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愷被自己的女兒這樣直呼名字，愣了幾秒鍾，有些不可置信的語氣：“我放過你？那誰來放過我呢？”

　他今年五十三歲，聲音也比以前渾厚不少，一生起氣來言語之間的指責更為激烈：“你和郭明安談得好好的，為什麽會鬧掰？你今天就必須給我說清楚，快進門的女婿就這樣飛了，這個責任你擔待得起嗎？”

　沈檸若迫使自己冷靜下來，她緩緩抬起腦袋，就看著前方的道路和行人，音色如常：“你怎麽不去問問你口中的這個乘龍快婿呢？”

　她現在沒心思沒心情和沈元愷吵架，說完這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沈元愷又撥了過來，鈴聲響起的那一刻，她立馬就掐斷。

　如此反覆了幾次，沈檸若的心情也趨於平靜了，她垂了垂眼，這才重新發動車子。

　但冰冷空蕩的住所讓沈檸若的心又一點一點地往下沉，尤其是她走到臥室看見了放在書桌上的那幾張照片，她回憶起來當時邱漾的模樣，呼吸不禁一窒。

　那天的晚霞很燦爛，邱漾就泡在橘色的柔光之下，她派了一個小女孩去邱漾的面前，不知道小女孩和邱漾說了什麽，邱漾真的就過來了。

　還和她一起玩了套圈圈的遊戲。

　沈檸若一直都知道，邱漾找上自己不是意外，多半是受到了前任的刺激。

　其實從那個時候她就該明白，陶思嫻對邱漾的傷害真的很大，否則像邱漾這樣的乖乖女，斷然是不可能出來尋找豔遇的。

　邱漾只是想換個地方散散心而已。

　沈檸若無力地坐在了椅子上，拿過了眼前的幾張照片。

　她不該自以為是，也不該得意忘形，否則邱漾現在已經在家裡跟貓在一起玩了。

　沈檸若的眼睫輕顫，捏著照片的力度加大了些許，直到指甲蓋泛白，她現在腦海裡只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道歉。

　可是她現在聯系不到邱漾，她們之間的那些默契和了解，在這一刻被擊潰。

　實際上只是泡沫做的，不是嗎？

　沈檸若一想到這些，心像是被緊緊攥住，讓她難受不已，她又抬起手來捂住臉，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又拿上車鑰匙換鞋出門。

　她堅信邱漾今晚會回來。

　邱漾不是主動聯系的越楚，而是越楚的心情煩悶，想要發泄一番，於是就給邱漾發了微信。

　當初她們兩人也算是無話不談，關系才會那麽好，哪怕現在不會像之前那樣，但是邱漾始終還是感激越楚的，因此在下班之後，就去了越楚訂好的飯店。

　一頓飯吃得不是很輕松，邱漾有心事，但她沒有表現出來，而越楚向來又是個喜歡自己思考的，也沒把關鍵的事情說出來，只是提了兩句說自己因為那個人心情不好。

　邱漾表示理解。

　越楚本來還提議去喝喝酒，但邱漾來大姨媽了不能喝酒，於是這個建議拐了個彎，當即就定了KTV的小包。

　唱歌是很好的一種發泄方式。

　包房裡面的光線開到了最暗的那一檔，兩個人都心事重重，點的都是比較悲傷的歌。

　越楚唱歌很有技巧，之前在校期間還拿過校園的歌唱比賽的獎，不過這都是邱漾當時聽別人說的，因為她來學校的時候越楚大四了，大四生基本上都不會再參加這些活動。

　距離上次聽越楚唱歌，已經過去了很久的時間，邱漾還是有些懷念的，但她也沒有光聽著，自己也點了不少首。

　沒一首歡快的。

　不是講失戀的就是說劈腿的，或者又是愛而不得的。

　但是這樣一來，兩人的情緒還調動起來了，手機就放在沙發上沒再管過。

　“昨天遠了明天還長回憶模糊但巨大/這樣的深夜眼淚要怎樣不流下/問自己習慣了嗎/沒有你每到夜裡回聲變得好大/有沒有什麽好方法讓寂寞更聽話。”

　邱漾站在顯示屏前，握著話筒唱起了一首《最近還好嗎》。

　她最近其實很少去想陶思嫻在做什麽，可是這首歌裡面的幾句歌詞的確有戳到她。

　越楚在沙發上坐著，看見歌詞的那幾秒鍾愣了愣，旋即吐出一絲歎息。

　她知道邱漾是個重情義的人，談一場戀愛肯定會給出自己全部的真心，但對方一旦傷害了她的話，殺傷力不是百分百，而是更多。

　茶幾上擺了幾瓶酒，兩人都沒喝，但果盤吃了一大半。

　等邱漾唱完了這首歌，越楚看了眼時間，提出建議：“漾漾，回家吧。”

　邱漾放下話筒：“現在幾點了啊？姐。”

　“九點半了。”

　“你明天還要上班。”

　“等回去洗個澡就很晚了。”

　“好。”邱漾答應了，她也不想一直唱下去，而且嗓子有些啞了。

　外套被穿上，邱漾才把手機從兜裡拿出來，這才看見沈檸若打來的未接來電。

　邱漾抿了抿唇，她看著通訊記錄，猶豫了再三，也沒回撥過去。

　她今天因為自己的個人事情，向毫不知情的沈檸若甩了臉色，她現在隻覺得有些羞愧。

　等她再緩一天，她就去找沈檸若說這件事。

　包房的歌已經按了暫停，頓時安靜了不少，越楚看見了邱漾的猶豫，關心地問了句：“怎麽了？”

　邱漾把手機又放回包裡，她微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但等到出了KTV上了越楚的車，本來要報住的小區地址，但到嘴的話卻一轉：“姐，我想去一下商城。”

　附近有個商城，現在九點半，有的店還在開著。

　越楚不知道她要買什麽，但還是應了一聲“好”，就載著邱漾先過去，再送邱漾回家。

　沈檸若站在邱漾的門口很久，她沒穿高跟鞋來，但是時間一久誰都會腿酸腳痛。

　電梯一會兒上行一會兒往下，也有停在這一樓層的時候，可出來的都不是邱漾。

　走廊的燈光是聲控的，但已經很久沒亮起，黑夜像是為了讓人懼怕它，將溫度降下去了不少。

　沈檸若出門之前也拿了件外套，可是這裡實在是太冷了，再加上她本來就體寒，於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身體現在都有些發抖。

　這樣下去會出問題，沈檸若自己知道，於是她最終還是給自己設定了一個時間。

　如果十二點了邱漾還不回來，那她到時候再離開，因為還邀請了邱漾陪自己去買相框，她當然要健康地站在邱漾的跟前。

　現在距離十二點還有一小時四十分鍾，沈檸若又看了眼手機，她後來又給邱漾打了電話過去，但依舊沒人接聽。

　她更覺得冷了。

　電梯又在上行中，沈檸若垂眸看著地面上的黑暗，她的心像是被拴了一顆大石頭，丟進了海裡，直直地往下墜。

　她思考了很多邱漾要發泄的方式，但覺得最大的概率就是喝酒，可是邱漾本來就在痛經，沈檸若一想到這個就非常擔心。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她的擔心已經超出了自己的設想。

　電梯門又開了，樓道裡的聲控燈又亮了。

　沈檸若沒有抬頭，因為她不抱希望了，她甚至還閉上了眼睛。

　直到腳步聲距離她越來越近。

　直到一聲驚訝的聲音響起：“沈檸若？”

　沈檸若倏地抬起腦袋，眼睛也同步睜開，現在站在她眼前的不是邱漾是誰？

　“我……”沈檸若艱澀地張了張嘴，但由於被凍著了，聲音都有些發顫，“對不起。”

　邱漾沒想過沈檸若會守在自己的門口，並且開口就是一句道歉。

　她看著沈檸若的模樣，眉頭蹙了起來，又把右手往前一伸，拉過沈檸若的手，不再猶豫，拿出鑰匙開了門。

　沈檸若的手像是去北極轉了一圈，冷得讓邱漾懷疑現在是不是深冬。

　沈檸若肢體僵硬地轉身，她看著邱漾開門的動作，眼眶有些泛酸。

　她沒賭錯，她等到了，並且邱漾身上還沒有酒味。

　沈檸若的嘴唇乾燥，她舔了一下，還沒繼續說什麽，門開了燈開了，邱漾一把把她給拉了進去。

　“我去給你放熱水。”

　“你等下先洗個熱水澡。”

　邱漾的眉眼間盡是關心，她一邊說著又一邊拿拖鞋出來，沈檸若站在原地不動，被凍得有些發紅的鼻尖也泛起了酸意。

　瓶子已經走了過來，蹭著邱漾，它看了沈檸若好幾眼，不能理解這個叫它“胖胖”的人怎麽又來了。

　邱漾現在沒時間去跟它玩，於是拍了拍它的腦袋：“胖胖，你自己先去玩會兒。”

　瓶子：…… ？

　邱漾把拖鞋放在沈檸若的腳下，看著沈檸若沒有血色的嘴唇，和沒有神氣的眼睛，心裡也不是滋味，但現在她不想再拖著時間，沈檸若要是再不洗個熱水澡，非得被凍感冒不可。

　“快換鞋。”邱漾難得用這樣的語氣和沈檸若說話，言畢就進了臥室，拿了自己從未穿過的底褲，還有沒穿過幾次的睡裙，以及才被曬乾淨的浴巾。

　瓶子沒走，就蹲在地上看著沈檸若，眼神有些凶狠。

　好哇，她媽被這人影響了。

　沈檸若被它看著，倏爾笑了一下：“你不胖，你只是毛茸茸。”

　她也不知道瓶子能不能聽懂，但是邱漾已經放起了熱水，東西也都拿進了浴室，正在催著她洗澡。

　沈檸若進了浴室，站在花灑地下的那一瞬間，才覺得自己的血液在循化在流通。

　她的指尖已經被凍得泛紫，洗了好一會兒才恢復到了正常。

　邱漾在沙發上如坐針氈，她沒想過沈檸若竟然會選擇等待自己，而且從面色來看，已經等了好長的時間，她又去了廚房，給沈檸若熬起了薑湯，還燒了熱水，給沈檸若泡起了感冒靈。

　等把這些都做完，沈檸若就從浴室出來了，兩人的身高差幾乎沒有，邱漾能穿的睡衣沈檸若也能穿，不過她外面還披了一件浴巾。

　她的頭髮上也包著毛巾，只是還有水滴在往下。

　邱漾突然間覺得沈檸若不像是大灰狼，而是一隻淋了雨的小狗。

　尤其是那雙眼睛現在還可憐兮兮地望著自己，這種感覺更為深刻。

　“先喝點藥。”邱漾收起這些想法，下巴往茶幾上放著的杯子處揚了下。

　沈檸若聽話地在邱漾的旁邊坐下，又乖巧地拿過杯子將感冒靈喝了個乾淨，她一句話都沒講，視線不停地落在邱漾身上。

　邱漾在一旁坐得端正，她的雙手交握，等沈檸若又一次看過來，她才回視過去：“沒關系。”

　“不怪你。”她是在回應沈檸若的道歉。

　“是我還沒能這麽快就走出來。”

　沈檸若聽得心疼，又見邱漾露出一個笑容，她把去商城買來的東西放在了沈檸若面前：“相框給你買好了。”

　“你看看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