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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魔》第96章 徂川(一)
戚隱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很快他腦子轉過彎兒來,依照之前那個氣息和扶嵐極為相似的黑毛怪看,他們極有可能是同族。這裡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氣息八成和扶嵐也很相似。或許這個族群就叫做“扶嵐”,並且一定和巫鬱離這家夥有深刻的關聯。戚隱乾笑道:“師叔,您話兒說明白一點。他們是我哥的同族麽?”

 “不,我說了,”巫鬱離搖頭道,“他們是以前的‘扶嵐’。”

 戚隱弄不明白了,心直往下沉,“什麽……什麽意思?他們……是我哥?”

 巫鬱離站起來,邀他同行。他們一同往外走,少年人飄在前頭,悠悠地道:“這要看你如何定義一個人是誰了。小隱,聽說過輪回麽?生世凡靈死後,魂魄歸天,匯入銀河星海,迢迢東流。他上一世的記憶會統統消散,不留分毫半點。待到魂魄重回凡世,妖可以投胎成人,人可以投胎成魔,魔也可以投胎成妖。轉世之後,從面容到族群,從血脈裡湧流的鮮血到每一寸皮膚,都與上一世完全不同。即便共享著同一個神魂,他們也是不一樣的生靈。所謂輪回,其實是個謊言,終點走回起點,再來一遍,才叫做輪回。可實際上萬物皆有終程,一旦啟程便無可回頭。”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們是我哥從前用過的身體?”戚隱問。

 “然也。”巫鬱離道,“想來那些從不肯露面的所謂神祇,不惜送這麽多人前來送死,要探的便是這件事兒了。小隱,你要聽麽?我可以告訴你一部分,不過我建議你還是不聽為妙。打破砂鍋問到底雖能理清真相,但破了的砂鍋可就回不去了。”

 “要聽,”戚隱深吸了一口氣,“我要聽。”

 “你一定有所猜測吧。”巫鬱離笑吟吟地道。

 “有,”戚隱點頭,“我在進月鏡之前,咬了一個很像我哥的黑毛怪物一口。味道很澀,像是咬木頭。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巴山裡的椿木了。女媧摶土造人,分為男女,男女繁衍,而成芸芸眾生。師叔,你是不是效仿了女媧娘娘?只不過女媧娘娘用的是土,你用的是……神木大椿麽?”

 “聰明的孩子。”巫鬱離頷首微笑。

 他們來到了隧道的末端,頂上一束天光照進洞口。戚隱跟在巫鬱離後頭出去,外頭光雖不盛,依舊有些迷眼睛,戚隱用手遮了遮,艱難地抬起頭,登時驚呆了。

 眼前是一棵參天古樹,足足有一座塔那麽高,蟒蛇般粗細的藤蔓纏繞在粗壯的樹乾上,樹根虯結猶如盤龍。繁密的樹冠像一把森綠色的巨傘,擎住了所有的天光。光斑從星星點點的葉縫裡漏下來,打在戚隱的臉頰上。樹藤像蔓延的經絡,牢牢地抓住地面,有的地方樹藤竟纏繞出了人和妖魔的形狀,仿佛是許多凡人妖魔簇擁著大椿。蛛網一般的靈力遊絲在裡面緩緩流動,散著淡青色的微光,如同暗夜裡的幽幽螢火。

 戚隱看見了宗瀾,那個老人被纏繞在一圈樹藤裡面,血肉幾乎被吸食殆盡,只剩下一把瘦瘠瘠的骨架子,一朵淡黃色的小花兒在他的眼洞裡綻放。

 巫鬱離摸了摸樹乾,老樹遲緩的心跳在他掌下跳動。他輕聲道:“老朋友,好久不見。”

 千秋大椿似乎很熟悉他,幾根樹藤探過來,在他發頂上揉了揉。戚隱跟在他身邊,大椿竟然也沒有攻擊戚隱。巫鬱離仰起頭,嗟歎著道:“當初巫狩臨死之際,為了留存我屠滅神殿的證據,將神殿覆滅的那一天織成幻象,封入月鏡。從此以後,月鏡裡面的時間日複一日輪轉。雖然它記下了我的罪,但時光存在這裡永不消逝,倒也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存下了一樣記得我的東西。”

 “所以屬於那一天的東西會不停重生,但外來者自身的時間不受影響?”戚隱問,“這一切,只是那一天的‘象’。”

 “沒錯。”巫鬱離在一根樹藤上坐下,他身體似乎很虛弱,才走了一段臉色便白得像紙。

 他道:“那之後,我便以大椿神木為骨,削木成人。我畢竟不是神祇,女媧用藤條彈落塵土,塵土落地便成了男男女女。吾神白鹿斬落鹿角,灑進九山,妖魔立地而生。我創造扶嵐的過程很艱辛,第一個成品在五歲時畸變,長出了三頭六臂。雖然妖魔不乏此類,但我還是想要一個像人的東西。我保留了它的神魂,清洗了它的記憶,攝入以後的身軀之中。血肉不穩,異變常常發生。通常前一日還能自如行走坐臥,第二日便突然畸變。一百余轉之後,我偶然將自己的血液滴入他的血脈,那一次,他安穩在這裡活到十歲。”

 “就是那個你教他翻花繩,吹笛子的孩子麽?”戚隱怔怔地問。

 巫鬱離頷首,“看來那些神祇讓你看到了不少東西。”

 “他還是畸變了麽?”

 “沒有。”巫鬱離惋惜地道,“血肉穩定了,卻還有旁的缺陷。這個缺陷,直到如今我也無法克服。小隱,你跟在扶嵐身邊這麽久,沒有察覺麽?”

 缺陷?他哥除了反應慢了點兒,腦子呆了點兒,好像並沒有旁的毛病。戚隱撓了撓頭,總不可能是不舉吧?

 巫鬱離見他不語,解釋道:“這是個沒有七情六欲的孩子,行如傀儡,動如木偶,與凡人血肉之軀、有情之體相距遠矣。”

 他並攏雙指,指尖燃起一簇青光,點在戚隱的眉間。戚隱閉上眼,面前現出巴山神殿寬闊的神道。那種束縛的感覺又出現了,他不能動彈,像被困在一個貼著身體的籠子裡。他知道這是巫鬱離的記憶,此刻他站在月鏡外的神殿滴水簷下,一個稚弱的孩童坐在台階下發呆。他有著大而黑的瞳子,細瓷一樣潔白的臉頰,安安靜靜,像一株遺世獨立的梔子花。天忽然下起雨來,四下裡迷霧籠罩,天盡頭閃過白蛇一般猙獰的電光,滂沱的雨澆在那孩子的身上。

 戚隱,或者說是巫鬱離,立在簷下說道:“嵐兒,下雨了,你該躲雨。”

 孩子沒有應他,抱著膝蓋坐在雨中,渾身被澆得濕透。

 巫鬱離候了半晌,打起青油傘,走到孩子面前。他道:“我要去人間一趟,你願同我一起麽?”

 他把扶嵐帶到了一個凡人村莊,大約是在人間同南疆的交界,雨打芭蕉劈裡啪啦,雨點子像碎玉亂珠,滿地亂濺。巫鬱離把扶嵐交給了一戶姓李的人家,交付給他們三兩銀子,說過三個月再來接扶嵐。那戶人家人口簡單,一對夫妻並一個十一歲的小兒,接了孩子,千恩萬謝,將扶嵐領進了門。

 巫鬱離其實沒走,他放出紫螢蝶,日日監視扶嵐在村子裡的動向。這個時候的扶嵐遠比戚隱見過的還孤僻,悶葫蘆似的,從戚隱進入巫鬱離的記憶開始,就沒見他說過話兒。

 他不吃不喝,這事兒巫鬱離同李家人交代過,他們一開始還吃驚,後來就習慣了。仙人的娃娃,餐風飲露很正常。一家人圍在飯桌前面,李大娘為了表示一視同仁,也給他放個碗。扶嵐就坐在蛀了洞的桌面邊上,呆呆地瞧他們吃飯。晚上他同十一歲的李胖墩同睡一個屋。因著那三兩銀子的緣故,李大娘讓扶嵐睡炕,胖墩睡地。

 夜深人靜,胖墩翻來覆去睡不著,支起身子看扶嵐。扶嵐也沒睡著,他側著頭,默默地凝望窗屜子外面灑落的月光。

 “喂,你為什麽不說話兒?”胖墩問他,“你是啞巴麽?”

 戚隱默默地想,我哥才不是啞巴,人家就是不想搭理你。

 扶嵐睜著黑黝黝的眸子,像一泓秋水,眨亮眨亮。胖墩看著他,竟然臉紅了,道:“你跟你爹長得真像,一樣白。仙人就是不一樣,比我們好看多了。喂,你那個仙人爹是不是不要你了?因為你是個啞巴。”胖墩看他不說話,又換了個話題,“來你學我,你說你是傻蛋。”

 扶嵐沒吭聲,扭過身面朝牆壁,捂著耳朵睡著了。戚隱就知道他哥會這樣,在心裡大笑。那胖墩吃了癟,爬起來想去掰扶嵐的手,隔壁屋他娘一聲吼:“還不睡!”胖墩立刻滾下炕,捂起被子裹成了球。

 天邊翻起魚肚白的時候,村裡的小伢兒一同結伴上山揀柴火。這幫娃娃自己成立了個青龍幫,一個濃眉大眼的瘦子年紀最大,打架也狠,眉毛上有道疤,是這幫娃娃的領頭。胖墩領著扶嵐,扎在孩童堆裡,一幫人浩浩蕩蕩鑽山越嶺。

 他們的柴火很快就揀好,但總是磨磨蹭蹭不願回家。大夥兒赤著腳丫子在山裡爬上爬下,還有的帶來炮仗炸螞蟻窩。扶嵐是個傻的,讓他幹嘛他就幹嘛。他們玩累了,就讓扶嵐給他們捏腳捶背,讓他光著腿子去河裡捉泥鰍,還讓他扛小山丘一樣高的乾柴,臨到家的時候,再分別把柴火背回自己肩上。

 有一天,大夥兒照例上山,瘦子說山坳子裡發現了一個狼窩,邀大家去探險。大夥兒都怕,狼窩可不是好玩兒的,一不小心命就沒了。那瘦子卻說不怕,他在洞口守了一天,不見老狼,光聽幾個狼崽子在裡頭嚎,準是老狼沒了,只剩下一窩狼崽子。孩童心性,不知深淺,漸漸有幾個膽兒大的被說動了,剩下幾個不願承認自己膽小,硬著頭皮跟上。到了洞口,裡頭黑魆魆,窩著一股嗆鼻的陰餿,大家面面相覷,都畏畏縮縮不敢進去。

 有人提議:“啞巴膽兒大,讓他去探探路。他腿腳利索,每回上山下山氣兒都不喘,要是有老狼在,他也能跑回來。”

 大家紛紛點頭,都覺得這是個好提議。只有胖墩很擔憂,拉著扶嵐道:“你要是不想去,就趕緊搖頭!”

 扶嵐呆愣愣的,不點頭也不搖頭。那瘦子站在大石頭上,挑起嗓門道:“怎麽的,不敢了?死胖子,平日就數你最膽小,我上回聽說你踩了隻偷油婆,嚇得尿褲子,家都不敢回。他不去,你去,也好練練膽兒!”

 大夥兒哄笑起來,胖墩氣得臉頰通紅,撒手不管了。瘦子走下來,拍了拍扶嵐的肩膀,道:“啞巴,你輕點兒進去,要是裡頭有老狼,就悄麽聲回來告訴我們。這事兒你要是辦成了,以後咱們就是兄弟!我們青龍幫,我是大當家,你是二當家!”

 戚隱心裡焦急,這個笨蛋不會真傻乎乎地跑進去吧?

 扶嵐什麽也沒說,轉過身進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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