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炊煙嫋嫋升起,層層疊疊青山之下,一座青磚瓦院立於村落邊緣,一個青年走出小院,背著竹簍緩緩走在田園之中。
青年長身而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著青色長袍,背後背著一個藥簍,簍中放置一柄藥鋤還有一柄玉質短刀。
青年正是雲竹,當年他在神農架摔進了洞裡,醒來後便來到了此地。
這個村子名叫小青山村,因地起名,坐落於小青山之下。
村民淳樸,給他蓋了一間茅房,讓他挺過了最艱難的一段時間。
雲竹來到此地已有十五年,跟隨潮流趕考,考了個秀才,後覺得無趣,便回了小青山村當起了一名赤腳大夫。
風水先生是做不了了,這個世界和以前不同,附近有不少仙人,雲竹修煉不了,便不摻和仙人們的事情了。
赤腳大夫收入不多,好在雲竹總能挖到一些靈藥,拿去賣了也有些收入。
茅房住得不舒服,便想法子蓋了一個小院。
這個世界自然已經不是他以前所在的現代世界了,也不是歷史上的某個朝代。
歷史上的四書五經,其他一些著名的書籍如《三字經》、《千字文》、《唐詩三百首》、《二十四史》等等都沒有。
這是一個奇妙的世界,仙凡混居,當年他從山中溪流中醒來,身無一物,遇到了一個禦劍飛行之人,那便是傳說中的仙人了。
何謂仙凡,雲竹是不在意,他是比較懶的,沒興趣的東西就懶得去了解。
只是,他如今已經四十五了,模樣一如當年,看起來還比以前年輕了一兩歲,二十七八的模樣,狀態更好了。
這讓他想起當初落入水中,自己咽下的那個東西。
他記不清那個東西長什麽樣,只知道他醒來後,他的法力化為虛無,挎包也不在了。
這些年來,那東西一直在滋養他的身體,偶爾丹田發熱,便容易陷入一種玄妙的感覺,聽到一些奇妙的聲音,似是夏蟲之語,又似冬雪之聲,如春風拂過,又如林海起伏,偶有道音,又似梵語,他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也沒有什麽不好的感覺。
猶還記得,當初他來這裡燒了一個月,整個人差點燒傻了。
祖傳的心法已是用不得了,不用還能感應到靈氣,用了便什麽都感覺不到,應當是所處世界不同了。
他也不知其中奧妙,左右他對仙人也沒什麽興趣,這些也就不重要了。
就窩在這小山村裡也沒什麽不好,當個赤腳大夫,聽孩子們的歡聲笑語,研究研究感興趣的東西。
蓋一座小院,閑時喝喝茶,看看書,畫些畫,飼弄花草,豈不快哉?
行至山腳下,早起的獵戶背著一隻像是獐子的動物下來,這邊叫灰鹿。
李獵戶是村裡唯一的獵戶,村子比較偏僻,大家要吃肉都去他們家買,也比城裡便宜。
瞧見雲竹,李獵戶朝他招呼一聲,“雲大夫,去采藥啊?”
雲竹微微點頭,“李獵戶,今兒個收獲不錯。”
“嘿嘿,雲大夫可要吃肉?我給您留一隻腿?”
雲竹不愛吃這些東西,遂拒了,“不必了,您還是拿去賣了吧。”
短暫的交談幾句,雲竹往山上走,這邊的林子比以前的還要複雜,老藤縱橫,林子裡幾乎沒有任何陽光透進來,偏偏空氣清透。
植物也不是根據海拔而生,針葉林和闊葉林都可能長在一個地方,這裡的生物自成一個系統,雲竹也是在這裡生活了三五年才逐漸轉換思維。
山裡的蛇蟲很毒,被咬一口便可能就此殞命,雲竹也是在山中混跡多年了,倒是有自己的一套經驗。
且不知是不是因為當初吃下的那個東西,雲竹能察覺到周圍一裡內的動靜,遇到危險也比以前警覺得多,是以多年來一直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許是道祖保佑,佛祖心疼吧。
小青山並非一座山,而是附近的一條山脈,乃是大青山的支脈。
饒是如此,小青山的山峰也高得多,林海不斷,瀑布轟鳴。
翻過一座山,來到了村民少有涉足之地,村裡人砍柴,到前面那座山便綽綽有余,小青山深處,也只有雲竹和李獵戶會來了。
李獵戶也是一個修士,算是武士吧,雲竹曾見過他一拳打死一頭野牛,驚得他嘴巴差點合不上。
雲竹也就腿腳好一些,說修為是沒有的,他並沒有心法,也懶得去找,就這麽得過且過也沒什麽不好。
來到自己標記的地方,上個月發現的一朵青藍花已經成熟了,雲竹拿出玉刀,將青藍相間的花兒切下,仔細的用布包好,放入藥簍之中。
順著溪流而上,雲竹鑽入林子之中,偶爾停下來,用藥鋤將林子裡的藥材挖下。漸漸地,藥簍中的藥材便鋪了一層,慢慢增加,很快便裝了一半。
臨近午時,在一棵老樹下發現了一株半透明的綠植,在樹根下的一個土洞裡瑩瑩發光。
雲竹拿出玉刀蹲下來,方伸出手,一道白芒射來,他下意識躲開,忘了身後是斜坡。
整個人失衡掉了下去,滾了幾下,一棵小樹攔住他,藥簍裡的東西摔了出來,散落一地。
“咦?”
一道年輕的聲音傳來,一個穿著白袍的少年從山上緩緩走下,手上結訣,坡下的一個布包飛入其手中。
少年身材富態,神態倨傲,方才那一白光顯然沒有在意他的性命,若非雲竹躲得快,只怕不死也重傷。
雲竹抓著旁邊的樹坐起來,按了下肩膀,眉頭皺起。
富態少年打開布包,正是雲竹早上摘的那朵青藍相間的靈花,少年看也不看雲竹一眼,自顧自的將靈花拿了,嫌棄的丟掉手裡的布,收走土洞裡的綠植,很快消失不見。
事情發生得很快,雲竹一聲不吭,默默的將散落的藥材撿起來,藥簍已經癟了,他還得回去再找人編一個。
抓著小樹爬上去,雲竹又按了下肩膀,倒吸一口涼氣,眼神晦澀不明。
在山裡找了個地方清洗身上的汙漬,下顎處破了皮,鮮紅的血染濕了領口。
雲竹用手舀水清洗臉上和脖子的血跡,手肘處也擦傷了,隻得先拿草藥止血。
看到水裡狼狽的倒影,雲竹有些嫌棄,他背起藥簍子,徑直往山下走。
走到一半,感覺小青山深處傳出一些乒乒乓乓的聲音,似乎有誰在打架,可能是仙人在打架吧。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雲竹沒有過多停留,很快便回了村裡。
此時恰逢午時,村民們扛著鋤頭往家裡走,一邊走一邊擦汗,嘴裡談論著地裡的事情,比如你家的莊稼長得不錯,明天我家要從你家田裡引水等等。
“哎喲,雲大夫,您這是怎麽了?”
雲竹豎起衣領遮住下顎,扯起一抹笑,“摔了一跤,不礙事。”
他本來就是摔了,村民淳樸,也沒想過他會騙人,紛紛投來關注的眼光,讓他趕緊回去換衣服,還有人說要幫他背東西。
雲竹一一謝過,眾人見他走路正常,也就沒有過多的擔心,隻讓他這些天就別往山裡走了。
回到家中,雲竹脫了衣服擦了擦身子,隨後拿上藥粉敷傷口。
上了藥,雲竹想到今天自己狼狽的樣子,略有不悅,這讓他想起了當年的往事。
京中貴族仗著權勢,目中無人,將他逼回了老家,之後也處處與他作對。
所有人都知道他得罪了人,沒有人願意親近他,那幾年是他最狼狽的時候,若不是有林家接濟,他差點餓死。
將桌上藥瓶蓋上,雲竹從床底拿出一本佛經,一隻木魚,坐在床上輕輕敲響,嘴裡念著經文,心中戾氣慢慢消散。
小院中的木魚聲響了三天,天邊閃過一道金光,在黑夜中久久不散。
雲竹睜開眼,看向窗外,金光從小青山深處傳出,一道光柱直上雲霄,而後慢慢消散。
這讓他想起了當年那道白練,將他帶到異界的東西,也可能那東西已經被他吃到肚子裡了。
三日前的傷疤已經結痂,雲竹只看了那金光一眼,沒有動,繼續閉上眼睛念經,窗外的金光緩緩消失。
次日,村裡突然多了很多外來人,其氣勢驚人,穿著各異,有些性格溫和,有些性格暴躁,有些性格高傲,不一而足。
無論有多大的差異,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都是傳說中的仙人。
從李獵戶口中,雲竹知道,這些所謂的仙人並非是仙,修行者統稱修士。只是凡人見識少,而修士會各種法術靈訣,才將之認為仙人。
雲竹不知道昨晚上出現的那道金光是什麽,他也不想摻和這種事情,便是經書也收了起來,隻拿出醫書在房裡看。
本以為這些修士是要進山的,誰知午時不到,雲竹便聽見有人敲門,是一個沒有聽過的聲音,顯然就是那些修士了,也不知所為何事。
門外站著一行五人,穿著白色長袍,胸口繡著一枚金色長劍,每人手上都拿著一柄長劍。
為首的是一名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少年,劍眉星目,薄唇輕抿,周身散著一股冷意,此時正把敲門的手放下來。
其身後站著兩男兩女,年紀看起來都不大,左邊的少年較瘦,笑眯眯的很是陽光。最右邊的少女身材高挑,手上的長劍墜著青色流蘇。
再過來一人富態,揚著下巴有些不耐煩,“霍師兄,不過是個凡人的院子,我等直接進去便是了,何必多此一舉。”
一旁戴著白玉花鳥紋簪的少女讚同的點頭,“是啊,霍師兄,我們多給些錢便是了。”
敲門的少年退後一步,語氣微冷,“你們既要找個地方休息,便是有求於人。既有求於人,便不分仙凡。”
院門打開,雲竹謙卑的站在門邊,“諸位仙人請進。”
“我們要在此地稍作歇息,還請給個方便。”
“仙人看得上寒舍,自然沒什麽不方便的。”雲竹在前引路,眸色微凝。
真是巧呢,害他破相的仙人也在,看樣子似乎認不得他了。
來到堂屋,雲竹給眾人倒茶,“諸位仙人稍等片刻,在下先去收拾屋子。”
為首少年下意識回道,“叨擾了。”
這等凡茶,仙人自是不會喝的,便是坐下也先掐了個無塵訣。
雲竹的格局和這裡的人不一樣,他喜歡有自己的私人空間,是以堂屋後面才是住所,堂屋乃是會客的地方。
雲竹當初蓋房的時候,沒想過會有客人入住,僅有一間臥房,隻得將藥房和書房騰了出來,其他東西都搬到了後面的庫房之中。
將房間收拾出來放到後面的庫房裡,鋪上新的被褥,雲竹便騰出了三間臥房。
回到前面,茶已經冷了,在場五位仙人都站了起來,圍站在牆壁前,面前掛著一幅山水畫。
雲竹臉上的笑微滯,隨後恢復如初,“諸位仙人,房間收拾好了。家中僅有一間臥房,在下已將書房和藥房騰出,被褥都是新的,只是書房和藥房並無床榻,還請仙人見諒。”
富態少年頭也不回,呵斥道,“沒有床就去找,愣著做什麽?”
雲竹並不反駁,彎腰稱是。
“等等。”
“仙人有何吩咐?”
為首的少年指著面前的一副山水畫,問道,“這些畫作,不知出自何處?”
“是在下所畫。”
“你畫的?”富態少年眼睛微微睜大,上下打量,“畫中透著一股靈氣,水有氣山有勢,你一個凡人,能畫出來?”
雲竹低下頭,“的確是在下所畫,仙人說的靈氣,在下區區一個凡人,並不知是何物。”
“先生大才。”為首少年語氣稍和,“我觀先生骨骼驚奇,資質應當不錯,可想過入仙門?”
入仙門嗎?
雲竹想了幾秒,發現自己並無興趣,即便他挺討厭這些自以為是的仙人,也想親手宰了那個讓他破相的仙人。
他對那個世界沒有興趣,也不知道修仙要做什麽。
“在下區區一介凡人,不敢高攀。”
“我們出自無極劍宗,乃東洲大陸第一門派,你可想好了。”白玉花鳥紋簪少女輕哼,“欲擒故縱可沒有用。”
為首少年倒是聽出了雲竹的堅定,他的確是沒有那個心思。
左右不過是突然起意,他也不會太過執著。
“既然臥房已收拾好,我們便先去瞧瞧吧。”看向略有不滿的二人,“時候不早,這離山裡也遠,床便自己做,不必麻煩先生了。”
他稱呼其為先生,便是不會縱著他們欺辱人了。
富態少年語氣不佳,“霍師兄倒是少有的好心腸。”
微瘦少年和高挑少女並無意見,余下的少女臉上透著些不願,到底沒有反駁他的意思。
原來姓霍,的確是少有的好心腸。
因霍姓男修表明了態度,雲竹也知道了其他人的姓氏,微瘦少年姓天方,富態少年姓陳,高挑少女姓雪,年紀最小的少女姓姚。
雲竹隻給他們帶路,是不會提任何意見的,五人倒是很快就分配好了,霍姓男修住主臥,剩下兩個男修住藥方,兩個女修住書房。
雲竹去了後院,那是他的新住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