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蒸蒸怔愣一瞬,看著行動自如的衡蕪仙君,她好像明白了什麽。
“你就沒想讓我們活著出去?”
明明說的是疑問句,可她卻用陳述的口氣輕描淡寫的說了出來。
衡蕪仙君找了顆不太高的大樹,將沉睡的山水輕輕安放在了結實的粗樹枝上。
他負手立在樹下,遮住眼眸的白練隨風揚動,神色溫吞道:“我隻想取走鬼王的元神。”
“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衡蕪仙君笑道:“你們都得死。”
虞蒸蒸和山水關系好,可他如何能確定她出了幻境後,會不會將今日的事情說出去?
人心隔肚皮,只有死人的嘴巴最嚴實。
他並沒有解釋太多,但虞蒸蒸卻聽懂了他的意思。
她深吸一口氣,知道不管自己此刻說什麽,衡蕪仙君都不會改變主意。
她早就該料到,他怎麽可能會輕易放過向逢,不過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罷了。
而她看到了山水那副狼狽的模樣,以衡蕪仙君謹慎的性子,必會將她除之後快,以免生出後患。
這就是衡蕪仙君,面上永遠帶笑,必要時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心狠手辣。
虞江江早已經哭成了淚人,哭嚎聲吵得人腦仁生疼,其中還摻雜著向逢對衡蕪仙君的咒罵聲。
衡蕪仙君側過頭看了一眼熟睡的山水,皺起眉頭看向他們:“若是你們再喊,我就先割掉你們的舌頭。”
他的語氣冰冷,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兩人安靜下來,岩洞中一時間卻是只有那紅色不明物體發出的響動了。
虞蒸蒸面色平靜,刻意壓低了嗓音:“那些東西是什麽?”
衡蕪仙君見她沒有因為想活命就大聲喊叫,難得多了些耐心。
他輕聲解釋道:“這是赤足蟲,它們會從人的耳鼻口,以及其他一切能鑽入地方進入人體,一點點咬噬人的內髒,直到將五髒六腑都吃乾淨。”
許是怕嚇到她,他又添了一句:“你也不用掙扎,這火裡放了特製的迷藥,你們動不了。我會給你個痛快,盡可能減輕你的痛苦。”
虞蒸蒸勉強扯了扯嘴角,她是不是還得謝謝他給她個痛快的死法?
雖說衡蕪仙君這樣做是為了山水好,可她又沒想過對山水不利,更別提讓她偉大到自我獻身。
她的大腦飛速運轉著,雖然沒聽說過這種蟲子,不過既然是蟲子,應該會怕□□?
正好她的儲物鐲裡有一隻雞,只要能把雞放出來,最起碼聊勝於無,或許就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她動彈不得,如何才能把雞從儲物鐲裡取出來?
虞蒸蒸正思索著,卻聽到身前傳來一聲低吼,她僵硬著身子轉了轉眼珠子,將視線投放到了正前方的向逢身上。
衡蕪仙君不知何時走到了向逢身邊,把安寧從向逢懷裡扒拉了出去,他手指靈活的褪下向逢的衣袍和褻褲,露出白花花的皮膚。
虞蒸蒸忍不住吸了口氣,她看見這種鬼東西,會不會長針眼?
“不許看。”背後傳來冷淡的嗓音。
她愣了一下,半晌才反應過來,這是鬼王的聲音。
虞蒸蒸瞪大了眼珠子,面不改色的撒著慌:“我沒看,我要是說謊我就死爹。”
衡蕪仙君:“她看了。”
容上:“……”
衡蕪仙君不緊不慢的朝著那些赤足蟲走去,它們爬的很慢,他有些等不及了。
他隨手抓了三隻赤足蟲,一瘸一拐的走了回去。
虞蒸蒸有點沒搞懂他想幹嘛,直到衡蕪仙君用樹枝將一隻赤足蟲戳進了向逢的褶皺裡。
向逢想要喊叫,但衡蕪仙君卻將自己沾著血的羅襪,動作溫柔的塞到向逢的口中。
他將向逢的臉扳正,面朝著眾人。
他的嘴角在笑:“大家都在看著你呢。我方才也說了,赤足蟲會從一切能鑽進去的地方進入體內,你要是不想死的話,就自己用力夾死它吧。”
向逢不敢睜開眼睛,他能清晰的感覺到赤足蟲在蠕動,衡蕪仙君沒有說謊,那蟲子正努力的朝著他的腎髒爬去。
對他來說,死並不可怕,人總會有死的那一天。
可衡蕪仙君卻根本不想輕易殺死他,這對他來說是侮辱,莫大的侮辱。
他寧願被赤足蟲活活咬死,也不會當眾做出用力擠壓赤足蟲的行為。
衡蕪仙君早就料到向逢不配合,他指間輕撫剩下的兩隻赤足蟲,笑容溫和:“向護法不願意的話,那就讓安寧來給大家表演吧。”
安寧本來還在昏迷,方才被衡蕪仙君猛地摔了一下,此刻倒是已經悠悠轉醒過來了。
聽到他的話,她嚇的唇色皆失,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看著衡蕪仙君用樹枝挑開了她的衿帶,她嗓音破碎,帶著濃重的哭腔:“向逢哥哥,我好怕,救救我……”
向逢咬緊了牙關,他說不出話來,便只能哼哼唧唧的悶叫著。
衡蕪仙君停住動作,好整以暇的側過頭:“向護法想好了嗎?”
向逢聽出來,衡蕪仙君是鐵了心的想羞辱他了,他不願屈服,可聽到安寧聲聲悲戚的呼喚,他遲疑了。
若是安寧遭受這樣的事情,她一定會自盡的。
不可以,他好不容易又尋回了雪惜,怎麽可以眼睜睜的看著她再死去?
向逢咬緊牙關,他屏住呼吸,按照衡蕪仙君所說的,用力繃緊雙臀,一下下的收緊皺褶。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其中虞蒸蒸看的最仔細,雖然說出去感覺有些猥瑣,可她看到向逢遭這種罪,心裡竟生出一種莫名的快意。
她總算理解為什麽衡蕪仙君的名聲那麽臭了。
這種事情,她想都沒想過,但衡蕪仙君不光想了,他還乾脆利索的做了出來。
真是的……太爽了!
虞蒸蒸認認真真的欣賞了一會兒,若非是赤足蟲離他們越來越近,她覺得自己還可以看上個三天三夜。
她收斂起心思,眼眸低垂,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這儲物鐲可以用神識打開,可光打開也沒用,她需要用手把那隻雞拿出來。
她連動都不能動,怎麽拿?
虞蒸蒸突然想起衡蕪仙君的話,這火堆裡被他摻進去了迷香,所以說離火堆越近的人,中毒就會越深。
鬼王坐在她身後,但他在欒殿那冰寒之地呆慣了,不喜歡靠近太熱的東西,便與那火堆保持了些距離。
既然如此,那他或許中毒不深,沒準緩和一下就能動彈了。
只要她能離他近一點,他們就還有機會。
這樣想著,虞蒸蒸緩緩開口:“我在臨死前還有個遺願,不知仙君能否滿足我?”
衡蕪仙君正拿著樹枝往裡戳第二隻赤足蟲,聽到她的話,他的動作頓了一下:“你說說看。”
虞蒸蒸毫不猶豫:“我想和鬼王死在一起,你把我往他身上挪一挪就好。”
衡蕪仙君同意了,他拎著她的後衣領子,把她扔在了容上的身上。
許是想讓他們死的舒服一些,他還貼心的給他們調整了個姿勢,讓她坐在容上的腿上,又把她的腦袋往上搬了搬,令他們兩人的唇瓣正好懟在一起。
衡蕪仙君對著容上歎道:“你我生不逢時,若不然或許可以成為知己,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事情。”
容上沒有理他,他滿腦子都回蕩著她剛剛那一句:我想和鬼王死在一起。
他怔愣的望著她,她此刻卻是離他這麽近。
他見過太多人討好他,有人說願意為他做牛做馬,有人說願意為他肝腦塗地,可從未有人對他說過想和他一起死。
她為什麽想和他死在一起?
都說生不同衾、死同穴,活著的時候不能在一起,死了便要葬在一處。
她說想與他死在一起,難道是想趁機對他表白心意?
他正失神,虞蒸蒸和他貼上的唇瓣便輕輕動了起來。
她並不是想趁機佔他便宜,畢竟她渾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就是嘴了,她只是想跟他說話,讓他動一動試試。
可衡蕪仙君手太欠了,他們兩人的唇被他懟的緊緊的,她一說話,唇瓣就難免會碰觸到。
她不敢說出聲來,隻好用眼神示意他,讓他看著她的口型行事。
容上又愣住了。
他沒想到她會如此熱烈的親吻他,她的眼神那樣決絕,就像是想用這個吻跟他告別。
他要回應她嗎?
虞蒸蒸見他神情呆滯,急的後背冒出了一層薄汗,她張開嘴狠狠咬了他一口,用口型對他說道:你能動一動嗎?
容上有些吃痛,他看著她的口型,遲疑了一下,微啟薄唇,身子微微前傾,含住了櫻紅的唇瓣。
他在用行動回答她,他可以動一動。
虞蒸蒸抓狂的看著他,瘋狂的用眼珠子對他使眼色,可他卻根本不看她,甚至還闔上了雙眸。
溫軟的觸感,帶著一絲佔有欲的搶掠,她僵直的身子軟了軟,她覺得自己有些缺氧,甚至根本無法思考。
但他不依不饒,仿佛想將她吞入腹中。
聽到耳邊響起的水漬聲,衡蕪仙君黑著臉道:“你們可以尊重一下我嗎?”
他只是好心讓他們最後親吻一次,誰知道兩人還深入交流起來了。
他毫不懷疑,若是這裡沒有人,他們兩還會繼續再深入一些。
容上見她小臉憋得通紅,意猶未盡的松開了她:“呼吸。”
說罷這一句話,他便站起身來,將重明鳥從她的儲物鐲中取了出來。
重明鳥可驅邪避妖,便是窮凶惡獸都可以驅退,更不要提這區區赤足蟲了。
他正要把重明鳥扔出去,眸光卻停頓在了儲物鐲上,那裡有一隻黑色的小瓷瓶,不知道裡頭裝了些什麽。
修仙界的醫修煉藥,向來是用白瓷瓶裝丹藥,只有龍族喜歡用黑瓷瓶裝藥,她這裡怎麽會有龍族的東西?
容上眯起長眸,他骨骼分明的手指微微收攏,將那黑瓷瓶一同拿了出來,收進了乾坤袋中。
虞蒸蒸被他親的大腦缺氧,哪裡注意到了他的動作,她用力的呼吸著,半晌才緩和過來。
衡蕪仙君先是瞥了重明鳥一眼,而後又將眸光落在了容上身上:“你沒中毒?”
容上沒有回答他。
虞蒸蒸聽到這話,怔愣起來。
鬼王沒有中毒,那他怎麽沒管向逢,就這般眼睜睜的看著衡蕪仙君羞辱向逢?
顯然,想到這個問題的不止她一個。
向逢也朝著容上看去,目光中滿是破碎。
他被衡蕪仙君百般羞辱,丟盡顏面,可容上明明可以出手救他,卻選擇在一旁冷眼旁觀。
容上是救過他沒錯,可他在歸墟山上,為容上操持大大小小的瑣碎之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在容上消失的一千年多裡,鬼宗門被修羅王幾乎掏空,可他也沒有選擇離開,反而忠心耿耿的出去接殺人的活,全年無休的貼補鬼宗門。
為什麽?容上憑什麽這樣對他?
容上並未與向逢對視。
他向來不在意旁人對他的看法,自然也不會在乎向逢。
衡蕪仙君要為未婚妻出氣,而虞蒸蒸想看到向逢受處置,他沒道理非要跟他們擰著來。
他隻答應過雪惜收留向逢,以及不親手斬殺向逢,卻從未答應過雪惜要救向逢。
耳邊響起重明鳥篤篤吃蟲的聲音,赤足蟲果真怕它,原本都已經爬到了他們跟前,卻又被重明鳥嚇得四處逃竄,再也不敢靠近他們了。
一時間岩洞中只有重明鳥驅蟲的聲響,其他人都安靜極了。
氣氛有些僵持,眾人各有所思,唯有一人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隨後慢條斯理的揚起嘴角。
看來,是時候離開此地了。
他輕輕將指腹按在通信鐲上,伴隨著一聲轟隆隆的巨響,岩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
他們想躲卻又動彈不得,可那墜落的石頭並未如想象中砸到他們,不知從哪飛來的流沙肆意飄揚,迷得他們睜不開眼睛。
不過片刻,待到他們再睜開眼睛時,已經回到了沙峪谷中。
衡蕪仙君怔愣一瞬,他的確和下屬聯系上了,不過他跟下屬們說好了,待他發出訊號才可以挪開陣眼。
可他方才並未發出訊號,這陣眼又是誰挪開的?
他沒能繼續思考,幻境裡的一切都會隨著陣法毀滅而消失,他給眾人下的毒也是。
眾人都恢復了些靈力,雖然隻恢復了兩三成,可向逢卻已經迫不及待的朝著他攻了過來。
衡蕪仙君輕笑一聲。
不自量力。
他打不過容上,卻不代表他收拾不了向逢。
黃沙飛揚,一紅一黑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兩人誰都未拿武器,卻是打的火熱朝天。
虞蒸蒸沒在意他們,她先確定了山水的安全,而後走過去將重明鳥收了回來。
她揉了揉鳥頭:“多虧了你,小母雞。”
重明鳥並沒有因為被稱作母雞而憤怒,反而它一副享受的模樣,輕輕蹭了蹭她的胸口。
容上微微挑眉:“好久沒喝過雞湯了。”
重明鳥莫名的打了個寒顫,小心翼翼的挪開了鳥頭。
虞蒸蒸並未注意這個小插曲,她將腳踝伸出去:“你說出來了,就給我摘鏈子的。”
容上勾起唇角:“孤的神力還未恢復,等等再說。”
虞蒸蒸蹙著眉頭,她滿臉狐疑,正想說些什麽,卻聽到他對著蕭玉清道:“蕭閉遲可在青城山?”
蕭玉清溫笑道:“家父很少外出。”
容上點頭:“孤去找那個老不死的敘敘舊。”
蕭玉清:“……”
說到老不死,到底誰年齡更大些?
再者說,義父提起鬼王就直咬牙,和鬼王有什麽可敘舊的?
他嘴角的笑容僵硬住,卻並未反駁容上的話,他緩緩開口:“自然隨時恭迎鬼王大駕。”
兩人說話的功夫,衡蕪仙君已經和向逢打完了。
向逢臉上和身上到處掛彩,衡蕪仙君卻只是亂了些發絲,他聽到容上的話:“正好我去青城山也有些事,一起上路吧。”
容上瞥了他一眼,若非虞蒸蒸在這裡,就憑他在陣法裡乾過的缺德事,如今他至少也得死上個三五次。
罷了,誰讓他是虞蒸蒸給山水指定的未婚夫婿。
容上拎起虞蒸蒸的後衣領子,率先從沙峪谷離去。
等容上平安降落時,虞蒸蒸已經開始翻白眼了。
她本來就恐高,原來山水抱著她倒還好些,他卻是像拎小雞崽子似的,用兩根手指頭將她一路拎到了青城山。
這一路,她生怕他手滑了,這掉下去絕對要摔成肉泥。
好不容易熬到了青城山,她一下來就捂著胸口狂吐。
容上瞥了她一眼,扔給了她一條嶄新的絹布。
他邁步朝著蕭閉遲的老窩走去,衡蕪仙君和蕭玉清隨後跟了上來,幾人一同進了賢明殿。
蕭閉遲為了維持自己仙氣飄飄的身份,特意住在了青城山最高的那個山丘上,還在山丘上建了座宮殿,名為賢明殿。
容上走進賢明殿時,便看到了身穿薄衣身姿嫋嫋的舞女們,他輕嗤一聲:“老東西,你還挺享受的。”
衡蕪仙君讚同道:“不愧修仙大派,真是奢靡……”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怔愣住了。
坐在高殿上位的並不是蕭閉遲,而是天帝。
他那個親手處死了九天玄女,又差點剝掉他全身筋脈,將他打入畜生道輪回的渣爹。
容上也看到了天帝,他眸光微沉,眸底滿是陰鷙。
天帝現任的妻子,乃是東皇三太子的親妹妹,也是他唯一沒能滅口的東皇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