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抓住江書翰的手，嘴角上挑出一抹譏笑的痕跡，“小叔，你看你自己不也很在乎？既然如此為什麽又要說服我走和你一樣的路呢？”

　江書翰被江澈堵得啞口無言，最後只能松開江澈，卻還是嘴硬地說道：“江澈，我這是為你好。”

　這句話堪稱長輩對小輩所說的話裡的萬金油了。

　江澈倒也不想揪著這個問題不放，他整了整自己的衣領，道：“小叔，麻煩你這邊幫我推了章老板的好意，我喜歡男人這一點無法改變，章雙雙再好，能給我帶來再多好處，也無法改變我的性取向。”

　“難道你就想被人笑話一輩子嗎？”江書翰非常不能理解江澈這種義無反顧的勇氣來自於哪裡。

　“其他覺得這是病，難道小叔也覺得這是病嗎？”江澈反問，“小叔難道不覺得我喜歡男人這件事是件非常正常的事？”

　且不說家裡的鎮上的其他人受製於眼界的原因，對同性戀的群體沒有充分和正確的認識，容易人雲亦雲，上過大學的江書翰應該是清楚同性戀是最正常不過的。

　江書翰又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我覺得正常有用嗎？外面的人該怎樣認為就怎樣認為，該嘲笑你還是會嘲笑你。而且你以為他們是在嘲笑你嗎？連同你爸媽、整個江家都會被他們當做笑話看。”

　他深深地看著江澈，說出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你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是你的自由，但是在你是江家人這個大背景下，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江家。你看看因為你喜歡男人這件事，你爸媽，包括我們江家的人要遭受多少流言蜚語？這樣的話，你還想堅持你愛情至上的原則嗎？江澈，你未免也太自私了一點。”

　江書翰的這些問題江澈不是沒想過，或許當初和父母出櫃只是一時衝動，但是他之後也想了很多。

　“小叔，我知道你的意思。”江澈看向窗外，說道：“你說的我都想過，可是有些事情是控制不了的。而且，你捫心自問，我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真的給江家丟臉了嗎？為什麽要把其他人的偏見，當成自己的過錯呢？”

　或許流言蜚語會一直在，但他江澈又不偷不搶，沒做什麽違法的事情，真的能算是他江澈的錯嗎？

　況且……

　江澈頓了頓，繼續說道：“我不會一直留在秋水鎮，只要我不在這裡，或者我有了讓其他人更加津津樂道的談資，誰還會逮著我是同性戀這件事說？”

　人的忘性大是一點，更重的是等日後江澈有自己的一番事業，那些人自然不會當著他或者他的家人的面再說什麽，充其量只會背地裡說幾句。

　既然是背地裡，那為什麽要在意呢？

　當然，江澈也承認自己在這一方面有些自私。

　江書翰不期然想到江澈不久前在病房說的話，他說他聯系了省城的大醫院，醫院中午會派救護車下來把江爺爺接去省城的醫院。

　現在醫院的床位非常緊張，像江爺爺現在的病根本就沒到轉院的條件，江澈竟然能夠這麽容易的讓江爺爺轉院，還能讓人醫院親自來接……

　想到這裡，江書翰就不由想的更深一點。

　江澈到底是帝都的名牌大學出來的，還在外企工作過幾年，現在看上去雖然沒有工作，但江澈手裡一定握著一些他都難以企及的人脈，這些人脈在江澈想要的時候，肯定能發揮一些作用。

　江書翰把煙蒂摁滅，試探地問江澈，“你說聯系好省城的醫院的事，是不是真的？”

　江書翰本質是個商人，先想到的自然是和自己有利的方面。

　“小叔覺得呢？”江澈笑了笑，並沒有給出江書翰想要的答案，反而還用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哄爺爺的話，小叔也相信嗎？”

　然而這種態度，更給江書翰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讓他有點看不透這個從小就異常聰明的侄子。

　……

　江澈雖然說要留下來照顧江爺爺，但很明顯江爺爺是生江澈的氣了，一個早上都沒有理會江澈，江澈和他說話他也不聽不說。

　盡管如此，江澈還是去醫生那裡詳細的詢問了江爺爺的病情，又是忙前忙後的照顧著。

　等到了中午，江澈的大姑江書梅過來接過照顧江爺爺的任務，讓江澈和江爸爸去縣裡。

　江爸爸一個早上一句話都沒說，就悶悶地坐在病房外。

　江澈從病房裡出來，看到江爸爸略顯孤獨的背影，江澈不由得有些心軟，他走到江爸爸身邊站定，喊了一聲，“爸。”

　江爸爸抬頭看了江澈一眼，悶悶地說道：“走吧。”

　江澈張了張嘴，到底什麽話都沒說。

　兩人先去醫院附近的小店隨便應付了午飯，再到車站去等江媽媽。

　父子之間非常沉默，甚至連眼神的交流都沒有。

　江澈心中其實也有氣，氣江爸爸把他喜歡男人這件事當成恥辱，氣江爸爸的假大方……

　可是到底是自己的父親，也理解江爸爸的性格，事情都過了一天多了，圍繞著江澈的負面情緒也消失了，特別是看著江爸爸自己一個人坐在醫院走廊外的椅子上時，江澈的心像是被針扎了一下。

　“爸。”江澈猶豫了許久，最後還是沒忍住開口說道：“我知道你不接受我喜歡男人，不接受孟叔煜，可是那天你也看到了，他是一個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連想都不想就挺身護住我的人。”

　江澈覺得嘴有些乾，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水，“我相信，如果場景換一換，有人拿到要砍我，孟叔煜他也會向前天那樣把我護的好好的。”

　這話江爸爸不懷疑，那天的情況是他親眼目睹的，孟叔煜護住江澈，是下意識的行為，而不是演給他看的。

　那天晚上那個場景就一直在江爸爸腦中循環反覆，想著久了，江爸爸也琢磨出一點東西來了。

　被人指著鼻子說兒子是個喜歡男人的神經病固然丟臉，可是和兒子的幸福比起來，丟這點臉又算得了什麽呢？

　孟叔煜在他家住了幾天，他並沒有瞎，也知道孟叔煜對自己兒子是什麽態度。

　反正這兩個晚上，江爸爸想了很多，或許他還沒意識到自己是錯的，但總有一點火苗已經在他的心裡點燃了。

　讓他完全接受這件事是不可能的，但他已經後退一步了。

　江澈說完，都沒見江爸爸回答，眼神便有些暗淡下去。

　嘴裡說的再決絕，其實江澈也希望自己的愛情得到江爸爸的認可。

　他挪好礦泉水瓶的瓶蓋，也跟著沉默了。

　江澈以為自己得不到江爸爸的回應，結果在一段冗長的沉默中，江爸爸開口了，“你……好好生活吧。”

　雖然沒有明確同意江澈和孟叔煜在一起，可是這話也差不多表達出江爸爸此時的態度，不反對，但也暫時不支持。

　而這對江澈而言，已經是非常好的結果了，有了這個開頭，離接受又會很遠嗎？

　江媽媽到達車站的時候，就聽到江爸爸說的這句話，她的腳步稍微停頓了一下。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離婚了，可是就這一句簡單的話，瞬間又讓江媽媽猶豫起來了。

　江澈抬頭看到江媽媽，便招呼江媽媽過來。

　江爸爸聞聲看了過去，面上一片複雜之色。

　他先站起來，“走吧，戶口、結婚證都帶了吧？”

　江媽媽猶豫了一會兒，翻了翻包，說道：“沒帶齊，下次再說。”

　“你……”江爸爸一臉錯愕，他以為這次離婚是離定了，沒想到到了關鍵時候，江媽媽又這麽說。

　江媽媽皺了皺眉頭，“算了，今天人不舒服不想去縣裡，等以後再說吧。”

　說完，也不等江爸爸回答，轉身就走，似乎在擔心自己多待一會兒就會改變主意一樣。

　江爸爸望著江媽媽離開的背影，露出了一個傻傻的笑。

　對於這樣的結果，江澈覺得意外，可是想想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

　江澈晚上去江媽媽住的賓館，電視開著，江媽媽卻坐在床邊發呆，連江澈開門進來，江媽媽都沒有發現，直到江澈在她的身邊坐下，她才如夢初醒一般看向江澈。

　江澈直接問：“媽，怎麽突然又回來了？”

　江媽媽還嘴硬，“就人不舒服，不想去了唄，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那明天我把爸約出來，我們再去？”江澈明知故問。

　江媽媽：“我明天也不舒服，也不想去。”

　江澈就盯著江媽媽看，江媽媽覺得自己要被兒子看透了，最後歎了一口氣，“我覺得他還不是沒救，還可以改。”

　多年的感情可以讓她決定放棄這段婚姻，可是也是這多年的感情，也可以因為這一句話，讓她變得猶豫。

　人歷來就是感情動物，不可能完全按照理智做事。

　“我理解。”江澈問道：“那明天要搬回去嗎？”

　這次江媽媽倒是非常堅定的拒絕了，“不回去。婚可以不離，但一定要分居！直到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把借出去的錢都拿回來為止！”

　她對江書海有感情，不代表著她對江家的其他人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