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箏沒有死磕畫畫, 他換了份工作,與服裝設計有關的,有時候朝九晚五, 有時候在家裡也能辦公。
等他把破電腦上種種繁雜的事項搞定後,生悶氣故意好幾天沒理他的小狼崽子來敲門了,隔著一扇門,悶聲悶氣道:“開飯了。”
自從段箏新找了一份工作後,家裡做家務和做飯的活兒就落在段宜恩身上, 他不能像之前那般遊手好閑,跟兄弟們去各大校區南征北戰。一開始叛逆少年當然不願意, 但段箏自然有辦法。
他沒有帶段宜恩去常光顧的那家超市,而是去了城市另一邊的大道。一邊是富人區, 一邊是貧民窟, 他們一直住的地方是兩者之間的過渡帶, 少年自然感受不到兩者之間的差距有多鮮明。
段箏給他一筆錢,讓他去購買生活必需品,也算帶他去見識一下所謂的人間疾苦, 教他如何砍價議價, 省得這個小少爺以為錢是大風刮來的。
段宜恩平時見慣了擺出八顆牙標準微笑的服務員,還是第一次見到對客人愛答不理甚至口出惡言的攤販,他差點沒操拳頭。想象著段箏這樣氣質如畫的人,為了省一點錢,每天跟這些人扯皮,段宜恩心裡有些不好受, 好像親眼看到了一個本可以很優秀的男人為了他,脊背慢慢被生活壓垮的場景。
不知道是有意無意,段箏還帶他去了城市盡頭的流浪兒童收留所。
劇情內世界還沒有建立後世那般完整的福利體系, 裡面的兒童一日兩餐基本是素食,吵吵鬧鬧環境破敗,甚至還有犯罪的未成年人在其中潛伏,與其說是流浪兒童的家,更像是一個烏煙瘴氣的收容所。
段箏嘴裡還念了一個數據:“宜恩,你知道嗎,每年都有十多萬的兒童居無定所,四處流浪,他們要麽被人收留,要麽就被犯罪分子操控沿街乞討……”這就是當初女人為什麽把孩子托付的原因,生活在底層的人,最是明白底層是什麽樣的生活。原主段箏以舅舅的名義收養了段宜恩,哪怕是抱錯了,得到的也該是感激,而不是怨恨。
更讓段宜恩感到敏感的,還是段箏帶他去的一個地方。
那是富人區的地盤,那一小片別墅群是市內最高檔的區域,裡面的環境設施清幽奢華,入住者非富即貴。當然了,裡面的房子也有三六九等。最高等的是城市首富的大莊園,未來段宜恩會回來的地方,鄰居也基本是上流社會的名人。
而最低等的房子,則被普通富二代們購置,交給部分年輕的女性或者男性,讓他們獲得房子的“暫時使用權”。
段宜恩還不是後來心狠手辣、一句話讓A省震動的大人物,他現在就是一個毛毛躁躁的少年,踩著一雙舊舊的運動鞋,踏入這裡時神色還是茫然的,覺得自己跟此處格格不入。
完全不懂段箏為什麽要帶他來這裡。
他正打算問,段箏就道:“你不想看看你的房子嗎?”
原劇情裡,小狼崽子和原主關系從疏遠到冰冷,過程中不乏外人挑破離間,原主為了一句囑托搭上一生,但少年卻寧願聽外人的一面之詞,就懷疑原主是為了貪圖母親遺產,十多年來才對他那麽好。再加上生活理念的出入,一個主張節儉,一個卻厭惡節儉,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反而扼殺了這段舅甥之情。兩人前世鬧得很難看,甚至還鬧上了法庭。
說到底就是為了一套房子。
少年一驚,沒想到段箏竟然知道,他心裡不自在,煩躁地撥了撥頭髮:“你什麽意思?”眼神流露出一絲警惕和別扭。
在他很小一團還能窩在段箏懷裡時,段箏經常跟他說,寶貝宜恩,你在市中心有房子哦,等你再長大一點,咱們就搬家。他自然也就知道這麽一回事,可漸漸的,等他懂事後,卻再也沒聽段箏提過要搬家的事,他不是沒有疑惑。
但段箏對他很好,漸漸的他也就忘記房子這回事。小小的住民樓,雖然逼仄肮髒,但也不是不能住人。直到他開始上初中,身子開始抽條,自稱他爺爺奶奶姑姑的一堆親戚找上門來,眼淚汪汪說這些年苦了他。話語狠毒地說段箏收養你,在你母親過世後竟恬不知恥地昧下了那套房產,苛待了他,讓他住這種破地方。
所謂的真相越說越多,段宜恩本來是氣急敗壞,把幾人臭罵一頓,但耳濡目染之下,隨著生活中跟段箏的矛盾越來越多,後來的他漸漸心裡也信了,開始對道貌盎然的男人敵視了起來。
段箏歎氣:“我確實不是你的親舅舅,我跟你母親在同一個孤兒院長大,你母親生你時難產,便把你托付給我……”
女人多年打工攢的那幾萬塊,段箏沒用,全部用來買墓地和安排葬禮了,至於那套房子,其實用腦子想想,如果真的能住人的話,原主幹嘛十多年還住在一個小破地方。原主為了孩子,使勁瞞著自己的辛苦和生活的黑暗,越瞞著反而越遭到誤解。他可不,他偏偏要把底褲都揭出來。
“當年你母親遇上你父親,你父親早有家室。”
“……”段宜恩心臟跳停了好幾拍,這又是他沒聽過的版本。
男人幽幽地歎氣,其中蘊含的意思,段宜恩已經不是對成年男女感情之事懵懂無知的孩童了,他自然什麽都懂,說白了就是當初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大學生,為愛飛蛾撲火奮不顧身,結果竟然愛上了一個渣男。
“你母親當初並不知情,那套房子是你父親給的賠償……可她年紀輕,不知社會險惡,隻拿到了一串鑰匙,並沒有簽所謂的房產贈與合同……”就如同住在這片富人區的年輕男女,他們出賣青春和□□,其實擁有的只是短暫且有期限的房產暫住權,而不是房屋所有權,隨時都有被趕出去的風險。
“……”少年的臉色慘白,目光震愕。
真相竟然比想象中還糟糕,難怪段箏這些年死死瞞著閉口不言,因為換做是他,也根本無法接受。
從他的角度理解就是你媽媽年輕時,做了別人的小三,被欺騙了感情,本以為得到一套房子,冒死生了你結果發現這房產轉贈存在漏洞,她根本得不到所謂的房子。
哪怕段箏有意美化了,但他的敘述中,不管是做一個有婦之夫的情人這感情上的不貞,還是愚蠢被渣男騙。
一個白月光般溫柔的母親形象,瞬間在少年心目中轟然倒塌。他知道段箏很戀慕他媽,但聽聞真相後,他心中下意識為段箏感到了一絲不值。
最後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人要多讀書,這樣可以少吃點沒文化的虧。
男方從頭到尾根本沒有翻臉不認人,因為人家一開始就沒有把房子送給她。她天真地以為她得到了,其實並沒有。當然了,要慘還屬原主最慘。養大了一個小孩,說好要贈送的房子沒得到,反而一直被人誤會貪墨遺產。
而現在渣男家裡人來鬧事,單方面從少年這裡挑撥舅甥的關系,當然不為了別的,而是據說渣男養了十多年的兒子,並非他的種,反而當年被他拋棄的女大學生,生下的“段宜恩”才是他的血緣之子。
當然了,後來一連串的事證明,“段宜恩”也不是,豪門假少爺才是。等到豪門假少爺被段箏接回家,這家人自然又前來胡攪蠻纏,堪稱鍥而不舍,暗地裡多番挑撥兩人的關系。
段箏現在沒法子對付他們,但他把真相說出來,就是為了解除誤會後,讓段宜恩扭頭去對付他們,來吧他最擅長的以毒攻毒。
等到富人區一日遊後,段箏敏感地察覺到了,小狼崽子心中情緒的起伏不定,眼中對他的冷淡抵觸也漸漸沒了,剩下的只有一些青春期的別扭和難堪。他這個便宜舅舅的權威又回來了。
段箏很滿意這樣的效果,畢竟彼此還要在同一個屋簷下相處兩年,能開誠布公少一些隔閡是一些。
他還沒高興多久,附中新學期的家長會就來了。
似乎是有求於他,小狼崽子開始做家務,甚至有一天還把段箏放在盆子裡的衣服給搓了。
段箏一到陽台,就看到少年拿著肥皂在搓他那條內褲,正準備拿起衣架晾了。這種討好的手段讓他發怵,這混小子到底是做錯了什麽,一個家長會而已啊!段箏不斷回想,劇情時間內這段時間少年究竟做了什麽。
內褲還沒擰乾,一滴水“啪嗒”一聲打在他的臉上。
“……”段箏撥掉臉上的水珠,沒什麽表情地說道:“你下次放著別動,我自己洗。”這就是家裡沒有洗衣機的弊端,啥都要親力親為。
段宜恩也很敏感,察覺出男人話語中微微的嫌棄,他本來就處在陰晴不定的青春期,從沒做過這種伺候人的活兒。
一聽段箏這話,情緒上還來不及羞澀,臉色就先臭了,嘴角也繃緊:“難道你嫌我洗得不乾淨嗎?”他明明洗得那麽用心,他本來就想像別人家一樣,小輩對長輩釋放一下善意,但不僅沒得到一句誇讚,還被段箏嫌棄了。
段箏還沒點頭。
少年就打翻水盆,氣得跑了。
段箏把內褲取下來,自己又洗了一遍,他以為自己的話小狼崽子聽進去了,但沒想到對方骨子裡還是那麽叛逆。
似乎為了證明自己能洗乾淨,也為了跟段箏作對,他趁段箏不在家,把對方衣櫃裡的內褲全翻出來了,一個晚上的時間,花了大量的水,稀裡嘩啦全洗了一遍。
段箏:“……???”這小子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