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尚書家的夫人和小姐果然是去見太后的。
黎世子不方便再見公主,他回去繼續做望遠鏡去了,鬱寧和鬱北征到清寧宮後沒一會兒,她們就到了。
太后和她們在花廳中不知道在說什麽,鬱寧、鬱北征和公主在二樓喝茶。
鬱寧向下看了一眼,被公主發現了。
公主笑道:“小七,好看嗎?”
鬱寧:“……”
他面不改色出賣了鬱北征,“我是給北征哥哥看的。”
鬱北征:“……”
不知為何,公主垂頭,臉上笑意更濃。
“鬱北征啊。”公主抿唇,“你說真有命數之說嗎?”
兩人都不解地看向公主。
公主說:“這刑部尚書的千金和德妃娘娘在某些方面可像了。”
鬱北征:“……”
“看著這溫婉可人,卻……”
卻是什麽她不說了,讓鬱北征細品糾結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前段時間晟都連環孕婦剖肚案就是她破的。”
鬱寧:“哇!”
鬱北征:“……”
他已經坐不住了。
“坐下。”公主說。
剛站起來的鬱北征立即就坐下了。
鬱寧垂頭掩笑。
他到底是救了鬱北征,轉移了話題,說:“皇姐,我這幾天想用你晟都的西合別院。”
公主自小就有封地,從不缺錢也不缺地,雖然她一直住在皇宮中,卻在晟都有好幾處府邸別院。
西合別院是極美的一處,也是公主最常去的一處,公主曾多次帶鬱寧去避暑過。
公主也不問他做什麽,聽說他想用便說:“不如送給你吧。”
鬱寧忙擺手,“我就是想給皇姐做個花房。”
公主一愣,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她歎了力氣,摸摸鬱寧的頭,聲音不是平日裡的冷淡,溫柔到似是請求,“小七,答應皇姐,不要累著自己,好嗎?”
聞言,鬱北征也從奇怪的情緒中出來,應和道:“對,小寧弟弟,你要好好休息。”
鬱寧卻是笑,“皇姐,北征哥哥,我知我身體弱,打小就知道,不管是健康還是壽命都不能與正常健康之人相比,可因此難道就要終日躺在床上休息嗎?”
“我想做很多事,我的喜歡的和別人沒做過的,這樣,即便活不長久,也足矣。”
小時候,鬱寧便知道自己身子不好,慢慢長大的過程中更是意識到這一點,除了自己感知,還有外界反饋,他時常會在別人眼裡捕捉到疼惜和難受。
鬱寧不想這樣,之前沒機會說,此時正好借這個機會跟他們講清楚。
“何況,我沒大病大災的,只是身子弱了些,你們不必如此擔憂。”
兩人心情複雜。
原來他都知道。
他們早該想到的,鬱寧如此聰明剔透的一個人,怎麽會不知道。
公主笑說:“好,既然如此,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鬱北征驕傲:“小寧弟弟這幾年做的事,已經是別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了,精彩又有意義。”
鬱寧笑:“對,所以你們以後別再擔心別再難受了,好嗎?”
就算他少活十年又怎樣呢,他會在活著時候把這十年補齊,把能活的歲月豐盈起來。
“好。”
鬱寧笑得更輕松。
【崽崽真的樂觀又通透。】
【嗚嗚嗚崽崽真的好棒,麻麻好愛你!】
【樂觀豁達的人壽命長,崽崽一定能活得很久呀。】【到時候崽崽是個小老頭了,我也陪著崽崽。】
鬱寧眨了眨眼,想到自己變成小老頭的樣子,不禁又笑了。
他們三個開心地討論起花房的事。
鬱北征:“小寧弟弟,你想給皇姐做一個什麽樣的花房?”
鬱寧:“玻璃花房。”
鬱寧從小給公主送花,後來公主不讓他送了,可能也是考慮到他的身體。
想想已經一年沒給皇姐送花,聽席廷說可以做玻璃大棚時,鬱寧就想給皇姐建一個漂亮的玻璃陽光花房。
因用玻璃盒和香皂高價換糧,玻璃和香皂至少半年不該出現在市場上,鬱寧正好拿來研究玻璃房和玻璃大棚。
鬱北征:“……”
現在外面一小塊千金難求的玻璃,竟然要拿來給公主造房子。
不虧大晟地位尊崇無雙的長公主。
玻璃房和玻璃盒子相比,對精細度要求沒那麽高,但對硬度要求更高了,鬱寧讓工匠們嘗試添加重質輔料,多次試驗,製造出相對沒那麽脆弱的玻璃。
再讓善於建造房屋的工匠一起加入討論,最終設計出一個漂亮的玻璃房。
玻璃房最大的優點就是既能透光又能遮擋風雨,再加上地龍取暖保溫,尤其適合秋冬賞花賞雪。
因為有這一層功能在,甚至能讓花匠在秋冬的玻璃房種出春夏的花來。
這也是鬱寧要實驗的一點。
秋冬可以種出春夏的花,那麽也可種出春夏的瓜果和糧食,這就是席廷跟他說的玻璃大棚。
這對此時的大晟來說,乃至對天下來說,意義極為重大。
難民不是突然就有的,是旱災水災之後,等積攢的糧食全部吃完才陸陸續續增加。
難民也不是一時能救助得了的,給的糧食就算能撐到秋收,前面幾個月糧食消耗太多,如果這一年的收成不比正常年份好很多,糧食還是不夠吃,價格還是降不下來。
有前旱在前,今年的糧食要比正常年份多很多不現實。
過了秋天,在大晟,冬天基本上沒有收成。
如果能把溫室大棚成本降低,多少能緩和一點。
或者在溫室大棚種植一些因反季節而珍貴的瓜果,去跟別的國家換糧,也是一個出路。
工匠們在前面建造玻璃房,鬱寧坐在涼亭裡寫寫畫畫,想各種辦法。
小皇女給鬱寧剝了一個葡萄放在他嘴邊,鬱寧下意識吃到嘴裡,酸甜沁涼的果汁在嘴裡炸開,鬱寧才從思考狀態中出來,看向不知何時出現涼亭中的小皇女和公主。
鬱寧對她笑了一下,年紀小,跟鬱寧相處時間也短的小皇女,定力不足,被這笑晃了神,紅了臉。
公主無奈道:“她非鬧著要跟我來。”
她戳了戳小皇女圓圓的小腦袋,“不是哭著喊著要來見你寧哥哥的嗎,怎麽來了一直垂著小腦袋?”
看到她紅紅的耳尖,公主笑道:“怎麽還害羞了?”
小皇女被調笑兩句,羞得不行,乾脆直接上去抱住鬱寧的胳膊,小聲說:“寧哥哥太好看了,太好看了。”
公主:“那是當然。”
小皇女羞嗒嗒地抬起頭腦袋,“寧哥哥,等我長大,你給我做駙馬可以嗎?”
【雖然芋圓你很可愛,但是不能做我兒媳,否則會被一口吃掉哦!】【哈哈哈人家叫鬱圓!雖然像芋圓也不能這麽叫!】【誰!誰在跟我搶老公,哦,原來是個小芋圓。】【該不該殘忍地戳破小孩童年美好的幻想呢。】
公主替她們戳破了小女孩的幻想,“你寧哥哥不能給你做駙馬。”
小皇女立即抱緊鬱寧的胳膊,“我外祖父超有錢,都給寧哥哥。”
公主笑道:“有錢也不行,哥哥絕不能和妹妹成親。”
晴天霹靂。
小皇女看向鬱寧,鬱寧笑著點頭。
小皇女當場眼淚就掉下來了,“嗚嗚嗚皇姐選駙馬的時候,我都擔心死了,生怕皇姐選了寧哥哥,知道皇姐沒選後我開心得都睡不著覺了,原來,原來是不能成親!”
公主:“……”
鬱寧:“……”
【哈哈哈!】
【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小心思還挺多哈哈哈!】
【白開心一場,那你可真委屈。】
鬱寧無奈地給他擦眼淚,“做哥哥不好嗎,哥哥一輩子都是哥哥。”
小皇女抽噎兩聲,“駙馬可以中途換是嗎?”
鬱寧:“……”
公主一笑,上揚的眉眼有種肆意的風采,果決道:“對,只要你不喜歡,駙馬就可以隨時換。”
【哇哦,我愛公主!】
【我想成為公主。】
【姐姐好颯,性別可以不要卡得那麽死嗎,我隨時等你換。】小皇女眼裡含著兩泡淚,“那寧哥哥會一直這麽疼我嗎?”
鬱寧點了下頭。
小皇女終於不哭了,又美滋滋地給鬱寧剝葡萄,葡萄果肉被她剝得坑坑窪窪,“我也一直對寧哥哥好。”
鬱寧忙阻止了她,站起來看向前面,對她們說:“看到花房了嗎?”
那邊正在施工不安全,鬱寧沒帶她們過去,隻指給她們看。
大晟最好的玉雕師和有幾十年打磨琉璃水晶經驗的老師傅們一起,把玻璃當成比玉石還珍貴的東西,慢慢打磨,輔之以適量水晶寶石,將為公主建造的這個玻璃房打造成最唯美的樣子。
正好是下午陽光明亮又不刺眼的時候,寶石的光澤和玻璃反射的陽光交相輝映,房子隻建了不到一半,已經美到兩個女孩目眩神迷。
小皇女也忘記了駙馬的事。
“太好看了!”
“好漂亮!”
小皇女激動得只會說好看。
公主眼睛也極亮。
她們是皇女,享受天下最好的東西,可畢竟時代為科技所限,房子再好也是不透光的,初見這種透光的玻璃房隻覺得夢幻。
小皇女迫不及待要過去,被鬱寧拉住,“等建好再過去,大概下個月就可以了。”
小皇女苦惱地皺眉:“還要好久哦。”
鬱寧無奈,現在已經是八月下旬,其實不用多久。
玻璃房建好後要通過各種安全檢查,還要有一系列配套,移植花草等,都需要時間。
這些小皇女都不知道,鬱寧也不打算跟她說,他換話題,引導她向開心方向想,“到時候皇姐可以舉辦一個金秋花宴,請好友來曬太陽賞花。”
“我要來我要來!”小皇女跳起來舉手。
連公主都有些迫不及待。
玻璃房建好後,花匠們開始在裡面打造花園。
秋天能找出的花全部找來挑選,菊花、含笑花、木芙蓉和曇花等中細細挑選,尤其是菊花,名貴的品種墨菊、綠雲、垂簾等都被移進來。
夏天的花也有,花匠們試圖用玻璃房改變季節,在秋冬養出繁盛夏花。
花房極大,能容納上百人,公主第一次卻隻邀請了皇族同輩前來,除了幾個皇子皇女,還有王府公主府中的幾個男孩女孩。
這群在大聲身份最尊貴的少年少女們,見到這樣一個玻璃花房也是歎為觀止。
玻璃房建好之後遠非半成品可比,整體構造完整呈現後,房頂上水晶鑲嵌出的宇宙主題才表現出來,白天熠熠生輝的絢爛,夜晚又是另一種星空美感。
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滿房的花朵上,渲染出一片生機盎然,美不勝收的景象。
女孩們圍著公主,一邊驚歎一邊說著羨慕的話。
小皇女也跟著她們,一路仰著小腦袋看得眼睛裡全是光。
看著看著,她忽地坐在花椅上開始掉眼淚。
難道是剛才忽略了她?
大家不明白她到底這是怎麽了,紛紛來安慰她。
鬱圓:“駙馬能給我造玻璃花房嗎嗚嗚嗚。”
公主:“……”
她哭笑不得地把那天的事說給她們聽。
女孩們一邊善意地笑著,一邊不由地看向小皇女心中的最佳駙馬人選。
明亮燦爛的陽光,盛態極妍的鮮花,晶瑩璀璨的寶石,碰到他都成了陪襯,抵不過他素手拈花的一個淺笑,連落在他手腕的陽光都溫柔許多。
無法想象世間會有這麽好看的少年,又不止是好看。
好幾個女孩看紅了臉。
有個少女喃喃道:“親妹妹不能成親,表妹是可以的……”
公主斂了笑看向她,輕嗤一聲,聲音冷淡且毫不留情面,“小七與別人不同,但凡有血緣關系的他都不可,不該生的心思盡早碾滅。”
那少女撞見公主冷漠不悅的眉眼,臉一白,忙低下頭。
另一邊,鬱寧並不知道她皇姐又為他嚇到了一個女孩,他正摘花。
六皇子喜歡綠色,鬱寧剪了兩枝綠雲插在玻璃瓶中,放在他手邊的桌上。
六皇子呆呆的臉上能見到小小的笑,“插在玻璃瓶中比瓷瓶好看許多。”
鬱寧:“大概是因為可以看到水中枝葉的樣子,六皇兄喜歡的話,我回頭給你送幾個玻璃花瓶。”
沒骨頭一樣坐在另一邊椅子上的三皇子冷笑一聲。
鬱寧:“……”
三皇子:“小七,你過來。”
鬱寧乖乖走過來,他做好了三皇子又要跟他算帳的準備。
小時候三皇子會問為什麽不帶他玩,為什麽給皇姐花不給他,長大了也沒改變多少,性情甚至變得愈加肆意張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多了一個倚靠的原因。
出乎鬱寧的意料,三皇子沒跟他說什麽,而拉著他向前走,一直走到花房最僻靜的角落坐下。
幾棵高大的桂花樹把這裡圍城一個安靜幽香的小空間,三皇子將桌上落下的幾瓣花掃落,讓鬱寧落座。
鬱寧疑惑了一下,坐在他對面。
難道是要檢查他最近有沒有認真唱曲?
“小七,你還記得我們之間還有個五年之約嗎?”
鬱寧愣了一下,看向他。
五年前,鬱寧很想知道外祖父和母妃具體的去世原因,三皇子說只要鬱寧告訴他他身體裡的那個人是怎麽回事,他就告訴鬱寧他外祖父和母妃的事。
鬱寧差點答應他時,被席廷阻止了。
席廷說讓他五年後再告訴他。
三皇子盯著他的眼睛說:“你還記得,而且你也大概知道了是嗎?”
鬱寧垂眸,撿起衣服上不知何時沾上的一片粉色木芙蓉於指腹間摩挲,輕輕地“嗯”了一聲。
“是在被流放的路上被流寇殺死的。”
席廷不讓三皇子當時告訴他,他以為是要讓他自己尋找真相,這些年他沒停止過尋找,直到還原出一個他找到的真相才停止。
他外祖父是在被流放的路上被流寇殺死的,被流放的原因是他犯了弑君之罪。
母妃能在猛虎口中救下明妃,是因為她善於禦獸。
她跟外祖父曾遊歷過許多地方,在深山之中住過些時日,常有猛獸相伴,她喜歡它們,所以,即便在進了晟都後,也在當時的太師府上養了幾隻。
母妃懷上他時,皇上開心不已,陪她回太師府小住,夜間被野狼襲擊,腰部的傷口差點致命。
這必然要誅九族滅門,但最終是外祖父被流放,母妃搬進和冷宮差不多的白夏苑。
外祖父在被流放的路上被流寇殺死,母妃在這一系列重創打擊之下早產生下他,沒幾年也去世了。
這幾年他和皇上的關系忽冷忽熱。
其實,不全是白妃的床頭風,也不全是其中一方的原因。
父子兩人心中都有隔閡。
想恨無法恨,畢竟當時生命垂危之時,皇上還下令保住了外祖父和母妃的性命,別人都說他情深義重。
想愛又總是會觸到那道傷疤。
只能這麽不遠不近地站著。
宮中所有人對這件事閉口不提,他們在這種氛圍中緘默,維持著脆弱的表象,冷一下熱一下,找不到平衡。
“你知道林老被流放是因為父皇在太師府上差點被惡狼咬死?”
鬱寧點頭。
三皇子觀察了他半晌,低聲說:“那你知道的還挺多。”
鬱寧默不作聲。
三皇子又問:“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在哪裡?
鬱寧一開始也無法接受,他懷疑過許多人,甚至這件事的真假都懷疑過。
可是皇上的傷是真的,好幾個人見到他被惡狼圍咬,躺在血泊中的樣子,腰部的傷甚至讓他好幾年沒法在后宮留下子嗣。
那狼也是養在太師府的,也有好多人見過它們在母妃手下溫順的樣子。
即便是太師府上有人動了手腳,那也是太師府的人,罪名依然扣在太師府上。
時隔太久,鬱寧和天書上的人各處探聽也沒找到什麽有用的證據,來證明母妃和外祖父的清白。
三皇子忽然貼近鬱寧,在他耳邊輕語,“小七,你忘了,白妃以前也曾是太師府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小皇女:我外祖父有錢,寧哥哥做我駙馬吧。
黎世子不忍心地甩出一張支票: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