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補習班的頭兩個月, 段宜恩還不適應,但成績出來後,他的心情卻稍稍有些振奮。因為其他科雖然還半死不活, 但數學這科,他卻考了60分。
拿出試卷,他有些難掩得意地對段箏說:“我進步了, 這一次數學我成績翻倍!”
有什麽好得意的, 你翻倍了還不是那個以一己之力拉低班級平均分的男人。況且家長群下達了通知, 說這次試題普遍降低了難度, 學生成績通貨膨脹也是正常的。
段箏對此心知肚明,但他是不會說出來打擊人的,相反, 他捧著那輕飄飄的試卷, 不斷地誇對方,一個勁兒的誇, 眼神充滿讚許:“真不錯, 雖然距離及格還有30分,但這30分的差距並不遙遠,你努努力,也許下一次考試你就及格了。”
“我就知道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 小學時候經常考滿分呢, 只是上了高中後,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而已。只要努努力,你看著這成績不就起來了嗎?”
少年被誇得面紅耳赤。
60分其實並不高,段箏居然都這樣誇他,難怪人人都想當學霸,原來被人誇的感覺那麽爽, 尤其這讚美出自段箏之口,他有點跟被人注射了興奮劑一樣,感覺特別暢快,瞬間覺得學習也不苦了,熬夜到十二點算什麽,他身體好,可以繼續熬!
他開始去補習班,去得心甘情願。
成績很好的人,偶爾進步一下,別人未必放在眼裡。但一個成績很差的人,突然成績進步了,跟之前形成反差,周圍的人往往能一眼就發現。
他的突然改變,把一乾小弟給嚇到了,認定他肯定吃錯藥了。以往對方的數學書都是拿來蓋泡麵、英語書都是拿來墊椅子的,現在居然會拿出來研究公式和背單詞了,真是不可思議。
自從被段箏誇後,段宜恩有了些許學習動力,他開始努力,但奈何身邊小弟卻總是拖他後腿,一點風吹草動就叫他。
比如英語課上,瘋狂拿手機戳他:“誒誒段哥你知道這個冷知識嗎?在非洲,人類每呼吸60秒,就會減少一分鍾的壽命,天呐好可怕!”
“我知道,這哪裡可怕了?”漏聽一個知識點導致接下來完全聽不懂的段宜恩咬牙切齒,並且太陽穴跳動。
見老大不想理自己,再看對方眼皮下的一小片青黑,陳三兒酸溜溜地道:“段哥,你最近挺努力的了。但你知道嗎,華國人在睡覺的時候,大多數米國人都還在工作,而華國人睡醒時,大多數米國人還沒睡,你爭取這幾分鍾是沒用的,說到底是我們還不夠努力……”
“你他媽時差沒學過嗎?再給我多嗶嗶,小心老子揍你。”
段宜恩總算知道了,為什麽之前段箏老用那種目光看他了,還勸他沒事多讀書,跟這群人混在一起,他在旁人心目中的形象能不傻麽。
擼起袖子把人揍了一頓,段宜恩才覺得神清氣爽,繼續開始看書。
現在是英語課,英語老師是一個挺會打扮的時尚女人,留過學的傳奇海歸,一堂課四十五分鍾,從她口裡念出“Class begin”開始,全程就是純英文授課。
她從不收斂自己說話方式,有時候講快了,那語速堪比外國廣播,令人雲裡霧裡,對差生和英語偏科生極其不友好。
段宜恩一開始跟不上,但幾個月頭懸梁錐刺股下來,他發現自己居然能聽懂一部分了,聽不懂的部分,根據前後語境也大致能猜出來。
而他的小弟們還繼續處在“這說的什麽鳥語”、“我是誰”、“我在哪兒”的迷茫階段,儼然就是他先前的翻版。
這個對照組,讓段宜恩的虛榮心大大滿足。
“我草,我好牛逼,我果然很聰明。”他忍不住給自己點讚,學渣的快樂就是這麽樸實無華且枯燥。
他有點飄了,回到家忍不住就想給段箏分享這件事,想讓對方看看這幾個月,他有多長進,這個進步有多大!
餐桌上,段宜恩就說起了這件事,段箏也很認真地聽了。
少年在分享炫耀,看似漫不經心,實則臉上的笑容說明了一切,他想得到來自家長的關注、鼓勵甚至是讚美。他現在已經飄在了雲端。
段箏很清楚,對方想要什麽,其實這時候只需要如往常那般誇幾句就好了,但現在對方有些飄了,他如果繼續誇,反而會讓人志得意滿。
於是他不僅沒有誇獎,反而潑了一盆冷水:“這一點小小的進步就讓你滿足了嗎,人應該向前看,而不是往後看,你跟成績比較差的三兒比,你自然算有進步,但你為什麽不跟江寒英同學比比,看看距離金字塔上層的同學,我們還存在什麽樣的差距……”
他話還沒說完,少年就炸毛了,口氣充滿些許憤怒和嫉妒:“你果然記著他!你還說我比較好,說到底還是拿我跟他比!”他本來尾巴高高翹起,一聽到段箏提到江寒英,他瞬間就跟被人打了一個悶棍似的,尾巴直接墜地了,再也開心不起來了。
段箏:“……”
事實是你們班上成績好的同學,他就隻記得兩個。好吧他可能舉了個不恰當的例子,段箏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
因為知道劇情,所以他把真少爺和假少爺拉在一起對比成習慣了。可小狼崽子現在並不知道自己身世,老從家長嘴裡聽到情敵的名字,對孩子來說,可能顯得尤為刺耳。
對方像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暴跳如雷也是正常的。
段箏剛想安撫,對方卻道:“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了!”說完,就衝進房間狠狠的咬筆杆子翻書,順便定了個深夜鬧鍾。
他明顯被刺激狠了,掀起床單,把床底下過生日那天,段箏送給他做禮物的幾套試卷拿了出來,開始瘋狂地刷題。
一套不夠,就兩套,兩套不夠就三套。
他成績進步的速度像坐火箭,名次從白榜的倒數第一,到白榜上查無此人,再到年級的中流砥柱,隻過了短短四個月的時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再也沒人說他拖班級後腿了。
連各科老師最近上課都對他的進步幅度之大,表示讚不絕口。
他的精神狀態落入顧安然眼裡,那便是這個本來是蒙塵明珠的少年,竟然越變越優秀,光芒也漸漸顯露出來。同班不少女孩上課都開始有意無意地開始瞧對方帥氣又認真的眉眼,哪怕是她繼續死纏爛打,也無法將對方的光芒遮擋。
顧安然不是沒有心慌過,日記寫了一篇又一篇,裝了自己不少的心情,最後只能仗著同桌的身份,冷不丁地試探道:“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段宜恩做題被打斷,愣了一下,一聽這問題,不太懂對方的腦回路,但還是皺眉道:“怎麽可能。”早戀這種東西他家長很反對的,而且他現在心中只有學習。
聽到他毫不猶豫地否認,顧安然勉強一笑:“那……你怎麽突然想起要努力呢?”
“就自己想努力啊,還能為什麽。”段宜恩懶洋洋且心情不錯地說,正如他家長說的,努力不都是為了自己好麽,對方這話問的,簡直莫名其妙。
“……”他在說謊!他一定心中裝了人,有人代替她成為了對方的內心驅動力。
少女再也難保持笑容,她的臉上落滿委屈,心中充滿了被人捷足先登的酸澀。是她不夠漂亮,不夠優秀嗎?她趴在桌子上淚如雨下,身體微微顫抖。
放學時間一到。
見段宜恩和江寒英不約而同前後腳出了門,她下意識跟了過去。
在路上,她眼眶紅紅地攔住了自己的青梅竹馬,怯怯地叫了一聲“寒英”。剛開口時語氣有些生疏,但漸漸的就自然了,畢竟多年的感情基礎擺在那裡,多生疏也生疏不到哪裡去。
“前幾天,江叔叔說你好久沒回家了,他應該是想你了。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兩家一起吃個飯吧,我爸爸最近也老提起你。”
對江寒英來說,那個奢華的大房子裡充滿了壓抑的氣息,名義上的父子,更像是一天交流不超過三句話的陌生人。那個無聊又有控制欲的男人與其是想他,也許是更想知道他最近的動向。
至於顧安然的父親,一個和藹的中年男人,他從小叫著對方伯父長大。前世在他身世暴露後,毫不猶豫地取消了他和女兒的婚約,站到了段宜恩身後,成為了對方的助力。從利益角度,他能理解,如果他成了一個女孩的父親,他也不願將心愛的女兒托付給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只是從情感角度來說,他的心漸漸冷硬成鐵。
這兩家會面,他並不想參與,但既然顧安然都主動邀請了,作為一個紳士,他也不會拒絕。
“我周末會回去。”他淡淡應下,正準備擦肩而過。
沒想到,顧安然卻突然抱住了他,少女身軀上柔軟的馨香飄進他的鼻腔,溫熱的眼淚也打濕了他的製服,他瞬間渾身僵硬起來,像觸了電似的下意識將人推開。
顧安然被推得踉蹌,臉上閃過一絲愕然。
“你不是該喜歡段同學嗎?”他道。
“……”她咬了咬嘴唇,擦去眼淚。
她是一個情緒敏感的女孩,她知道,在對方冷淡又委婉的開口後,空氣中有些本可以曖昧發芽的東西慢慢的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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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箏住在三樓,一個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的樓層,壞處是夏夜蚊子會光顧,好處是房頂漏水什麽的,一般跟他們家沒關系,同時也是一個方便串門的樓層。
臨近過年,物業夫妻來敲門,給每個住戶都發了一副大紅對聯,段箏這戶自然也沒落下。
“叔叔阿姨新年好。”隨著兩杯熱茶被端出來,一個沉穩的少年嗓音在耳旁響起,客套地寒暄了一句。
夫妻倆剛在沙發坐下,猛地看到壓低了脖子走進門的少年,紛紛嚇了一跳,“喲,宜恩都長那麽高了啊?”
段箏眉眼含笑:“是啊,他天天打球呢。”
“打球好啊,青春期的男孩子就是要運動才會長個。”
少年像是沒聽到大人在討論自己,他衝段箏一本正經道:“後天就要考試了,我回房間繼續看書了,爭取下一次考年級前三百名。”
他姿態端得很穩重,態度也很自然地退出去。在外人面前,他從來挺給段箏面子,什麽大事小事的吵吵那都是關上門才進行的。
段箏對他這副裝模作樣很受用,哪怕前三百這根本是沒影的事,物業夫妻卻對此表示很羨慕,“孩子現在懂事了,會讀書了,附中前三百本科肯定沒問題,箏啊,你有福了。”
段宜恩回到房間,表面在認認真真地看書,實則耳朵豎起,在聽門外的動靜。他已經不是啥也不懂沒心沒肺的歲數了,這種走親訪友說白了都是交際,但物業夫妻這種半年都未必上門一次的,一般無事不登三寶殿。
而且他們到了別人家都是送了禮就走,怎麽到了段箏這裡,自然而然就坐下了呢?段宜恩想知道,他們要跟段箏聊什麽。段箏都不辦畫班帶小孩了,鄰裡之間還有什麽可聊的。
等少年走後,物業兩夫妻再寒暄了幾句,就開門見山了:“箏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現在還單著呢?”
段箏喝茶的動作微微一頓。
“孩子都大了,你也該找個伴了,以後孩子去上大學,你有什麽頭疼腦熱的,好歹身邊也有個噓寒問暖的人,你也不至於寂寞。”
這一番話已經徹底表明了來意,門內的少年皺緊了眉,手中的圓珠筆從指尖掉了下去,在地板上滾了兩圈。他剛想撿起來,卻不想腿太長,又踹了一腳椅子。
房間隔音挺差,他這動靜不小,段箏不易察覺地睨去一眼,又淡淡地收回。
物業夫妻也聽到了,他們心領神會:“你這是怕孩子接受不了?”
“不是。”
“那就好,孩子也大了,遲早能理解的。箏啊你這些年過得太苦了,孩子上大學後,你就對自己好一點,別吊死在孩子這棵樹上。”物業夫妻苦口婆心地勸道,“姨這裡有幾個合適的姑娘,個個溫柔賢惠,我給她們看了你的照片,她們都想跟你見一面呢。”
別的不說,哪怕段箏履歷如白紙一張,但這張臉在相親市場上確實還挺有優勢。
“她們不介意你沒房沒車工資不高,就想跟你好好過日子。你看看人家小姑娘的照片,雖然她們學歷沒你高,也沒那麽漂亮,但性格一定同你合得來。”物業夫妻從衣領口袋裡拿出手機,開始翻相冊。
段箏道:“不用了姨,我暫時沒那個想法,不耽誤人家姑娘了。”
一而再再而三的忽悠勸說,都被段箏給委婉拒絕了,物業夫妻的神色漸漸不悅起來,他們板起臉道:“箏啊你多考慮考慮,叔和姨也是為你好啊,你要是三十好幾了還不結婚,會被人笑話的!說你身體不行,說你喜歡男的。”
這一句句話聽得段宜恩心肌梗塞。
段箏他身體和性取向都沒問題!就是太愛我媽,別的人都入不了他的法眼而已!偷聽的他表示咬牙切齒,為被誤解的段箏打抱不平,這些茶余飯後議論別人家長裡短的街坊鄰居真是有夠煩的。
人家單不單身,結不結婚管你們什麽事啊。就拉皮條做媒那麽積極,平時燈泡壞了馬桶堵了,打你們電話好幾天都見不到人影。少年按捺不住火氣。
段箏的聲音一向很輕,在夫妻倆的掩蓋下,幾乎聽不清楚,這讓段宜恩有些緊張。隔著一扇門,他無法通過段箏的表情判斷對方的行為,到底是敷衍為難,還是妥協答應。
門一合,串門的夫妻倆終於走人了。
段宜恩也打開了自己的房門。
他沒有掩飾自己聽到談話的事實,那略帶不馴的眉眼微微擰著,眼珠子緊盯著正在貼對聯的段箏,口氣隱含著在意道:“他們說的相親,你要去嗎?”
果然是年輕人,毫不掩飾的直白,說話一點也不拐彎抹角。
知道這小狼崽子想聽什麽,段箏搖頭道:“你還沒考上大學呢,這種事以後再說。”
看到他搖頭,少年滿意地勾起唇角,可下一秒卻聽到“以後再說”這種模棱兩可的字眼,他才勾起的唇角立馬又下去了。
他忍不住道:“都說相親市場上有很多奇葩和騙子,人不能光看照片,不然很可能會被騙,我勸你最好不要去,以後也不要去。”
“你如果怕以後沒人照顧,這不有我嗎,我就考本地離家近的大學,你但凡有什麽頭疼腦熱的,我來噓寒問暖,我來照顧你,這樣你也不會寂寞,完全不需要什麽伴兒。”
“你說好不好?”
段箏看了他一眼,半晌才認真回答道:“不好。”
他更想過拿著五百萬快樂瀟灑的有錢人生活,而且臭小子,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作者有話要說:各位寶貝對不起,請假好幾天,因為卡文足足卡了四天,比寫論文還卡(痛哭流涕
本本都是20萬字左右瓶頸期,要死要活,現在已經調整過來了,以後正常更新。
實在不好意思,為了表示歉意,接下來兩章都會發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