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眼到了新學期家長會那一天, 高二年級的全體學生和他們的家長都要在禮堂開會。段箏很快也就知道,段宜恩做了什麽——學習成績滑坡、打架鬥毆和早戀,這其中觸犯了學校明令禁止的規則, 還挑戰了班主任的敏感神經。
這倒是跟原劇情出入不大,段箏眉梢微微挑動,還是認命的一大早趕去學校。
附中升學率高得驚人,每年為清北輸送了不少品學優良的學生,備受教育媒體津津樂道, 令家長們感到自豪。
誰家有孩子在附中讀書,說出去都是一件值得吹噓的事。
但附中的好成績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他們在學生管理上比較自由,並沒有銜接緊密的作息時間表, 而是采用了鋪天蓋地的題海戰術, 和安排很嚴厲密集的考試。三天一小考, 一周一大考,每次月考都有全年級排名,排出紅白榜, 紅榜即年級前一百名, 白榜則是倒數一百名,前者廝殺激烈、備受表彰,後者則是張貼出來、接受公開處刑。
你跟校方說個人成績是隱私那套?對不起,附中並不適用。無法習慣的孩子,早已退學離開了,留下來的都是能承受住壓力, 或者是心大的。
前者可代表的孩子數不勝數,後者的話,段箏琢磨著, 可能以段宜恩為代表的校內散漫群體。別的孩子如果有一次名字掛白榜上,早就沮喪羞愧得想跳樓了,段宜恩從入校以來就穩居白榜,從未見過他有過羞愧的情緒。學習這種東西,對方是真的沒放在心上過,在原劇情的後續,他還丟下殷殷切切、老父親心一顆的原主,輟學跑了。
這一次段箏懶得管他。
但他不想惹麻煩,麻煩也找上門。
因為附中有一套獨有的教育理念,那就是在高二衝高三的階段,早早將家長們拉上同一輛戰車。平均每年要召開七八次家長會,除非特殊原因,否則家長最好不要請假。相當於班主任和校方,把督促學生學習的重任分一半給家長,如果學生家長嫌麻煩不配合,那學生高考成績發揮不理想的鍋,學校背一半,但家庭方面也要因為督促不嚴,背一半。
還挺公平合理。
但段箏作為家長,就是感到麻煩罷了,尤其孩子還是一個性格嫉惡如仇,你敢教育他、他翻臉比書還快的叛逆期少年。原劇情內,原主一次家長會沒落,都沒讓對方有什麽長進,段箏自認為水平有限,不太想操這顆心。
當然了,面子上他還是得去。
他在家長席位落座,他的過分年輕引起了不少人側目,巧合的是,他左右兩邊的家長也很年輕。
左邊的那位穿西裝打領帶,渾身氣質頗顯疏離刻板,比起學生家長,更像是在高層寫字樓裡打點一切的精英秘書。一看到他目光盯著的方向,對此人的身份,段箏心裡就有數了。
人家確實不是家長,但卻代替家長,來給有錢人家的孩子開會。
右邊的這位則滿臉笑眯眯,在段箏看過去時,還清咳了幾聲後,擠眉弄眼地問:“你好,我是陳三兒的家長,據說我孩子跟你孩子生活裡是好朋友。請問你是英年早婚,還是也‘租’來的?你的價位是多少?”
最後兩句是壓低了聲音問的,一副打探行情的樣子。
段箏掏了掏耳朵,心說,附中這個舉措看似對症下藥,背地裡卻不知養活了多少假家長的業務。有需求的地方,自然就有市場。
他們還沒聊幾句,大禮堂的燈就熄滅了,只剩下講台上有燈光,營造出一股莊重威嚴的氣氛。許是學生時代的習慣還烙印在骨子裡,陳三兒的家長立刻停止竊竊私語,不敢再說話了。
先是校長冗長的致辭,然後是高二年級優秀學生代表上台講話。校方派出了一男一女,兩人都穿著附中的校服,一上台剛鞠躬,就引起了熱烈的掌聲。
女孩名叫顧安然,容貌清秀可愛,面頰還有一點嬰兒肥,眉目透出一股天然的嬌憨純真,說話也輕輕柔柔,一看就是大家眼中的好孩子形象。
漂亮又學習成績好的小姑娘誰不喜歡呢,一番誠懇致辭後,台下家長們掌聲如雷,不少人的手都拍痛了。
見段箏在鼓掌,假家長閑不住地湊過來,小嘴叭叭叭:“據說這叫安然的小姑娘是附中的校花,家裡特別有錢,還有個在省城當官的爹。你看她脖子上和手上戴的東西就知道了,那是寶格麗的首飾,普通高中生哪裡帶得起,這完全就是富家小姐,如果誰有幸娶了她,那真是少奮鬥十年啊!”
因為段箏沒嫌他聒噪,“陳三兒的家長”就快語連珠地講了一堆,他眼神只有段箏。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個“段宜恩的家長”面前,他的表現欲就出乎意料的強烈,完全沒注意到隔壁那位秘書接連看了他很多眼。
女孩之後,上台的叫江寒英的男孩則更加出眾。
他身姿挺拔,膚色白得令人炫目,雖然身穿製服,但舉手投足皆是大戶人家貴公子的風范,很輕易就能吸引眾人的眼球。哪怕對方微微揚起下顎的動作,面無表情中透出一股冷淡矜持,也不招人反感。
連段箏都不得不感歎,豪門家庭把對方教養得很出色,跟市井長大的段宜恩形成天壤之別。雖然現在才十七歲,但已經有日後高嶺之花的雛形了。
原劇情中,假少爺江寒英的優秀引人矚目,他高高在上如雲,把真正的豪門血脈襯托得灰頭土臉,於是兩人勢如水火。
原主卻還天真地希望,這兩個他都熱愛的孩子能和平相處。在江寒英落敗後,他不顧段宜恩的怒火,把對方接了回來。
江寒英長於豪門,含著金湯匙長大,從小接受的也都是豪門的精英教育,哪怕是操持學業家業和人際關系也都是以利益當先,回到貧民窟怎麽可能適應,甚至用愛感化呢。原主不懂的道理,段箏替他懂。
原主一直很奇怪,雖說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孩子有很多,但護士們都是經過專業訓練的,當年怎麽會抱錯呢?但如果涉及豪門陰-私,這所謂的陰差陽錯就不足為奇了。
真假少爺這趟渾水不是他能參與的,在所有故事中,原主就是一個不可或缺、但又非舉足輕重的小人物,下場也很慘。段箏懶得參與這種博弈,他隻想未來拿到一筆錢,未來養老有保障,到時候兩位少爺讓他滾蛋,他就滾蛋,絕對半點不墨跡。
提到江寒英。
陳三兒的家長繼續開腔,這一次口氣透著一股同為男性深深的羨慕:“這個小少爺可不得了,人家可是江氏集團的繼承人,真正的天之驕子,誰要是嫁給他那可以少奮鬥一輩子,不對,是可以享福一輩子了……”
這下子,隔壁秘書直接眼神都凝起了,畢竟別人嘮嗑都嘮到他家少爺頭上了,換個涵養好的也忍不住要瞪上幾眼。
奈何他的眼神太過隱晦,嘮嗑的兩人完全接收不到。
“可惜這顧小姐和江少爺,兩家直接聯姻了。”小小年紀就訂婚,男才女貌是天作之合,簡直如同童話書裡公主王子的愛情故事一樣美好。可惜他們這種俗人看來,這兩家聯姻就是完全不給妄想攀龍附鳳的普通人一條活路啊,連做夢的權利都被剝奪了。
段箏沒什麽表情,就跟聽八卦一樣聽了。
這跟原劇情沒什麽差別,反正這婚訂了最後還是白訂。結婚了尚且能撕破一紙婚書,轟轟烈烈的追求愛情,更別提現階段只是區區的訂婚,真想自由戀愛,那誰也擋不住。
兩位優秀學生代表分別下台後,教導主任也上台發表又臭又長的講話,聽得諸多家長昏昏欲睡。
段箏低著頭,完全沒注意到台上的假少爺,目光若有似無地睨了他一眼,似乎飽含深意,又似乎漫不經心。
大禮堂散會,某些學生家長被班主任留了下來,說要進行一次單獨談話,其中就有段宜恩的家長和陳三兒的家長。
段箏:“……”
該來的還是來了,他認命地走了過去。
高二五班的班主任,看上去是一個很負責任的中年男人。
他留下段箏後,就拿出一份上學期的成績表,給段箏看全班所有學生的排名,某些人的名字被他用紅筆特別標注了。
在所有人激烈競爭的這個環境下,有某些人非但沒有力爭上遊,反而激流勇退,成績一次比一次穩定,穩居倒數第一。
“段宜恩這孩子我看腦子也很聰明,就是這心思不在學習上,行事也比較極端,外面關於他身世的流言蜚語也很多,不知道是否受了家庭方面的影響?”班主任小心翼翼地觀察段箏表情,看來在教育方面很有經驗了,生怕揭開別人家不為人知的傷口。
段箏:“……”
這孩子叛逆不學好,天天還跟家長針鋒相對,他也沒辦法啊。
關於這一點,班主任居然還挺明事理:“成績這種事,我們學校也不想操之過急,宜恩這孩子也許有自己的想法。”
他帶過很多屆學生了,知道並不是所有孩子都想活在父母的期望下,都向往名牌大學。
“但是段先生,您的孩子還曾多次參與校外打架鬥毆,這嚴重違反了校風校紀,這一點您知道嗎?”提到這個話題,班主任口氣略重了幾分:“而且他還跟班上某個女孩走得很近,兩人疑有早戀的傾向。青春期的孩子管不住自己,很容易春心萌動影響彼此學習,我們校方會努力幫忙約束,但希望家長也要從中幫忙斡旋,盡量配合我們。”
“好的、好的。”
段箏知道,班主任為什麽對段宜恩早戀這件事格外在意。因為段宜恩自己成績差也就算了,他不在校內惹事,各科老師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如果即將跟他早戀的對象,是老師心目中的乖孩子、成績很好的校花安然,那就不能忍了。
隔離,必須隔離。家長也必須行動起來。
哪怕這群老師們不知道,年少時期有一些感情是外界越拆散,反而越情比金堅。成全了他們在一起,反而散得比流雲還快。
段箏之後還排著好幾個家長,很多話班主任根本來不及細說。
他言簡意賅交代幾句,提醒段箏一定要注意孩子問題後,才意猶未盡地道:“段先生也加個群吧,這一個班的孩子家長都在,段先生可以和其他家長交流一下心得。學校但凡有什麽通知,我也會往群裡發。”
段箏拿出手機,“噔”的一聲加上了。
眾所周知,家長群一直都是一種很神奇的存在。
裡面潛伏著什麽身份和階層的家長都有,有無業遊民,也有當官的、暴發戶,更有豪門家主的小號。
原劇情裡,原主也加了群,因為過於擔心小狼崽子的成績和生活,經常在裡面水群,甚至為了孩子好,百般討好發通知的老師,暗地裡引起其他學生家長的譏諷和不屑。消息兜兜轉轉,傳到自尊心強烈的小狼崽子耳裡,他自然不會感謝,隻覺得原主這個舅舅給他丟人了。
段箏加了群,才慢悠悠走出辦公室,發現不止段宜恩,那名優秀學生代表江寒英居然也站在辦公室門口,不知道在等誰。
近距離看,對方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剛剛上台並沒有佩戴,眼鏡背後那雙清透的淺棕色瞳仁,跟原主段箏最愛的那個女人,有五六成的相似。
到底這孩子才是姐姐的兒子,剛剛又在台下聽了對方的演講,說不認識太扯了,段箏朝對方露出一個微笑。
對方也微微頷首,一個優雅冷淡又不失禮貌的點頭,那優等生的風采自是奪目的,還把豪門少爺的氣質展現得十成十。
他和段宜恩兩人走遠,段箏沒把這個插曲當回事。
回過頭卻聽到自家狼崽子冷冷道:“你剛剛看了他好幾眼,你一定很想要一個這樣的外甥吧。”家世好、長得好、能力出眾、學習成績優異,年年得到三好學生表彰,不管是衣著氣質還是個人行為,永遠的光鮮亮麗,完全跟段宜恩本人反著來。
哪怕段宜恩本人和江寒英不對付,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江寒英這樣的人,幾乎沒有人會不喜歡。
段宜恩剛剛坐在距離家長席很近的位置,一直都有留意段箏的動向。他發現,在江寒英上台後,段箏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知道,江寒英這種別人家的孩子,不止老師們喜愛,家長們也喜歡,但他不希望段箏也是那種膚淺人士之一。
剛剛的一個對視,段箏眼中閃過一絲欣賞的笑意,有一種莫名強烈的危機感在段宜恩心頭燃起,以至於他驀地尖酸刻薄地說了一句。
不知道這家夥又在鬧什麽別扭,但哄人是段箏的長項,他柔情似水地說:“可我覺得你比較好。”畢竟段宜恩才是他名義上的外甥,還代表著一張金光閃閃的五百萬支票。對著支票,讓段箏說再多的甜言蜜語都不過分。
殊不知少年一聽,心口輕輕一跳,心中本來正莫名焦躁的火焰啪的一聲滅了。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