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街頭, 蕭止和弗羅斯特進入了一家旅館。
這裡是格來迪斯鎮上最大的一家旅館,環境算不上最好,但來往的人是最多的, 想要親眼看看布雷斯的基本情況,選擇這裡會比較好。
旅館的客人不少, 大廳也兼具了餐廳的功能, 此刻正是飯點,座位基本都坐滿了。
訂好了房間, 蕭止問老板可以將晚餐送到房間裡嗎?畢竟有弗羅斯特在, 雖然黑森領主的容貌在大陸上還算是個秘密, 但這種人多的地方,還是盡量不要讓他摘下頭盔比較好。
一頭白發的老板穿著布雷斯的服務業者專屬的深藍色長袍,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您應該是從其他國家來的冒險者吧?不過我還是要確認一下, 您兩位都不是信徒吧?”
蕭止說:“不是,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老板笑著說:“在我們的教義裡,是不能在餐廳以外的地方飲食的, 不過您是不信者的話,倒是不用遵守這條戒律。”
老板將一份菜單遞給了蕭止:“請點餐吧。”
蕭止接過一看, 立刻被上面密密麻麻的標注搞得頭暈。
布雷斯教的規矩繁多, 在飲食上的限制就不少,比如每個月一號不能吃雞肉, 二號不能吃豬肉和青菜,三號不能吃魚和奶, 四號必須冷餐……
因此, 菜單上的每一樣菜的旁邊都有著大段的文字,告訴你其中的某些東西在某個時候禁食,可以用什麽來代替, 做法也有好幾種,需要根據教義的規定來做選擇。
乍一看簡直不知道自己還能吃什麽。
開店多年,老板非常擅長察言觀色,他發現了蕭止糾結的神情,語氣陳懇地說:“抱歉啊客人,雖然您是不信者,但我們店裡的廚師有信仰,他不能給你們做違反教義的食譜。如果您覺得煩惱的話,我可以為您準備一份套餐,裡面的配餐都是搭配好的,可以省去您的麻煩。”
蕭止連忙把菜單遞還給他:“好,就這樣吧。”
反正他們也不是來享受美食的,能有的吃就不錯了,總比啃麵包好。
在和老板商量了送餐的時間之後,蕭止和弗羅斯特穿過大廳去往自己的房間。
途中他見到穿著布雷斯風格服飾的人使用的盤子都是圓形,這在他們的傳統裡代表太陽,象征著光明。而明顯是外來者的人盤子都是方形,一看就能分的清清楚楚。
屬於布雷斯人的餐桌上時不時就能聽到禱告的聲音,據說他們每一天面對不同的食物都要頌念不同的內容,真是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到了房間裡。
房間不算大,擺放著兩張單人床,附帶一個盥洗室,除此之外還有一套靠牆的桌椅,不算華麗,但也很夠用了。
食物很快就送來了,因為布雷斯教主張苦修和自律的關系,雖然食材挺新鮮,但吃起來沒什麽滋味,十分寡淡。
·
入夜後。
弗羅斯特問蕭止:“你之後怎麽打算?”
蕭止看了眼窗外:“搞事當然要趁著夜晚,我看今天就挺好。”
今天的天色並不晴朗,所以夜空也是黑沉沉的,看不到月亮,只有點微弱的星光,正適合乾點偷雞摸狗的事情。
蕭止從背包裡掏出了自己的祖傳黑鬥篷,一邊穿一邊說:“先去看看他們晚上有沒有做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要是能發現點什麽和安德烈那個老頭子相關的消息就更好了。”
弗羅斯特也披上了黑鬥篷,遮掩白色的鎧甲:“五百年了,哪有那麽容易。”
蕭止無所謂的笑笑:“萬一呢,有夢想總是好的。”
弗羅斯特的嘴角微微揚起:“嗯。”
他看著蕭止,仿佛就算蕭止說安德烈是個外星人他也會信。
準備完畢之後,兩人悄悄從窗戶離開了旅館。
和熱鬧的不夜城海拉裡斯不同,小鎮上所有的商鋪都關閉了,也不見有人在外行走。
因為布雷斯的信徒們相信黑夜會汙染他們的靈魂,只有在陽光下活動才能得到光明的庇佑。外來者們一般也不會夜行,一來是沒處可去,二來是被巡邏的士兵發現的話,會遭到嚴密的盤查,非常麻煩。
熱愛作死的阿薩納西人又不太喜歡布雷斯,也造就了這裡的格外寂靜的夜。
這倒是方便了蕭止和弗羅斯特的行動,兩人輕盈地在建築中穿行,仔細尋覓著不尋常的動靜。
小鎮的夜很寂靜,只有兩人行動間輕微的衣料摩擦聲。他們幾乎要把小鎮逛遍了,卻只看到一片安靜,小鎮的居民們非常遵守教義,就連夜間開燈的房子都看不到,所有的房屋內都是一片死寂,要不是白天才見過這裡有人,蕭止都快以為這些都是空屋了。
兩人已經來到了小鎮邊緣,一切如常,仍舊是一無所獲。
蕭止低聲說:“阿森,看來我們的運氣不太好——”
忽然,蕭止的話音頓住了,因為他捕捉到了遠處傳來的細微腳步聲。
腳步聲是從道路的另一側傳來的,正在朝著兩人的位置逐漸接近,蕭止和弗羅斯特連忙找了個隱蔽的位置,將自己的身形隱藏起來。
很快,腳步聲的主人過來了。
出現的人讓蕭止有點意外,是白天在教堂見過的那個神甫,他依舊是一身白衣,臉上帶著溫和包容的笑。
但這樣一個造型走在黑夜裡,反而看起來有些滲人。
神甫向著小鎮外走去,蕭止和弗羅斯特也緊隨其後。他們跟著神甫走出去好一段,最終看著對方在一顆大樹下停住了,大樹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枝乾粗壯,有幾人合抱粗細。
神甫站在樹下,他先是謹慎地環顧四周,確認視線范圍內沒有第二個人之後,才轉身正對著大樹。
神甫的口裡念念有詞,他一邊吟誦,一邊從指尖灑下一些白色粉末,此刻明明沒有風,粉末卻像是受到不知名力量的操控一樣,自動在地上組合出了一個魔法陣。
隨著神甫口中的最後一個音節落下,法陣驟然亮起了暖黃色的光芒,看起來十分聖潔。
蕭止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將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片刻後,從法陣裡面走出了一個身著白色鎧甲的騎士。
鎧甲鑲嵌著繁複的金色花邊,胸口的位置還有一個布雷斯教的太陽標志,不用他自我介紹,蕭止也知道,這是布雷斯聖騎士的標志性打扮,看這個人的鎧甲精致程度,明顯地位不低。
神甫向著聖騎士微微鞠躬,同時抬手用食指、中指、無名指並攏在胸口正中點了一下,代表獨一無二的太陽光輝,這是布雷斯信徒常用的禮節。
聖騎士也同樣回禮。
行禮之後,神甫從儲物戒指裡面拿出了一個盒子並將它交給了面前的聖騎士:“這是這段時間的積累,代表了信徒們的虔誠信仰,請將它送去書塔。”
聖騎士鄭重地接過:“我們的信仰將會成就光明的未來。”
這畫面如果出現在大陸上的其他地方,都會顯得很奇怪,卻是布雷斯隨處可見的場面。
接著,兩個人又再次行禮,聖騎士的身影消失在了傳送陣裡。
神甫將地上白色的粉末踢散,確認再也看不出痕跡之後,他才帶著滿足的微笑,悠閑地離開了樹下,然後返回格來迪斯鎮,並從一個側門進入了教堂。
等到神甫的身影徹底消失,蕭止悄悄對弗羅斯特說:“你猜他交過去的盒子裡面是什麽?”
弗羅斯特說:“金貝。”
而且是最大面額,一萬一枚的那種,這樣才便於攜帶,雖然看起來是個小盒子,裡面卻能輕輕松松裝個上百萬。
“我也這麽想。”蕭止說完露出了思索的神情,“按理說,布雷斯不是崇尚清心寡欲嗎,為什麽要在暗中斂財?而且還要趁著夜晚悄悄送出來?”
弗羅斯特安靜地看著蕭止沉思的側顏,沒有出聲打斷他的思緒。
蕭止想到了自己為了建設黑森而開啟的斂財之路,似乎明白了什麽:“或許……布雷斯也在準備搞建設。”
只是蕭止選擇了貿易和搜刮阿薩納西人,而布雷斯選擇了壓榨國內的底層信眾。
他看著弗羅斯特:“但各種渠道傳來的消息都沒有提到這一點……”
這個猜測讓蕭止感到有些不安,布雷斯在偷偷建設什麽,這可不是個好消息。黑森作為布雷斯的頭號目標,蕭止下意識地就覺得布雷斯這個動作是在針對黑森,就算不是針對黑森,布雷斯的暗中積蓄力量對黑森來說也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弗羅斯特低聲說:“他們提到了書塔,想去看看嗎?”
蕭止的眉頭微微皺起,書塔位於布雷斯的首都——霍蘭,是霍蘭的標志性建築。
據說裡面收集了全大陸的書籍,各種內容各種題材都有,甚至包括許多孤本,和傳聞中早已失傳的古籍,因此也吸引了各國的學者前去研究,李大燁和韋迪就是其中的常客。
他們也向蕭止提到過,書塔雖然對外開放,但內部卻戒備森嚴。每一層都有重重關卡,裡面設置的光明魔法陣也不計其數,既保證了書籍的安全,也可以用來展示布雷斯的實力,成為一種向全大陸展示力量的途徑。
這樣的書塔,對弗羅斯特來說可不是一個好去處。
要是布雷斯的教皇知道黑森領主居然自己跑去書塔裡送死,他肯定能開心地原地起飛,然後再精神抖擻地活個五百年。
見蕭止不說話,弗羅斯特說:“只要我不出手,就不會有死氣,你可以放心。”
明白弗羅斯特是不會讓自己一個人涉險的,蕭止也就沒費工夫勸說他放棄。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弗羅斯特要去一個很危險的地方,蕭止覺得自己也一定會跟隨的。
大概這就是兩人某種默契吧。
·
悄悄到了旅館。
兩人熟練地翻窗回到房間,為了保持隱蔽也沒有開燈。窗外還有一點星光,雖然不甚明亮,卻也足夠他們勉強看清室內。
此時夜色已經很深了,雖然玩家是可以持續爆肝的,但這樣也會讓體力有所下降。因為是來探查的,蕭止想讓自己在布雷斯這段時間盡量保持巔峰狀態,所以睡覺是恢復體力的最佳方式。
蕭止正在脫鬥篷,卻突然動作一頓,想到了一件事。
他轉頭看著取下了頭盔的弗羅斯特,語氣有點猶豫:“阿森,我好像忘記了跟你說一件事……”
弗羅斯特剔透的鉑金色眸子安靜地看著他,等著蕭止的下文。
“咳咳……”蕭止清了清嗓子,“那個……你是不是在……達娜的墓穴裡……被人……摸了……那啥……”
弗羅斯特的眼睛微微張大了,難掩其中的驚訝,這件事自己明明誰也沒有告訴過,難道……已經在阿薩納西人那裡傳開了??!!!
還……被小七知道了……
誰說的……?
蕭止深呼吸一口,然後對上了弗羅斯特驚色未退的眸子,理直氣壯地說:“是我乾的。”
穩住,只要臉皮足夠厚,尷尬的人就不是我!
弗羅斯特:“……”
為了避免誤會,蕭止補充了一句:“那只是個意外,我原本只是想摸傳送陣而已。”
弗羅斯特:“……”
弗羅斯特好像宕機了,臉上的表情和之前的沒有任何變化。
沉默地對峙了幾秒後。
“哈哈哈哈……”蕭止看著弗羅斯特僵硬的動作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為了避免發出太大的聲音,他還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一刻,蕭止突然有了種以前對著阿森惡作劇成功的快樂,不僅絲毫沒有罪魁禍首的心虛感,還笑得前仰後合。
自從掉馬以來,他的膽子是越來越肥了,眼前的黑森領主在他的心裡已經不再是那個可止阿薩納西人作死的大魔王了,而是和他一起在黑森玩泥巴的小夥伴。
結果,蕭止一個不小心沒站穩跌坐在了床上。
“轟隆”一聲,床腳猛地下陷,整個床歪倒向了一邊,差點將上面的蕭止顛下來。
蕭止的笑聲不得不收斂,他看向床歪斜的方向,掀開床單,發現了一根斷裂的床腳。看痕跡似乎已經斷裂有一段時間了,只是被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家夥用了一點泥土勉強糊起來,根本不能受力。
蕭止這樣毫無顧忌地一屁股坐上去,床腳當然就再次斷開來了。
蕭止:“……”
大概這就叫做得意忘形吧。
他都能想象出,明天兩人退房的時候,老板會用什麽樣的眼神看著他們……
這一次,帶著笑意的人換成了弗羅斯特。
作者有話要說: 老板:現在的年輕人哦……(地鐵、老人、手機.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