一路走得艱難,但明達一行人回京的腳步卻不曾稍緩。
十二月底,眼看著年關將近,風塵仆仆的一行人才終於踏入了京城地界。期間明達又收到了京城傳來的消息,皇帝年前看雪病了一場,罷朝足有半月,以至於朝中暗地裡生出了不少動蕩。若非明達回京的消息隨後傳回京中,只怕朝中局勢還要生出更多波折來。
遠遠已能看見京城城樓,明達也終於收起了一身的散漫,坐在車駕中脊背挺直:“離京數月,終於又回來了,不知唐長史是何打算?”
唐昭坐在車廂一側,聞言無奈看她:“殿下能將鎖鏈解開,再問我這話嗎?”
明達回眸望她,嫣然一笑:“自然是……不可以。”
行吧,唐昭也沒指望能得到別的答案,畢竟她也聽出來了明達語氣中的調侃,哪裡是真問她什麽打算?她對此也不惱,隻無可無不可般說道:“我沒什麽打算。當初離京好歹與你留了封書信,唐家那邊卻是什麽也沒留的,現在要回去也不好太過貿然。”
明達聽她提起唐家,深深看她一眼,眼中也難得露出兩分躊躇來:“你真要回去嗎?”
說實話,如果沒有唐昭的坦誠,明達這時候並不會堂而皇之的回來。即便是回京,也必然是瞞過所有人耳目,悄悄的回來。可現在借著唐昭牽扯出唐家,讓她今後的調查都有了眉目,明達才會在皇帝病倒的情況下大張旗鼓的回京,繼而出面主持大局。
然而有唐昭牽製著唐家是好,明達也相信唐昭回去唐家後能給她帶來更大的幫助和更多的利益。可事到臨頭,明達卻又不想再放她回去了——不舍她冒險,更怕再次失去。
唐昭一眼從明達眼中看出了擔憂,不由一笑:“別擔心,唐家也不是什麽龍潭虎穴。當初我什麽都不知道也能混個安然無恙,現在猜到了許多內幕,就更會小心保全自己了。”
明達聞言抿著唇,收回了目光:“這個稍後再說吧。”
唐昭也沒有繼續話題,因為馬車終於趕到了京城城門,放慢速度緩緩停了下來。
數月前長公主儀仗出京,皇帝為護其周全,特地調派了五百禁軍相隨護衛。當時禁軍甲胄分明,旗幟林立,隊伍浩浩蕩蕩離京時好不威風。而如今明達歸來,曾經的五百禁軍十不存一,相隨護衛的連家寨眾人雖也彪悍,可那一身的匪氣卻是掩也掩不住……
早早得了消息跑來城門迎接的禮部眾人以及宮中宦官,看到這隊伍組成都愣住了,若非還有幾十個禁軍打頭,他們都要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饒是如此,老眼昏花的禮部尚書也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又問身邊的左侍郎道:“這是……長公主殿下的儀仗?怎麽只有這幾個禁軍,莫不是別人假冒的?”
好在左侍郎消息比較靈通,忙湊到老尚書耳邊低聲解釋道:“大人不知,長公主殿下的儀仗在西南曾經遇刺,隨行禁軍為了護衛殿下折損大半,如今可能只剩下這些人了。”
禮部尚書點點頭,也不去追究那些滿身匪氣的都是什麽人了,當然也輪不到他追究。他隻管迎接好回歸的長公主,莫要出了茬子也就夠了。
剛這樣想著,長公主的車駕也到了近前,老尚書連忙領著一群禮部官員上前迎接。
直到明達打開車門露面,心有疑慮的眾人才徹底放下心來。只不過這時不等禮部尚書出面,宮中派來迎接的內侍便先一步站了出來:“奴才見過長公主殿下。”
明達抬眼一掃便認出來,這人是宣室殿中伺候的,頓了頓開口:“平身吧,何事前來?”
那內侍卻沒起身,微躬著身子繼續道:“回殿下,是陛下得知殿下今日回京,特命奴才來城門口等著,若見著殿下便請殿下入宮覲見。”
一旁的禮部眾人只是按慣例出來迎接,原本老尚書見一個宦官搶在自己前頭開口還有些惱,聽了這話頓時將不滿都咽了回去。他眼神不好卻很有眼色,眼見著長公主都沒空搭理自己,便自覺領著人讓去了一旁,並不站出來礙眼。
如此一來,明達反而多看了禮部眾人一眼,開口道:“本宮這就要入宮。有勞尚書大人前來相迎了,今日天寒,你們都早些回去吧。”
陛下病弱,十年來長公主炙手可熱,得了她這句話禮部眾人也不算白來了。
老尚書這回領著人徹底讓開了路,看著明達稍一頷首後重新坐回了車裡,又看著那傳旨的內侍跳上了車轅,然後公主殿下的車駕便在眾人的護衛下駛入了城門。
馬車裡,唐昭眉頭微蹙:“陛下怎會這般著急?即便要召見,也該讓你先回府休整一番的。”
明達倒是不以為意,或者說她本身也急著想見見生病的兄長:“無礙,我便是狼狽些見駕,皇兄也不會怪罪於我。”頓了頓又道:“許是我離開太久,他也急著見我。”
然而唐昭在意的根本不是狼狽不狼狽的問題,這兄妹倆感情如何她又怎麽會不知道?她只是無奈的舉起了手,露出了上面明晃晃的鎖鏈:“可是明達,你的鑰匙放在府裡了。這一路咱們形影不離就算了,如今入宮見駕,你難道還要這樣帶著我一起去嗎?!”
明達淡淡瞥了一眼鎖鏈,仍是一臉的無所謂:“有何不可?!”
公主殿下果真還是那般率性。她說“有何不可”,便果真帶著唐昭一同入宮去了。這還不止,一路上兩人腕間相連的鎖鏈她也沒多做掩飾,旁人看見也就讓他們看見了。
唐昭對此好氣又無奈,面對宮人好奇的目光,多少還有些不自在。
如此兩人幾乎稱得上是招搖過市一般行走在宮中,明達乘坐轎輦時也沒忘了帶唐昭一起,態度之親昵顯而易見。看見這一幕的人不少,宮中消息傳播得也很快,因此還沒等到兩人踏足宣室殿,待在宣室殿裡養病的皇帝已經先一步得到了這個消息。
其實早在唐昭留書出走前,皇帝就已經記住她的大名了——明達親自招攬的新晉舉人,一來就給予長史之位不提,招攬之後更是直接將人留在了公主府賜住。
唐昭固然是有才華的,可有才華的人又不僅僅只有唐昭,而明達的特殊以待卻隻對她一人。身為兄長,皇帝對自己的妹妹自然也有所了解,當下便從明達的態度中隱約嗅到了不同尋常。更別提之後發生的明達請旨、長史出走、公主殿下親自尋人等事了。
如今再聽到這樣的消息,以至於唐昭不得已跟著明達一起踏入宣室殿後,病歪歪靠在床頭的皇帝第一眼看的竟不是自己的妹妹,反而將犀利的目光投向了唐昭。
唐昭一時間如芒在背,不用抬頭都能感覺到皇帝眼中的威嚴以及審視。
明達也察覺了,便喊了一聲:“皇兄。”
皇帝這才收回目光,正要看向明達,又先瞥見了兩人手上的鎖鏈。於是關切妹妹的話到了嘴邊,話鋒一轉就變成了:“簡直胡鬧!”
明達順著他的目光抬了抬手腕,鎖鏈“嘩嘩”直響:“可我覺得這樣挺好。”
皇帝慣來是對這個妹妹沒辦法的,誰讓當年宋庭寵著的時候他也沒攔,生生將個小公主寵得無法無天。到如今明達雖然成長到可以獨當一面,也學會了收斂脾氣做事周全,可面對親近之人時的脾性也依舊難改——她願意做的事,旁人總是攔不住的,便是皇帝也一樣。
果不其然,皇帝臉上當下露出了幾分無奈,再看想唐昭的目光又變成幾分挑剔:“那明達,你這挑人的眼光可真是……”話未說完便咳嗽起來,但未盡之語猜也能猜到。
不得不說,皇帝的眼光就是沒有明達犀利。想當初她只是被一隻草蚱蜢引去了紅楓書院,山門外回眸間匆匆一瞥,她便能在唐昭身上察覺到熟悉,而後更是大膽猜測認出了這披著新殼子的故人。而與伴讀相處時間更多的皇帝,卻並沒能認出唐昭來。
明達與唐昭倒不為此生氣,只是聽了皇帝這未完的話,明達心裡也有幾分一言難盡。她上前幾步,先替皇帝撫著背說來說去,這才問道:“皇兄的病可好些了?”
皇帝好一會兒止住了咳嗽,擺擺手道:“無,無礙,已經在好轉了。”
他這樣一說,明達倒先冷下了臉:“那皇兄可還記得你我當初說好的?我不在京城,這朝中便只剩下你一人,你竟然還敢這般糟蹋自己的身體,是嫌處境太好了嗎?!”
皇帝被說得有些訕訕,事實上他也並沒有做什麽,只是站在窗前看了會兒雪罷了。可誰讓他體弱,現在病倒了不說還險些控制不住局勢,自然也是理虧。就是當著外人的面被妹妹數落,他覺得有些丟臉,於是一邊咳嗽一邊不住往唐昭身上瞄。
唐昭很有眼色,知道這種時候自己就該退開,讓二人獨處說話。奈何鎖鏈限制,她不僅避不開走不了,甚至還被明達拉扯到了龍榻旁,將這兄妹倆的對話聽了個全。
場面一
時有些尷尬,皇帝隻好將話鋒一轉:“不說這個,明達你如今想招駙馬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皇帝(挑剔):皇妹啊,你這眼光越來越差了,這小子明顯就是個小白臉。想當初阿庭文武雙全,是何等的風流人物……
明達(……):可是皇兄,她就是阿庭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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