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不明白她為何這麽問,依然看一下她的臉,“沒有啊。”
那女子道:“那你怎麽會認為我是傻子?這塊銀子能換一百錢,你只要五個,天下哪有這麽好的事。你不是把我當成傻子,就是你這個小孩是傻子。”
小孩收起銀角子,哼一聲,“你才是個傻子!不換就不換,我找別人去。”轉身就跑。
小丫鬟跺腳,“姑娘!”
“你也傻?”那女子瞪著眼問。
小孩跳進酒肆,“沐哥,你老婆不傻。”
“你老婆才不傻。”楚沐脫口而出。
大寶寶順嘴接道,“那你老婆就是個傻子。”
楚沐瞪直了眼,“你老婆才是個傻子。”
小孩轉向身側的人,“娘親,他又欺負我。”抬手指著楚沐。
楚沐:“我何時欺負——”想起他剛剛說過的話,頓時有些尷尬,“這次是我錯了,等一下給你買個蹴鞠。”
“還有畫畫的紙。”大寶寶趁機伸出一根手指,意思是要一遝。
楚沐點頭。
林寒見他又要伸手,抓住小孩的手,“忘了咱們今天出來的主要目的?”
小孩想起來了,給他沐哥找老婆。
小孩好奇地問,“沐哥,方才看清了嗎?”
楚沐輕微點一下頭,有些不好意思說,“是挺好看的。”
林寒想笑,“你怎麽見著哪個都這麽說。”
楚沐:“就是挺好看的啊。”
林寒抬抬手,製止他說下去,“我問,你來回答。這個別扭嗎?”
楚沐很誠實地搖一下頭。
林寒:“和上次那個哪裡不同?”
楚沐想說“陸家姑娘”,注意到四周都是人,傳出去對女兒家名聲不好,“上次那個走路就跟邁不開腳似的。這個很正常,看著不別扭。”
林寒明白他想表達的意思——做作。
林寒再問,“長相也滿意。”
沒跟未婚女子打過交道的小侯爺的臉又紅了。
林寒不禁扶額,乾脆放棄詢問,壓低聲音說,“孫大人說她缺心眼。你先別瞪眼,意思是心比海闊,藏不住心事。你不用費心去猜她怎麽想的。”
楚沐忙問:“真的?”
林寒:“我是你嬸嬸,又不是她嬸嬸,還能騙你不成。”
楚沐不善跟女人打交道,方才還有些猶豫,聽她這麽一說頓時很滿意,“這個好!你和叔父說的那個媒人就是孫大人啊?”
林寒聞言撲哧笑出聲來。
三個孩子和楚沐懵了。
大寶寶不禁問:“娘,您笑什麽啊?”
林寒揉揉眼角,又想笑,連忙擋住嘴,“媒人是他,你未來嶽丈也是他。”
“啊?”
四人齊呼。
林寒使勁點一下頭,“你和陸家姑娘解除婚約那天孫大人來找你叔父,就是說這事。”
楚沐目瞪口呆。
三個小孩一臉的難以置信。
林寒忍著笑說,“按朝廷律令這姑娘早該嫁了,可孫大人怕她嫁錯郎,一挑再挑就等到了你。”
楚沐收起驚恐的表情,“……怪不得他最近總盯著我,合著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來氣。”
“不是越看越有趣嗎?”大寶寶忍不住問。
楚沐:“他辛辛苦苦養大的閨女就要變成咱家的,能有趣才怪。”
林寒不讚同,“你這麽說就誤會他了。孫大人一心撲在公務上,還真沒這些小心思。聽你叔父的意思是想早點把閨女嫁出去,早日了卻一樁心事。”
楚玉聞言不禁說,“聽娘這麽一說孫家挺好的。”
林寒點頭,“這門親事是挺好。不過有一點不好,沒心眼的人說話直,楚沐你得有心理準備。”
楚沐想也沒想就說:“她說話直,我也跟她直來直去,她不高興,我也不搭理她就是了。”
林寒就想勸幾句,繼而一想萬一那姑娘就喜歡楚沐直來直去,她現在說太多反倒弄巧成拙,便把話咽回去,帶著他們回家。
次日上午,林寒命家奴去請官媒。
七月初六,休沐日,孫廷尉也在家,官媒上門說媒。
當天中午官媒拿到孫家姑娘的生辰八字,下午楚修遠就送到宮裡,請術士給推算一二。
七月十八,天氣極好,不冷不熱,官媒帶著“小禮”去議親,也就是商議婚期。
孫家姑娘年後十九,再過一年就二十了,成老姑娘了,孫廷尉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然而,孫廷尉也知道這樁婚事他們孫家高攀,見到媒人也沒好直接表達出來,就問楚家這邊的意思。
官媒得了林寒的囑咐,沒提楚家,隻說皇帝陛下身邊的術士給兩位新人算好日子了,明年四月份有個好日子,十二月份也有個好日子,讓孫家選。
本來林寒想給孫家一個吉日,也就是明年冬天。
楚沐覺得他和陸家姑娘的婚期就定在冬天,這次還選冬天心裡膈應得慌,林寒才把四月那個日子一同給官媒。
官媒回來稟報,孫家選了四月二十二,林寒一點也不意外,因為楚修遠跟林寒說過,孫廷尉急著嫁女。
如今已是七月,離四月還剩大半年光景,這邊婚事定下來,隔一天孫家就派人來量房屋大小,好給孫家姑娘做家具。
楚家和孫家都沒刻意張揚,架不住楚家家大業大,留意楚家的人多,所以沒過幾天,整個長安都知道小侯爺又定親了,女方還是孫廷尉的閨女。
陸太常得知此事,臉比楚家的鍋底還黑,到家就數落他閨女,“小侯爺你都不滿意,我看你能找個什麽樣的。”
陸家姑娘冷哼,“那種花心大少,誰愛嫁誰嫁,我不稀罕!”
陸太常頓時覺得出氣多進氣少,“孫廷尉又不是傻子,塞北侯當真紅顏知己遍天下,孫廷尉會舍得把女兒嫁過去?!你也不知道動腦子想想。”
陸太常的夫人忍不住說,“孫家乃新貴,想在長安立足,再也沒有比攀上楚家更合適。”
陸太常難以置信,“你以為孫家賣女求榮?”一見他姑娘撇嘴讚同,瞬間想罵人,“你們知道個什麽!廷尉已是三公九卿,沒有再往上的可能,他討好楚家有什麽用?當丞相?誰不知丞相是個吃力不討好的活兒!”
陸家夫人開口道:“孫廷尉有三個兒子。”
陸太常頓時不想跟她說話,“大將軍還有七大姑八大姨,一群表的同族的兄弟侄子,他提拔了嗎?”說完揮袖而去。
陸家母女二人面面相覷,臉上都露出遲疑不定之色。
可惜林寒不知道,不然她得仰天大笑,而不是盯著剛剛送來的羅漢床眉頭緊鎖,就連只顧得畫畫的大寶寶都注意到她很不對勁。
大寶寶放下筆,過去抓住她的胳膊,“娘親不開心嗎?我陪你踢蹴鞠吧。”
林寒空著的那隻手摸摸他的腦袋,“娘親沒有不開心。只是覺得人的欲望啊,無窮盡。”
大寶寶想想,“是咱家沒錢,娘親又想買東西?娘親,用我的食邑吧。”
林寒舒展眉心,笑著說:“娘是看到這個羅漢床,想把咱家的榻全換成拔步床啊。”
“啊?不是因為沒錢?”小孩驚訝道。
林寒微微搖頭,“娘是覺得那些榻都還好好的,換掉可惜。再做四張拔步床又太浪費錢。可我又特別想換掉,所以覺得我自己太貪婪了。”
“幾張睡覺的東西而已,也值得你唉聲歎氣。”
熟悉的聲音傳進來,林寒和大寶寶往外看去,身著朝服的楚修遠跨進來,林寒起身迎上去,“今兒怎麽回來這麽早?”
楚修遠:“今日事少。”下意識往四周看一下,“大寶和二寶呢?”
林寒往北邊努一下嘴,“在後面找吃的。”說著,頓了頓,“那就全換了?”
楚修遠看一眼林寒以前跟他說過的羅漢床,“這不就是高一點,有圍欄的榻。”
林寒笑道:“睡覺的東西,可不就大同小異嗎。”
楚修遠想到最先送來的桌子,就是長幾加高而已,便不再糾結床為何那麽像榻,“那就換。你喜歡什麽樣的就用什麽樣的。”
林寒轉向大寶寶。
小孩搶先道:“娘喜歡什麽我喜歡什麽。”
楚修遠不禁看一眼小孩,都沒他會接話。
小孩衝他爹爹哼一聲,就抱住林寒的胳膊,娘親是我的,不是爹爹你的。
立秋過後天還沒涼下來,朝服厚重,楚修遠從前邊走到內院就熱出一身汗,身上極其不舒服,懶得搭理小孩,轉身去換衣裳。
林寒對大寶寶說,“娘想做的床很寬,跟個小房子似的,你們房裡只能放一張。要是把你們的榻改成床,你們哥仨就得各回各院。”
小孩不假思索,道:“讓大哥和二哥回去,我住這邊就好了啊。”
林寒猜到他會這樣說,“這是你們哥仨的事,你們自個商議,討論出結果再來告訴娘。”
小孩松開林寒,“我去找大哥和二哥。”
林寒見狀,去寢室找楚修遠。
楚修遠不禁往林寒身後看,見只有她一人,不禁嘖一聲。
林寒樂了,“你跟你兒子上輩子一定是仇人。”
楚修遠:“那我一定是欠他一條命,這輩子才來跟我搶你。”
林寒幫他整理一下腰帶,“天天呆在家裡,除了大寶和二寶,咱家就沒有跟他大小差不多的孩子。不跟兩個哥哥玩,可不就得找我。”
楚修遠:“後年大寶去太學,也把他送過去。”
“十歲大的孩子上太學,就不怕滿朝官吏擱背後嘀咕你揠苗助長?”林寒笑著問。
楚修遠伸手把人摟在懷裡,頭搭在她肩上,整個重心放她身上。
林寒下意識抱住他。
楚修遠悠悠道,“那你說怎麽辦?給他找幾個玩伴。”
林寒想想,“玩伴可以,想得他喜歡很難。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兒子,小腦袋極其聰明,普通人家的孩子他可看不上。”
楚修遠:“過幾日把他送進宮,或讓太子出來。正好陛下近日嫌太子懶得動彈,又長胖了。”
最近忙著楚沐的事,皇帝商曜知道這點就沒讓太子過來,以致於林寒有些日子沒見著他。
林寒不禁問,“很胖?”
“比上次過來胖五斤,小臉上全是肉。”楚修遠道。
商曜臉上也有點肉,但他只是壯,這些年身體就沒變過,不怪他嫌棄太子。
林寒笑著說:“下月初六把他接出來,我帶他和幾個孩子出去轉轉,也省得他整天呆在宮裡呆傻了。”
楚修遠嗯一聲。
林寒不禁推他一下,“好了吧。”
楚修遠手臂用力,“沒有。”
“你皇帝姐夫訓你了?”林寒問。
楚修遠:“我從不犯錯,他訓我做什麽。”
林寒:“那你怎麽有氣無力,跟沒骨頭似的。”
楚修遠無聲地笑了,“夫人身上舒服。”
林寒擔心他摔著,一直扶著他,手臂都酸了。聞言朝他腰上擰一下。
楚修遠瞬間站直,“謀殺親夫?!”
“是呀,死幾次了?”林寒笑著問。
楚修遠回答不出來,索性問:“中午吃什麽?”
他話題跳的太快,林寒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有豆皮和豆腐,茄子還可以吃。還有一條魚在石槽裡養著。好像還有豆芽,昨兒泡的。”
楚修遠:“那就全做了。庖廚會嗎?”
林寒:“會啊。但豆腐有很多種做法,他們不見得知道是煎豆腐還是跟魚一起燉。”
楚修遠拉住林寒的手,“去庖廚看看。”
到庖廚,廚子正在洗菜。
林寒發現還有豇豆,就讓廚子做個豇豆炒雞蛋,再做個雞蛋煎豆腐和豆芽炒粉絲。隨後問楚修遠,“這個是綠豆芽,清炒豆芽的時候加一點錯也好吃,再加個醋溜豆芽?”
楚修遠今兒想吃清淡的,嗯一聲便問,“夫人說的那魚是鯽魚嗎?”
廚子接道:“回大將軍,是鯽魚。”
楚修遠:“煮個鯽魚湯。”想一想,“就這些吧。”
廚子不敢置信,“四個菜一個湯?”
楚修遠:“分量多點。”
林寒樂了,“仨孩子正長身體,一個個還都是無肉不歡的主兒,你就不擔心他們掀碟子?”不待楚修遠開口,又讓廚子把肉做了。晚上吃清淡點。
楚修遠忍不住撇嘴,“你就慣著他們吧。遲早被你慣成敗家子兒。”
林寒:“那就把他們的腿打斷,讓他們沒法敗家。”
楚修遠無言以對了。
林寒拉著他的胳膊除了庖廚,才開口問,“咱們什麽時候去北邊收土豆?”
此事楚修遠跟他皇帝姐夫提過,皇帝商曜的意思是拉到北邊賣掉。楚修遠也沒瞞著林寒,就把他皇帝姐夫的打算說出來。
隨後楚修遠問,“你是怎麽想的?”
林寒:“拉回來一點留咱們冬天吃,剩下的就近賣掉。”
“還像賣紅芋那次,賣給村裡人?”楚修遠問。
林寒點頭,“我還想借用陛下的馬車,拉幾車紅芋過去。”
楚修遠不禁往後面看一眼,“咱們的紅芋?”
林寒笑了,“當然是去西市低價收購。”
這事楚修遠不敢做主,翌日,下朝後楚修遠留到最後,向他皇帝姐夫稟報此事。
皇帝商曜覺得商人是世間最奸詐之人,所以他很不喜歡商人。然而,林寒乾的事,他又實在氣不起來。畢竟百姓現今種的土豆都是她免費送的。
商曜拿林寒沒辦法,只能歎氣,“修遠,你有沒有覺得你夫人很怪?”
楚修遠笑著說:“不怪也拿不出紅芋、棉花以及玉米和土豆啊。”
商曜:“誰跟你說這個。朕是說她吝嗇的時候真吝嗇,大方的時候又真大方。”
楚修遠當然知道他什麽意思,“夫人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陛下,臣就當您同意了?”
商曜煩躁的擺擺手,讓他滾蛋。
楚修遠行個禮,就要離開,商曜忙說:“等等,朕之前想讓她拉去城裡賣,所以許你八輛車。如今就近賣,用不著那麽多,四輛足矣?”
楚修遠不禁慶幸他還沒跟林寒說,陛下撥給他們幾輛車,“四輛夠了。臣替夫人謝過陛下。”
皇帝陛下再次抬手,趕緊滾蛋!。
九月三十日,一早,城門剛開,楚修遠就和一身男裝的林寒出去了。
因馬車上有紅芋,種土豆的那兩個村子離長安不是太遠,林寒一行到官道東邊的村裡,依然快到申時了。
由於路上沒停,導致人累馬也乏。
林寒沒容裡長開口,就說,“給我們的馬弄些草和水。”拍拍她的馬,“都快累吐了。”
裡長連忙進屋喊他夫人。
“小侯爺,你也喝點水吧。”
楚修遠循聲看去,裡長隔壁的門打開,從裡面出來一十四五歲的姑娘,端著一個碗朝他們走來。
大將軍氣笑了,故意說,“比起渴,小侯爺更餓。”
那姑娘轉向林寒,見“他”額頭上全是汗水,滿臉風霜,“小侯爺先喝點水,民女這就去做吃的。不知小侯爺是喜歡吃麵湯,還是面餅?煮菜還是烤的菜?”
林寒頓時覺得身邊的視線扎人,如芒在背,“面湯面餅我都不喜歡吃。我們自個帶了。你給我們打一桶水,再給我個陶罐便可。”
裡長的妻從屋裡出來,“怎麽還自己煮?小侯爺你一個大老爺們會煮什麽。”不待林寒開口,就對跟著她出來的閨女說,“去給小侯爺做些吃的。小侯爺,進屋歇會兒。飯一會兒就好。”
裡長點頭,“對,小侯爺,先進屋。大老遠過來,一直站在門外,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我們村裡的人不會待客。”
沈赤霄不禁咳一聲,他一直覺得女人誤把林寒當成男子只是誇大。如今親眼見到,竟不知是該佩服她,還是該同情一直被無視的大將軍。
沈赤霄覺得為了楚家的安定,他應該說點什麽,比如轉向楚修遠,“諸位,這位是我們的大將軍。”
“大將軍?!”村裡幾人顧不得林寒,同時轉向楚修遠。
沈赤霄點頭,道:“正是你們所知道的那位大將軍。”
裡長的妻打量一番楚修遠,面露懷疑,“不是說大將軍比小侯爺俊美,怎麽反過來了啊。果然傳言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