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廚房看看,結果剛翻身下地,兩條腿感覺涼颼颼,他低頭一看,當場愣在床邊。
好巧不巧的,門開了。
越歌聽到動靜,端著剛做好的飯菜走了進來,見他醒了,神情稍稍放松。
視線若有似無地掠過下方,越歌問:“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江畫看了看越歌,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腦袋哄得炸了。
頂著張瞬間紅透的臉,他倏地縮回被子:“我褲子呢?!!”
“髒了,就先換下來了。”越歌把飯菜放在桌上,說得面不改色。
“那你怎麽不給我穿一條!”
“你暈著,不太方便。”
“有什麽不...!”
說到一半,江畫掃見了越歌簡單裹著紗布的右手,猛然想起他被刀子劃得血流不止的傷口,訕訕噤聲。
“晚上有點涼,還是要穿條褲子。”
越歌從衣櫃找出件淺灰色的休閑褲,摸摸他的頭,問:“現在哪裡不舒服?”
江畫憶起兩人的關系,不自在地避開了。
“...哪都不舒服,肚子餓了。”
越歌頓了下,收回手:“那先吃點東西吧,要不要漱漱口?”
漱口?
江畫舔了舔嘴唇,這才發現嘴巴裡有淡淡的血腥味。
對了,最後他狠狠咬了秦揚一口,應該是那時候留下的味道。
想到這,江畫身體驀地繃直:“秦揚呢?他傷得怎麽樣?”
越歌臉色不太好,醒來後,江畫第一個問的竟然是秦揚。
“他的同夥就在樓下,死不了。”
“呼...”
江畫高懸的心這才勉強落地,秦揚沒事就好,但不知道秦揚的傷勢,報警總是存在風險,他不想讓越歌因為來救他卻遭受無妄之災,那這份人情就更理不清了。
越歌問:“為什麽不肯報警?”
...還不是你下手太重,把本來佔理的事搞得不佔理了。
江畫暗想,卻沒說出來,這樣說像是責怪越歌似的,不是他的本意。
避開越歌灼灼的視線,江畫摸向被包扎好的傷口,轉開話題:“...我、我肩膀這裡又被他咬了,這次會不會留疤?”
越歌不想提這個話題,遞去褲子示意他換上:“不會,傷口不深。”
“真的?!”江畫抬頭,有點不相信:“我怎麽感覺比上次疼多了。”
說實話,這次被咬後他根本沒敢看傷口,再加上秦揚上藥那麽粗暴,多少都有了心理準備。
但一想到如果留下疤痕,每天洗澡都會看到,看到就會想起秦揚帶來的糟糕回憶,江畫就感到一陣絕望。
太糟心了。
實際上,江畫肩膀上的傷口確實不深,只有咬下去時很重,後面便沒再施力。
秦揚的心軟既讓越歌有些慶幸,與此同時的潛在深意又令他厭惡不已。
要不是留下了血跡...
越歌垂下眼睫,不想和江畫說太多:“放心,不會留疤,晚飯快涼了,先吃吧。”
“...嗯。”
.........
上一次來越歌家裡,還是上學期的事,分手那天江畫雖然來了,但最終止步於天台樓道,沒有進來。
氣氛很尷尬,尷尬得喘不過氣,同時又縈繞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微妙曖昧。
桌上的書本被整理到一側,越歌的手藝仍舊高超,晚餐是牛肉湯和番茄炒蛋,江畫坐在正位悶頭吃飯,時不時注意一眼時間。
飯菜的味道很香,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穿著越歌的衣服,屬於越歌的淡淡香味把飯香都掩蓋了。
他幾天都沒吃好飯,一開始確實別扭,很快便淪陷於美食,連嘴邊沾了飯粒都沒注意到。
越歌伸手幫他摘時,江畫又本能的躲開了。
不知道是第幾次閃躲,越歌嘴角抿成了一條線,這次不退反進,在江畫緊張的神情下摘掉了飯粒。
他問:“填飽了肚子,還有哪裡不舒服?”
江畫不再像以前那樣一點小傷口都恨不得裝上十天半個月的可憐,放下筷子含含糊糊地說:“其他還好。”
“我不太好。”
“...嗯?”
“手疼。”越歌定定看著他,用含了幾分委屈的聲音說:“我的手很疼。”
江畫張了張嘴,一時噎住了。
出其不意的示弱,既像邀功又像抱怨,更像在裝可憐地...撒嬌似的。
江畫用力搖頭,試圖打消這一恐怖念頭,再說話時,聲音難免夾雜了幾分愧疚。
“不用去醫院麽,如果傷得很深是不是要縫針的?”
因為右手包著紗布,越歌吃飯時用的都是左手,就算過程有些...但不管怎麽樣,越歌冒著很大風險來救他都是事實。
等到關心,越歌表情總算明媚了一點:“縫好了。”
江畫睜大眼睛:“什麽時候?”
“下午。”
“你下午去醫院了?”
越歌模糊應了聲,又給他盛了碗湯,用的雖然是左手,動作卻一點也不別扭。
開始幾年因為打架右手經常受傷,為了不影響日常生活,左手早就被迫運用自如了。
腦中的問題太多,江畫一時沒有注意到,吃過晚飯,到底忍不住問越歌:“...你為什麽會來?”
越歌的答案和不回答沒區別:“為了救你。”
江畫咬著嘴唇,換了個問題:“你拿來了一百萬?”
“嗯。”
“怎麽湊夠的...?還有,你怎麽找到我的?”
越歌只是個高中生,甚至不算成年人,江畫就算對錢再沒有概念,也清楚以越歌的家庭情況,讓他拿出一百萬來救自己簡直天方夜譚,何況越歌賺來的錢好像都被他老爸拿去了。
除了搶劫,他想不出別的可能了。
江畫緊張兮兮盯著越歌,抱有一絲期待,故作輕松地問:“還是說你去我家和管家商量了,所以...”
越歌失笑,打破了他的幻想:“我沒去你家,他的手機號訂過一次外賣。”
外賣...?
秦揚基本都是從外面帶回的食物,唯一一次訂外賣,就是江畫深更半夜說餓的那次,越歌竟然連這都能查到?!
江畫看著越歌的眼神更陌生了,他心一沉,那錢八成是搶劫的了。
說來好笑,最開始他總是擔心越歌被人勒索,現在竟在擔心越歌去勒索別人,江畫心情複雜,又默默將系統罵了個狗血噴頭。
這下倒好,更不能報警了,簡直賊喊捉賊。
“其實你要是說明情況,陳管家肯定會保密的,或者直接報警也行,總比搶...”
越歌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眼底笑意更濃。
“那些都是要賭的。”他撫出江畫咬住的嘴唇,輕歎道:“江畫,代價太大了,我賭不起。”
江畫怔愣回望,不確定是自己理解能力不行,還是越歌說話太讓人誤會。
他想再追問,越歌卻起身收拾起碗筷:“放心吧,錢是借來的。”
江畫連忙接:“我還給你!”
從廚房回來,越歌好像沒聽到,沒再繼續這一話題,拿出手機遞給江畫:“你的電話卡在裡面,下午江家來了電話,我接了,說你在睡覺。”
越歌頓了頓,接著說:“管家語氣很擔心,可能察覺不對了,你確定不和家裡說麽?”
江畫接過手機,猶豫要不要讓司機現在來接自己,他現在的狀態不用想就很糟,這樣回江家,肯定引人懷疑。
他回道:“不說,說了他們肯定會報警。”
“為什麽不想報警?”
越歌走到江畫跟前,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他穿著普通的t恤長褲,和去救人時不是同一套,動作也僅僅是站在那裡,江畫卻覺得壓迫感十足,在這樣不公平的視角下,回避都回避不了。
他別開眼不吭聲,越歌卻俯身湊了過來,不斷用話術誘導:“是秦揚威脅你了?沒關系,你不用怕他,只要報警,你爸媽不會放過他的,還是說...你擔心我出事?”
聽到最後一句,江畫頓時像被踩中尾巴:“誰擔心你了!我們早分手了,我擔心你幹什麽,少自作多情!”
“說得也是,那還是報警吧,都分手了,我還是擔心你出事。”
“你...!”
江畫被噎得說不出話,只能搶過越歌作勢要報警的手機,惡狠狠瞪著他,氣得呼吸直喘。
他絕對、絕對是故意的!
以前就三言兩語耍得自己團團轉,現在竟然還耍他,江畫瞪著瞪著,心裡的委屈浪花般一股接著一股,打得他鼻腔酸澀無比,喉間一陣哽咽。
越歌沒再爭搶,只是再度彎身,淡笑望著他,一雙玻璃珠似的眼睛好像能看透他的所有想法。
看透了,所以才能一次又一次的耍他。
既然如此,越歌就更加混蛋,明知道他在想什麽,卻分手得那麽乾脆,開學先是無視,又和趙夜白說了‘隨你’,現在仗著救了他,就敢當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態度親昵。
太不公平了,他一點都看不透越歌。
江畫心裡發涼,用力將人推開,惱怒道:“那是你多管閑事,就算你不來,秦揚也會放了我。”
越歌顯然沒料到他這個反應,扶著桌邊呆怔半晌,突然臉色大變。
“你不肯報警,是想放了他?!”
朝夕相伴的三天無形讓人多了許多遐想空間,乍聽越歌莫名得出的結論,江畫都懵了一瞬。
他壓根沒這麽想過,不過眼下這個答案總比擔心越歌要強,所以江畫當下點了頭。
“他本來就沒想把我怎麽樣,這幾天對我挺好的,我不想報警怎...”
“去他媽的!”
話都沒讓他說完,越歌猛地搶回手機,轉身就往外走。
江畫頓時傻了,感覺不對,趕緊衝到門口拉住越歌:“你要去哪?!”
凌晨一點多,屋外早已漆黑一片,烏雲不僅吞沒了月光和星光,也一遍又一遍地吞沒了越歌的理智。
越歌回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被濃稠的烏雲籠罩,暗不見底,聲音更是陰森得像從谷底發出的,聽得江畫心驚肉跳。
“宰了他!”
江畫:“?!”
81、暗聞 。
印象裡, 即便在來救他時,越歌情緒都沒這樣激烈過。
江畫一時竟分不出越歌說真的還是在耍他,卻不敢真的松手, 半拉半拽將越歌拖回了屋內。
越歌顧忌他身上的傷, 沒怎麽掙扎,方才爆的粗口跟錯覺似的, 全程一言不發。
看著他這副陌生的模樣,江畫又是憋悶又是不解,隱隱還有那麽點新奇:“你...你該不是認真的吧?你生氣了?”
越歌沒搭理他,回到桌邊坐下,自顧自擺弄起手機。
江畫探頭瞄了兩眼,頓時失語。
越歌在看地圖, 地圖上有個不斷閃爍的標記, 是一家距離此處五公裡的私立醫院。
“這是秦揚的位置?你怎麽做到的?!”
越歌陰鬱道:“開了位置共享, 等他能碰手機就關了。”
本來是為了方便報警後直接逮人, 沒想到江畫醒來仍不願意報警, 越歌隻後悔沒揍得他以後都碰不了手機。
“...”
聞言,江畫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當時收拾完秦揚,越歌的確拿了兩分鍾秦揚的手機,江畫看到他抽出自己的電話卡, 卻沒想到短短兩分鍾, 越歌連定位都考慮到了。
搞不好,他真的沒開玩笑...
突然,越歌關了手機, 難掩煩躁地站起身:“算了,明天再說。”
住處環境太亂,留下江畫一個人太冒險。
越歌看了眼時間, 凌晨一點半,再過幾個小時就得去準備上課。
他簡單整理過床鋪,示意江畫洗漱睡覺,本性暴露大半後,態度自然也跟著變了,端著副‘別惹我’的陰沉表情。
江畫撅著嘴,知道這才是越歌的本性,雖然不習慣,心情卻非但沒有更壞,反而有轉好的趨勢。
不管怎麽說,總算不跟他裝白蓮花了。
越歌家裡只有一張單人床,洗漱時,江畫仍在糾結要不要回家,回到房間,看見正坐在床頭看書的越歌,更是打起了退堂鼓。
虛情假意也好,兩人怎麽都算談過戀愛,這樣好像不太對勁。
橘色的燈光下,先洗過臉的越歌發梢還沾著潮氣。
他在低頭看書,臉龐白皙而精致,纖長睫毛半遮著清冷的眸子,在眼瞼上落下一片形狀漂亮的陰影。
欺詐性的外表隨時都在迷惑感官,江畫不得不承認,不管身處何地,越歌身上總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似的,遠遠看著就能讓人頭重腳輕。
見他出來,越歌放下書,拍了拍裡側的床鋪,說:“明天把手機留給你,你自己在家玩。”
江畫轉開視線,慢吞吞地挪上床:“今天太晚了而已,明天我就回家了。”
他鑽進被子,側身背對越歌,嘴裡嘟嘟囔囔地抱怨‘怎麽只有一床被子’,恨不得整個人貼在牆上。
身後半晌沒有聲音,江畫強忍著沒回頭,兩分鍾後,越歌下床關了燈,屋內陷入一片黑暗,隨即床邊一沉,多出一道氣息。
床就那麽寬,再怎麽貼近牆面都是自欺欺人罷了,何況和冰冷的牆面一對比,後方溫熱的體溫存在感更加難以忽視。
江畫想睡覺,但剛睡過十幾個小時,這會兒眼睜得像銅鈴,清醒異常。
四周很安靜,安靜得能清楚聽見兩人交錯的呼吸聲。
又過了五分鍾,越歌突然開口:“江畫,我沒洗衣服。”
“...嗯?”
“你臉色很差,製服沾著血,身上還受傷了,就這麽回去,別人會覺得我欺負你了。”
江畫默了默,悶哼道:“本來就是。”
窸窸窣窣的被料摩擦聲響起,越歌似乎側過了身,聲音越發近了:“我什麽時候欺負你了?不是剛救你出來。”
前半句純屬睜眼說瞎話。
“那謝謝你了!”
江畫翻了個白眼,繼續往牆面挪,腰間突然環上條手臂。
越歌說:“別擠了,牆邊涼。”
“拿走!”
說著話,他就要去扯越歌的手,還沒碰到呢,越歌先倒抽了一口涼氣:“小心點,這隻手受傷了。”
江畫:“...”
又不是真的白蓮花,耍流氓都耍得這麽清新脫俗?!
江畫惱得太陽穴直跳,想甩開又下不去手,完全琢磨不透越歌在想什麽。
被綁架前,越歌明明當他是陌路人,開學半個月隻說過幾句話那種,今天態度突然就變了,不止說話的語氣不對勁,肢體接觸也多得數不過來。
江畫有些不知所措,一方面,他覺得越歌連喜歡他都是騙他的,突然這樣肯定是有什麽目的,另一方面,越歌來救他的舉動又讓他心亂如麻,內心深處湧出了一抹微不可查的期待來,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麽。
兩種情緒碰撞下,他的身體越發僵硬,僵硬到越歌有所察覺,呼吸跟著滯住。
一陣靜默後,腰間的手臂緊了緊,最終放下了。
江畫收斂著松了口氣,像隻逃避現實的小鵪鶉似的,朝牆壁挪去,將臉埋進了被子。
越歌看著他半露的後腦杓,眼底情緒沸騰翻滾,最終湮滅於黑暗。
離開他的視線幾個月後,江畫不再那麽傻了,他開始犯傻了。
異於常人的成長經歷讓他早早便洞察了人性,清楚其實早在被江畫提前撞破一切的瞬間,結局基本就注定了,及時止損是最好的選擇。
越歌自嘲般扯了下嘴角。
他是想過放手的,卻有人來用事實證明他放不下。
一番掙扎後,他無聲做出了決定,表情漸漸趨於麻木,氣場突然萎靡了下來。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種辦法。
...不破不立。
......
凌晨五點,當窗外投進清晨的陽光時,清醒一晚上的江畫終於睡著了。
合眼睡去之後,在他平時起床的時間,蘇聞的一通電話打到了手機上。
因為擔心江畫的狀況,開學後,蘇聞幾乎每天打來電話關心,這兩天江畫的手機打不通,從管家口中得知他和越歌在一起,蘇聞擔心得差點直接買機票回國。
江畫被關了整整四天,除去第一天外,蘇聞三天沒聯系上人,現在已經起了疑心,打定主意如果今天再打不通,就私下派人去確定江畫的狀況。
手機響起時,越歌正收拾東西準備出門,手機放在江畫枕頭邊,江畫被吵得皺了皺眉。
越歌走近,瞄了眼來電顯示,先將手機調成靜音,輕輕撓了撓江畫的下巴,見他眉目舒展了,才出門去接電話。
時隔三天,電話終於打通了,蘇聞急聲問:“喂!畫畫,你在哪兒?”
天台上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越歌找了處風景不錯的位置,玩味勾起嘴角。
“在我家。”
“...”
“他還沒醒,有事?”
蘇聞做了兩個深呼吸,竭力保持平靜,他的家教極好,即便怒火中燒也沒有失了風度。
“為什麽會在你家,你和他說什麽了?他到底哪裡得罪你了,至於你這麽盯著他不放?”
“你說錯了,他沒得罪我,只是喜歡我而已。”
越歌拿起架子上的花灑,給幾盆擺樣子的花澆了澆水:“他喜歡我,想來就來了,還需要我說什麽?”
饒是蘇聞脾氣再好,聽著越歌漫不經心卻能氣死人的話,都險些砸了手機。
越歌看透的人不止江畫,有時候三言兩語比拳頭更有效,這幾句話正是蘇聞最不願意聽到的。
他放下花灑,看了眼時間:“還有什麽問題,沒事我要去上課了。”
平複了好一會兒情緒,蘇聞再說話時,語氣徹底沒了溫度。
“越天成怎麽回事?”
越歌無聲冷笑,反問他的原話:“我哪得罪你了,這麽盯著我?”
沉默半晌,蘇聞說:“你放過江畫,我會當做不知道。”
“你是不是又搞錯了什麽?”
“...什麽意思?”
越歌眯起眼睛,打心底裡厭惡蘇聞自以為拿捏得了他的態度:“越天成死了,該擔心的是你,我有什麽可擔心的,我只是防患於未然,提前幾年幫他買了份保險而已。”
蘇聞氣極反笑:“防患於未然?陳夢榕當年給了你兩百萬,你全壓在越天成的意外險上了,是不是防得太確定了點!”
自從查出越歌的身世後,再加上江畫的緣故,蘇聞不可避免地暗中注意起他的動向。
先前他就覺得有什麽地方很違和,查過蘇家的帳務後,他知道陳夢榕曾給過越歌一筆錢,那筆錢並不多,但絕對不需要越歌上學期間擠用時間去打工賺錢。
一開始,蘇聞隻當越歌為了維持形象而裝模作樣,以此來博取旁人同情,如果不是越天成突然死於意外,他怎麽都不會往這方面想,畢竟越歌比他都要小上兩歲,拿到那筆錢時也才剛剛十五!
查出的越多,蘇聞就越覺得毛骨悚然。
聽完蘇聞的質問,越歌絲毫不顯慌亂,反而輕笑了聲,問:“你在錄音嗎?”
蘇聞呼吸一凝,看著被按下的錄音按鈕,額間倏地滲出層冷汗。
他的沉默已經給出了答案,輕蔑自眼底一閃而過,越歌不以為然道:“蘇聞,只是意外而已,你最好別再盯著我了。”
蘇聞還是那個條件:“可以,你別再招惹江畫。”
“嗤,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越歌望著豔麗綻放的石榴花,話音一轉,淡聲問:“你知道麽,我的生日在九月。”
這個話題轉變的猝不及防,蘇聞擰起眉,暗想越歌幾月生日關他什麽事。
“只要你別再招惹江畫,我什麽條件都...”
說著說著,蘇聞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想通了問題的關鍵,俊雅的面龐青白交錯,滿是不敢置信。
“我還未滿十八周歲,越天成死了,你猜我的監護人變成誰了?”
越歌刻意留給他思考時間,走到臥室窗邊,遠遠看向熟睡中的江畫。
興許是此處陽光正好,連帶將他的目光都襯得柔和了起來。
形勢瞬間逆轉,電話那端許久沒有回音。
“不招惹江畫可能不行,你這麽想談條件不如換一個。”
手指在玻璃上輕點江畫的臉,越歌漫不經心地說:“比如...只要你不招惹我,我就什麽都不會做。”
82、不破不立 。
江畫再次從越歌家中醒來時, 掛表上的時針已經轉過了十二點。
他頭髮凌亂,大一號的t恤領口歪斜,呆呆在床上坐了一會, 才睡眼迷蒙地打了個哈欠, 邁步下床。
手機就放在枕邊,被貼心調成了靜音, 江畫拿起手機,發現家裡打過兩通電話,順手便撥了回去。
和憂心忡忡的管家再三報了平安,江畫對著鏡子打量半天,怎麽看怎麽憔悴,猶豫片刻, 沒在電話裡提回去的事, 想著反正到時直接聯系司機就行。
掛斷電話, 屏幕自動跳轉回了關閉前的界面。
江畫正懶洋洋地刷著牙, 瞥見跳轉出的微信, 當場被牙膏嗆得咳嗽起來。
一晚上的功夫,越歌仗著裝著他的電話卡,竟然登上了他的微信,還自顧自把好友加了回來。
光是這樣不算, 越歌還把自己的微信給置頂了, 打開第一條就是早上發來的內容。
【x:午飯在冰箱,這裡太亂,別點外賣, 省得二次被綁。】
“靠!”
越歌會不會說話啊!
江畫忿忿按滅手機,暗想果然白蓮花時期更討喜。
格外用力地洗漱完,江畫在屋子裡轉了幾圈, 到底捂著肚子打開了小冰箱,冰箱裡放著一些新鮮的蔬菜還有一盒三明治。
幾天沒吃好飯,中午卻只能吃麵包,江畫一肚子怨氣,卻沒想想就算越歌給他做好飯菜,他也根本不會加熱。
吃光兩個三明治,江畫沒再無所事事地轉悠,而是躺回床上,鬼鬼祟祟地打開了手機。
...是越歌讓他自己玩的。
江畫做賊心虛,又跑去窗邊張望了一番,確定整個天台只有自己後,關好門,重新跑回床上。
“我就看看。”他一個人自言自語,在菜單頁猶豫半晌,最先點進了相冊。
雖然分手了,好奇心卻不會磨滅。
一直以來,最讓江畫抓心撓肺鬱悶難平的一點,就是他永遠不曉得越歌在想什麽,越歌的朋友圈空空蕩蕩的,微博也隻轉發了幾個卡通兔子的圖片,一點參考價值都沒有,每次江畫以為了解他一點了,很快就會被現實打臉,證明他一點都不了解。
“我的天...神經病嘛!”
越歌的相冊不是空的,卻是江畫完全看不懂的。
要麽就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宣傳頁,要麽就是晦澀難懂的學術筆記,倒是有幾張不認識的人像,下面備注的字樣是微表情實例,直看得江畫眼前發黑。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帶鎖的相冊。
江畫實在輸入越歌的生日,密碼錯誤,他撇了撇嘴,實在想不出什麽四位數,便又隨手試了自己的。
相冊竟然開了。
江畫懵了幾秒,眨了眨眼,一臉的不可置信。
沒等他反應過來,幾張熟悉的照片便闖入了視野,有他帶著兔耳朵的,有他化了狸貓臉的,還有他剛染粉毛時在餐廳照玻璃的,以及他曾在朋友圈發過的各種自拍。
如果說這幾張江畫還算熟悉,那再往下的幾張就是他完全沒印象的了。
江畫心臟噗通噗通得跳,放大其中一張。
背景就是越歌的臥室,應該是家教期間,他趴在習題冊上睡著了。
下一張時間線跨越,背景是綠貝咖啡廳,他正坐在窗邊拄著下巴吃冰激凌,一臉百無聊賴。
再之後跨度更大了,江畫瞪大眼睛,看著照片裡略顯青澀的面孔,無比確定那時候自己剛上高一。
照片是放學時照的,他背著書包仰頭和喬修遠聊天,眼睛亮亮的,笑容很燦爛,可照片裡只有他,喬修遠的臉被打上了馬賽克。
交往之前的舊照只有這麽一張,卻也足夠江畫神不守舍了。
越歌竟然偷拍他!還是高一偷拍的?!
高一那年,他和越歌壓根沒交集啊。
...真變態。
作為被偷拍的對象,江畫臉上發燙,很不客氣地罵了句‘變態’,然後重新翻了一遍照片。
之後的一整個下午,江畫都乖乖巧巧地玩遊戲,這下不急著回家了,就想等越歌回來,問清楚這個變態照片時怎麽回事。
恆安中學六點鍾放學,江畫足足等到晚上七點,越歌才遲遲歸來。
聽到開門聲時,蜷在床上的江畫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隱約好像聽到了冰箱被打開的聲音,接著便見越歌走進臥室,先看了他一眼,而後放下書包,旁若無人地換起了衣服。
江畫腦子不清醒,眼睛也跟著遲鈍,全程傻呆呆地盯著越歌,直到越歌衣服褲子都換完了,臉上才開始冒煙。
“你...”
“餓了麽?”越歌打斷道:“再睡一會,我去做飯。”
他沒回江家,越歌看上去好像一點都不驚訝,江畫心下一沉,凌亂的心跳頓時冷靜一半。
他不禁開始懷疑,越歌是不是連他會亂翻手機都算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隨著更深一步了解越歌,一旦捕捉到異樣,江畫已經下意識‘陰謀論’起來,本來簡單的腦回路硬是被自己糾結成了死結。
他翻下床,趴在臥室門口觀察越歌。
觀察了五分鍾,江畫幽幽問:“你回來的這麽晚,是不是去找秦揚了?”
越歌刀功熟練地切著菜,倒是承認的很乾脆:“去了,沒逮到。”
“...”
沒多久,廚房傳來飯菜的香味,江畫動動鼻子,不爭氣地吞了吞口水。
他又問:“一百萬是哪裡借的?”
越歌炒菜裝盤,開始準備下一道:“你不認識。”
江畫威脅:“你不告訴我,我就不還你。”
越歌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回去了。
“不還就不還吧,不是說過麽,我的就是你的。”
“哼,不要臉。”
江畫想起了那時的自己,被幾句甜言蜜語就忽悠傻了,竟然也跟著說了同樣的話。
現在想想,江家差點讓他一句話白給越歌了。
現在他們就處於一種濃濃的信任危機中,因為怕受傷,越歌說什麽江畫都不敢相信,那兩個月他實在哭夠了。
江畫縮回一點腦袋,露出雙眼睛繼續觀察。
真正的越歌,其實根本不愛笑,氣質更是平易近人的反義詞,真正溫柔的人,可不會一刀就把魚給宰了,拍暈都不拍暈的。
想問的問題太多,江畫看著案板上淒慘的魚,決定循序漸進,先問點小事。
“我習題本呢?”
越歌手一抖,多放了不少油。
“平時就放在桌子上的,沒找到,還我,開學我要用。”
越歌沒說話,把魚丟進了鍋裡,未乾的水珠與滾燙的熱油碰撞,廚房頓時猶如放起了煙花爆竹。
江畫嚇了一大跳,倏地縮回脖子。
過了得有一分多鍾,聲音才漸漸消失,江畫小心翼翼探出頭,感覺應該安全了。
這次越歌先開口了:“還有什麽問題,一起問。”
江畫愣了愣,隨即認真思索起來,但一起說有點太突然了,一時間,除了惦念的那張照片,他竟什麽都沒想起來。
於是,他轉回循序漸進的小問題:“我習題本呢?”
越歌:“...”
越歌:“扔了。”
江畫砰得關上門,沒問題了。
臥室裡,江畫氣得直喘,要是會罵髒話,這會兒已經罵出一肚子了。
果然是在騙他,什麽破照片,肯定不知道哪裡要來的,就是為了耍他!
一本無辜的習題本都不留,怎麽可能留照片?!
他要回家,回家後,立刻把越歌送的帽子扔了!
......
七點半,江畫拿起手機,給司機發了消息,讓李石立刻來接自己,越歌做好飯端進來時,他剛發完短信。
“我不吃。”這會兒江畫看都不想看他:“我一會兒就走。”
越歌放下飯菜,去廚房拿來碗筷,規整擺在他跟前:“吃吧,走不了。”
“哈?憑什麽走不了!”
“今天不行。”
江畫正仰著頭控訴呢,手心突然一空,越歌竟然直接把手機拿了回去,劈裡啪啦敲了幾下,似乎又給司機發了條短信。
接著,他把手機一關,丟進了抽屜。
一切發生的太快,江畫簡直不敢相信,越歌這番舉動跟秦揚有什麽區別?他想幹嘛?把自己關這兒?!
越歌坐下,指節敲了敲桌子,拉回他的注意力:“還有什麽問題,接著問。”
江畫伸手去拉抽屜,中途就被越歌抓住了手,想換另一隻,越歌受傷的右手也伸過來了,瞬間逼得他停在半路。
江畫咬緊嘴唇,忿忿抬頭,眼眶都氣紅了。
“你故意的對不對?!”
越歌認真回望:“對,故意的。”
“...”
要是眼裡的火星能飛濺出來,越歌已經被燒死了。
江畫不想被當場氣哭,那也太丟人了,他忍著怒意問:“為什麽?”
“怕你走了。”
江畫一愣,下意識問:“你說什麽...?”
越歌也重複了一遍:“怕你走了。”
空氣安靜了下來,微涼的晚風自窗口吹進,吹滅了大半怒火。
江畫嘴唇翕動,一時的衝擊過後,很快懷疑起越歌話裡的真實性,很怕越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