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快步行走著兩個人, 一前一後。
“秦知文的身上除了被切割、被捅的地方以外基本沒有任何的傷口,有理由相信是熟人作案。”
鄭遠說完之後兩個人正好就停在了一張辦公桌邊上,坐在旁邊的楚厲急急忙忙站起來, 說道:“一高的某些住校的女生常常說感覺自己睡覺的時候有人看著她們,女生嘛,總是有些怕黑的,但是我想了想秦校長的死狀, 總覺得……會不會其中有一些關聯?”
楚厲說話聲音不大,鄭遠插了嘴進來,問道:“還挺聰明的?”
言野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說道:“那你找時間帶著小楚去問問,他的成果。”
鄭遠和楚厲沒走多久就有兩份屍檢報告送到了言野的手裡,一份是秦知文的, 一份是黎竹的。
美工刀直生生地插入了前者的心臟正中央, 沒有絲毫偏差, 而且裁紙用的美工刀總是沒有那樣硬的, 可以推斷凶手和他挨得很近。
切割時間和死亡時間基本一致,美工刀有多次插入的痕跡,看來是怕對方沒有死盡, 刀上沒有指紋,被刻意地擦拭過。
看完一份後言野停了很長時間才去看另一份, 略過了現場的那張照片隻將上面的分析當作冰冷的數字去看。
也是沒有受傷, 頭朝下,非常正常的跳樓身亡該有的表現,只是——
言野繼續往下看,看到了法醫給出來的一行備注。
陰/道外口周圍的皺襞薄膜破裂,不排除先天缺失情況。
再次聯想到秦知文的模樣, 這一切都讓人覺得惡心,就在剛剛得知黎竹有同性伴侶之後這更加顯得奇怪。
言野還沒來得及繼續去想,很快就接到了鄭遠的電話,他說他在一棟女生寢室的外牆邊上發現有泥土松動的痕跡,而恰好如果一個成年男子站上去的話完全可以看見寢室裡的一部分。
“問過宿管了沒?”言野說完之後又添了一句,“隱秘點兒。”
“學生都放假了,學校裡頭空的,女生寢室和男生寢室分開著,女生寢室這邊有大鐵門,晚上晚自習下之後有時候老師會去查寢,查寢結束後就沒有閑人了。”
言野把剛剛送過來的屍檢報告跟鄭遠複述了一遍,電話那頭傳來了嘶氣的聲音。
鄭遠離開了那個有石板的地方在裡面轉了轉,看到了小院落裡的晾衣繩,皺緊了眉頭,往寢室樓裡去。
女生寢室樓和男生寢室樓不一樣,是兩棟大樓拚在一起的,中間有一道長長的走廊,鄭遠一一把裡面看了看,這才發現走廊邊上除了寢室外還有一間活動間。
鄭遠讓人把門打開之後才看到裡頭似乎已經變成了配電間,裡面黑乎乎的,散發著灰土的味道,鄭遠嗆了嗆,正準備往裡深入卻聽見了楚厲大叫一聲。
“鄭隊!這兒有東西!”
鄭遠走近去看才發現地上躺著一顆圓圓的紐扣,黑色的。像是西裝褲上的紐扣,像是……秦知文褲子上缺失的那一顆紐扣。
鄭遠戴上手套將紐扣撿進了證物袋裡,還沒站起來兜裡的電話再次響起,鄭遠示意楚厲去接。
“言哥?”
“現在回來。”
楚厲笑著說道:“我們這兒剛剛找到了一個特別大的線索。”
言野沒有廢話,說道:“我這兒也是——”
“黎竹她寫了遺書。”
“啊?”楚厲愣了愣,過一會兒又喜上眉梢趕緊把手機開了免提。
“回來。”
這一聲在配電室裡甚至傳出了回音。
“他發現了我和小敏,他威脅我,我沒有辦法,我無法忍受,我無人可傾訴,生活與我而言沒有出路,我死得其所,也視死如歸。”
這一小段話寫在一張小紙片上,據黎竹的母親說這是從她的書包裡調出來的,之所以現在才把這個交給警察是因為之前她都沒忍心去整理這些東西。
黎竹的母親哭得很傷心,整個派出所裡都彌漫眼淚的鹹味,再多的人去安慰,也隻換來她的咆哮,不相信自己女兒生前受了這樣的虐待,恨秦知文的禽獸行徑,也恨自己沒有好好關注黎竹。
哭聲從大廳傳到派出所的每一個角落。洗手間的門緊閉著,從年久生著鏽的水龍頭裡頭湧出略帶著鐵腥味的自來水,言野捧著水洗了幾把臉,直待外頭的哭聲漸漸消失了之後才走出門。
一開門就看到了靠在門邊的鄭遠,他手上拿著一個像信件的東西。
“走了?”
“走了。”
“這是什麽?”
“黎竹母親轉交給我們的東西,說是寫了秦知文這些年的罪行,我還沒看,等你一起。”
“好。”言野重新關上了門拿著毛巾擦了擦臉。
……
“黎竹的母親在景點當售票員,平常很少回家,黎竹住過一段時間的校,剛剛去不太適應,有幾天晚上都沒有睡著,就看到有人在院子裡張望,她一開始沒有打草驚蛇,到後來才發現那個人就是秦知文。”
“黎竹應該是不想惹事,可誰知道秦知文先一步發現了黎竹,並且知道了黎竹和賀小敏的關系,這……畢竟很敏感……第一次發生關系是在秦知文的辦公室,黎竹發現了還有其他人也受到了跟她一樣的威脅。秦知文為了方便做這些事把校長辦公室那兒的攝像頭都給用東西弄壞了……這些都是黎竹套話套出來的——”
“那個畜牲就不該死得那麽輕松!”鄭遠話沒說完就讓楚厲打斷,一時間整個辦公室都安靜了下來。
鄭遠揉了揉眉心,這些事不好操作,只是在信中提起了別的女孩,吩咐了幾個女警去調查,點到為止,有分寸一些。
他再想說話卻發現言野一個人在角落盯著黎竹留下來的那封信看。
黎竹成績不錯,基本都能在年級前幾,又是班上的幹部,見到學校領導的機會多,卻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人。
字是工工整整的小楷,一筆一劃都很用力,寫得不倉促,看來是很早之前就計劃過。
鄭遠走近言野,問道:“你有什麽新看法。”
“能正好插入心臟正中說明當時他們挨得很近,這個有可能,屍檢報告備注,創口被多次插入過。”
“他不是被物理閹.割了麽?很有可能是確定死亡之後切除,然後再把刀插入之前的創口。”鄭遠說還不夠,用動作比了個例子,似乎覺得這樣也算解氣的一部分。
“我懂你的意思。”言野聲音平穩,“我很相信你的判斷,而讓我覺得不對的地方是這個。”
言野把報告推給了鄭遠,許多人都湊上來看,鄭遠的目光終於鎖定在了“刀具上沒有指紋”這一點上。
“我想這是她思考很久才做出的決定,把這些留給我們也是她計劃中的一部分,所以我在想,一個視死如歸的人為什麽還要把刀上的指紋全部擦乾淨。”
這句話才說出來,辦公室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總不可能說是因為她有潔癖。
她這樣做就是並不害怕有人能知道這件事,那麽為什麽還要擦去指紋。
這個問題暫時沒有解答,鄭遠看著言野的時候,言野的眉頭也是緊鎖著。
行政樓的大部分攝像頭被他自己弄壞了,期間是否有其他人去過尚不明確,警鈴是過去的老師按響的,這個老師是從教學樓過去的,按照時間和距離去估算,加上響鈴的時間,完全吻合,基本排除嫌疑。
即使是不該被私人情緒影響,大多數人還是希望能洗清黎竹的嫌疑,即便她已經全部承認。
辦公室裡的氣壓頓時低了許多,不知道是誰的電子手表響了鈴,顯示現在已經是下午七點,鄭遠說道:“先去吃飯,之後再去調全校的監控記錄,每一分每一秒都給我看清楚,眼睛別花,休息好,不行了就去換輪班。”
這話一說,坐在辦公室裡的人就散了,言野一下午沒看手機,一開屏就是陸嶽池的消息,說他給自己準備了驚喜。
言野左思右想沒有想到能有什麽驚喜能讓他特意來自己這兒顯擺的,不過本來有些沉重的心情突然就掃開了些,回家的路上還遇到了楚厲,言野還主動讓楚厲坐上了小電驢帶了他一程。
還在樓下,言野就聞到了臭臭的煙味,適逢趙大媽一家正在院子裡吃飯,言野還問了句是不是他們家煤氣漏了。
這話惹得趙大媽嚇了好大一跳,趕快進屋檢查,然後立馬跑出來的時候大叫,“煤氣是從樓上漏下來的!樓上!”
言野一聽,這還得了,顧不上把在一樓跟小孩玩的寶寶抱上就趕緊往家跑,一開門就看到一片煙霧。
不是煤氣?是著火了?
言野來不及去找問題的答案就看到了躺在排椅上的陸嶽池,二話不說就直接把人打橫抱起來往外衝。
陸嶽池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人拽醒,還沒來得及強開一睜眼就和言野來了一次距離極近的四目相對。
陸嶽池懵了,言野也懵了,衝上來幫忙的趙大媽一家人也懵了。
言野問道:“你在家裡幹什麽?”
“做飯啊!”
陸嶽池覺得這說出來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然後就看到了滿屋子的黑煙,又看到了言野黑下來的臉,再去看趙大媽的神情,突然懂了,趕緊拿手捂住了自己的臉,大聲說道:“給孩子留點面子!別看了!”
趙大媽一夥先是叮囑叮囑了幾句,說了小孩別在家開火之後就下去吃飯,只剩下抱著陸嶽池的言野一個人還站在樓道裡。
陸嶽池偷偷把手指頭移開一條縫,發現言野正盯著自己看。
問就是害怕。
“這就是驚喜?”言野挑了挑眉。
陸嶽池摳了摳自己的眼珠子,就這閉眼睛的姿勢說道:“叔,你放我下來,驚喜……驚喜好像糊了。”
言野把陸嶽池放了下來,看著他跑進去的背影,說道:“驚喜不僅糊了似乎還冒煙了。”
“你給我閉嘴!”陸嶽池差點就要氣到起舞弄清影。
言野乖乖閉嘴,又問道:“那你剛剛為什麽躺在排椅上?”
“在外面跑了一天,累。”陸嶽池用鍋鏟在鍋裡戳了戳,發現自己放進去的肉好像和鍋融在了一起,當即放棄,咬牙切齒說道:“我照著菜譜來的,做壞了純粹是因為我一不小心睡著了,不是因為我的能力問題。”
言野默默把家裡的窗戶都打開,聽完陸嶽池這一番慷概陳詞之後才去開了冰箱,這才發現陸嶽池說的驚喜到底有多大,肉沒了,雞蛋也沒了,就剩了兩兜青菜還活在冰箱裡。
陸嶽池覺得自己就是看家庭倫理劇看多了才會腦子著了火,盲目覺得自己眼睛會了之後就開始在家裡可勁兒造,現在給玩完了,好心幹了大壞事。
言野一回頭就能看到陸嶽池站在原地,怎麽看怎麽覺得有點可憐巴巴,乾脆過去把人抱了抱,問道:“太餓了?”
“也不是。”陸嶽池吸了吸鼻涕,說道:“感覺你挺忙的,想著你要是一回家就能吃著飯該挺開心的。”
“我現在也挺開心的。”
陸嶽池笑著捶了言野一拳,問道:“開心什麽?開心我差點兒把廚房燒了?”
言野指正,“不僅是廚房。”
陸嶽池撅嘴,不開心,推開言野就去看電飯煲,這才發現自己壓根還沒把電給插上,急急忙忙就要拿著插頭去通電。
言野把頭探過去一看,裡面起碼有半缸米,也不知道怎麽就突然心情特好,把陸嶽池給攔截了下來,說道:“還好沒插上電。”
“你什麽意思?”陸嶽池的直覺告訴他這不是什麽好話。
“意思就是你回房歇著吧,今晚只有青菜吃了。”
“別啊!”陸嶽池爭辯。
“冰箱裡只有青菜了。”言野毫不留情。
陸嶽池欲哭無淚,言野剛準備安慰就見陸嶽池突然表演了一出川劇變臉,一拍腦袋拿了掛在水龍頭的手套戴在了手上,邊走邊說,“瞧瞧我這個記性,我還燉了湯來著!”
緊接著,言野就看到陸嶽池兩手拎著湯往桌子邊上走,一邊走一邊吩咐,“快幫著拿桌墊來,燙死我行,別把桌子燙壞了。”
“說什麽傻話呢?”言野跟過去,把桌墊給人安置好了。
白白黃黃的一鍋,雖然看不出來是什麽湯,但是能知道裡面的東西肯定熟了,言野覺得自己雖然不是什麽頂級美食家吧,但是不管怎麽說對食物還是有點追求的,感覺這東西不能下肚子,但是看了看陸嶽池那個期盼的眼神,言野還是稍微用杓子舀了一點起來。
嗯,好喝,如果可以的話可以一輩子都喝這個。
言野這樣說完之後默默走到了廚房裡,然後看到了那包已經空空如也的放鹽的調料盒,正在考慮要不要顧及一下陸嶽池的心情先不要喝水,一回頭就看到了呲牙咧嘴的陸嶽池。
陸嶽池含淚控訴菜譜是盜版,立誓這輩子乃至下輩子都不會再買這個出版社出版的菜譜,說完猛灌三大杯水入腹。
這還難以泄憤,陸嶽池甚至來不及戴上手套就直接端上這碗傳說中的雞蛋蘑菇肉丸湯將其倒進了廁所裡。
屋裡的黑煙已經消散得差不多,陸嶽池心裡其實慌得一批,還是假裝從容地去把手套還有碗都收拾進了碗池裡,說道:“要不我們點外賣吧?”
“嗯。”言野就站在一邊看著陸嶽池洗碗,沒再說別的。
看著他先是把塑膠手套放在水柱下頭洗了半天,戴上手套後才開始洗碗,紅色的手套還挺扎眼睛。
紅色的手套?
手套?
言野思索這些的時候似乎忘記控制表情,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陸嶽池盯著自己在看,就好像還挺難受的樣子,小臉都白了。
言野急忙說道:“不是,我沒有生氣。”
陸嶽池本來就心虛,差點把廚房給燒著之後就更心虛,又不想讓自己顯得很心虛的樣子,乾脆把手套都給脫了,隨便一甩就往房裡走,發誓以後……嗯,至少今天不會再理言野一下,誰理他誰就是小狗。
結果還沒走到半道就被言野一把拉了小手,當即小臉紅紅,看在他色.誘的份上理他一句。
“你拉我幹什麽?”
“跟我去所裡。”
“現在?”陸嶽池心裡一跳,別是要把自己給抓捕歸案了吧,這不至於!
“是,就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