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做什麽?”少年臉上滿是哀怨, 襯著那紅通通的手指印,讓段箏有一刹那的愧疚,但他是打死不會承認的:“剛剛你臉上有蚊子, 我想幫你驅趕,沒曾想打到你了,都怪這該死的蚊子, 十月份了還這麽囂張。”
他輕輕揉了揉少年的臉。
這理由太爛了, 你打蚊子花那麽大力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打色狼呢。
段宜恩盯著他, 似乎想把人盯出一個洞, 但因為打他的是段箏,他最終還是沒說什麽。
段箏問他:“你今天晚上幹什麽去了,一身酒氣回來?”
段宜恩本來不太想說, 但想起今天晚上那狗屁倒灶的事, 還有他乾坐在廣場半天的營收,一種理想與現實之間的落差, 驅使他開口了。
“一個晚上才掙十塊錢……我是不是挺沒用……”其實收入十塊錢, 但抵扣去那被砸壞的電風扇和小物件,一晚上所得純屬負數。
少年嘴上這麽說,但段箏一看他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如果敢說是, 對方絕對分分鍾和你翻臉, 所以說青春期的小孩不好帶。
原劇情小狼崽子也有擺攤這一回事,因為原主性子節儉,無法給他更多零花錢,他隻好憋著氣,跟一群兄弟去夜市廣場給自己掙零花錢。搞貼膜的貼膜,擺套娃的套娃, 一開始也是這麽慘淡。
但他的事兒傳到顧安然耳裡,喜歡他的顧安然怎麽可能舍得心上人在廣場這種地方,為了一些小錢埋頭乾活,於是她就花錢雇傭了一些托兒當顧客,男女老少都有,變著法子給對方增加收入。
一開始段宜恩確實沒發現,但他的敏銳力在線,很快就從這些人身上發現端倪,於是抓住了一個小夥子逼問。看他凶神惡煞,小夥子先是唯唯諾諾,後來不得已承認了有人雇傭他的事實。
顧安然就被攀扯了出來。
如果知道有一個深情多金的女孩兒一直以來對自己默默付出,換做尋常人早就感動不已,直接以身相許了,段宜恩不,他隻覺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踐踏,把錢都還了回去,並威脅對方不要再多管閑事。他的與眾不同,讓戀愛中的少女更加傾心。
這對小兩口的事,段箏反正是不想管了。
他眨了眨眼,用一種劇透般的神秘口氣道:“萬事開頭難,你再堅持兩天,也許會有收獲呢。”衝吧少年,大小姐在前面等著你呢。
萬萬沒有想到,原劇情裡堅持的人,在段箏勸了之後,放棄得非常之快。“算了,我不繼續了。”
段箏:“……”
他單知道這年紀的小孩都善變,但沒想到如此善變。沒辦法,他隻好照搬電視劇裡家長哄小孩的台詞道:“你想為這個家付出的心意,我收下了,但你還小,如果你肯好好學習,把心思放在學習上,哪怕隻進步一點點,對這個家來說,就已經算付出了。”
言簡意賅講就是你好好學習,別整那些有的沒的,我就高興了。
依舊是老生常談的話題,這一次少年卻別別扭扭道:“……知道了。”他意識到了,他一晚上收入那麽低,哪怕辛苦一年,連附中的學費都付不起。
“接下來我會好好學習的。”
這下子輪到段箏驚訝了,不過他並沒有把對方的表態當真,畢竟少年人的話有時候多是一時衝動,也許當下的心情是想努力的,但想法很容易輸給意志力和執行力,變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最後不了了之。
他揉了一把對方的腦袋:“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
但他沒想到,段宜恩居然真的說到做到,上課開始努力了。
嚴舉華是高二五班的班主任,他任課的科目是語文,他有兩個習慣,一個就是很喜歡跟家長們溝通,另一個則是喜歡在非自己教課的上課過程中,巡視走廊,然後慢悠悠地走到自己班級的後門,透過玻璃窗查看裡邊的動向。
他的突然出現,經常能把坐在靠窗位置,上課開小差打盹的同學給嚇得夠嗆。
今天,他一如既往地站在後門,借著淡紫色窗簾作為遮擋,一雙如炬慧眼有技巧地觀察班級每位學生的動向。
他目光從一張張青春熟悉的臉上掃過,百分之九十的學生都在認真聽課,畢竟講台上是嚴厲的化學老師,誰要是膽敢在他的課堂上搞小動作被逮到了,可能會被獅吼功噴上一整天。
嚴舉華有自己的看人順序,先看前排得意門生們的狀態,看他們是否精力充沛,再看後排VIP座位的那群人是否調皮搗蛋。
按照這個順序,他看到頭都沒抬的顧安然,和認真托腮看黑板、眼都不眨的段宜恩。這男女對調的反差讓他直起了身,忍不住看了看天空的太陽,這日頭沒打西邊出來啊。
顧安然成績好,在課上卻魂不守舍,一雙充滿憂愁的美麗眼眸總是看向自己的左手邊,然後垂下頭,姿態安安靜靜的在本子上寫字。那本子是粉色的,還印有卡通貼紙,看厚度,不太像是筆記本,倒像是日記本。
嚴舉華對顧安然這個學生還是有所了解。
對方心思細膩,多愁傷感,富有少女的文藝心情,常年有書寫日記的習慣,在文學課寫下的文章常常能將人驚豔,但這份文藝心情的散發,有時候還得看場合,在乾貨滿滿的化學課上顯然並不適合。
這個孩子最近的狀態,真是令人憂心啊。至於段宜恩,倒是真讓他驚訝了,對方似乎有改好的跡象。
讓他忍不住留心了,甚至給段箏發了條微信,說段先生教導有方啊,孩子現在知道上進了。
“……?”和他有什麽關系,段箏心中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嚴舉華繼續觀察一段時間後發現,少年想努力,但似乎找不到方法,他落下的課程太多,基礎存在問題,導致他哪怕專心了上課依然聽不懂的問題,心情很焦躁。嚴舉華想了想,就給段箏推薦了一家補習班,說:“段先生,宜恩這孩子現在如果願意努力,距離高考還有一年零八個月,這一切還有得救。”
既然是學校老師推薦的地方,那肯定靠譜。每個家長都會這麽想。
為了不辜負班主任的美意,也為了不落人口舌,段箏就帶著人去了。
那名老師據說是補課界的神話,執教經驗豐富,能教授的課程囊括語數英物理化所有科目,性格毒舌霸氣,但往往能一針見血指出學生的問題。據說他因材施教,為每一個學生定製專屬課程。在他那裡補課的學生,最後平均都提高了兩百分,就挺誇張……
小狼崽子去的時候一臉不情不願,一直對段箏說:“你別被騙了。”他敵視這種宣傳口號吹得天花亂墜、要家長額外交錢的地方。
更別說,這個補習地方就在小區樓裡,連營業執照都沒有,一看就不正規。而且段箏領著他上門,那個姓謝的老師啥也沒說,也沒問問他是什麽水平,直接就甩出一套卷子,讓他花一個上午的時間做,能做多少是多少。
哈?
那這一上午的時間就水過去了?
段宜恩很不爽,心裡在罵,這什麽垃圾地方,但段箏在看,他隻好拿起筆,抄起試題開做。
完全用不著一個上午,他就合上筆帽。
那名吊兒郎當的謝老師一看,也放下手中的肉包子,把他寫的卷子接了過來,然後就“唔”了一聲,沒下聞了。
段箏也在看,一些看起來很簡單,只需要套公式的基礎題,段宜恩都錯了一大半,常識題也錯了七七八八,背後的大題更是全部空白。連英語題,那作文詞匯量也沒達標。
謝海知道,能摸到這裡補課的學生,基礎一般都挺不好,但沒想到他竟遇上一個這麽不好的。
於是他用特直白的口氣對段箏說:“您這孩子教起來挺有難度,他基礎非常薄弱,腦子也幾乎一片空白,得從初中的知識點開始補起。要我收下他可以,但您得多交一倍的價錢。”
一聽這話,段宜恩從椅子上站起,剛要強烈反對,段箏轉頭就點頭了。能找到一個地方把這小子一塞,他求之不得呢,大不了原先看中的小黑天鵝滾筒洗衣服下個月再買。
見家長那麽爽快,謝海又道:“學習是一個持久戰,家長最好也配合我們。”
他精明得很,看段宜恩的面相,就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看著還行,腦子是個聰明的,但脾氣也許不太好。這種學生較難管教和約束,最好是有能鎮壓的家長配合。
他就和段箏交換了微信,說隨時保持聯系。說白了,這跟隨時交流信息,跟打小報告沒什麽兩樣。
段宜恩很不滿,但段箏卻一口答應了,甚至說:“老師,如果孩子他有什麽問題,歡迎隨時聯系我!”
謝海道:“段先生很有覺悟,也肯為孩子付出,真是一名好家長。”
“這沒什麽,為了孩子能學好,咱們這些做家長的,再多的苦也能吃,孩子如果能考上大學,我們砸鍋賣鐵都要讓他去讀,就是一切麻煩老師了。老師你才辛苦。”段箏也道。兩個成年男人就這樣商業互吹了一番。三人行中,唯有段宜恩當真了。
段箏走後,他雖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在補習班裡待下了。
在摸過他的底子後,謝海大多數時間就開始了一對一專門輔導,他找人借了初中的課本,給段宜恩上課,把知識點揉碎了講,然後就是老規矩,出題和做題。
差點沒被本來耐心就不好的少年給逼瘋,他暴躁地甩掉筆:“這傻逼水池管理員,我已經遇到他好幾次了!為什麽每張卷子上,他都要一邊放水一邊注水,這種題有什麽意義啊!我不想做了!”
趙海還要求他必須在規定時間內做出來。
“這種題都很簡單很基礎,小學生初中生都會做,你都高中了,如果還做不出來,那八成是智商有問題,我得和你家長溝通一下,看看是不是趁早放棄比較好。當然了,學費是不會退的。”
段宜恩才不會承認自己智商有問題,還被人捅到段箏那裡去,只能含恨刷題。
他一邊暗暗咒罵,一邊在草稿紙上演算,他沒注意到,在數學上,他之前沒心沒肺,但現在已經開始自備草稿紙了。
趙海也觀察著他的動向,發現水池管理員這種題難不倒到對方後,又開始繼續往下拋下一個知識點。
也許是知識點簡單,少年學東西很快,能舉一反三,但缺點也有,那就是耐心嚴重不足,完全不能持久,需要他那個溫柔的家長有事沒事進行安撫,所以趙海聯系段箏,聯系得很頻繁。
段箏每天都來接對方回家。
這樣持續了幾天后,段宜恩也沒啥小情緒了。然後有一天,他打開補習班的大門,發現裡邊坐著一個熟悉冷淡又討人厭的面孔,他心裡一驚,差點以為走錯地了。
吃驚過後,他眼中燃起敵意,不悅道:“江寒英,你在這裡幹嘛?”
江寒英高挺的鼻梁,架著一副細細的銀色眼鏡,在燈光映照下,微微泛出一層冷光,他一邊慢條斯理地翻書,一邊目不斜視地回答道:“我當然是來補課的。”
“哈?你需要補課?”段宜恩不信。
趙海也是如此認為,按照老規矩他拿了一套題給江寒英,對方做完後,他本想拿紅筆批改,卻發現根本沒有地方可落筆,答卷成績幾乎滿分。
於是他道:“江同學,你的成績很好,沒必要在我這裡補課。”這已經七百二了,難道想更進一步,衝擊滿分七百五,那他這裡根本不適合對方。
江寒英看向小黑板上的知識點,那是黑板擦沒有來得及擦去的部分,非常基礎的知識點講解,他似乎並不介意,而是道:“沒關系的老師,我有時候也想鞏固一下基礎。”
這就有點冒犯人了。
段宜恩忍不住想對他來一個素質三連。
更讓他不爽的事還在後邊,自從江寒英也來到這補習班,優等生的風采自然鶴立雞群的,對方的寫意從容完全把段宜恩襯托成了一個慘烈的對照組。
趙海一下子教兩個,也不吃力,同一個知識點,他講一遍,很習慣地問一句:“都聽懂了嗎?”
江寒英面無表情,段宜恩滿臉茫然,但礙於江寒英在,他不太肯承認自己沒懂。
然後同一套題,江寒英的是大神提升版,他是小學雞基礎版,不管是從做題速度還是分數,對方都全方位的碾壓他。
對方做完了就自己看書,把冷淡傲慢發揮得淋漓盡致,有時候卻會突然假惺惺地對他說:“如果你有不會的題目,我可以輔導你。我們是同班同學,本該互幫互助。”
可拉倒吧你惡心吧啦的,剛剛你可不是這樣的。段宜恩心道。
對方這完全就是無言挑釁,是笑裡藏刀,是故作姿態。偏偏段箏每次都能瞧見,然後被對方的熱心腸所感動,這讓段宜恩心裡不爽。
他很生氣,於是更加卯足全力的學,兩三個月下來,成績也開始有了起色。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是補昨天晚上的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