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距離裡甚至沒有一個遮擋物, 就是赤/裸裸的對視,陸嶽池心裡沒來由的有點尷尬。
或許是這個氣壓有點低,賀小敏也反應了過來, 趕緊把陸嶽池推開。
這不推還好,一推就像是倆小情侶被趕來的家長抓著了似的,陸嶽池腦子都空沒了,看著賀小敏站了起來說道:“叔叔好, 我和他就是同學。”
言野臉上沒有表情,右手放在兜裡緊握著裡頭的東西,過了一會兒才松開,說道:“十二點了。”
賀小敏聽了就要走,陸嶽池趕緊把放在椅子上的那本書塞進了賀小敏手裡,問道:“下次。”
賀小敏點了點頭, 又對著言野鞠了躬後就往家的方向跑。
陸嶽池目送著賀小敏, 一是擔心她安全, 二是不知道該怎麽跟言野說話。
背後響起來了言野的聲音, “還回去吃飯嗎?”
“回。”陸嶽池拿起了書包走到了言野身邊,深吸了一口氣,說道:“我聽人說黎竹跟她的關系很好, 我這才過來安慰安慰人,我也怕我消息不對, 我就沒告訴你, 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那什麽情緒激動,我跟她你都能理解為第一次見面。”
言野輕輕嗯了一聲,默默把陸嶽池身上的包接了過去,說道:“我來這兒也是因為這個。”
“我去找她的時候她媽媽似乎挺不樂意的。”
“我知道。”
陸嶽池也有點兒煩躁,說道:“我跟她約好了下次, 到時候你要問什麽跟我說,或者乾脆帶她去派出所去,她媽看起來不好對付。
“下次?”
“本來就約了下次,畢竟她背著她媽跑出來的,沒時間,今兒也沒聊什麽。”陸嶽池踢了一腳地上的小石頭。
“那找機會你們聊聊吧,放松一些。”言野一偏頭就能看見陸嶽池低著腦袋,看起來挺失落的樣子,知道他一直是個有自己主意的人,他能把他的考量都說給自己聽,剛剛心裡的那團小火也就讓他給撲滅了。
可就算是撲滅了也總感覺哪裡空空的,言野頓了一下,口袋裡的糖果包裝都已經皺了,到底還是拿出來遞給了陸嶽池,說道:“你長大了有些事你也要自己把握,我說過的,你做什麽我都支持,只是這個你要為兩個人的關系想長遠一點。”
陸嶽池看了看糖,又看了看言野,知道他這是把自己誤會透了,自己再怎麽解釋也沒有用,仔細一想他覺得自己喜歡女生還好,要真讓他發現自己對他有非分之想還支持個屁。
“我說了我對她沒意思,我們兩個第一次見面。”陸嶽池把糖塞在了兜裡,沒再往前走,就站在原地盯著言野看,“反正沒什麽,你要覺得我的幫忙對你來說特沒用那你就跟我說,我保證就在家裡好好呆著。”
沒風,陸嶽池的眼睛有點發紅,那就是他難受了,言野抿唇,走近了陸嶽池,說道:“我只是有一點……擔心。”
“你擔心個屁,你就只在乎你自己。”陸嶽池覺得自己現在就特卑微,口不擇言。
他肯定不把他自己當回事兒,工作放在第一位,要真細想,還是自己又把他躥回了前線,心裡也難受著怕他吃飯睡覺不認真。自己也不是小警察就只能這麽幫他打聽點東西,有用最好,沒用也不浪費他的精力,現在倒好,他開始訓自己早戀了。
陸嶽池沒讓自己落下風,一雙眼睛瞪著言野看。
不光早戀我他媽還喜歡男的喜歡你呢。
陸嶽池有心這麽想,沒心說出來,一口氣憋在心口沒地兒訴說。
言野沉默,難道說自己不生氣?他有喜歡的女生了,好好地聽了朋友的話在人家危急關頭過去安慰人女孩,為了陪那女孩早起、不回別人的消息。就算是真跟他說的那樣,那個女孩不是賀小敏那又是誰?
言野張了張嘴,想要接著陸嶽池的話往下問,問他對那個女孩沒意思那有是對誰有意思。
到頭來覺得這個問題太過界沒問出口,默默拍了拍陸嶽池的肩,說道:“我錯了,不該誤會你,回去吃飯。”
才到家,陸嶽池的手機就響了,一看是賀小敏同意了自己的好友申請,這才知道她媽媽沒收了她的手機不讓她跟外界聯系。
陸嶽池自問自己沒什麽好虧心的,也就是想著氣言野,直接把手機給他了,說道:“你要問什麽自己問,我不餓,想睡覺。”
言野看了看陸嶽池,歎了口氣,這小孩記仇記成了這樣,乾脆抬了手要去揉人腦袋。
陸嶽池覺得自己這茬不能慫,先是往後躲了躲,一下又沒抗住誘/惑走近了言野,嘟嘟囔囔:“我要是有哪天真的死了,肯定是因為你是個木頭腦袋,被你氣死的。”
“木頭腦袋?”
“是。”陸嶽池吸了吸鼻涕,說道:“該想的事你不考慮不去想,什麽都沒有的事你倒是想得多,你但凡把我往你心上放哪怕那麽一點兒,你就該知道我現在說的話都是什麽意思,而不是問我為什麽罵你是塊木頭。”
言野不和陸嶽池爭論這個,從來都是這樣,去揣摩嫌疑人的作案動機還有審訊時候的心理活動還行,這個時候基本就是抓瞎。
手機響了,對面又發了消息來,約在了下午三點,在書店裡。
一樓是各類暢銷書籍,二樓是教輔資料,陸嶽池想都沒想就直接往二樓衝,一看,賀小敏已經站在了那兒,正在踮腳夠書架上的資料。
陸嶽池走上前去幫人把資料給拿了下來,然後就聽見她除了謝謝以外還跟自己說了句,“你好高呀。”
陸嶽池輕輕咳了咳,不知道這也能被人誇,說了一聲,“謝謝?”
“今天,你家長沒有誤會我們吧,我感覺他看見我們倆這樣挺生氣的……”
陸嶽池還是想著這個就來氣,也不想讓賀小敏有負擔,說道:“沒誤會,他能懂什麽?”
“那……對不起了,我今天中午情緒確實是有些激動,我媽把我關在家裡不讓我出來,我也就只能跟她說我要來買資料才能出來一會兒。”賀小敏繼續去書架上抽書,陸嶽池把她手上抱著的一團資料都順手拿了過去。
她繼續說:“這些天裡我就見過你一個人了。”
陸嶽池還沒說話,賀小敏低了低頭,又繼續說道:“我認識你,那次你幫黎竹跑了步,她還說有機會也要跟你一樣染頭髮,染個大紅色,特別拉風那種。當時我倆還為這件事吵架了。”
陸嶽池回想了片刻,言野來看來也是吃了一頓她媽的苦頭,小心措辭,“為什麽……不讓你見外人?”
賀小敏翻開了手上的那本教輔,陸嶽池低頭看了看,理科題,看都看不懂。
她說道:“我媽怕我去見她。”
陸嶽池打了個冷顫,再去看賀小敏,感覺周圍陰深深的,咽了咽口水,問道:“見誰?”
賀小敏突然抬頭看著陸嶽池,問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她殺了校長?”
“那個時候我跟她隻隔著一道空中的走廊,我很自責,今天上午來的那個人是警察,我想……如果有什麽的話,我可以幫忙,我也知道你跟她關系很好,我也怕你難受。”陸嶽池說完這些之後背上已經有了一層冷汗,賀小敏似乎心思特別敏感,像能猜別人心裡想著什麽。
陸嶽池乾脆把自己想的全說給賀小敏聽,坦誠相待。
“還有誰跟你這樣說過?”陸嶽池聽到了那個“也”字。
“我媽。其實黎竹挺好的,成績又好,在學校裡面人緣也不錯,那麽乖那麽好的,你說對不對?”
陸嶽池壓根就沒怎麽見過人,只能順著她的話嗯了幾聲。
賀小敏這才繼續說道:“我去哪兒見她呢,我們都分手了。”
“啊?”陸嶽池都懵了,腿都讓人嚇軟了。
賀小敏這次看起來倒是很冷靜,說道:“你這麽怕幹什麽,你不是跟我一樣麽?”
整個二樓只有零星幾個人,陸嶽池和賀小敏站在角落裡,旁邊就是窗口,外面開了小花。
賀小敏繼續說道:“今天那個來找你的人。”
陸嶽池笑了笑,問道:“我這麽明顯嗎?”
“還行吧。”賀小敏眨了眨眼睛,說道:“其實不太確定的,後來就確定了。”
陸嶽池其實也就有那麽一點兒想知道,正好她主動說了這些,陸嶽池也就活躍活躍氣氛,問道:“通過什麽確定的?”
“感覺吧。”賀小敏往後靠了靠,說道:“我感覺一直很準,所以我知道我跟她分手之後她不開心,可是她躲著我,什麽都不跟我說,我沒有辦法。”
“我都在想是不是我的錯,當時我跟我媽說了這件事,我媽覺得我是神經病,後來我媽就特別討厭黎竹,我跟她也只能偷偷摸摸出去,女生嘛,在一起走著玩也不像你們男生一樣容易被說拉拉扯扯的。”
“我爸媽離婚了,她爸媽也離婚了,我和她都跟的媽媽,都關注成績吧,挺壓抑的,我跟她走在一起也挺機緣巧合,她總跟我說她被困在這兒了,我也覺得我被困在這兒了,我甚至都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她要飛出去,可是我害怕,她這次真的飛遠了,我……我很難受,我也知道她解脫了。”
“不要這麽想,真的,不要。”
賀小敏沒跟別人說過這些,因為知道說了也沒什麽用,大多也都是勸一勸,就算是知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苦,可是到了這樣的關頭還是覺得自己是最慘的人,一抬頭看到了陸嶽池的一雙眼睛,那雙眼睛裡頭似乎有很多故事,至少現在柔和。
賀小敏退後一步,說道:“謝謝你。”
陸嶽池就在邊上沉默站著,知道了賀小敏和黎竹的家庭,知道了她們鬧了矛盾,矛盾的原因不明,還有一點就是,即使是那樣親近的人,類似母親,都能覺得孩子喜歡同性會是神經病,更不論其他人。
將心比心去想,肯定也懂這樣的心理,可真的到了這個時候陸嶽池心理也不好受。
賀小敏偏了腦袋:“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按照你的感覺來看,她提分手是很突然的事嗎?”
“不是,她醞釀過一段時間,在醞釀的那段時間裡她也很難受,可是即便這樣她還是跟我說了。”
陸嶽池把剛剛放在桌子上的教輔全給人拿在了手上,笑著說道:“我送你回家吧,謝謝你了。”
“沒事兒,你也早點回去吧,別讓你家裡人擔心。”
陸嶽池覺得自己面子上有些掛不住,自嘲地笑了笑,在賀小敏上樓的最後一刻才突然叫住了人,問道:“最近咱們學校裡,女生之間有沒有傳一些怪事?”
“女生之間?”
“嗯,女生之間。”
賀小敏頓了一下,緩緩搖了頭。
似乎是他覺得這種事用語音發算是一種褻瀆,言野在手機上看了陸嶽池發過來的一條一條的文字消息,先是震驚了一下,到最後看到了陸嶽池的百般叮囑。
MW:[她說隻告訴你,你別隨隨便便往外說聽見沒有,你要寫報告那你也悠著點。]
發完一條還嫌不夠,又發了幾條,每條後頭都綴著一大串感歎號。
言野能想象到陸嶽池編輯這些信息時候的表情,突然覺得有些好笑,至於他說的那些東西,警察什麽沒見過,不抵觸也不放在心上,只是停了筆去思考那些文字裡的內涵。
外頭響了敲門聲,似是下意識,言野把手機屏幕反扣在了桌子上。
進來的是鄭遠,鄭遠的眼神在言野的手和手機上流連了一小會兒,這才說道:“剛剛有人告訴我最近有些稀奇古怪的事發生。”
“嗯?”在察覺到鄭遠目光之後言野就把手機收了起來。
鄭遠繞到了言野的身邊去,問道:“你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啊神仙啊這一說嗎?”
“不信。”言野說道。
“是啊。“鄭遠揚了揚腦袋,久坐後就容易背疼,又說道:“人才是這世上最大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