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比腦子快, 小楊氏想也沒想,就“嗖”的一下衝出了家門。
有多快呢?
反正沒多久,她就攆上了比她還要早離開的大姑魏阿薺。
魏阿薺氣死了, 以為這人不但罵了她,還要追上來接著罵, 索性就停下腳步, 想要看看她還有什麽能說的。
結果,小楊氏腳步飛快的從魏阿薺身邊一躍而過,仿佛完全沒注意到旁邊還有個人。沒多久,小楊氏就消失在了小道盡頭的拐角處。
那感覺要怎麽說呢?
小楊氏那飛奔的速度,竟是完全跟她的身材不成比例,人家胖子跑起來都是慢吞吞的,隻她卻像是狂風過境,差點兒沒將魏阿薺擠下田埂。
魏阿薺氣得伸出手來遙指著小楊氏的背影,“你你你”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該從哪裡罵起。
最終, 千言萬語化作一聲痛罵:“你趕著奔喪呢!”
好巧不巧的, 魏阿薺是站在魏大嫂他們家的院門口罵的……
魏大嫂這些日子以來, 為了她家的那點兒破事,已經煩不勝煩了, 冷不丁的聽到有人站在自家門口罵娘, 她立馬端起刷鍋水,直接潑了過去。
“啊!!”魏阿薺慘叫一聲, 不過刷鍋水嘛,第一燙不死人,第二這都夏天了也凍不死人,最多也就是弄得一身髒兮兮的, 出不了啥大事兒。
“你、你們太欺負人了!”
魏大嫂才不怕她,當即就啐了她一口:“我可不是大牛娘那個軟麵團子,你都罵上門了,還指望咱們給你留面子?”
“我幹啥了我?我不就是手頭不寬裕,想回娘家跟弟媳借點兒錢嗎?”魏阿薺方才倒是躲了一下,可饒是如此,也是大半個身子都濕了,黏糊糊的衣服貼在身上難受得不得了。
“借錢?把錢借給你還不得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你可消停點兒吧,別打量著大牛娘好欺負,就逮著她一個人欺負!”
魏阿薺到底沒再跟她對罵下去,急匆匆的回家換乾淨衣裳去了。
倒是魏大嫂,收了那潑婦架勢後,先是在這屋前屋後幹了些活兒,隨後是越乾活兒這心裡越是煩躁,索性撂開手不管了,出門轉彎去找楊冬燕了。
此時的魏家大院裡,也就楊冬燕和豬崽在家。
大牛二牛是一大清早吃過早飯就去地頭上的,哪怕是農閑時分,田地也是要定期侍弄的。他倆離開太久了,自是無比的想念耕地以及挑糞的美好感覺。
方氏比大牛哥倆出門更早,她還得送窩頭去南田村上學。
本來小楊氏是負責在家裡收拾的,結果因為內心太害怕了,她如同狂風過境一般的逃跑了。
所以可不是又剩下了楊冬燕和小豬崽?
楊冬燕坐在廊下的竹製躺椅上,摟著豬崽幽幽的歎氣:“可憐我這孤老太太和你這個小……肥崽子。”
豬崽不滿的哼哼了一聲,趴在楊冬燕身上睡起了回籠覺。
魏大嫂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美好的一幕。
她哼了一聲,見楊冬燕看過來了,才道:“方才大姑姐來過了?”
“是啊,可不知道怎地了,跟二牛媳婦吵了兩句嘴,等我出來看情況的時候,她倆都跑了。”
這事兒魏大嫂倒是不知道,不過就算如此,她還是覺得魏阿薺不對:“她跟我說她手頭不寬裕,想跟你借幾個錢使使。”
楊冬燕擺擺手:“沒錢,我可沒錢,我哪兒來的錢?別看大牛二牛跑出去這幾個月,好像賺了不少……這不是都花光了嗎?”
這話,魏大嫂還真就相信:“那可不,一頭牛可不便宜。”
“不止是牛,還有那麽多東西呢,哪樣兒不要錢?真以為外頭遍地是銀子,彎下腰就能撿一兜?做啥夢呢,大牛跟我說,他統共加在一起大概掙了二十幾貫錢,可除了給自己預留的路費外,其他都花光了。”
楊冬燕啥人呢?編排起謊話來那叫一個順溜,典型的說謊不用打草稿。
關鍵是,她這話挺讓人信服的。
反正魏大嫂就特別信任她,這會兒就隨便拖了一把凳子,往她身邊一坐,點頭道:“很能耐呢,半年不到就能掙二十幾貫錢,你也算是熬出來了。”
頓了頓,魏大嫂又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看到大牛二牛這麽能耐,我家老大說他下回也要跟著去闖闖,被我家老頭子給罵了。”
如果是在這之前,但凡是說要跟著大牛二牛一起去外頭掙錢的,楊冬燕鐵定是要想法子拒絕的。實在拒絕不了的,這不是還能提前開溜嗎?等人開溜了,再想法子描補也不遲。
可經過這趟以後,事情就發生了變化。
大牛二牛是憑本事掙的錢啊!
當然,掙的錢大概也就夠他倆開銷的,可那也是憑本事的啊!
而且做這一行,他倆也是新手,能不虧本就是賺大發了,以後肯定會越來越順的。再說這收牲口賣牲口的事兒,是苦了點兒累了點兒,可那是正經的行當,不丟人!
楊冬燕立馬就來勁兒:“為啥啊?大哥為啥要罵他?都是年輕人,出去闖闖長長見識多好啊!”
魏大嫂橫了他一眼:“啥年輕人?他兒子都要娶媳婦了。”
也對,魏大哥本來就比她男人大了好多歲。事實上,魏大哥跟魏阿薺沒差兩歲,可再往下這個幼弟,卻是實打實年幼了。
這也是為啥,楊冬燕的大孫子才五歲半,魏大嫂的大孫子都快到娶媳婦的年紀了。
“那就讓你幾個大孫子去闖闖唄,十來歲的年紀,也沒拖家帶口的,正好去外頭瞧瞧。就算最後沒掙到錢,也能漲漲見識啊!”
魏大嫂苦笑著搖了搖頭:“老大他們哪裡舍得?說是要出去的話,就老子帶兒子一起去,那還放心一些。可要是這樣,地裡的莊稼怎辦?”
“不是還有大哥嘛!再說了,又不是全家都去,留下幾個小的看家唄。”楊冬燕屁不疼的建議道。
隔壁家的人丁興旺啊!
這是楊冬燕夢寐以求的事兒,這要是擱在她家裡,她能多作多少么啊!
哪怕魏大嫂的大兒二兒都帶著各自的長子出門了,那不是還有老三老么在嗎?再說了,她大兒二兒也不止一個兒子。退一步說,真要是來不及,也能在秋收時雇人,橫豎平日裡又不會忙不過來的。
這是理想的狀態。
可顯然魏大嫂不是這麽想的,她猶豫了一下道:“我想叫我家老么下回跟你家大牛二牛一起出門……就當是打短工的,出門見識一下,工錢低一些沒啥,包吃住就成。”
楊冬燕沒意見啊,不過她也提醒了:“估摸著最近他倆不會再出門的,最早也要等到秋收以後了。還有就是,大嫂啊,你真不覺得你偏心嗎?”
“偏!我當然偏!人心本來就是偏的,他們天天說我偏心,我就偏給他們看!”
楊冬燕:……無言以對。
看魏大嫂那模樣,似乎是真的看透了。
關鍵吧,這人跟其他人不一樣,其他人的看透了是真的看透了,她這是分明就是破罐子破摔啊!
不過也行叭,你高興就好。
楊冬燕沒發表自己的意見,只是答應了會跟大牛二牛提一句的,又說不著急慢慢來,搞不好這倆憊懶玩意兒,下半年不打算出遠門也說不準兒。
妯娌倆正說著話呢,小楊氏貓著身子悄咪咪的摸了回來。
走到了院門後,她還十分謹慎的先探出了個腦袋,隨後卻正好跟楊冬燕對上了眼。
楊冬燕回給她一個慈母般的微笑,嚇得小楊氏扭頭就跑。
等魏大嫂聽著動靜抬頭看去時,早就沒人影兒了。她還納悶呢:“怎的?是我家蘿卜和土豆?”
“對了!”楊冬燕想起來了,昨個兒親戚們飛快聚集一事兒還多虧了有那倆小娃子,雖說最後也沒派上啥用處,甚至說楊冬燕其實壓根就不懼魏阿薺的,但這份好意她不能不領。
想到這裡,她慢吞吞的起身拿了一包蜜餞:“幫我拿給蘿卜和土豆,多謝他倆昨個兒跑得飛快的去報信。”
魏大嫂並不接,隻道:“等下我讓他倆過來找你好了。”頓了頓,她解釋道,“我那個家喲,人心散了,做啥事兒都能叫人挑出毛病來。”
楊冬燕在外人面前一貫都是好脾氣,當下就讓豬崽幫忙抱了那包蜜餞。等稍片刻後,蘿卜和土豆蹦蹦跳跳的過來時,她再把那包蜜餞從豬崽的手裡奪過來,塞給了那倆娃。
豬崽:……
看著自己空落落的小胖爪爪,爆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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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大牛二牛的榮耀歸來,真的是點燃了這個夏天的熱情。
不間斷的有人湊上來想看牛想聽故事的,後來楊冬燕直接就讓大牛把牛牽出去。
想看啊?看唄,隨便看,不要錢!
不光可以隨意看,還能上手摸一摸,就是坐牛車要花錢了。也不貴,兩文錢起步,讓大牛帶著你暢遊附近十裡八鄉。
這是楊冬燕臨時想出來的點子。
倒真不是為了掙那幾個錢,純粹就是圖個耳根子清淨。
正好,農閑時分草市上熱鬧極了,方氏擺地攤做小買賣正是上頭的時候,原先就鐵了心的想要買一頭驢子,可惜他們這一帶,買驢子的難度真就不比買一頭牛小。
這不,二牛拍著胸口說,地裡的活兒他全包了。大牛就趕著牛送兒子去學堂,送媳婦去草市。村裡人要是想坐車的,兩文錢封頂,想坐多久都成,只要是順路的。外村的也可以坐,那就是兩文錢起步了,看具體的路程會加價一到兩文。
還有自家親戚坐車,不要錢!
這下,原本心裡有些想法的人也歇了那份心,瞧瞧人家不是挺厚道的嗎?
也因為有了牛車,運送東西太方便了,方氏還將主意打到了大牛二牛他們從鄰縣買回來的料子上頭。
其實那些料子也就一般,當然這是在楊冬燕看來,擱在方氏眼裡,已經好上天了。她就想留家裡一部分,剩下的加點兒賣掉。
為此,大牛二牛又被方氏逼著回想進價,天知道買東西的時候,他們是貨比三家了,也努力還價了,可誰會一直記著這個價錢啊?
沒奈何,他倆最終給了個料子的總價,讓方氏自己盤算要賣多少錢。
細棉布倒也罷了,鎮上也是有的,大牛哥倆買回來的這些是看著更好一些,不過想來價格也不至於太離譜。
還有好多麻布,比不得細棉布柔軟,可實用性和耐用性就要好上太多了。關鍵吧,眼下天氣熱,麻布透氣性好,又吸汗吸熱的,鄉下土布雖然結實,可夏天穿著實在是太悶了。當然,麻布的缺點也有不少,摸上去粗糙得很,磨皮膚,瞧著也不怎麽好看。
可那有啥要緊的?鄉下地頭有幾個人在意好看難看的?相較於比較常見的棉布,麻布更受歡迎。
一不留神,方氏就將麻布都賣掉了,賺了一小筆錢。
“早知道這麽好賣,你倆可以多買一些回來!”方氏數著錢,眉飛色舞的說道。
大牛二牛怎知道呢?他們買這些東西是給家裡人用的,其實買的已經夠多了,這還是因為買的多人家才賣的便宜,買少了不好討價還價。
“要不下回你們再多買些回來?”方氏忍不住提議道。
結果就被楊冬燕甩了好幾個眼刀子。
“下回?等他們秋收後出門,回來都大冬天了!麻布又不保暖,買來幹啥?還不如多買點兒棉花,我看棉花就很好。”
方氏不服氣:“可他們買了那麽多的棉花,一點兒也沒賣掉啊!”
“這不廢話嘛!你大夏天的買棉花囤家裡擺著看嗎?你且等著,秋收以後,家家戶戶都要說親嫁閨女娶媳婦的,到時候肯定有人要買棉花!”
這麽說倒也不錯,方氏很快就接受了楊冬燕的說法,點頭道:“那下回你們多買點兒棉花好了。”
“再買點兒針線來。”楊冬燕隨口道。
說到針線,也真的是奇了。
原本,大牛二牛壓根就沒想過要買針線這玩意兒,結果他倆買的細棉布和麻布太多了,壓價又狠,老板為了送他倆走,白送了一堆壓倉庫的舊針線。
結果,這些放在鄰縣沒人要的破玩意兒,卻成了方氏小攤上最受歡迎的東西。
仔細想想也沒錯,鄉下地頭缺的不就是這些日常所需的東西嗎?只要東西不算太差,價格又實惠的話,那是完全不愁賣的。關鍵是這些東西體積小,攜帶還是比較方便的。
大牛二牛也是誤打誤撞,其實鄰縣賣的商品真的可以說是琳琅滿目的,好多稀罕東西甚至是他們從來沒見過的。
可等到真的掏錢買的時候,他倆還是放過了那些稀罕東西,仍舊將目光落到了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物件身上。
本來應該說他倆守舊不知道變通的,可因為賣的也是一群跟他倆一樣脾性的鄉下人,就誤打誤撞碰上了。
大牛還說呢,鄰縣那頭有賣綢布的,顏色亮堂堂的,尤其是紅綢布,就是一塊紅蓋頭都要老多的錢,買麻布的話,都能做兩身衣裳了。
末了他還道:“那麽好看那麽稀罕的紅綢布,誰穿得起一身綢衣啊!怕不是只有皇后娘娘才穿得!”
方氏等人忙點頭附和,紛紛覺得特別有道理。
唯有楊冬燕:……
這年頭的皇后娘娘也不好當啊!
楊冬燕一面心疼這輩子的皇后娘娘,一面給二牛安排了個艱巨而又偉大的任務。
遛他娃。
也就是遛豬崽。
豬崽啊,她到這會兒其實也才一歲半,兩周歲的生日都沒過,她已經胖得像只出欄的母豬了。楊冬燕是不在乎小楊氏胖成個豬樣兒,可她在乎她孫女。
要是她上輩子的孫女,那是肯定不愁嫁的。
堂堂郡王府的姑娘,甭管嫡庶絕對都有人要的。
可這輩子呢?
就一個普通的莊稼人家,哪怕如今家裡瞧著是比以前好多了,可其實也就那樣吧,反正沒到所有人都巴結的地步。
尤其是,小孩子太胖也不好的,別家孩子一兩歲就是滿地打滾,活潑一些的,甚至能跟著哥哥姐姐滿村子亂竄了。唯獨豬崽,走路都還是晃晃悠悠的,倒是已經能說挺多話了。
不光是一歲半了走路還不穩當,她還懶!
讓她走,她不。
一屁股坐在地上,伸著手等著你來抱。
楊冬燕就覺得不能再慣著這娃,可她又實在是狠不下這個心來收拾這娃,於是她愉快的決定將這個重任交給娃她爹。
二牛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他是怎想的,聽了這話後低頭一尋思,忽的就拿手指向小楊氏:“豬崽娘更胖呢,娘你怎不讓我遛我媳婦呢?”
小楊氏扭頭看他,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楊冬燕卻覺得這話在理,她自詡是個講道理的老太太,當下就點頭道:“那這樣好了,我也不欺負你,咱倆一起上陣,你負責遛你閨女,我負責遛你媳婦,成吧?”
為了向二牛證明她是個好娘,她還指了指小楊氏,比劃了一個大大的圓:“你媳婦那麽胖!”又比了個小圓,“你閨女就還好。”
要說二牛真不愧是楊冬燕的兒子,母子倆的腦電波完全是在一個頻道的,反正他倆互相說服了對方,很快就分配了任務。
大牛和方氏全程假裝自己沒長耳朵,尤其是方氏,面對小楊氏可憐兮兮的求救目光,還順便假裝自己瞎了。
倒是窩頭頗為不忍心。
“那豬妹不是很可憐?”
小楊氏沒覺得她閨女有多可憐,想也知道就二牛那脾氣,搞不好最後還叫豬崽爬到頭上去了。
眼下這個情況,明明最可憐的人就是她!
說乾就乾,第二天一早吃罷早飯,豬崽正準備趴在她奶懷裡睡個回籠覺呢,就被她爹單手拎了起來,一起下地乾活去了。
出門的時候,豬崽還一臉的懵圈,試圖扭過頭來找她奶。
楊冬燕則等全家人都離開後,抱著胳膊衝著小楊氏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
小楊氏:……
作者有話要說: 小楊氏:我當時害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