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頭盛寶箏救下自己的兄長後, 令人請大夫養傷治病,並吩咐不準把消息傳出去後,才慢悠悠地在府上經營起了一個小攤, 試驗自己的能力。
客戶的目標群體就定為府上的丫鬟仆子, 純屬免費看面相手相,無需給卦錢, 給個反饋看準不準就行了。
因為自家世子從來都不著調, 招貓逗狗的事沒少乾過,還俱是心血來潮為了尋樂子的事,府上的人也沒懷疑過。閑雜人等乾完活,就去找世子攤前坐下。
“你有一兒一女,兒子已成親……”
盛寶箏仔細端詳,還沒說完, 這位仆子就囔囔道:“準了,準了,小人確實有一兒一女。”雖然仆子心裡腹誹,這不是府上都知道的事麽, 他有一兒給國公爺當馬夫, 一女在世子爺院子內當二等丫頭。
盛寶箏可不知內情, 聽到“準了”二字, 他當即笑得眉眼彎彎,心情相當愉悅。他可不是胡謅亂蒙的,他是看這仆子雖年老體衰,但他的子女宮的位置卻泛出隱隱紅光, 表示兒女雙全且有出息。
第一卦就準,讓他信心倍增,小手一揮道:“下一位!”
他話音剛落, 一個不知道哪房來的機靈小廝立馬湊上前,點頭哈腰道:“世子,您幫小人看看,小人半年前借給一遠方老表的錢,還要得回來嗎?那筆錢數額不小,可小人還等著討媳婦呢,老表卻百般推辭說自己困難,等自己營生起來了就立馬還錢,可都過去半年了,也不知他營生如何……”
這個卦有意思,盛寶箏也給看了看,半天才搖頭:“恐怕是要不回來了。”看面相,他借給錢的那位個性固執,不僅擅長欺騙,還不會營生理財,這錢怕是早就打水漂了。
“欸?”
那這算準還是不準啊,小廝愁眉苦臉,錢沒了他正傷心了,下一秒聽到世子說:“我看你心性良善,這玉佩給你,能值五十兩,你把他典當了,祝你早日娶上媳婦,你若不嫌棄,還可以來我房內做一個磨墨的。”
這柳暗花明的發展,令那名小廝喜笑顏開,立馬道:“謝世子,準的,準的。”
他的際遇讓後邊排隊的人好生羨慕,一窩蜂地拚命往前擠,不管盛寶箏說什麽,是好事還是壞事,哪怕世子一臉肅然地說:“你快回你臥房看看,你媳婦爬牆了。”都得一邊哭一邊說準的、準的,世子您英明神武、料事如神雲雲。
府上給的反饋基本都是準,一整天下來,盛寶箏心滿意足地收攤,正笑眯眯的心情飛揚呢,結果拐個彎兒就聽到另一個院子,他爹身邊的管事高聲道:“下午去給世子看相說準的,都來這裡領雙倍賞錢了啊。”
那隊伍烏泱泱的,全都是前腳剛在他攤前算完的人。
他差點絕倒,敢情他認認真真擺攤,卻被人哄著玩呢。
因為心情鬱悶,盛寶箏決定第二天不在府內擺了,他脫了綾羅綢緞,換了一身寬松衣服,到街市上去。
他不出門,完全被蒙在鼓裡,外面和國公府簡直就是兩個世界,外界的流言蜚語早已甚囂塵上,卻半點傳不到國公府內。
“嘿你知道嗎,當年帝君微服私訪,去了國公府,酒醉後幸了一個婢子,那婢子後來被扶正,生下了……你瞧小世子的眉眼就知道了!”此人一本正經,口氣說得那叫一個言之鑿鑿煞有其事,一旁聽著的盛寶箏都想站出來,說你難道見過我啊?
聽的人也當真了:“原來如此,那盛府素來穢亂,那庶女婚前就和皇子無媒苟合,庶子還以下犯上推嫡子入水,現在連嫡子都……難怪盛國公這些年晉升得如此之快,羨煞滿朝文武,原來是……我看偌大一個盛府,除了門前那兩個石頭獅子乾淨,只怕連貓兒狗兒都不乾淨。”
剛從盛府裡大搖大擺走出來的盛寶箏表示:“???”
“世子,這些都是不知道打哪來的坊間流言,純屬子虛烏有,您別當真了。”他身邊的小廝戰戰兢兢,不太敢去扯自家世子的衣袖,府內上下全叮嚀萬囑咐的事,一下子就被盛寶箏聽到了,他怕小世子一個沒克制住,大發脾氣。
豈料世子卻淡定得很,道:“走吧。”扭頭就走,跟自己沒聽到似的。
盛寶箏才不會生氣。
這個身體的主人是國公府嫡子,論資格參加過很多次國宴,見過帝君不止一次兩次。帝君名諱殷鳳淵,正值盛年,是一名性情暴戾、富有手腕的帝王,朝臣恐懼拜服,大多時候不敢窺覬聖顏,但原主膽大包天,偷偷看過好幾次。
所以盛寶箏腦海裡能浮現對方的面容,那是一種只能仰視的天人之姿,墨發似鴉羽,劍眉入鬢,鼻梁高挺,身穿一襲彰顯威儀的純黑龍袍,清冷的眉宇間有一股肅殺氣。但眼角偏又有一顆紅痣,削弱了那股鋒銳狂放,讓帝君整個人俊美得驚人。
而原主……盛寶箏客觀實事地說,原主眉眼秀麗,猶帶稚氣,無論是氣質或者顏色,跟人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更別說,一個是狹長的鳳眼,一個是圓溜溜的貓兒眼,連臉型都不像,這傳流言的人眼睛怕是真瞎啊。
再者,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證明,那就是面相。
外界現在關於盛寶箏是帝君民間私生子的流言很多,但他觀鏡自攬,可以看出,原主和帝君殷鳳淵兩人毫無血緣關系。唯獨奇怪的是,他也沒看出原主和盛國公面相上的血緣關系,所以原主到底是誰的兒子?總不能是石頭蹦出來的吧,原主在劇情中死得早,這一直是個未解之謎。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技藝不行,純屬看錯了。
算了,既然來都來了,暫時想不通就先湊合過吧。
他來到了東雀門的鬧市區,白日正好是節日,城中人潮如水,一派熱鬧的氛圍,寺廟內城民們虔誠地焚紙燒香,導致空氣中香火彌漫。跨越兩邊的長街有花燈戲曲,還有賣糕點餅子、香燭黃紙的,卜卦算命的。
小少年病後重新上街,身後隻伴著一個小廝,不遠處有護衛若乾。他穿著一件煙青色長衫,那步伐慵懶優雅,衣帶當風,很是瀟灑隨性。
街邊的攤販在看他,路邊的小娘們也在看他,各皇子府的探子也在看他,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結果就見到對方命小廝找了個風水寶地,支楞起一個乾淨的攤子,自己施施然地坐下。上面似模似樣地擺放著一個龜殼、一把銅錢、一個滿滿當當的簽筒,甚至還支著一個白色長布條,左邊寫著“相面,解夢,卜卦,看風水,測八字,鐵口直斷,為您排憂解難”,右邊寫著“一測看前世今生,二轉看過去未來,三定看當下命運,不準不要錢。”
一句比一句浮誇,還是瞅著隔壁競爭者布條上寫的什麽,自己才提筆當場寫的,令人好生無語。
他們都知道,盛國公對幼子素來縱容溺愛,這種行為一向挺惹人詬病。但這次也未免過了,在府內瞎鬧也就算了,這一次居然把人放出來招搖撞騙,真是不靠譜。
這路上行人多,車馬多,人流量不少,很多攤前都圍攏了許多人。
盛寶箏本來還氣定神閑,覺得自己已經夠仙風道骨,結果發現自己周圍一群白胡子老頭,比自己還會裝模作樣,姑娘問如意郎君,便一手抓著人家姑娘的手看相,一邊捋著長須故作深沉,老半天后才給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但姑娘聽了,卻如獲至寶,頻頻感謝。
要說薑啊還是老得辣,難怪他門前冷落,別人家生意興隆。
街市上擺攤才真實,在府內人人都捧著他,完全看不出何為真實水平。
盛寶箏學過演技,他瞅了幾遍後,自己就會學了,裝起高人來駕輕就熟,雖然那些求姻緣的小姑娘不上門,但他拿腔作勢地整飭一番後,很快也有貴客上門來了。
那是一名相貌普通的公子,身上穿著寶衣華服,腰間掛著一個玉墜,碧綠通透,價格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它所象征的意義。而公子哥旁邊站著一個魁梧壯碩的仆從,穿著粗布短打,下盤穩健,神色恭敬,有這種高手在身邊,一看就知他主人身份非富即貴。
在這裡擺攤算命的都知道,這種人可難纏了,平頭小百姓算錯了,最多臭罵你幾句,但如果胡說八道惹了權貴,那下場就不好說了。
可他是誰啊,京城第一紈絝,背靠驍勇善戰的國公府,怎麽可能會怕這些。
盛寶箏腦子轉得飛快,面上不顯,很有仙人范兒地拱手道:“敢問這位公子想測些什麽?”
“你會測些什麽?”公子不緊不慢地反問道。
“在下什麽都會。”盛寶箏也很淡定地說,手比了比自己那寫了一長串的白布條,“業務都在這,公子可以慢慢斟酌。”
公子隨意瞄了一眼,闊氣地拿出一小錠黃金,“鏗鏘”一聲放在桌上:“那就測面吧。事先說好,如果你這小卦師觀本公子面相,看不出什麽好歹,本公子可以把你定罪成坑蒙拐騙,可是要掀了你的攤子。”
那一錠金子令周圍的卦師們眼都亮了,垂涎不已,一聽不準要掀攤子又下意識縮了縮肩膀。
盛寶箏卻很淡定,低頭擺弄自己的龜殼,朗聲道:“那敢情公子先褪去蒙面,讓在下看得更清楚些。”
你披著個□□還讓人看相,說測不準就掀攤子,很難不讓人懷疑,這名惡客是否別有目的。
此話一出,那名公子臉色就是一變,哼了口氣:“你倒是有幾分眼色。”但還是沒揭去蒙面,顯然這蒙面揭開了,他就不敢下手了。
對方改口道:“不測面了,改為解夢,本公子昨兒正好做了一個夢。”
盛寶箏:“願聞其詳。”
公子道:“本公子昨夜亥時睡下,做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夢,夢中本公子容貌依然俊朗無雙……”他沒注意到盛寶箏眼神透著一分古怪,很理順當然地繼續說了下去,“但是那牙卻垂垂老朽,一顆接著一顆往下掉。”
提起這個夢,公子似乎心還有余悸,打了個寒顫。
盛寶箏多問了一句:“敢問公子掉的是內牙還是外牙?”
“外牙。”
“在下已經明白了,望公子節哀。”盛寶箏撚了撚臉上兩撇貼上去的小胡子,怪模怪樣地喟歎了一聲。
他此話一出,那公子瞬間翻了臉,瞪著盛寶箏道:“你這臭小子什麽意思?”身旁那魁梧的仆從也站了起來,似乎有掀攤子的架勢。
“公子息怒,在下學藝不精,但這古書有雲,掉牙乃噩運喪事。無論是唇寒齒亡、唇齒相依等古語,無一都說明了,牙乃人體的器官,夢見掉牙有骨肉分離之意……”為了增強說服力,盛寶箏一邊侃侃而談,一邊把一本封裝都有些破爛的古書翻得獵獵作響,“您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可能公子府上有人身體不適,要盡快送去救治,再不挽救恐有喪事。但公子也不必過於悲傷,因為掉的是外牙不是內牙,應該是母族或者妻族外家的人……”
大致意思,反正真要辦喪事,死的不是你親兄弟或者你爹。
盛寶箏還沒完完整整地說完,攤前已經沒影了。哎年輕人就是衝動,盛寶箏慢條斯理地把桌上的那錠金子揣到袖子裡。
他的攤前早已圍了好多個人,都是湊過來看熱鬧的。
旁邊杵著的小廝人都傻了,對盛寶箏道:“世、世子,那很可能是六皇子……您這樣不怕得罪他麽?”
“除非他敢承認自己是殷懷,不然哪好意思找本世子的晦氣。”盛寶箏不以為意地擺手,連用真面目示人都不敢,代表對方雖然因為流言的事情,對原主很是嫉妒在心,但到底有所顧忌,不敢正面剛上。
真正的大人物,都是指使這些小嘍囉衝鋒陷陣的。
“快午時了,世子您餓了吧,要不咱就散了吧,去醉香樓聽點小曲兒,吃點東西。”小廝殷勤地伺候。
盛寶箏頭也不抬,徑直揮了揮手:“我不去,要去你去吧,記得給我打包一份醉香鴨回來。”
“您還繼續坐著啊。”這遊戲還玩啊,小廝耷拉著一張臉,他還真怕自家世子坑蒙拐騙上了癮。
接下來的幾攤生意,好巧不巧都是解夢,還全是一群喬裝打扮後的貴客,個個看不清人臉。
“先生,我夢到在佛前燒紙,已經連續燒了好幾天了,敢問此夢何意。”
“卦師,我夢見一條魚在淺灘中掙扎,我沒有救,最後魚死了,翻了白肚。結果魚中泄出一些魚卵,睡醒後我的眼皮就一直跳,一整日心神不寧……”
盛寶箏一邊古書翻得劈裡啪啦作響,一邊認認真真地解道:“夢境裡蘊含玄機,佛前燒紙意味著你犯了錯誤要收到懲罰,再不修改亡羊補牢,恐悔之晚矣。”
“魚擱淺,代表你工作不順,有被牽連降職的風險。比較糟糕的是,魚死後翻白肚,意味著你被牽連的同時還容易有生命之憂患。而魚腹中的卵就是兒女子孫,他們會因你的事,被你牽連。”
一解完,攤前的人全跑了。
幾日後,六皇子府上發落了一個本來還愛重的美貌側妃,據說是那名側妃,未出嫁前跟家裡人有嫌隙,而後父母重病幾次上門都被她有意拒之門外,本來該瞞得死死的事情,不知道怎麽被六皇子知道了,說她不孝不悌不賢,直接給發配了。因為六皇子沒有娶正妃,三個側妃中又唯獨她最受寵,本來最有機會被扶正的,現在一切都泡湯了。
而後,官場也接二連三發生了幾起案件,首先是戶部侍郎多年貪汙腐敗被查出來後落馬,這筆數字堪稱天文,一時半會兒補足不了就爆發出來;其次是堂堂三品大官因結黨營私,連累全族,被闔府查抄。
種種舉措,大家都能窺探出帝君的雷霆之怒。
某位隻擺攤過一次的小卦師,他解的夢都一一應驗後,事後知情人都暗自震驚,不太敢確定到底是真的,還是恰巧胡說八道都中了,畢竟對方就是一個常年不著調的紈絝子弟啊。
作者有話要說:有關解夢算卦的,純屬胡謅,不必當真。
主角也不會走算命路線,他要乾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