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嶽池趕著鈴聲落進的教室， 坐定了之後才發現自己忘了問他來收拾什麽東西，想著可能是社團活動月忙，可壓根沒有心思往別處放， 沒繼續管。

　只是時間過得特別快，一晃眼睛就把這兩個星期過完了，高考前還能放三天假給學生休整休整。就這樣，言野也呆在家裡陪著陸嶽池。

　有的人的休息方式是睡覺， 有的人是玩手機，陸嶽池就很不一般，他就靠在言野身上做卷子。

　還沒做到一半，手裡的卷子就被人抽走了，陸嶽池用手去追，沒想到言野他也不講武德， 直接把卷子舉高。陸嶽池一看形勢不對也不去搶， 乾脆再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地方靠著言野。

　“還靠著？”言野問道。

　“嗯。”陸嶽池蹭了蹭人的手臂， 說道：“充電。”

　聲音懶懶的， 躺在他肚子上的寶寶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言野有一種自己養了兩隻小貓的錯覺。

　才六月份，算不上特別熱， 是溫涼，每逢高考秦西就得下一場大雨這是鐵的慣例， 在這個時候， 乾燥肌膚相貼時產生的熱是溫柔的。

　言野幫著把陸嶽池的頭髮挽到了耳朵後面，問道：“那麽多課本，打算怎麽辦？”

　學校不讓把書往樓下丟，不少人直接就賣給收廢品的老伯了，陸嶽池也就是腦子一抽想要把這些東西都往回帶， 現在堆在了房間的地上，亂糟糟的一堆。

　“賣廢品？”

　“昨天累死累活給你搬回來的，今天就要賣了，你存心折騰我？”

　陸嶽池咯咯笑了半天，說道：“那不賣了，做紀念。”

　“也行，找個機會整理一下，之後買個書櫃來存著。”

　“聽你的，都行——”

　陸嶽池話還沒說完，言野的手機鈴聲就響了。

　言野用手掩了掩屏幕，說道：“我去接個電話。”

　陸嶽池揮揮手示意他自由行動。

　言野反手關了房門就接通了電話，走到了陽台那兒去。

　電話那頭傳來了聲音，“警察同志，讓您久等了哈，十幾二十年前的資料了，那個時候都是紙質登記的，我們嫌麻煩也就沒往電腦裡面登過。”

　“嗯，您說。”

　電話那頭傳來了翻頁和咽口水的聲音，說道：“您這個東西不好找啊，就幾個名字也沒具體的年份，唉，有了，就是零幾年的時候。”

　距離打電話給福利院查詢資料已經過去了很久，即使是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那個人，一是為了不要打草驚蛇，二是姑且還是心存一些希望，希望不是他。

　別是楚厲。

　言野掐緊了陽台上的欄杆，說道：“我現在過去。”

　掛斷電話後言野回到房間裡，就和陸嶽池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我……”

　“出去吧。”陸嶽池搶著話說，“早點回來，還有注意安全。”

　言野點了點頭拿了鑰匙就往外走，走得太急，忽略掉了周圍的環境，拐過路口之後有個身影走進了居民樓裡。

　外頭響起了敲門聲，陸嶽池有點質疑自己的記憶是不是出錯了，到後來還是去開了門，不是言野忘記拿了東西，是楚厲。

　他手上還提著小蛋糕和奶茶。

　言野到福利院資料室的時候已經有人等在那兒，資料冊的紙張已經泛黃，甚至發霉有蟲蛀的痕跡，似乎是聽聞人要來，看守資料室的老大爺已經將書頁停留在了關鍵的那一頁上。

　那一頁上寫了楚厲的名字，顯示的資料和他從來說的沒有偏差，在福利院停留了一個半月左右，然後就比人接走撫養。

　心在那一刻已經有些安定，懷疑在慢慢減退，覺得一切都是錯覺。所以就在他無意識翻到另一頁的時候才會就此靜默。

　老大爺看著人不對勁，趕緊問道：“是不是院裡的孩子出了什麽事？”

　“老伯，我看著這一頁和上一頁的小孩的姓名也不一樣，為什麽會是前後頁？”

　老伯答得很快，說道：“現在高科技嘛有字母表什麽的，那個時候我們懂什麽啊？就是對著寢室一間一間查過去了登記的，您看的呀很可能就在一間寢室裡的呀。”

　宋承，那個殺害販/毒頭子林振東的人出現在了楚厲後面的一頁紙上。

　有些事情似乎已經被串聯起來。

　這個資料室有些陳舊，就連空中都飄浮著一些白色的絮狀物，言野在一頁一頁翻閱過這一年的記錄之後撥通了電話，示意找到證據，請求支援出警抓捕。

　這並不適合宣揚，也不適合驚擾到群眾，只是派出所裡的所有人都集聚在了楚厲所居住的公寓樓樓下，今天是他在休假，如果沒有別的情況應該在家呆著。

　站在樓下的警察們沒少來過這個地方，畢竟楚厲是小弟，性格也開朗，有空的時候一起吹酒也正常，可是今天這兒安靜的可怕。

　在言野提出抓捕二字的時候有人質疑過，到最後卻被層層的證據所說服，楚厲並不像他表現的那樣沒有心機，反而是隱瞞了許多東西。

　殺人犯藏在自己的身邊。

　樓梯上的人已經全部就位，言野深呼吸幾下後敲響了楚厲家的門，無人應答。

　不止是言野，更多人都深皺了眉。

　聽到了門把扭轉的聲音，而開門的是楚厲的鄰居。

　是一個長相和藹的老大媽，看到這麽大陣仗之後還有點害怕，可還是出聲問道：“你們是小楚的同事嗎？”

　“是。”

　得知對方是警察之後，大媽稍微放松了一點兒，出聲提醒道：“我今天回來的時候看著小楚提著蛋糕出去的呢，還以為是你們中間有人過生日呢，小楚手可巧了，還經常給我們送他做的東西來吃的。”

　言野安靜片刻，表面看起來還是和平常一樣冷淡，腦子裡卻是一團亂麻。

　終於神經在聽到手機鈴聲之後徹底斷掉，是陸嶽池的手機。

　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可是接聽之後卻不是他的聲音。

　是楚厲。他問道：“你們到了嗎？”

　言野盡量平複自己的心情，問道：“你和他在一起？”

　楚厲頓了一會兒，說道：“是，在家裡。”

　言野已經衝到了樓下，外頭的陽光突然變得有些刺眼，遠遠地能看見電視台的高塔，“想幹什麽？”

　“不會幹什麽的，你想過來嗎？”

　言野還沒開口，就在電話裡聽到了陸嶽池的聲音，“我覺得你指定有點問題，約我吃東西就吃東西唄，奶茶隻買一杯，我喝的時候良心能安麽？你想喝牛奶還是果汁，我正好背著我叔把這些放冰箱裡了，剛好現在涼了，你喝哪個？”

　“果汁什麽味的？”

　“桃汁。”

　“那行！謝謝嘞！”

　電話那頭又安靜了一會兒，楚厲：“我都說了我什麽都不乾。”

　“你他媽的要是敢碰他一根手指頭——”

　言野話沒說完，電話那頭又傳來了腳步聲，陸嶽池笑著說道：“二十一世紀了，居然還有人會因為手機欠費而找別人借手機打電話的事發生。”

　“我這不是看你要高考了還一個人在家呆著幫你喊人回來麽？”

　“我看你平常挺害怕他的。”陸嶽池覺得他小厲叔就是想用陌生電話去給撩妹，不信邪對著手機喊了一句，“言叔？”

　“是我。”言野答道。

　正在這時，楚厲對著手機大喊了一聲，“快回來吧，我倆吃不完蛋糕啦！”

　言野還沒能說上一句話，電話就已經被掛斷，隻留下了嘟嘟聲。

　林保國也湊到了言野身邊，問道：“怎麽了？沒出事吧？小言你別這個表情啊，別嚇我。”

　“您帶著人去我小區外頭包一圈，我得回去一趟。”說完，言野補了一句，“他跟小池在一起。”

　手機外殼上已經沾染上了楚厲的溫度，陸嶽池把手機丟在了一邊繼續啃著蛋糕。

　楚厲冷不丁地問了一句，“喜歡他啊？”

　陸嶽池沒想到會有人這麽跟自己打一個直球，嗆了個半死，咳嗽了半天之後才緩過來，說道：“別瞎說，你不管他的清白還得管我的清譽呢啊，別開玩笑了，這一點兒也不好笑。”

　“噢。”楚厲似笑非笑。

　陸嶽池繼續埋頭吃，過了一會兒沒繃住，問道：“你不覺得……這樣很惡心嗎？”

　“小小年紀操心這些幹什麽？這麽好看又可愛一小孩，他能不喜歡麽？”楚厲捏了捏陸嶽池的臉，添了一句，“還軟乎乎的，怎麽跟個小嬰兒似的，從小沒變一樣。”

　“巧了，人直著呢。”陸嶽池拿叉子在蛋糕上戳小眼兒，問道：“那你覺得我眼光怎麽樣？他還行吧。”

　“能對你好就行，對你好就行了。”

　突然，外頭響起了鑰匙插入鎖扣的聲音，陸嶽池汗毛都給嚇得飛了起來。也知道是言野回來了。

　不過過來一會兒門沒被打開，反而是響起了敲門聲。

　陸嶽池撅起來就要去開門，結果被楚厲攔了下來，“我去吧。”

　門被打開之後就是言野那張臉，他的目光直接定在了坐在客廳地板上吃吃喝喝的陸嶽池身上，終於安心，然後將目光轉向了楚厲，黑色的眼瞳中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陸嶽池現在有些羞澀，沒移動位置，低頭啃蛋糕。言野也不想讓陸嶽池覺得害怕，沒顯示出異常，默默坐在了陸嶽池邊上，笑著問道：“好吃嗎？”

　“還行，沒什麽大毛病。”

　“那就行。”

　言野簡單和陸嶽池對話兩句後就開始看楚厲，楚厲捏了一塊麵包送進了自己嘴裡，也跟著說道：“在網上跟著媽媽幫學的，差點兒就失敗了？是我做的好吃還是你叔做的好吃？”

　陸嶽池抿了抿嘴唇，說道：“你，他沒跟我做過蛋糕吃。”

　“那以後——”

　言野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站了起來，說道：“小楚，我有事找你，所裡的事。”

　陸嶽池皺了皺眉頭，說道：“他不是正放假呢嗎？”

　楚厲：“沒事兒，就一會兒，最近所裡太平，肯定也不是什麽大事。”

　兩人在得到陸嶽池的同意後一前一後走出了家門。

　楚厲往樓下走，卻發現言野沒有跟上，他站在階梯下，看著言野。

　良久。

　言野：“大家過得還好嗎？你的朋友們。”

　楚厲：“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松平警校曾舉行過一次爆/破製作與排查的比賽，這個比賽隻舉辦過一次，後來因為安全方面的考量不再舉辦，你是第一。”言野慢慢說道：“而二十年前，吳恆送的零食是巧克力你卻記得很清楚，並不動搖。”

　“那也只是那場火災，殺了吳恆的人應該對孤兒院路線很熟悉。”

　“我相信以你的記憶力可以做到，楚厲，那次救火你衝得太快了，那不是第一次去的人能做到的。“言野往下走了一級階梯，“宋承和張雨婷和你一起呆的地方也是那兩個小孩經常去的地方，你怎麽跟他們說的？”

　楚厲的眼在一瞬間變得有些空洞，又是靜默良久，“我跟他們說，想要阿姨的關注就試著消失，現在只有院長辦公室不會有人去，可以躲很久，不會有任何人來傷害他們。你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有一天他們會感謝我。”

　言野繼續走下一級，說道：“其實我一直在想，為什麽張雨婷能獲取黎竹的信任，又是用什麽讓黎竹有這樣必死的決心，又是怎麽她會走得這麽湊巧。”

　“所有人都這麽覺得，都覺得秦知文是一個好人，那個時候福利院很窮的，大部分靠著社會的接濟，住在裡面的小孩也要自己幫著乾活。那一次我躲在院長辦公室，他跟雨婷說，他帶了很多很多小孩的衣服來，希望雨婷能給他摸一摸，那時候雨婷才七八歲吧，我躲在桌子底下，什麽都不敢做。你猜吳恆他知不知道！”

　楚厲形容還算平靜，可是額頭和脖子上的青筋已經暴起。

　“林振東。”

　“比我們大了很多的人，出去讀書了也時常會回孤兒院，常常在背地裡虐待人，還記得你當時問我的嗎？為什麽他是被虐殺的。現在我回答你，他讓我們傷了哪兒，我們傷了他哪裡。”

　言野沒懷疑楚厲的記憶力，只是眉心一跳，“你們知道他在做什麽？”

　楚厲回答：“當然知道，我們就是陰溝裡的老鼠，什麽都瞞不過我們，一開始是他們鬧出了人命，或許一開始我們還沒有開始策劃這些，我之前罵過宋承了，我跟他說不該這麽衝動，不過他弄死了林振東，他也覺得很開心。”

　“經常去醫院，打好了關系，托人買硫磺，缺的材料可以去學校裡實驗室拿……”言野繼續靠近楚厲，問道：“為什麽這麽多次出入醫院，為什麽要勸白歌走？”

　“我沒有勸，我只是跟他說了幾句話，他是一個很好的小孩不是嗎？為這個家付出這麽多，反觀那個費燦燦，怎麽會有小孩不喜歡自己的母親，憑什麽不喜歡？”

　“你可以報案，你自己就是警察。”為什麽還不相信有人會替所有受到不公待遇的人討回公道。

　“所以我不準備跑，我知道跑沒有用的。大家都離開了，我想和他們呆在一起。”

　言野已經和楚厲站在了一級台階上，楚厲含著淚笑了，言野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去面對他，只能送給他一個擁抱，而在擁抱中途，響起了手銬落鎖的聲音，在樓上等著的，在樓下候著的人此刻全部露面。

　楚厲被押送到了車上，他似乎坦然面對自己所做的這一切，或許還想要逃避，也不知道是在什麽想通。

　在上車的時候，裴俊點了根煙，問道：“言野，跟著回去嗎？”

　“小池要高考。”

　“那行。”裴俊拍了拍言野的肩膀，說道：“那行，兄弟們就先回去了啊。”

　“別跟他說，能瞞一會兒是一會兒。”

　“兄弟們是這麽不曉得分寸的人嗎？高考最大，他最大。”

　“嗯。”

　很快，麵包車駛離了這兒。言野目送著人離開，抬頭一看，家裡的窗簾依舊緊閉，知道剛剛發生過的一切陸嶽池還不知道。

　可他不知道，就在他進入樓道的那刻，陸嶽池收到了一條匿名的短信。

　[你是我見過的最漂亮的小孩了。]

　這樣一條無頭無尾的短信出現在手機上總讓人心裡有些發毛，可還來不及多想，外頭就響起來了敲門聲。

　陸嶽池隻當是誰的惡作劇，更是懶得搭理，直接把這條短信給刪了。

　“來了！”陸嶽池開了門，就看到言野站在外頭，笑得莫名其妙，顯得他有點憨憨的。

　“怎麽了？小厲叔呢？”

　“最近有個提拔的調配，你林伯把他的名報上去了，這兩天就得動身走了。”

　陸嶽池頓了頓，說道：“怪不得他突然來這兒投喂我，我問他為什麽他還不說原因。”

　“是，他也舍不得你。”

　話音剛落，陸嶽池就覺得身上可重可重，言野就跟發了神經似的把自己抱住了。

　關鍵是他塊頭大，沉，力氣也大，抱得緊，自己都跟喘不過來氣了，又怕是出了什麽大事，不敢把這件事往好的地方想，絞盡腦汁問了一句：“不會是因為林伯沒報你的名字上去你難受了吧？”

　“不是。”

　“那是什麽？”

　言野想要說很多，可等到這個人就切切實實落在他的懷裡的時候，只是張了張嘴。

　很久之後才慢慢說道：“想要我做小蛋糕給你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