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長不長， 說短不短，一個星期就這麽熬了下去。軍訓結束的那天早上各個方陣裡就已經開始缺人，文藝匯演要去排練， 陸嶽池也跟著走。

　其實也不算是什麽正經才藝，是跟著陳星學會的，陳星他媽一直覺得他成績不好得讓他學一門手藝，選來選去就選成了彈吉他， 到最後陳星太懶，他自己沒學會倒是把陸嶽池給看會了。

　就是也不能多彈，手指肚上沒什麽繭子，能看懂譜，知道哪個音對哪個線。

　陸嶽池正記著譜子，就聽到操場上傳來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這才看見一男一女站在了舞台上。

　旁邊的幾個小女生都開始止不住的尖叫， 陸嶽池問道：“怎麽了？“

　看的人比在台上的人還要激動， 說道：“剛剛那個表演唱歌的小姐姐直接對著大三的一個學長表白了， 說暗戀了他好久，終於跟著來了，然後那個男的說其實以前就注意到了那個女生， 啊啊啊啊啊！”

　“然後呢？”陸嶽池的心撲通撲通跳。

　“然後他們剛剛接吻了！我看見校領導都在笑，絕了嗚嗚嗚！”

　陸嶽池抿了抿唇， 打開手機問了言野他到沒到。

　得到的回復是正在路上。

　陸嶽池望著手機屏幕難得有點緊張。其實也不是沒看見過那種當眾表白的場景， 但是現在陸嶽池覺得自己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心裡還有點小期待。

　和言野說過那麽多有意無意的玩笑話，好在他都沒有當真，可是陸嶽池有時候也會想，他對自己這麽好， 會不會有一天他也會對自己有那麽一點點的……不算是親情的喜歡。

　就算是已經換了一撥人表演，群眾對於剛剛那波表白的熱情還是沒有消退，依舊還在討論著。

　有句話衝撞進了陸嶽池的耳朵裡——“我跟你說喜歡那就得直說，就我一小姐妹，跟他男朋友是青梅竹馬，最後在一起了才知道是互相暗戀戀了五六年。”

　陸嶽池摸著手腕上的小骨頭，湊得更近了些。

　“就咱們這兒女生那麽多，聽說那個學長三年都沒談過一個。”

　“我靠！這麽專情的嘛！”

　“就是感覺挺悶騷的，最後還是讓女生表的白，之後要去了社會上，那兒人更多，指不定就得談了。”

　“所以說還是得說，不說出來鬼曉得誰喜歡誰。”

　陸嶽池還想再聽聽，然後就被人告知了要上台了。

　這就是一顆小石頭，偏偏就丟在了陸嶽池這攤不甘寂寞的潭裡，沒一會兒就掀起了風浪。

　陸嶽池是帶著吉他上的主席台，上台的時候下面自然有很多的歡呼聲，操場角落裡還擠著幾個學姐。陸嶽池的名聲早就傳遍了整個學校。

　陸嶽池在主席台上坐定的時候言野正好跑進了操場。

　路上堵車，說好的早早來加油變成了踩著鈴聲到。

　都是人，言野一時間擠不到最前面去，只能看到陸嶽池一個人坐在主席台上，懷裡還抱著一個吉他。他長得高，就那身藍色和藍色相間的軍訓服穿在他的身上都很好看。

　陸嶽池對著話筒，也看著主席台下頭的人，沒有找到言野。

　深呼吸之後，終於彈響了第一個音。

　安安靜靜的一首歌——

　《夏宮》。

　原唱是女生，陸嶽池的聲音會更加沉一些，沾上了繾綣的不安。

　深知這首歌自己會唱給誰。

　然後在演唱中突然頓悟，這好像就是自己的蓄謀已久，從決定要上台表演的時候就想過了，遲早有一天這樣的感情瞞不住，不如就唱給他聽。

　他是喜歡自己的。

　他會的。

　他也能聽懂。

　歌曲的最後一段：

　在我狂風和暴雨裡你就是天晴/在我等待和煎熬裡你就是氧氣/在我破碎和荒涼裡你就是奇跡/是你

　是你。

　陸嶽池全部唱完之後，突然有些哽咽，對著話筒比了個口型，沒有說出聲來。

　其實他找不到言野在那兒，在這兒，或許又不在這兒，眼神失去了焦距，不知道在對著誰說這句話。

　……

　可是隔著那樣多的人，言野看見了。

　他在說我愛你。

　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嘴裡念出來。

　他說，言野，我愛你。

　就在那一刻，明明只需要十幾秒鍾的奔跑就可以縮短的距離突然變得很遠。

　言野手上的傳單已經被揉皺，找了個垃圾桶丟了這團廢紙，在陸嶽池下台的同時選擇了離開。

　悄無聲息。

　陸嶽池一下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言野，這才有些後怕自己幹了什麽，打開屏幕的第一條消息就是言野的。

　Y：[抱歉，突然有點事，不來了。錢拿去請他們吃頓飯。]

　陸嶽池逐字將這句話看完，有點失落也有點慶幸。

　整個匯演到了尾聲，幾個人就先回了寢室裡，軍訓的衣服都懶得洗，直接丟到了門口的衣物回收處，排著隊洗澡，在床上躺得差不多之後四個人就去了學校外面。

　鬱澤永他們是土生土長的江北人，自然知道哪些地方好吃那些地方不好吃，坐著地鐵跨了江，坐進了一家老字號的火鍋店裡。

　陸嶽池吃東西的時候都有點心不在焉，結果面前就被拍了一杯酒。

　拍杯子的人是林風。

　林風：“之前是我對你有誤會，我現在就準備好好跟你處朋友，你要不嫌棄我就隨意喝點！”

　說完，陸嶽池就看見林風把他杯子裡的酒一下給倒了個乾淨。

　陸嶽池伸出舌尖嘗了一下酒，特別辣，又看著林風期待的眼神，沒好意思說自己不會喝酒，直接一口氣也給倒了進去。

　喝的時候還好，才下肚子陸嶽池就覺得有點暈。

　鬱澤永和周詩棋在旁邊起哄，說什麽再來一杯再來一杯！

　陸嶽池搖了搖腦袋勉強笑著說道：“不喝了，我叔不讓我喝這個。”

　“別騙我了！我去上廁所的時候就看見你叔在台下看你表演，你表演完了就走，這還不是默許你能跟我們好好玩啊？”鬱澤永又說道：“今天你唱的真好，一群人在下面叫，就跟明星開演唱會似的，喝！”

　陸嶽池頓了一下，苦澀地笑了笑，舉了酒杯，應了一聲，“喝！”

　到最後一桌人都喝倒了，陸嶽池反而還是最清醒的那個，就感覺這次沒有喝酒之後的難受，反而是心裡堵了一團，悶得慌。

　陸嶽池從他們各自的兜裡掏了手機出來給他們的父母打了電話。

　周詩棋的爸媽最早來，陸嶽池出去送，順便跟家長交代情況，然後還沒往外走就直接倒在了地上。

　陸嶽池再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是在言野的床上，空氣中伴著酒氣的是若有似無的煙味。

　言野倚在陽台上，隻給陸嶽池留了一個背影，被點燃的橙色燈火像星一樣被綴在夜色裡，顯得壓抑寂寞。

　陸嶽池走近言野，將背靠在了欄杆上，看著言野抽煙。

　言野先是皺了皺眉頭，正準備動手，又驚覺了什麽，停了手，手懸在半空中到最後不得不放下，“睡覺去。”

　面前的人的臉上沒什麽特別的表情，如果今天沒有人告訴自己他來過，自己永遠都不會想到這會是一場變相的拒絕。

　陸嶽池仰臉道：“叔，你教我抽煙好不好。”

　“學什麽不好學這個？”

　說完，言野就準備把煙掐滅，卻沒想到會在中途會被陸嶽池奪走那根煙。

　言野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陸嶽池直接推著按在了牆上。

　陸嶽池生得白，月光照在他身上，就像給他裹上了一層薄霧。

　依舊同那天晚上一樣，空氣裡充盈著飽脹的腥甜，只是這個吻相較於那時更加深入，更加純粹，也更加讓人無法逃離。

　陸嶽池踮著腳，一隻手抱著言野的脖子，一隻手攀住他的肩膀，夾在指骨縫隙中的煙已經燒熱殆盡，終於落到了地上，頓時火星四溢。

　而這一吻還沒有結束，悠長綿久，混合著香煙和烈酒，濃鬱和甘醇。

　煙霧的味道順著交纏的唇舌和津液被渡去另一個人的口腔與鼻腔，也在舌尖嘗到了專屬於眼淚的酸澀味道。

　然，如夢初醒，言野推開了陸嶽池。

　陸嶽池後退兩步，言野就要往屋裡走。

　有些事該想起來的，不該想起來的到現在都一股腦地湧進了陸嶽池的腦袋裡，陸嶽池沒給言野進屋的機會，反而是堵在了他的跟前。

　兩個人的眼睛都讓剛剛那個吻燃燒成了粉紅色。

　陸嶽池笑著問道：“那天晚上是你的初吻麽？”

　陸嶽池走近言野，輕輕啄了一下他的下巴，問道：“叔，你喜歡嗎？”

　言野沒有再回答，反而要繞路離開。

　陸嶽小聲說道：“你可以……你可以嘗試著喜歡我一點的。你喜歡什麽樣子的人我去學著做就好，只要你願意，你把我當成女的我都沒什麽怨言。言野，我求你喜歡我好不好？”

　言野垂眸，被吻過的唇還有些酥麻，“我已經足夠喜歡你了。”

　“我他媽不想要那種喜歡！”陸嶽池走近言野，近乎是哀求的語氣，說道：“言野，你仔細看看我，我不是別人，對不對？”

　言野默然，良久之後才說道：“你不是喜歡我，是喜歡那種被照顧的感覺，是……你一個人呆得太久了，你知道嗎？你還小，甚至都沒有成年，你還不知道什麽是正常的感情。”

　陸嶽池隻覺得腦袋嗡嗡叫，就連言野說了什麽都沒有聽清楚，只是一個人開始默默流眼淚。

　比開心更多的是痛苦，如果誰都不提起來那麽這份關系會依然保鮮，或許會持續很久很久，誰都不是傻子，可是捅破了這層東西，那什麽都不一樣了。

　言野溫聲說道：“你很好的。”

　“再好也沒有用啊……”陸嶽池的眼淚止不住，哭道。

　言野沒再說話，這是把陸嶽池整個抱起來放在了床上，輕輕說道：“我什麽都給不了你。”

　“我什麽都不想要，我就想要你，要你喜歡我，要你和我在一起……”

　“睡吧，不早了。”言野逃避了這個問題。腦子裡也是一團亂麻。

　陸嶽池喝了酒，又哭了這樣大的一場，再有活力的人也要累，沒一會兒就睡著了。言野卻坐在床邊上，走不開，也不想走開。

　自問無數遍這是否是自己想要的結果，答案都是不知道。

　就算是揭過性別不談，他還小，也還沒有找到他的父母，而自己沒有辦法做到十全十美，就像自己以前一直覺得的，還沒有能力去做一個合格的丈夫，現在也沒有能力去做一個合格的戀人，就連最基本的一直陪在他身邊都是一個問題，更不論萬一以後的工作中出現什麽差錯陸嶽池該怎麽辦。

　直到通明。

　陸嶽池醒來的時候言野正好從廚房裡端著兩碗面走出來。

　言野笑道：“來吃早餐。”

　陸嶽池看言野的眼睛看了很久，終於也跟著笑了笑，說道：“叔，以後我不打擾你了。”

　“你沒有——”

　“我在學校交到了很多朋友，他們都對我很好，總是回來住也不好。”

　言野沉默了一會兒，回應道：“寒暑假總要回來。”

　“是，寒暑假是要回來，不然也沒有地方去。”

　“好好和同學相處，別鬧矛盾，也記得按時吃飯，沒零花的錢了就跟我說，或者你直接用也行。”

　陸嶽池晃了晃腿，手上抓著的床單已經被揉皺成了一團。他輕輕答道：“嗯。”

　“待會我給你收拾東西。”

　“別了，我自己來吧。”

　話音一落，寶寶不知道從哪個角落裡蹦了出來，陸嶽池給寶寶撓了撓下巴，說道：“記得好好照顧寶寶，你要不在家的話跟我說一聲，我回來看看她。”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