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已是子時。
夏朝生精神不濟,更衣後便歇下了。
穆如歸哄他吃了藥,又陪他睡了一個時辰,然後輕手輕腳地起身。
“王爺。”紅五打著燈籠候在院中。
寒風一陣又一陣刮過,昏黃的燈火將他映成一隻地獄裡爬出來的野鬼。
“人都到齊了?”穆如歸在風雪中披上了大氅。
“到齊了。”
“黑七呢?”
“黑七已經在城外了。”紅五的目光落在穆如歸恢復如初的右手上,又蹙眉瞧了瞧緊閉的臥房門,“王爺,此次回幽雲十六洲,帶著王妃……是不是不妥?”
“有何不妥?”
紅五壓低聲音,小聲答:“王妃乃侯府出身,王爺所謀之事,怕是瞞不住他。”
穆如歸不以為意,踏著破碎的燈火,走到了院外。
烏啼踏雪的戰馬靜靜地站在雪地裡,聽見腳步聲,親昵地蹭過來。
“王爺……”
“我意已決,無需多言。”穆如歸翻身上馬,勒緊韁繩,望著沉浸在夜色中的王府,薄唇抿成了一條線。
天亮前得趕回來,不能讓朝生擔心。
紛亂的馬蹄聲過後,世間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鵝毛大雪落下,抹去了他離去的痕跡。
夏朝生早上醒時,翻了個身,手指在被褥底下遊走,沒摸到熟悉的人影,兀地睜開眼睛。
穆如歸背對他站在火爐邊,像是剛起的模樣。
“九叔?”
穆如歸的動作僵了僵,抬頭望向夏朝生:“醒了?”
“嗯。”他抱著被子,疲憊地喃喃,“九叔,你怎麽醒這麽早啊?”
夏朝生的嗓音含著困頓的沙啞,較之平日更軟糯。
穆如歸忍不住將手從暖爐上挪開,轉而貼在夏朝生的臉頰邊。
他嫌冷,不滿地撇嘴,繼而翻身背對著穆如歸,又睡著了。
穆如歸坐在榻邊,指尖在夏朝生的耳根後遊走片刻,似乎在用掌心丈量他纖細的脖頸,卻又不敢真的觸碰。
最後,穆如歸躡手躡腳地脫下外袍,掀開被子,將睡得迷迷糊糊的夏朝生摟在了懷裡。
七日之期在先,夏朝生很快忙碌起來。
邊關苦寒,比不上上京,要帶的東西很多。
好在夏朝生幼時,曾經被鎮國侯帶去過荊野十九郡,知道去邊關需要帶些什麽,所以就算時間倉促,也沒亂了手腳。
穆如歸見夏朝生處理事情井井有條,乾脆將王府的事物也交給他打理。
夏朝生嫌累,皺了皺鼻子,勉強同意,當天就讓夏花把王府的帳本拿來,窩在榻上,百無聊賴地看。
他出身侯府,又是府中嫡子,看起帳本,信手拈來。
夏朝生耐著性子將帳本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很快耐不住性子,趁穆如歸不在王府中,叫上紅五,坐著馬車出門了。
“王妃,今日落雪,我們還是早些回去吧。”趕著馬車的紅五望著銀裝素裹的長街,憂慮道,“王爺若是知道您出來,肯定要擔心。”
夏朝生捧著手爐,掀開車簾:“無妨……停一停,這家鋪子我許久沒來了。”
紅五依言勒緊韁繩,夏朝生扶著夏花的手從馬車上跳下來,仰起頭,望著順來布莊的牌匾,吸了口氣。
順來布莊是上京城中最大的布莊,也是上京的權貴人家最喜歡的布莊,全大梁最好的布料盡匯聚於此。
“小侯爺,您要來布莊,遣奴婢來一趟就好,何必跑這一趟呢?”夏花攙扶著他,不滿地嘀咕,“現在雪下得這麽大,日光一散,夜風肯定更冷,您要是被吹病了……”
“好好好,我買完就回府。”夏朝生敷衍幾句,走進布莊,逮住一個小夥計,直言,“我要找你們掌櫃的。”
“我們掌櫃的……”抱著成卷的布料的小夥計剛欲抱怨,瞧見夏朝生的面容,驟然一愣,“我們……”
“你們掌櫃的可在?”夏朝生又耐心地問了一遍。
小夥計恍然回神,面頰微紅,倉惶低頭,見他身上衣料皆是上成,連忙解釋:“我們展櫃的在裡面替金吾衛統領,言大人的弟弟裁衣呢,勞駕您等等。”
“言裕風?”夏朝生挑眉,與夏花對視一眼,“冤家路窄啊。”
小夥計聞言,又悄悄打量起他來。
他是順來布莊掌櫃的侄子,剛來上京城沒多久,卻已經將上京的權貴認識了個遍,卻沒見過面前之人。
少年容貌瑰麗,眉眼精致,身上所穿長袍是各大布莊進貢進宮的布料所製,即便站在亂糟糟的布堆中,也透出一股難言的矜貴來。
小夥計還識得夏朝生手中捧著的小巧手爐。
前幾日,五皇子府中的姬妾曾經來布莊挑衣料,手裡拿的也是這樣一隻手爐,只是,那些姬妾的手爐並沒有夏朝生的精致。
小夥計的目光剛落在手爐上,夏朝生就開始低低地咳嗽。
“王妃這邊請。”電光火石間,小夥計已經確認了夏朝生的身份。
如此天人之姿,還體弱多病的,只能是嫁給九王爺的小侯爺,夏朝生了。
夏朝生抗婚不成,硬生生跪去半條命的壯烈事跡,在大梁境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只是以前,大家提起這樁婚事,唏噓為主,前幾日,宮中傳出“九王爺勾連狄人”的謠言後,百姓更是恨不能昔日的小侯爺再次拿起刀劍,將通敵叛國的九王爺斬於榻前。
現下卻不同了。
將狄女帶入府中之人,不是穆如歸,而是太子。
穆如期的罪己詔書尚未寫好,但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剛被禁足於東宮,擄掠狄女,還在其懷有身孕的時候,將人丟入河中之事,已經不脛而走。
兩軍交戰,罪不及婦孺,是不成文的規矩。
坊間傳聞,更是一天萬變。
悅姬與太子的糾葛被說書先生添油加醋,說成了另一番模樣——
一位狄女在逃難時,被梁人所救,二人暗生情愫,誕下了悅姬。
悅姬從小在嘉興關長大,因為生得美豔,不幸被歹人擄入上京,流落青樓。就在她悲痛欲絕,幾欲自絕的時候,遇上了一位好心的恩客。
恩客願意為她贖身,娶她為妻,只是尚未考取功名,二人便約定,來年放春榜後,再行周公之禮。
誰知,恩客不過離開一日,悅姬就被太子看上了。
太子殘忍地處置了悅姬的恩客,並不顧她的反抗,將她擄入東宮,強行羞辱。
悅姬受了□□,懷上了太子的骨肉,太子這時才開始緊張。
他生怕陛下責備,竟然起了歹心,命人將懷有身孕的悅姬丟入冬日冰冷的河水中,並在事情敗露後,栽贓陷害五皇子與九王爺!
百姓對穆如歸被陷害,並不關心,但是當朝太子汙蔑另一位皇子,向來是上好的談資。
小夥計心裡的念頭百轉千回,面上笑意更盛:“門口風冷,王妃小心凍著。”
小夥計的態度變化過於明顯,夏朝生詫異地望過去,若有所思:“夏花,賞。”
夏花立刻從袖籠中掏出幾顆金瓜子,塞進小夥計的掌心中。
“多謝王妃!”小夥計得了金瓜子,態度更加殷勤,滿臉堆笑地將夏朝生帶上了二樓。
此處幽靜,與茶館無異。
“你怎知我是誰?”夏朝生落座後,叫住了小夥計。
“王妃天人之姿,沒人認不出來!”
站在一旁的夏花被小夥計的奉承逗樂,捂嘴偷笑。
“王妃,真不是小的瞎說,上京就這麽大,王爺和王妃的事,誰不知道呢?”小夥計得意忘形之下,將心裡話脫口而出,言罷,自知失言,連忙補救,“再說,王爺被太子殿下汙蔑,是板上釘釘的事啊!”
夏朝生目光微閃:“王爺被太子殿下汙蔑的事,已經傳開了嗎?”
“誰說不是呢?”小夥計感慨不已,“原先,大夥兒都以為王爺……嗐,王妃您別往心裡去,咱們這些人,怎麽會想到,太子居然當著陛下的面,汙蔑九王爺?”
“知人知面不知心。”夏朝生含笑點頭,“行了,你下去吧。掌櫃的什麽時候有空,你帶他見我便是。”
言罷,他又用眼神示意夏花打賞。
小夥計抓著金瓜子,千恩萬謝地離去了。
只是當他找到掌櫃的,將夏朝生之事和盤托出後,被掌櫃的狠狠地踹了一腳:“糊塗東西,九王妃想嫁給太子,你不知道嗎?你居然敢在他面前說太子殿下的壞話,簡直……簡直不要命了!”
小夥計捂著屁股,“哎呦哎呦”地叫喚,同時,心裡也湧起後怕。
是啊,鎮國侯府的小侯爺為了嫁入東宮,連易子藥都吃了,必定不願做這勞什子九王妃,他剛剛還當著他的面,說太子殿下的壞話,當真是嫌命長!
於是乎,剛到手的金瓜子變得燙手起來,小夥計不敢再去夏朝生面前晃悠,隻杵在布莊前,擔憂地望著掌櫃的的上樓的背影,長歎短噓。
準備離開布莊的言裕風見小夥計魂不守舍地靠在鋪子前,不耐煩地呵罵:“別擋道!”
小夥計一個激靈,清醒了,佝僂著腰送言裕風出門。言裕風仰著頭,雙手背在身後,大搖大擺地晃出布莊,繼而目光微凝。
停在布莊前的馬車上,掛著王府的牌,靠在馬車邊的侍從,也是常年隨侍在九王爺身側的紅五。
“二公子?”言裕風身邊的下人見他不動,小心翼翼地問,“可有不妥?”
“回去。”言裕風繃著張臉,轉身回布莊,揪著小夥計的衣領,厲聲逼問,“九王妃在哪兒?”
夏朝生正坐在二樓,喝著熱茶,與夏花說話。
“小侯爺,您覺得剛剛那個夥計說的話,是真的嗎?”
他放下茶盞,歎了口氣:“坊間傳聞自然是假的居多……但此事一出,太子的名聲算是毀了大半。”
夏花睨著夏朝生的神情,試探道:“依奴婢所見,此事對太子殿下是壞事,可對王爺……恰恰相反。”
“不錯。”他的手指在茶盞邊緩緩遊走,嘴角微勾。
這才是夏朝生的最終目的。
前世,穆如歸登基之初,以雷霆手段控制了朝廷,日後更是為他報仇,斬盡□□羽,血洗朝堂,一生與“殘暴”為伍。
可穆如歸所做之事,何錯之有?
若沒有玄甲鐵騎,大梁此刻早已覆滅,若穆如歸不狠心斬去朝中太子舊部,朝堂之上,白食俸祿,互相汙蔑之風盛行。
他所做,皆是賢明君王該做之事,就因為有心人肆意散播謠言,大梁的百姓才會將他當成可怖的殺神,而不是戰無不勝的戰神。
夏朝生不願任這樣的情況繼續發生下去。
他不知今生九叔是否還有謀權篡位的打算,他也不在乎。
他只是想讓世人不再誤解穆如歸。
悅姬就是扭轉輿論的第一步。
“滾開,讓我上去……讓我上去!”樓下忽地傳來喧鬧聲。
夏朝生回神,對夏花頷首:“去瞧瞧,出了什麽事。”
夏花領命而去,很快神情古怪地回來:“小侯爺,言家的二公子吵著鬧著要見你,被布莊的掌櫃的攔住了。”
“他要見我?”夏朝生拿起手爐,思忖片刻,邁步向樓下走去,“那便去看看,他為何要見我。”
他和言裕風算不上熟識。
夏朝生瞧不上言裕風的紈絝作風,言裕風也看不上他拚命嫁入東宮的做派。
先前在驪山獵場時,兩人還起過言語的衝突,今日,言裕風怎麽非要見他呢?
“言二公子。”夏朝生緩步下樓,果然見穿著一身華服的言裕風被掌櫃攔住,氣喘如牛,一副氣到極致的模樣。
言裕風循聲抬頭,逆著光,看不大清夏朝生的神情,隻覺得他周身都閃著朦朧的光影,耳根沒由來一紅,支支吾吾道了聲:“王……王妃。”
“你找我有事?”夏朝生示意掌櫃退下。
掌櫃千恩萬謝地離去,順便趕走了布莊裡看熱鬧的人,獨留他們在鋪子內講話。
言裕風不敢直視夏朝生的眼睛,垂著頭,按照禮數又好好行了一次大禮,然後咬著牙,從喉嚨深處,憋出一句比□□還細弱的話:“求……求王妃救救我兄長。”
“你兄長?”夏朝生的眉頭一點一點蹙起,隱約覺得言裕華的事與悅姬有關。
“是。”話已出口,言裕風反而不難堪了。
他是言家的二少爺,雖紈絝,卻也曉得,言家的風光,全靠身為金吾衛統領的言裕華。
言裕華一倒,言家也就散了。
到時候,他這個在東宮擔了個虛職的言家二公子,必定成為全上京的笑柄。
就如同……不久之前的夏朝生。
言裕風面頰又紅,悔恨加上羞恥將他淹沒,說完話,再也不肯張口,就站在夏朝生面前,一言不發地攥著拳頭。
“你兄長與我何乾?”
夏朝生卻沒有絲毫的動容。
昔日金吾衛為太子穆如期所用,與夏氏滿門的覆滅逃不開乾系。
縱使他同情悅姬的遭遇,也不會主動對言裕華伸出援手。
這不是他手裡的刀,這是大梁皇室的刀,在九叔沒有登上皇位前,他不但不會碰,還要想法設法地壓製。
想象之中的冷嘲熱諷沒有出現,言裕風松了一口氣。
“王妃有所不知,兄長他……兄長他想去求陛下開恩,將那懷有太子骨血的狄女娶進門!”言裕風言及此,舍棄了最後一絲尊嚴,撩起衣擺,跪在夏朝生面前,“想必,王妃也知曉,我兄長身為大梁的金吾衛統領,若此時求娶狄女,不但會和太子殿下產生隔閡,也必定會引起陛下的懷疑!”
“你兄長竟要去金鑾殿前求陛下開恩,求娶悅姬?”夏朝生微微瞪圓了眼睛。
“是。”言裕風苦笑點頭,“娶狄女在大梁,並非稀奇事,只是兄長和此女的身份都過於特殊……若兄長執迷不悟,當真去金鑾殿前,將求娶之事說出口,言家必遭滅頂之災!”
“我又能如何幫你?”夏朝生垂下眼簾,斂去眼底的驚異,“言二公子,你找錯人了。”
“王妃!”言裕風見他轉身欲走,急忙大叫,“悅姬是王爺所救,想必王爺說的話,兄長會聽……我想求王妃與王爺勸一勸兄長,讓他放棄求娶狄女之事!”
“若……若事成,我們言家願意……”
夏朝生聞言,猛然轉身,指著言裕風的鼻子,冷笑出聲:“言二公子說笑了,你們言家的事,我和王爺怎麽能摻和?”
“……若被陛下知道,玄甲鐵騎與金吾衛有所牽連,你可想過後果?”
言裕風面色陡然一變,癱坐在了地上。
“若陛下知道王爺與言統領交往過密,你猜,先遭殃的是言家還是王府?”夏朝生不顧他的神情,憤然道,“無論哪家遭殃,後果你都承擔不起。”
“可……”
“我不幫你,與你我之間的恩怨無關。”他抬手,深吸一口氣,平複翻湧的心虛,打斷言裕風,“言二公子,我佩服你向昔日仇敵尋求幫助的勇氣,但我不能將王爺牽扯進來。”
言裕風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他只是……只是……
只是不在乎王府罷了。
夏朝生也明白他心中所想,冷著臉,怒氣衝衝地走出布莊。
紅五舉著傘迎上來:“王妃,回府嗎?”
“不。”他看了看天色,在夏花不讚同的神情裡,道,“去前面用完膳再回去。”
紅五隻得趕著馬車,又帶夏朝生去前面的酒樓用膳。
與此同時,一支隱秘的隊伍來到了酒樓的後門口。
穆如歸跳下馬,撣去肩頭雪沫,問身邊侍從:“秦大人到了嗎?”
“回王爺的話,已經到了。”
“黑七呢?”
侍從一時語塞:“許是……路上耽誤了,一會兒就會趕來。王爺,先見秦大人要緊。”
“他若回來,讓他立刻來見我。”穆如歸撂下這句話,撣了撣衣擺,從後門走進了酒樓。
幾乎是同一時間,夏朝生吃驚地問:“雅間都被包了?”
店小二陪笑點頭:“是啊,早前就被一位大人包下了,這會兒人已經到了。”
“也罷,給我尋個安靜的位置吧。”
“好嘞,您請隨我來。”店小二殷勤地將夏朝生帶到窗邊,“客官,您先坐下,小的這就去給您搬個屏風。”
“有勞。”
“王妃,屬下去喂馬。”紅五見夏朝生坐下,尋了個理由,翻出了酒樓的窗戶,與滿臉鬱氣的黑七撞了個正著。
“你怎麽也在這裡?”紅五抬手攔住黑七,“王妃在裡面,你別進去。”
“別攔我。”黑七一把推開紅五,“王爺也在,我得進去複命。”
“王爺也在?”紅五這幾日都跟在夏朝生身邊,不知道穆如歸也來了這家酒樓,怔神間,讓黑七闖了進去。
“王爺,屬下……”黑七的聲音戛然而止,倉惶跪在地上。
穆如歸和秦大人站在一處。
秦大人大腹便便,和藹可親,並沒有因為驟然闖入的黑七生氣,反而擺著手,先行走進雅間,留給他們主仆二人說話的空間。
“何事?”穆如歸目光如刀,眉眼間冰霜覆蓋。
黑七打了個寒顫,繼而又因為憤怒,硬著頭皮道:“王爺,方才屬下路過順來布莊,瞧見了王妃和言家的二公子。”
“朝生?”穆如歸緊繃的眉眼,陡然一松,連語氣都繾綣起來。
“王爺,言家的二公子懇求王妃救言統領。”黑七見狀,愈發氣惱,“言語間有所松動,似是想讓金吾衛為王爺所用……可王妃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在黑七看來,夏朝生拒絕言裕風,必定是因為對太子舊情難忘,不願讓本聽令於天家的金吾衛成為王爺的附庸。
“王爺,王妃怎能如此……”
“他是怎麽說的?”穆如歸藏在袖籠中的手攥成了拳,緊張得心跳如擂。
“王妃說……”黑七頓了頓,回憶道,“王妃說……若陛下知道王爺與言統領交往過密,兩府都會遭殃。”
穆如歸嗓音微微顫抖,難言激動:“他真是這麽說的?”
“屬下聽得真真的,此話必然是托詞……”
“你退下吧。”
“王爺!”黑七不可置信地抬頭,見他家王爺面上沒有絲毫的憤懣,反而多了幾絲壓抑的笑意,心裡不由一沉。
在他看來,穆如歸被夏朝生的臉迷惑,連自身大業都不顧,已然走上了錯路。
日後……若王爺榮登大統,這嬌嬌弱弱的小侯爺,還不得成為禍國殃民的“妖後”?
穆如歸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黑七,心裡湧動著難以言喻的暖意,輕輕摸索著已經沒有傷疤的左手,轉身向雅間走去:“他此舉為我,你若不懂,就去問紅五,然後再領二十軍棍,留在上京,不必同玄甲鐵騎一同回嘉興關了。”
黑七渾身一僵,等穆如歸走進雅間,立刻飛身往酒樓外跑。
他經過夏朝生身邊屏風時,不甘心地停下腳步。
屏風裡的夏花也在問夏朝生同樣的問題:“小侯爺,方才言家的二公子,言語之間,似乎有將金吾衛為我們所用的意思,你為何拒絕?”
夏朝生捏著一塊糕點,慢條斯理地咀嚼。
他的目光落在不遠處宮城之上。
白雪皚皚,金黃色的宮殿威嚴無端。
“你說,金吾衛為何人所用?”
“小侯爺,金吾衛當然為陛下和太子所用。”
“嗯。”夏朝生收回視線,舔去唇角的糖霜,“為陛下和太子所用。”
夏花不明所以:“小侯爺?”
他歎了口氣,不想將話說得太透,隻再重複一遍:“為陛下……所用。”
“什……”夏花猛地捂住嘴,震驚地望著平靜的夏朝生,“小……小侯爺……”
屏風後的黑七也大驚失色,想要衝回穆如歸身邊,將夏朝生說的話,一五一十轉達,但他還是耐下性子,繼續偷聽。
“慌什麽?”只聽夏朝生咳嗽兩聲,將糕點咽下,自言自語,“只要是陛下,金吾衛都會效忠,言家現在的效忠,日後……說不準也是王爺的。”
只要登上至尊之位,金吾衛就為穆如歸所用。
何必以今日恩情要挾之?
“不過悅姬的確可憐。”夏朝生自言自語,“還是得想個法子……”
作者有話要說:改了一下細節,遲了抱歉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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