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楊氏抬頭望天。
總感覺自己頭上那口大黑鍋啊, 那是越來越大,越來越圓了。
以前還只是婆婆欺負她,眼下是要變成親娘和婆婆一起上陣了?別家是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怎擱在她這邊,卻是兩邊的娘聯手收拾她呢?
就很苦。
因為太過於痛心, 小楊氏都懶得辯解了, 尤其搞不好她說兩句話的工夫,婆婆又要罵她乾活不賣力逮著機會就偷懶。所以,她還是老老實實的低頭乾活吧。
等楊冬燕看過去時,就看到小楊氏一臉的心若死灰,低著頭拿著刀,快狠準的抹雞脖子放血。
楊冬燕頓時滿意了,張口就道:“大嫂,你看二牛媳婦也還行……”
這半句誇獎還未落下,小楊氏她娘頓時原地起跳,如同一隻炸了毛的老母雞:“還行?就她那樣子居然還行?我說親家母啊, 你可不能太心軟了, 這兒媳婦就該下狠手來收拾, 不打不成器啊!”
楊冬燕看著她娘家大嫂,隨後目光卻是躍過了她娘家大嫂, 落在了渾身僵硬立在大門外的魏大嫂面上。
妯娌倆隔著小楊氏她娘面面相覷。
很快, 魏大嫂就轉身離開了,雖然談不上落荒而逃, 但怎麽看她那離開的背影都透著一股無力感。
以楊冬燕對魏大嫂的了解來看,估摸著應該是小楊氏她娘方才那一聲雞叫……哦不,一聲尖叫傳到了隔壁去。魏大嫂大概是以為魏阿薺或者其他什麽人來找麻煩,匆匆跑過來一看, 噢!
結合小楊氏她娘方才的那一番言論,那確實是蠻尷尬的。
楊冬燕後知後覺的尷尬了那麽一瞬間,很快就轉身搬了凳子:“來,到灶屋裡暖暖身子,咱們坐下來慢慢說。”
本來也不是不可以在外頭說的,可這不是大冬天的嗎?外頭冷颼颼的,肯定不如坐在灶屋邊烤火邊閑聊來得舒坦。
再說了,灶屋裡啊,好吃的多!
姑嫂倆一前一後進了灶屋,隻留下一個小楊氏,孤苦伶仃的待在院子裡,繼續殺雞拔毛。
太苦了,這日子簡直苦得沒邊兒了!
才這麽想著,豬崽推開屋門,搖搖晃晃的從裡頭走出來。
小楊氏立馬喊住她:“豬崽你醒了?來,陪娘坐會兒。”
豬崽還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拿小胖手揉了揉眼睛,然後抬腿走向小楊氏……旁邊的空地,還很小心的注意到別踩著血水和泥水,隨後徑直走向了灶屋。
“奶!豬崽餓!”
小楊氏惡狠狠的衝著豬崽的背影咧了咧嘴,緊接著卻也只能認命的繼續乾活。
一家七口,隻她最苦。
灶屋裡,楊冬燕姑嫂倆剛坐下沒多久,都還沒顧得上詢問來意呢,豬崽就進來了。
不過沒啥的,豬崽是個乖孩子,不吵不鬧也不需要人看著。
楊冬燕拿起燒火鉗,利索的從灶膛裡扒拉了幾下,很快就翻出了一個烤得外焦裡嫩的大地瓜,又拿了個大海碗裝好,小心的撕開一個口子,取了個杓子往上頭一插:“給。”
豬崽捧著大碗碗小心翼翼的走到灶屋角落的柴禾旁邊,一屁股坐在上面,把大碗碗擱在膝蓋上,拿起小杓子高高興興的吃了起來。
瞧,多好養的一娃兒啊!
楊冬燕慈愛的目光尚未收回來,眼角卻瞥到她嫂子滿臉的絕望。
完了啊,閨女是這樣,外孫女也是這樣,難怪家裡的侄女都嫁不出去。
想到了正經事,小楊氏她娘立馬端正了態度,也顧不上鋪墊什麽,開口就道:“你那個小侄兒,親事定了沒?”見楊冬燕一臉的茫然,她又忙解釋道,“就是上次,你特地回了南田村,讓我陪著你一起去村學,不就是想給你小侄兒說一樁好親事?先生家的閨女就別指望了,她前陣子定親了,說好了再留娘家過個年,開年好像是正月十一?還是啥日子,就嫁了。”
楊冬燕對於窩頭先生家閨女的親事完全不感興趣,倒是終於明白了她嫂子在說啥。
想了想,她盡可能委婉的說道:“我大嫂吧,他們家正在鬧分家呢。”
鬧了可久了,好像是達成了協議,可那也不是立馬能分家成功的。尤其房舍之類的,不像楊冬燕公婆當初那般平分的,所以還得買宅基地,蓋房子等等。大冬天的可乾不了這個,最早也得明年來春以後,甚至是春耕結束後。
可有的折騰了。
哪知,小楊氏她娘猛的一拍大腿:“就是這樣啊!”
這下輪到楊冬燕懵圈了:“啥玩意兒?”
“你想想,別家就算鬧分家,也是留老大在跟前,把後頭的幾個兒子都分出去單過。明著說了是公平,暗地裡的事兒誰知道呢?就說你家好了,幾個土坯房平分、田產也勉強算是平分好了。可你怎知道你公婆手裡頭捏了啥呢?”
小楊氏她娘一臉過來人的神情,遞給楊冬燕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當婆婆的,手上還能沒點兒私房?”
楊冬燕:……
原主是真的沒私房,可她嘛~
也就這麽遲疑了一瞬間,楊冬燕再看她嫂子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說不清了。
清白沒了嗚嗚嗚。
“你呀,誰還不知道誰呢!當婆婆的手裡要是沒捏著點兒錢,怎拿捏底下的兒子兒媳呢?放心吧,這有啥呢!大家都這樣!”
小楊氏她娘一臉“咱倆是一邊”的表情,很快就繼續了方才的話題:“我在南田村都聽說了,你隔壁嫂子打算把前頭幾個兒子分出去單過。也沒啥的,有不少人家都是這樣的。”
“是嗎?”楊冬燕深表懷疑。
“咳咳。”小楊氏她娘尷尬了一瞬,特地壓了壓聲音,“跟小兒子過的人家是有不少,可那一般都是前頭兒子一成家就分出去。等前面幾個兒子閨女都離家了,自家的家業還有養老送終就都是小兒子的了。”
這種情況雖然不是主流分家的方式,但其實放在鄉下地頭也挺常見的。
尤其是窮人家。
當爹娘的能把孩子平安的拉扯長大,再給兒子娶房媳婦,就已經很不容易了。成了家,給些米糧,最多幫著搭兩間土坯房,之後就算是完成任務了,以後好賴就看個人的造化了。
可很明顯,魏大嫂家不是這樣的。
反過來,就因為不是這樣的,才讓小楊氏她娘心動。
“就咱們三叔家的孫女,今年十六歲了,模樣是挺一般的,可勝在勤快能乾啊!我問過了,他家彩禮要的少,還答應了若是婆家好面子給了豐厚的彩禮,保證一文錢都不會昧下,原原本本的充作嫁妝帶回夫家。”
楊冬燕想啊想,愣是沒想起她嫂子說的那人是誰。
不過是誰都不要緊,她覺得隔壁魏大嫂是不會接受這門親事的。
把魏大嫂相看小兒媳婦的標準一說,楊冬燕生怕她嫂子以為她不盡心,主動提出喊魏大嫂過來,不怕尷尬的話,就當面問好了。反正都是拐彎抹角的親戚,再說魏大嫂也是有分寸的,不同意也不會給難堪的。
果不其然,小楊氏她娘不甘心,索性應了這事兒。
片刻後,魏大嫂一臉狐疑的過來了,看了看這滿地雞屍,先忍不住問:“你們家打算殺多少雞?怎地,還準備年裡頭,每天吃它個七八隻?”
說話的時候,她哪怕知曉小楊氏她娘在場,還是忍不住用嫌棄的眼神看著小楊氏。
小楊氏都已經下意識的點頭了,她就很讚同這話,結果迎面一棒槌,看著隔壁大伯娘那毫不掩飾的嫌棄眼神,她一個沒忍住,禿嚕嘴道:“是豬崽要吃!”
楊冬燕:……
魏大嫂:……
小楊氏她娘:……
三人齊刷刷的看過來,目光裡充滿了無限譴責。
最後還是楊冬燕開口解釋道:“這不是大牛到處收豬殺了賣,我就讓他順便也收了一些雞鴨過來。剛開始是想著自家吃的,後來讓方氏拿去草市賣了,居然挺受歡迎的。不少人還說,買整隻雞舍不得,半隻就好多了。還有人隻想要雞大腿……就都成,怎賣都成。”
魏大嫂就不明白了:“誰不知道雞大腿上的肉多?那你把這玩意兒零賣了,剩下的賣給誰?”
“看大嫂說的,我還知道豬後腿肉好呢!道理不是一樣的?拆開賣,賣不同的價。雞大腿貴一些,雞腳便宜點兒,其他都一樣,反正加一起,比收整隻的雞要貴一些。”
倒不是楊冬燕故意說得含含糊糊的,只是她也記不住具體的價格。是方氏在負責賣,總歸是掙錢的。
拿豬舉例子就懂了,絕大多數人家都是買不起一整隻豬的,羊也一樣。但因為雞鴨的總價便宜,哪怕魏大嫂家裡的條件不是特別好,整隻的雞鴨買起來還是輕輕松松的。
魏大嫂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半晌,她才歎了一口氣:“還是你家大牛二牛能乾,哦,大牛媳婦也能乾的,賣東西也不是收東西,要能說會道吧?你家二牛媳婦……”
誇都誇了,肯定得都誇一遍。
魏大嫂遲疑了一下,很快就決定暫時先跳過這一茬:“窩頭聰明啊,我家蘿卜土豆回家都說了,窩頭在學堂裡考了第一名!搞不好,他回頭真能考上秀才呢!咱們老魏家也能出個秀才!”
正誇著,豬崽捧著空碗走到灶屋門口:“奶,吃光了。”
於是魏大嫂順勢誇道:“豬崽啊,瞧瞧這豬崽養得多好啊!小豬崽你過來,你知不知道,你這個小名兒還是伯奶奶給你起的呢!”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到這個,楊冬燕就一肚子氣。
她的寶貝孫女喲,怎地命名權就旁落了呢?本來應該是叫福姐兒的,就因為豬崽這名兒太洗腦了,再加上都已經叫開了,愣是把好好的福姐兒變成了豬崽。
就很氣。
楊冬燕怨念的看著魏大嫂,提醒道:“其實我家娃兒都有大名了。窩頭的大名叫魏承嗣,豬崽的大名叫魏福姐。”
“我看叫魏豬就挺好的。”
正在殺雞的小楊氏默默的舉起了她的刀。
楊冬燕煩了這倆,趕緊打斷道:“她說要給你兒子說門親事,好不好你都聽一下吧。走走,去你那邊說。”
魏大嫂不乾:“別呀,就在你這兒說了。走,去灶屋,哪兒暖和!”
這都是祖宗啊!
楊冬燕目送她娘家嫂子和婆家嫂子一起手挽手走進了灶屋,末了還把豬崽手裡的空碗奪了,把豬崽提溜出來放在外頭,再將灶屋門一關……
齊活了。
然後楊冬燕差點兒氣死。
她轉身衝著小楊氏怒目而視:“還愣著幹啥?收拾啊!”
想了想,她覺得娘家嫂子特地跑一趟也不容易,歎了一口氣,又補充道:“等下留你娘吃飯,菜的話……就燉隻雞好了。”
燉雞?
小楊氏瞬間有了盼頭,手上的動作是嗖嗖的。
也不知道那倆嫂子到底是怎聊的,反正魏大嫂出來的時候,面上的神色十分恍惚,連楊冬燕喊她都沒聽到,整個人渾渾噩噩的離開了院門。
好在,灶屋總算是讓出來了。
楊冬燕使喚起人來特別順手,當著小楊氏她娘的面,就吩咐道:“二牛媳婦,你不是說想吃燉雞嗎?去吧,揀隻最肥的,下鍋吧。”
小楊氏張了張嘴,正要開口說些什麽,然而楊冬燕沒給她這個機會。
“還想吃辣椒炒雞肉對吧?也行啊!”
“我……”
“那就再來個醬油雞?”
“娘……”
“行吧行吧,你想吃啥就吃啥,咱們家不比從前了,你吃吧,娘不攔著你。”楊冬燕一臉好說話的模樣,指了指灶屋,“想吃啥啊,自個兒去燒,省得你回頭嫌棄我做的飯菜不好吃。”
這話真誅心啊!
小楊氏心說,你做過飯嗎?你做過嗎?
你連生火燒水,都是挑季節的!
然而,她什麽都沒說,就被親娘收拾了。
……
這天之後又過了幾日,魏大嫂過來,期期艾艾的對她說,同意了這樁親事。
楊冬燕整個人都是傻的。
同意了?
她怎不知道她娘家堂侄女有那麽好?
“唉,我回去想了想,覺得你嫂子說得對。就這樣吧,你先跟她打個招呼,等過幾日我湊份禮物,托媒人上門提親去。”
這麽快的嗎?
楊冬燕還能說啥呢,人家雙方都沒意見,她一個外人,還能上趕著去拆姻緣不成?遂答應了下來,當天晚上看到窩頭時,就讓窩頭帶了個話。
“……等明個兒你去上學了,就告訴你舅婆,說前兩日那個事兒喲,定了。”
窩頭滿臉悲傷的看著楊冬燕,把楊冬燕看得毛骨悚然:“怎、怎了?”
“學堂放假了。”嗚嗚嗚!
這真的是天底下最悲催的事情了,至少對於窩頭來說是這樣的。好在,好消息也是有的,窩頭從身上摸出了一張紙:“我考了第一。”
“嗯,很棒!”甭管怎樣,先誇了再說。
不過隨後,楊冬燕就回過神來了,一臉負責的看著窩頭:“你們先生過年前還讓你們考試啊?”
“對呀,先生說,帶著成績回家過個好年。”窩頭誠懇的回答道。
楊冬燕內心十分負責。
這不考試興許學生們都能過個好年,都考試了,還能?起碼也得有一半人要挨揍吧?
真慘。
更慘的是,這麽一來,就得她冒著寒風大雪往南田村跑一趟了。
猶豫了一瞬,楊冬燕很快就找到了替死鬼。
“大牛媳婦啊,你明個兒去一趟南田村,告訴你舅娘,就說前幾日那個事兒喲,成了!過陣子就會有媒人上門的。”
方氏沉默了片刻,忍不住發出靈魂拷問:“那怎不讓弟妹去一趟呢?正好也讓她回趟娘家。”
“算了吧,我怕她把老楊家吃窮了。”
“也是,那行吧,我記著了。”
在楊冬燕看來,方氏怎麽著都比小楊氏靠譜,就這種傳個話的事兒,是有多難?
反正第二天,方氏說把話帶到了,並且完全不好奇為啥這兩人能湊到一塊兒去。
好奇啥啊,啥事兒能有掙錢重要?
趕在小年之前,老魏家狠狠的賺了一筆錢。
理論上來說,是過完臘八就是年。但一般真正有年味兒,還是要等到小年夜之後。還有就是,到了小年夜,才是各種草市集市全部停止,也不準再殺生了,各種過年的講究都搬到了明面上。
包括不能打孩子啥的。
所以楊冬燕才覺得先生心狠,要知道村學放假的時候,還不到真正的年關裡,想打孩子還是能下手的。
心真髒。
殊不知,對於讀書人來說,秋收前的考試並不重要,最重要的就是年末這一遭了。別說孩子們了,先生也是要歲考的。不過他們這邊屬於很偏僻的縣城,從上頭派下來監督歲考的學官,一般都要到臘月中旬才到。
這也是為什麽,村學會放得比較早的緣故。
村學放得早,對其他人幾乎是沒太大影響的,哪怕是考砸了的,最多也就是挨頓揍,誰小時候還不挨揍了?反正揍一頓就翻篇了,完全不影響這群小孩崽子過年鬧騰。
倒是對窩頭和豬崽的影響非常之大,窩頭不高興沒課上,於是他再一次主動當起了小先生,把他妹子往死裡逼。
豬崽就想哭,任誰吃著喝著玩著,就被強行抓過去上課,都會受不了的。更可怕的是,窩頭還會跑去楊冬燕那屋,騷擾正睡得噴香的豬崽,把她從香甜的夢鄉中鼓搗醒,說要帶她一起考狀元。
老魏家其他人:……
該怎麽讓窩頭明白,姑娘家是不能考狀元的呢?
沒等其他人想到法子,楊冬燕先放棄了。她已經不敢拿隔壁家的蘿卜和土豆來搪塞了,因為她發現隔壁真的興起了送那倆上學堂的念頭,不是這個念頭不好,而是她怕魏大嫂收拾她。
為啥隔壁家的分家一直都不順利?還不是所有人都在為自己的孩子考慮?蘿卜和土豆被窩頭哄得心癢癢,已經不止一次跟大人說像窩頭一樣去上學了。於是,那頭鬧得更厲害了,覺得無論如何不能耽擱了好學的孩子。
問題是……
上學不好玩的!
楊冬燕最怕的是啥呢?等那頭掏了錢送孩子進了村學,結果發現上當受騙了,上學太苦了,到時候再鬧著要退學……
想想就是一團亂麻。
既然如此,還不如由著窩頭折騰豬崽呢。
“窩頭你做得對!豬崽是努力了,誰說女孩子不能識文斷字的……”楊冬燕想起她上輩子,但凡富貴一些的人家,都會請女先生教自家姑娘,什麽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再不濟也得學一下管家理事啊!反正她上輩子的兒媳婦、孫媳婦、閨女孫女都上過學。
在楊冬燕的支持下,豬崽的好日子到此為止。
反正很好哭就是了。
最可怕的是,要是哭個不停,還會沒肉肉吃。
不得已,豬崽只能收了心思好好學習,畢竟啥都沒有好吃的來得重要。
……
整個年關裡,老魏家都是熱熱鬧鬧的。別看家禽都殺了,可他們家有一頭大黃牛、一頭驢子、一條狗,還有窩頭和豬崽。
可不得鬧騰得很?
及至過完年,未來這一年的計劃安排又再度提上了議程。
楊冬燕其實已經大概的明白了,大牛二牛不是真的沒能耐,而是以前整日裡就知道地裡頭的那些事兒,早起晚歸就為了那一畝三分地,心思全放在莊稼收成上頭了,自然不會去思考別的。
可等他倆真的走出去了,見過了世面,碰到了各種各樣的人,腦子也就開始活絡了。
關鍵是,這倆人不怕苦不怕累。
其實,甭管乾哪一行,只要足夠勤快,不怕吃苦受罪,都能掙著錢的。確切的說,要入行容易掙小錢也不難,難的是後頭的守業和擴張。
好在暫時是不需要思考這個問題的,他倆離做大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我聽你們先前說的,再看年關前收牲口來賣的事兒,估摸著你們還挺適合乾這一行的。”
楊冬燕並非那種控制欲特別強的人,她也希望兒孫都好,卻不會強迫他們走上自己喜歡的道路。
她只是沒辦法接受自家兒孫窩窩囊囊的困在一個小地方裡,一輩子一事無成,平白來這人世間走一遭。
至於具體走哪一條路,她還是會讓兒孫自個兒選擇的。
果然,大牛聽了這話是一臉的喜色:“對對,我喜歡收牲口,不過我更喜歡買牛!買牛可比買豬羊強多了。”
牛的話,利潤更高一些,畢竟誰家買了牛都是買回去一頭祖宗的,仔細養著供著,很多人家都是養十幾年的。不像豬和羊,養大了就殺掉換錢。
“挺好的,不光是牛,馬和驢子都成,這些比收豬有賺頭。”
至於雞鴨就不用收了,隻賺幾個小錢還累得慌。先前之所以乾這個,也是物盡其用,去都去了,多收幾隻雞鴨也不妨事,再說家裡有小楊氏幫著殺和收拾,方氏又確實需要東西來擺攤,所以哪怕賺的只是幾個小錢,也聊勝於無。
確定了乾哪一行後,就得給自己定個目標。
楊冬燕認真的思考了一番,才道:“原先我是想著,你倆照顧好自己,在外頭混夠時間就回來。既然你倆打算乾這一行,那就要好好乾。我先給你們定個小目標,在鄰縣的牲口交易市場裡,盤下個鋪子吧。”
大牛差點兒沒摔了。
再看二牛,他整頭牛都傻了。
“市場肯定是有鋪子的,對吧?”就算是二道販子,也要做最棒的二道販子。
“有是有的,可那不得花錢租賃?攤位便宜啊,尋一塊空地,跟管事的租下,那才幾文錢一天!”
“攤位不穩定,你們原先跟著的那個老板,不就因為跑了,先前賣牲口給他的人,就找了你們嗎?”
大牛沉默了,他還是覺得租鋪面有點兒離譜。
那可是縣城!
還不是他們自個兒的縣城,而是鄰縣啊!
對了……
“娘,咱們又不是鄰縣的人,搞不好不讓咱們租也說不準。”
楊冬燕滿不在乎的擺擺手:“這有啥,你們大可以把戶籍轉過去。只要手頭上有錢,別說鄰縣了,你們就是想去府城郡城都沒問題。”
大牛猶豫了。
“反正目標我給你們定了,能不能辦到就看你們自個兒的了。大牛啊,你也想想窩頭,先生都說了咱們家窩頭聰明得很,將來要考學,一樣得去縣城裡。到時候,你還能指望我陪著去?不得你這個當爹的立起來?還有啊,鄰縣那頭既然那麽好,你也幫著打聽一下私塾啥的,咱們家窩頭聰明得很,可不能給耽誤了。”
聽到這話,原本還猶豫不決的大牛立馬下定了決心:“嗯!我聽娘的話,一定好好乾,不會耽誤窩頭的!”
楊冬燕滿意了,果然不論是誰,兒女都是軟肋,一戳一個準兒。
當下,她又看向了二牛。
二牛還在發呆,直到小楊氏看不下去了,用胳膊肘狠狠的搗了他一下,他這才回過神來:“啊?”
楊冬燕忍著罵人的衝動,露出了最溫柔和善的笑容:“二牛啊……”
“娘!我都聽你的!你說啥就是啥!”
二牛被嚇慘了,心說他娘這也笑得太滲人了,汗毛都豎起來了。
也行吧,反正過程不重要,結果才是最要緊的。
楊冬燕很快就道:“這次,我給你們準備的是每人五十兩銀子。其中,有一半是金子,咱們這兒是沒金銀鋪子,但鄰縣肯定有。換成金子方便攜帶,不然帶著也累,還顯眼。”
關鍵是顯眼,不然就幾斤的份量,累個屁啊!
二牛一臉天真的問:“娘,金子是哪來的?”
楊冬燕深呼吸一口氣,隨後氣運丹田,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容:“你猜。”
不猜了,太嚇人了。
反正啟動資金也給了,目標也定下了,楊冬燕很快就放他倆回屋跟媳婦兒好好道別。
其實,楊冬燕不覺得盤個鋪子有啥了不起的,又不是讓他們買一個鋪子。哪怕買好了,縣城裡的鋪子……
呃,一百兩銀子估計是不夠的,大概夠買個住人的小院子吧?照例說,臨街的鋪面肯定是要比住人的房屋貴挺多的。
為了以防萬一,楊冬燕還是提醒這哥倆,這趟出門先去一趟縣城,看需不需要文牒,需要就花錢弄一個,只是去鄰縣的話,應該很容易的。
大牛二牛都記下了,當然東西也都早早的收拾打包好了,他倆還把牛車趕走了。
臨走前,大牛是真的有跟妻兒好生話別,不說方氏,窩頭已經是懂事的大孩子了,知道他爹這一去至少也要幾個月時間,還知道了他爹這麽奔波辛苦都是為了他。
而跟大牛他們形容鮮明對比的,就是二牛這邊了。
豬崽顯然還不到能理解離別情緒的年歲,小楊氏倒是滿心的不舍,結果二牛憨憨的開了口:“媳婦兒啊,你可別再吃那麽多了,不然等我回來,看到的就是一個小豬崽和一頭老母豬了!”
別說小楊氏了,楊冬燕聽了這話都想打人了。
離別的情緒迅速被破壞得一乾二淨,哥倆趕著牛車慢悠悠的走了。
這次出發跟以往還是有差別的,譬如這次很多人家都聽說了,原先魏大嫂還想著讓她小兒子跟著一道兒去,可這不是親事剛說定嗎?知道大牛二牛一去就是好幾個月,那要是真的去了,啥時候成親呢?
魏大嫂就跟楊冬燕說,等下一趟讓跟著一道兒去。
楊冬燕差點兒沒收住鄙夷的眼神,心說你要是真舍得,早就讓出門歷練了,說了那麽久說了一大堆……
切,我信了你個邪!
當然,面上的笑容不能少,楊冬燕隻溫溫柔柔的答應道:“成啊,大嫂你說了算。”
魏大嫂並不感激,還上下打量了她一般,由衷的說道:“你這口氣跟二牛媳婦簡直一模一樣,你倆真不愧是一家出來的姑侄啊!”
這回,楊冬燕是真的沒忍住。
“你給你家老小定的那個媳婦,也跟我一個娘家呢!”
她三叔的孫女,這關系很近了。一個爺呢!
然而,魏大嫂卻是一臉的胸有成竹:“對呀,所以我才答應了啊!”
楊冬燕狐疑的看過去。
“你娘家嫂子說的有道理,我小兒性子弱,真要是找個方方面面都強的,連娘家都那麽有本事的,豈不是要壓他一頭?還是應該找個軟性子,哪怕像你這樣的軟麵團子,不然像二牛媳婦那樣又懶又饞的,都成。總之,得聽男人的話,這個家還得讓男人當家做主!”
魏大嫂一臉的自得,她是真心覺得給自家兒子尋了一樁好親事。
楊冬燕是聽得一臉恍惚。
等她回到了家,忍不住問小楊氏:“說給隔壁老么的那個女娃,就是你堂妹,是啥樣兒的人啊?”
“就跟姑你這樣的呀!”小楊氏答道。
可這話就很有歧義了,楊冬燕愣是沒聽明白小楊氏這是在誇她還是罵她,一著急她就忍不住罵人:“你倒是接著往下說啊,啥叫跟我這樣的?怎地,還真的是個軟麵團子?”
小楊氏:……
她就這麽兩眼直勾勾的看著楊冬燕,久久不曾回神。
直到眼看楊冬燕又要開口罵娘了,她才不敢置信的反問道:“姑啊,你知道有句話叫做生兒子像舅,生閨女像姑不?姑你真覺得你自個兒是個軟麵團子?姑你對自己的誤解還挺大的哦。”
確認過眼神,這是在消遣她。
方氏本來還沉浸在離別的情緒中走不出來,回到家裡還一直抹眼淚,結果聽到這裡,忍不住笑開了。
於是,姑侄倆衝著她怒目而視。
“娘啊,弟妹啊,你倆真不愧是一家出來的。啥麵團子呢,娘您要真的是軟麵團子,那還不得把人的牙給嘣掉了?還有弟妹,你也別小看自己,你行的!居然還知道指桑罵槐了,可見是長進了不少。”
小楊氏不承認的。
“我說啥?我啥都沒說!我就說了三爺爺家的堂妹跟娘一個性子,就是那種明面上衝著你笑嘻嘻,暗地裡在心裡把你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痛快的。”
方氏笑道:“這不說得挺好的。”
小楊氏忽的沉默了,她終於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說了啥,猛的一下就捂住了肚子:“哎喲喲,我肚子疼,肚子疼!抽、抽到了,是真的疼!”
行叭,本來也沒人說你是假的疼。
楊冬燕深以為小楊氏這絕對是吃得太多了撐著了,便擺擺手讓方氏跑一趟:“你去把郎中叫來,記得讓他帶上消食的藥。”
郎中很快來了,帶著楊冬燕點名要的消食藥丸過來了,其實就是山楂丸,都不算真正的藥方,但效果還是不錯的。
結果郎中一把脈,面色就變了,再上上下下仔細的一端詳:“你這是有了啊!”
扭頭衝著楊冬燕道:“你們家可真了不得啊,都懷孕快五個月了,才想起讓我來看看?看就看唄,怎還讓帶山楂丸子呢?這可不能給孕婦吃。”
楊冬燕:……
有、有了?
還是快五個月了?
就他娘的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