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夢想是挺了不起的。
可要是夢想太大了, 就變成白日做夢。
想啥呢?!
楊冬燕心說人家倆口子都聰明的還能生出笨蛋來,你們倆口子一個賽過一個蠢……
“誰家聰明娃還想不開托生到你婆娘肚子裡?”
撂下這句話,楊冬燕直接走人, 她算是看出來了,小楊氏肚子裡這個笨到啥程度暫且不說, 懶是絕對的。
懶到啥程度了呢?都懶得出娘胎了!
話雖如此, 真到了該生的時候,就算娃兒再懶,該有的一切都少不了。
小楊氏是在二牛等不住準備離家的那天發動的。
二牛都已經給牛套上牛車了,他決定不等了,再等下去他哥那頭沒法交代。畢竟就算鄰縣那頭,秋收時間還是差不多的,都往後挪了好幾天了,再這麽下去,搞不好他哥以為他出啥意外了。
結果,他把一切都準備好了, 只差臨出門了, 小楊氏突然發動了。
楊冬燕:……這小孩崽子還挺會挑時候的, 看來是個會來事兒的崽子。
幸好一切都是早就準備好了,就算楊冬燕和小楊氏都不靠譜, 這不還有方氏在嗎?
方氏一面喊來了早就打好招呼的穩婆, 一面生火燒水拿東西,還抽空讓豬崽去隔壁喊了人。
“叫你大奶奶過來, 聽到沒?你大奶奶!”
其實不該這麽叫的,該叫伯祖母,可這仨字對於豬崽來說太繞口了,索性就這麽瞎叫著, 反正大家都聽得懂。
豬崽喊了人後,就托著圓嘟嘟的臉坐在了堂屋的門檻上,時不時的往西屋那頭張望。
這會兒沒人顧得上她,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小楊氏身上。
楊冬燕本來覺得,都生過一個了,按理說都是頭胎比較困難的,後頭就越生越順了。可顯然,這個大家都通用的道理,放在小楊氏身上就不適用了,畢竟像她這麽胖的孕婦,莫說這十裡八鄉的,只怕方圓百裡都找不出另外一個了。
“你倒是別瞎叫喚,用力啊!”
“生孩子靠的是力氣,又不是比誰嗓門響!”
“叫啥叫?再瞎嚷嚷我揍你啊!”
別人興許還能忍得住,方氏是最不耐煩的那個,眼瞅著小楊氏光叫喚不使勁兒,一副等著娃兒自己爬出來的樣子,她就窩了一肚子的火氣。
一個沒忍住,方氏伸出了罪惡的手,掐住小楊氏腰間的軟肉,往左轉一圈,再往右轉一圈……
小楊氏發出了一聲悠長還帶拐彎的慘叫聲。
豬崽嚇壞了。
“奶!奶!奶!”遇事不決找親奶。
當然,關鍵也是因為西屋的門窗緊閉,豬崽進不去。而楊冬燕則是在灶屋裡看著火,因為天氣炎熱,再加上小楊氏叫聲太淒厲了,她跟著著急上火,嘴角嗖嗖的起了倆燎泡。
豬崽就是這時候跑進來的,先瞅了眼灶膛裡的火,又踮起腳尖看了看大鐵鍋沸騰的水……
她“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哎喲我的小祖宗喲,這會兒你可別再添亂了。你去找隔壁的蘿卜土豆玩成不?”
豬崽實力拒絕。
“奶!奶你是不是要把我娘殺掉煮了吃?”
“啥玩意兒?”
“我看到過的!殺豬就是這樣的!”豬崽指了指自己,“豬崽。”又指了指外頭,“豬娘。”
楊冬燕:……
沉默了一會兒了,楊冬燕終於弄懂了豬崽的邏輯。
小楊氏的慘叫聲等於殺豬時的豬叫,她在生火燒水也就是給豬燙毛清理?
嘿喲,還真別說,確實挺像的!
可這話楊冬燕不敢說,說了還不得把她孫女嚇出個好歹來?
“你娘生娃兒呢,回頭就好了。別哭了,沒人要把你娘吃掉,沒人。”
豬崽一臉懷疑的看著楊冬燕。
楊冬燕實在是沒轍兒了,索性拽著這討債鬼出門了,她都沒去隔壁,距離太近不管用。她徑直將豬崽弄到了老叔那頭,托一個正在看孩子的小媳婦幫忙照看下豬崽。
“嬸兒啊,二牛哥啥時候出門啊!”
那小媳婦的男人聽到動靜出來了,他也是這回決定跟二牛一起去鄰縣掙錢的人之一,算下來該管二牛叫堂哥。
“今個兒肯定去不成了,他婆娘發動了,等他看了娃兒再出門唄。”楊冬燕道。
“那有啥能幫忙的不?”
“讓你婆娘看著點兒豬崽,別讓她跑回家去。”楊冬燕一個沒忍住就伸手戳了一下豬崽的腦門,“她娘在家裡瞎叫喚,灶屋裡又燒了不少水,這小破崽子以為要把她娘當老母豬殺掉吃了!”
噗——
院子裡的人都噴了。
楊冬燕也沒久留,很快就又小跑著回家了,索性一切還是很順利的,假如忽略到小楊氏那如同山路十八彎一般的慘叫聲的話。
反正這一生就是一天。
臨近傍晚時分,楊冬燕找了隔壁蘿卜他爹,讓幫忙趕牛車去南田村接窩頭,再順便跟親家提一嘴生孩子這事兒。蘿卜他爹高高興興的趕著牛車就出門了,那撫摸牛身的動作和表情,楊冬燕差點兒以為他在摸他媳婦。
哦不,只怕比摸他媳婦還要溫柔。
楊冬燕盡可能的忽視掉這一點,心說起碼這一回她沒把心愛的大孫子給忘了。
目送牛車出門,楊冬燕轉身就走到西屋的窗戶底下,大聲逼逼:“你快點兒生,別耽擱吃晚飯。我告訴你,等窩頭放學到家了,咱們就立刻開飯,不會等你的!”
這威脅就相當得管用,比方氏直接動手要強。
還真別說,趕在夕陽西下之時,窩頭才剛從牛車上跳下來,西屋那頭就傳來一聲嬰兒啼哭。
超大聲的,形象的詮釋了何為哭聲震天響。
窩頭蹬蹬蹬的跑過來:“是豬弟還是豬小妹?”
楊冬燕聽了這話,腦海裡第一時間浮現出的卻是上一次豬崽出生以後,娘家大嫂兼親家母那淒慘絕倫的哭聲。
哪怕為了親家母著想,這胎都得生兒子啊!
然而,這世上雖然有個詞兒叫得償所願,但還有一句話叫做……
你想得倒美!!
楊冬燕大概把所有的運氣都用在重新活一遍上面了,反正沒一會兒,方氏就推開門告知,生了個女娃兒。
“豬小妹!”窩頭激動地就要往裡頭衝,被方氏一把攔住。
“你幹啥啊?裡頭都沒收拾好你要幹啥?去去,寫你的功課去!”
素來極為好學的窩頭,這回卻是堅定的搖頭:“不!我要先看一眼豬小妹!還有……咦?我的豬妹呢?”
窩頭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那個成天坐在院門的門檻上,遠遠的看到他回家,就會衝上來喊哥哥哥哥哥的豬妹啊!
她不見了→_→
“我的豬妹呢?你們這回沒忘了找人去接我,結果忘了看著豬妹,把她搞丟了?”窩頭壓根就沒給人解釋的機會,就腦補出了一場大戲,“那還不如把我忘了呢!沒人來接我,我還能去豬妹的姥姥家蹭吃蹭喝的!”
所以,老楊家到底是欠了老魏家多少啊,才攤上這麽多的倒霉事兒?
造孽啊!
楊冬燕一指院門:“豬崽被我送到老叔那頭了,你去,把你妹妹領回來。”
窩頭“哦”了一聲,就出門找他妹了。
打發走這祖宗,楊冬燕一指灶屋,對方氏道:“還傻愣著幹啥?做飯去啊!”
方氏也“哦”了一聲,抬腿就往灶屋走。
楊冬燕倒是一直守在西屋門口,等穩婆收拾好出來,她趕緊塞過去一把錢,喚二牛送下穩婆。
之後,她才小心翼翼的進了西屋,在魏大嫂無比複雜的眼神下,探頭看了眼剛出生的女娃娃。
“這娃兒……”楊冬燕看過後又伸手抱了下,就感覺這個分量吧,應該比豬崽剛出生那會兒更重一些,反正就是沉甸甸的,一眼看過去都是肉,連眼睛都被擠成了一條縫,胖得分外實在。
魏大嫂趕緊將已經準備好的話拿出來勸:“大牛娘你也別嫌棄這娃娃,橫豎二牛和他媳婦都還年輕,才二十呢,以後再生唄,多生幾個總歸能生出小子來的。”
楊冬燕聽到前頭就倍感納悶:“我幹啥要嫌棄我孫女?哦,你說小子啊,我已經有孫子了!再說大嫂你看這孩子……”
“啥?”魏大嫂下意識的湊了過來。
“你想想看,你開春去捉豬崽的時候,是不是逮著最肥的那隻捉?嘖嘖,我家這個放在一窩豬崽裡頭,絕對是最肥的!”
魏大嫂:……這人該不是氣瘋了?
“算了,我回家了,都那麽晚了。”甭管妯娌是傻了還是瘋了,她都不算陪著玩了,趕緊一溜兒的跑了。
等前腳魏大嫂一走,後腳二牛就回來了,屁股後頭還墜著倆孩子,窩頭特別有哥哥樣兒的牽著豬崽的胖爪爪,一副生怕妹妹弄丟了的模樣。
楊冬燕剛把小孫女放到舊搖籃裡,出門就看到這一幕,頓時樂了:“窩頭真不愧是當哥哥的,你比你爹那會兒是靠譜多了。你爹啊,每回都是到處瞎跑,從來不知道牽著弟弟的手回家。”
窩頭爹又不在家,而這話裡的另外一個當事人二牛就是滿臉複雜。
如果說窩頭牽著豬崽是一副溫馨美好的畫面,那麽大牛牽二牛……
最可怕的是啥呢?二牛已經忘記了他和他哥小時候長啥樣子,他腦補的是現在的他和他哥手牽手一起回家的畫面。
就很那啥啥,說不出的感覺,仿佛一口幹了醬油再喝一杯老陳醋加點兒花椒糖鹽配豬油的滋味。
噫——
“進屋瞅瞅你媳婦和你閨女。”楊冬燕衝西屋努了努嘴,隨後示意窩頭領豬崽去堂屋,“等下再讓你們看小妹妹。”
窩頭糾正道:“是豬小妹!”
豬崽重重的點頭,她覺得她哥說啥都對。
稍片刻,這倆倒霉娃兒終於如願以償的看到了他們口中的豬小妹。
還真別說,小楊氏生的倆娃都長得很不錯,豬崽是不用說了,她已經長開了,完全是個小胖美人的模樣。就連剛出生的……呃,豬小妹長得也不錯,臉上幾乎看不到褶子,肉把褶子撐開了不少,皮膚也只是略微有些紅,看著竟不像是剛出生的娃兒,起碼也是養了十天左右的。
豬小妹被放在舊搖籃裡,窩頭個頭高,毫不費力就能看到。豬崽就矮了點兒,踮著腳尖扒著搖籃邊往裡頭看。
“她跟你長得很像。”窩頭評價道。
“嗯!”
“你是豬妹,她就是豬小妹。”
“好!”
“要是你娘下回再生一個,就是豬小小妹。”
楊冬燕:……
小楊氏:……
不,不要了,就算不重男輕女好了,家裡有倆胖豬崽就夠了,真的不需要再來第三個了。
事不過三懂不懂?
尤其想起小楊氏她娘當年的表現,楊冬燕真心覺得,再來幾頭小豬崽,她嫂子得少活好幾年。
“娘,娘你跟我娘家那頭說過了嗎?”顯然,小楊氏也想起來了。
“說了吧,我讓蘿卜他爹幫忙去接的窩頭,也讓他跟親家母說了一聲……”楊冬燕扭頭看窩頭,“說了嗎?”
窩頭先是點頭,然後飛快的搖頭。
楊冬燕看得一頭霧水:“到底說沒說啊?你這啥意思啊?”
“說了二嬸生娃娃了,沒說生的是豬小妹啊!”
這不廢話嗎?蘿卜他爹出門那會兒,小楊氏還沒生出來呢!
“說過就行了,橫豎秋收都結束了,等你娘得空了肯定會跑一趟的。”頓了頓,楊冬燕想起來了,這不是有窩頭在嗎?遂又對窩頭吩咐道,“你明個兒去上學,記得跑一趟楊家,就說……”
“說二嬸生了個豬小妹?”
楊冬燕可疑的沉默了,她覺得她嫂子可能要瘋。不過,考慮到就算告訴她嫂子生的是女娃娃,該瘋還得瘋,所以就無所謂了。
在心裡給娘家嫂子點了蠟,楊冬燕轟倆孩子去堂屋等飯吃。
這就提醒了小楊氏。
“我呢我呢?我的晚飯呢?晚飯吃啥啊?”
“雞蛋和小米粥。”楊冬燕笑眯眯的回答道,“娃兒生好了,你接下來別想吃肉。咱們家就算燉了雞,也是大家吃肉你喝湯!”
小楊氏一臉的生無可戀。
都這麽晚了,燉雞肯定不現實,好在家裡吃得多,除了給小楊氏煮的小米粥外,其他人要麽也喝粥,要麽就吃麵條,加上提前準備的肉燥,味道相當得好。
第二天,二牛就帶著滿臉的喜氣,趕著牛車帶著堂兄弟們出發了。
臨走前他還告訴楊冬燕,要是生意不忙的話,他哥應該會回家一趟。楊冬燕半點兒都不帶思念兒子的,大手一揮,說不回來也成,橫豎過年前肯定是要回家的。
就因為她這句話,大牛之後沒回家,一直到臘月二十,才晃晃悠悠的往家裡趕。
趕著三輛牛車,帶著一群人並一大車的年貨,浩浩蕩蕩的回家了。
其實這一年,大牛二牛還是很辛苦的,做牲口買賣是既需要動腦子更需要賣力氣。就算後來請了小工,可他倆又不是那種會抱著胳膊看著別人乾活的人,因此該吃的苦一點兒也沒少吃。
好在,因為請的都是自家的堂兄弟,又是答應了包吃包住的。
住倒是無所謂,一家子的兄弟住長條炕就成了,只要別凍著,大家對住的需求是很低很低的。
吃的話,不吃飽了哪有力氣乾活呢?大牛早就在不知不覺間被楊冬燕影響了很多,隨著乾活的人多了,他索性請了個附近的大嬸子,幫著洗衣收拾做飯洗碗啥的。省事兒不說,吃得也好了,頓頓都是白米飯或白饅頭,每頓都有一個肉菜,好吃還管飽。
也因此,等大牛他們回來後,看著非但沒瘦還略胖了一些。
這時候窩頭已經放假了,他在家時多半時候不是自己寫功課就是教豬崽認字,還跟豬崽說,她已經長大了,不是以前的小豬崽了,是大豬崽了,再過兩年就該上學了。
豬崽還處於她哥說啥她都信的階段,尤其對比一下豬小妹,她更覺得這話沒錯。豬小妹再胖,那也是小小的一隻,所以她確實是長大了,以後就要跟窩頭一樣每天早早的起床出門上學……
嗚嗚嗚想到就很委屈,她不想早起。
嗚嗚嗚上學沒午飯吃也沒點心吃,她不想上學。
嗚嗚嗚離家以後就一整天看到她奶她娘她妹,她不想離開家。
豬崽特別絕望,一面學習認字一面在內心裡表演花式哭法,滿腦子都是要是不去上學該有多好啊!
“不可能!”窩頭懟她。
“蘿卜哥哥和土豆哥哥都沒上學!”
“他們家沒錢上學!蘿卜娘問了我好幾次了,上學要多少錢,還說書本筆墨太貴了,我說我可以把書借給蘿卜抄,她說還是算了吧,家裡太窮了,還要給蘿卜的大哥娶媳婦。”
小孩子多少都有攀比之心,尤其窩頭把上學說得那麽好,引得他那倆小夥伴心動不已。本來,魏大嫂家要是不分家的話,倒是能湊出錢來供蘿卜和土豆至少一人上學,可惜啊!
豬崽不覺得可惜,她就是很羨慕。
好在,隨著大牛二牛等人的歸來,魏家大院再度熱鬧了起來,窩頭不可能一直盯著豬崽,叫她跑了好幾次後,又被楊冬燕說了幾句,他就隻管自己學習了。
——總覺得自己不是個好哥哥,唉!
楊冬燕都不知道窩頭這孩子是啥毛病,怎就非要逮著豬崽學習呢?豬崽多好養的一娃呢,是貪嘴了一些,但比起她娘,那要勤快太多了。
叫一聲就能幫著剝花生、搓玉米,還會幫忙喂雞撿蛋,就上回她還跟著蘿卜和土豆一起挖蟲子挖蚯蚓的,回來全喂給雞吃,還蹲在雞窩門口讓雞趕緊下蛋,多下幾個,下大個頭的蛋。
總得來說,只要是跟吃食相關的活兒,豬崽都相當得樂意去做,勤快的簡直不像是小楊氏生的。
豬小妹就不行了,都說三歲看到老,楊冬燕覺得三個月也差不多能看清楚了。
這娃呀,其實是挺好養的,能吃能睡的,關鍵是懶。
還在娘胎裡時懶得出來,出了娘胎以後除了第一聲哭特別嘹亮外,之後都懶得哭。豬崽那會兒拉了尿了都會大聲哭,可豬小妹才不,她就算拉了一堆,她也懶得哭一聲提醒她娘換尿布。
甚至於,很多時候她都懶得動嘴喝奶……
唯一的好處就是,這娃都不用特地放在搖籃裡。入冬後燒了炕,直接把她往炕裡一丟,她連動都懶得動,特省心,有時候家裡都忘了還有這麽個娃兒。
老魏家的人都覺得挺好,就是楊家那頭……
根據窩頭的描述,當他在豬小妹出生後的第二天,跑去楊家告知這個消息後,楊家姥姥聽完他的轉述,就兩眼一翻厥過去了。
哪怕後來緩過來了,也是每回想起來就掉眼淚。
等快滿月時,小楊氏她娘特地拎了一籃子雞蛋過來看望閨女,走到村口就聽人說,老魏家不得了,天天殺一隻雞。為啥呢?還不是二牛媳婦要吃?
小楊氏很想反駁,她天天喝雞湯,肉呢?肉就沒瞧見過。
家裡所有人都吃雞肉,就是不給她吃,有多余的寧可端去給隔壁吃,反正就是沒她的份兒。
她哪裡知道,楊冬燕這是還人情啊,人家魏大嫂跑來幫了忙,又不能像給穩婆那樣塞錢,那就只能拿吃的喝的還人情了。
小楊氏還想甩鍋,她想說是豬崽吃的,可她不是在坐月子嗎?跟誰說?上哪兒甩鍋去?
這個鍋呀,算是牢牢的長在她身上了。
就很苦。
仿佛吃了十斤生黃連那般苦不堪言。
然後還要挨罵。
小楊氏她娘親自跑一趟就是為了數落她,把她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通,還再三叮囑少吃點兒,瞧著都比年前出欄的老母豬都胖了。
結果這話叫豬崽聽到了,勾起了她可怕的回憶。
母豬為啥會被殺掉吃肉?因為太胖了。她娘比母豬都胖了,就算上回沒被吃掉,那下回呢?
於是,等親娘離開後,小楊氏都沒能松口氣,她親閨女接上了。
“娘你少吃點兒。”
“你別吃了,你太胖了!”
小楊氏:……你怎有臉說我?
然而,小孩子也是有自己的邏輯的。哪怕豬崽也覺得自己胖墩墩的,可她小啊!就好比豬小妹也胖呢,可她就是再胖,那也是小小的一團肉。
“妹妹是小小的一坨肉,我是稍微大一些的一坨肉,你是那麽大、那麽大、那麽大的一坨肉。”豬崽試圖讓她娘理解,太胖了是會被吃掉的。
小楊氏當場宣告自閉。
一直到二牛回家,小楊氏都忘不了豬崽對她的傷害。
“管管你閨女啊!你不在家的這段日子,你知道她把我欺負得有多慘嗎?”
二牛以為她說的是小的那個,畢竟經歷過豬崽之後,他也明白小嬰兒是很難帶的,屎尿不知,又經常半夜裡哭鬧,對當娘的是一種很大的折磨。
當下,他走到炕前,假裝要伸手打小閨女的屁股:“你幹啥欺負你娘?”
豬小妹:……可憐無助又肥胖。
“不是她!是你大閨女!”小楊氏控訴道,“她見天的跑到我跟前說我太胖了別吃了,每頓開飯的時候,她就盯著我的筷子,我一挾肉她就打我的筷子,我一添飯她就搶我的碗……”
太心酸了,簡直就是噩夢!
“你看看,你仔細看看,我都瘦了!”
二牛認真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憨憨的道:“沒看出來。”
小楊氏覺得吧,這日子沒法過了。
整個年關裡,小楊氏都很苦,因為豬崽還沒到會看人眼色的年紀,偏過年吃食又多,但凡小楊氏挾了超過三筷子的肉,吃了超過兩碗飯後,她就開始作么,逼著她娘放下筷子離開飯桌。
——不能吃太胖哦,會被殺掉的!
小楊氏新年最大的夢想就是,她閨女快快長大,長到能講道理聽得去話的年紀,她大概就能大口吃肉痛快添飯了。
過完年後,三輛牛車又拉著人離開了。
鄰縣那頭的牲口買賣是越做越順了,大概是因為大牛二牛本質上確實是個能吃苦耐勞的好小夥兒,再一個他倆還非常誠實守信,盡管楊冬燕認為那是他倆沒腦子騙人。
但不管怎麽說,買賣這種事兒本來就是開頭最難的,一旦上了正軌後,哪怕擴張是不容易,但要守住還是挺簡單的。
唯一尷尬的是,他倆不知道將來要把這攤子事兒交給誰。
窩頭是不可能的,要是他倆想教窩頭做牲口買賣,大概率楊冬燕會先把他倆當牲口賣了。
楊冬燕啊,在大牛二牛心目中,就是個偏心眼兒的老太太,明明小時候都說娘以後就靠你倆的,你倆就是娘的命啊!結果一轉眼,兒子們走開點兒,孫子孫女才是心頭肉。
可撇開窩頭之外,還能找誰呢?
豬崽?豬小妹?
大牛拍了拍二牛的肩膀:“這趟回去就多在家裡待一段時間,跟你媳婦再生一個。都說事不過三,第三個總歸是男娃了,到時候咱們這一攤生意,給他!”
二牛搖頭:“生男生女不都是笨蛋?還不如哥你和嫂子再生個聰明娃兒,反正家裡已經有個窩頭念書了,再生一個不念書就做買賣唄。”
誠然,多數人都知道讀書人是最金貴的,但不代表真就會將所有的孩子都一股腦的往私塾裡送。就算家裡不差錢,那也是讓孩子學會寫字、算帳,而非一門心思向著科舉的。
偏因為鄰縣的生意太過於忙碌,二牛還能趕在每年秋收前回家一趟,但大牛幾乎都是年前回去年後出門。時間太短了,直接導致窩頭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親弟妹。
“以後再說吧,等回頭咱們在這裡置辦下房舍,讓娘他們搬過來。娘以前不也說了,想去城裡住嗎?”
哥倆滿懷著雄心壯志,只等著乾出一番大事業來。
起碼不能老是讓娘上輩子的兒子來養。
甚至他倆都盤算好了,等在這裡買了鋪面、置辦了宅子,哥倆就充滿自豪的告訴親娘,看,我倆不比你上輩子的兒子差吧?
到目前為止,這事兒還差不少,畢竟鄰縣的鋪面本身就不便宜,做牲口買賣需要的地方還大,最好還是帶個大後院的,價格實在是嚇人。還有宅院也是,普通的四間屋帶個天井的小房子,都比他們當初蓋六大間青磚瓦房貴多了。
慢慢來,夢想肯定會實現的。
而在這之前,窩頭先乾出了大事兒來。
因為大牛二牛都不在家,窩頭遇到事情都是習慣性的先找奶,哪怕外面人總說他奶是個軟麵團子,還說他娘凶巴巴的欺負他奶,但就他個人的感覺而言……
他娘就像愛炸毛的母雞一樣,他奶就跟院子裡的大黃狗似的,那就不是一個段數的。
母雞就會叫得再厲害,都撲騰著翅膀上天了,只要大黃狗抬一抬眼皮輕輕一撇,母雞瞬間蔫巴了。
不過,這個想法只是在他心裡過了一圈,他完全沒打算說出來。直覺告訴他,就算他娘僅僅是一隻愛炸毛的母雞,也一樣能把他啄得滿頭包。
但遇到正事兒時,他依舊選擇找他奶。
“奶,先生讓我去縣裡考試。”
窩頭通知這事兒時,已經是臘月初了,楊冬燕滿腦子都是今年買啥年貨,乍一聽這話,她就稀罕上了:“怎的,你們先生也開始作么了?每回過年前都要考試,這次還作出新花樣了?上縣裡考試?誰給你們考?他還得去尋摸個地兒?”
“不是先生安排的,是去縣裡考試,考縣試。”
“你不是說你先生讓你去考試嗎?”
“是他讓我去的,但不是他安排的。”窩頭耐著性子解釋道,“到時候,管考試的人是縣太爺。”
楊冬燕還在思考之中,站在旁邊豎著耳朵偷聽這祖孫倆對話的方氏,一個沒繃住,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我的娘喲!縣太爺!”
“縣太爺有啥稀罕的?”楊冬燕滿臉的嫌棄,又問窩頭,“你說的那個縣試,是考秀才不?”
“不是,是考童生。”
在窩頭的解釋下,楊冬燕終於明白了這裡頭的具體情況。
原來,讀書人非但不能直接考狀元,甚至連考秀才都要經過好幾輪考試。
窩頭說,有縣試、府試、院試,全部通過以後,才能去考秀才。
“那要是考不過呢?”
“下次再考唄。反正先生說了,這些都是每年都有的,考秀才也是一年考一回。還說,有些地方的縣試是一年兩回的,多考幾次肯定能考出來的。”
楊冬燕十分得不解,她真的完全不記得上輩子次子科舉有這個步驟了。
難道不是直接去鄉試嗎?通過鄉試就是舉人,之後第二年的初春參加會試,通過後再參加殿試,由皇上親自選出一榜二榜三榜……
她記得她上輩子的倒霉兒子,鄉試考了兩回,第一回 還落榜了,第二回才考過。之後倒是挺順利的,就是別家是三元及第,他屁都沒有。連策馬遊街都沒他的份,甚至就連入翰林院,靠的都是他爹的人脈,不然他一個二榜末尾的進士,憑啥去翰林院?
認真的回想了一下,楊冬燕覺得自己肯定沒記錯!
因為她次子參加科舉的時候,她還很年輕呢,就算當時長媳已經進門了,但府上的中饋還握在她手中,包括次子參加科舉前的一應準備,全是她親自安排的。
所以……
楊冬燕不由的長歎了一口氣,她覺得她應該是找到了真相。
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而真相就是,她跟她上輩子的兒子們並不是在一個世界裡,可能是佛經裡說的,佛有三千世界,也可能是她以為眼睛一閉一睜,就一會兒工夫,實際上卻已經過了千百年。
一個沒忍住,楊冬燕傷心上了。
哪怕原先就沒抱什麽希望,可她不還是盼著有朝一日能見到她的……寶貝孫子嗎?
她的修哥兒,她的侾哥兒,奶可惦記你倆了!
還有她那倆倒霉兒子,也有那麽一點點惦記。
等大牛二牛再度回來時,看到的就是個被抽空了精氣神的老娘。
他倆嚇壞了,然後逮著各自的媳婦就是一頓念叨,直到老娘不容易啊,一個寡婦家家的拉扯他們哥倆長大太不容易了,你倆就不能收著點兒?幹嘛要氣她呢?
方氏:……
小楊氏:……
六月飛雪都說不盡她倆的冤屈。
倆人之中比較聰明的方氏,直接反手指向自己:“你看看我!你看就我這個慫樣兒,還能跟娘過不去?娘一張嘴就能讓我家祖宗十八代都在天上飄,娘一抬手我立馬能給她跪下磕頭叫祖宗,娘一咳嗽就跟那盛夏打雷似的……”
“我還跟她過不去?我憑啥啊?我啊,你媳婦我就是個窩囊廢!”
“那就是二牛媳婦?”話音未落,大牛就自個兒給否了,不可能是小楊氏。
大牛覺得他媳婦那麽聰明都拿他老娘沒轍兒,二牛媳婦都蠢上天了,她要是真敢尥蹶子,搞不好他娘能叫上全村人,並南田村所有姓楊的,一齊上陣討伐小楊氏。
那畫面太美,讓人不忍心看。
作者有話要說: 楊冬燕:你怎這麽了解我捏?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