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萬物， 都受規則的控制。

　就像是一條大道，指引著每一個小世界的生物，向某個特定的命運發展著。

　規則並不常出現。

　在杜林恢復的記憶之中， 它總是更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冰冷機器，俯視著下方所有的一切。

　如果說杜林是理智秩序的代表， 深淵之主是混沌惡意的化身， 那它更是超脫於他們之外的……從混沌蒙昧的盡頭就誕生的， 真正最古老的神明。

　——萬物法則。

　沒有形體， 僅僅靠文字就向杜林伸出了邀請的手——

　它說，【杜林，我來接你回家。】

　杜林盯著那金邊的文字——並沒有什麽意外。

　他和規則之主的關系很玄妙。

　理智和秩序本來就更為靠近規則……混沌和惡意， 更像是為了讓這個世界不那麽無趣所裝點的小概率波動。

　…………

　比起深淵之主，規則更喜歡杜林。

　用喜歡這個詞，聽起來有些不太靠譜。

　高高在上的本源不應該有任何感情上的偏好。

　但好幾次， 在杜林在一些危險的小世界處理公務時……規則都會特地等候在他的身邊，為他開辟出一條通道來。

　一條盡快、回家的通道。

　——回到世界盡頭， 回到它的身邊的通道。

　這已經是一種不正常的例外了……更像是一種奇怪的獨佔欲。

　黑發青年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

　他也像往常一樣伸出了回應的手——

　看到這一幕後， 那沒有任何形體， 仿佛無時無刻幻化在空氣中，佔據了所有腐爛美好的存在……愉悅地勾起了唇角。

　——就算你用所有生命能量創造了一個又一個懸疑小世界那又怎樣……最後他還是要屬於我。

　——他還是要朝著理性的方向不斷蔓延， 直到——

　“不！”

　而就在這時， 杜林突然聽到了一陣極為刺耳尖銳的聲音……

　像是硬生生地捏著那生物的脖子，從扭曲聲帶裡發出的聲音。

　“ durin……你不能跟他走！”

　病房的門被人緩緩打開。

　那原本是懷著激動急切的情緒， 來找杜林的主角攻鄧梵川——

　但在男人伸手碰到門把手的那一刹那……一縷黑霧硬生生地鑽入了他的耳廓中。

　詭異的金黃色豎瞳瞬間降臨在他的眼瞳中。

　小怪物，又換了一具皮囊。

　原來的那個不好看了、被崩潰的祂揉皺毀掉了， 那就要再換一具讓杜林滿意的身體。

　不會再被杜林說好惡心的身體……去見他。

　——這是見durin的最後一面了……當然要打扮的好看一點。

　“ durin……”深淵之主怯生生地喊著他的名字。

　流著血色的眼瞳裡， 含著崩潰的淚滴……

　“不能跟他走……durin。”

　“求求你， 留在這個副本小世界好不好，永遠留在這裡。”

　杜林回頭看著他，那雙好看的桃花眼中帶著幾分譏嘲的情緒。

　“……你覺得我會答應嗎？”

　他聲音極輕地問道，“留在這裡，繼續被你用一根又一根的小觸手纏著……吊在病院裡，sai滿整個肚子嗎？”

　看著他的眼睛，小怪物一瞬間就像是躺到了冰冷的木筏上……任由那具醜陋不堪的身軀，被這個人親手送在了血水中痛苦的掙扎著。

　——但是不能退。

　——已經做到這一步了、不能退後。

　——還有最後一道程序，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了。

　稍微緩了一下情緒，披著主角攻鄧梵川皮囊的小怪物，重新恢復了平靜。

　深淵之主說道，“ durin……如果你一定要跟他走的話，反正沒有你，我是活不下去的……咕嚕咕嚕。”

　祂直勾勾地盯著杜林。

　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高挺俊美的臉龐，目光中隱隱透著絕望這又堅定的弧度。

　“如果你一定要跟他走……回到世界最初的盡頭，那你就親手殺了我吧。”

　——殺了他？

　杜林的目光微微一怔。

　他的確很討厭這個小怪物。

　想在他的身上捅一刀，用來償還之前受到的以愛之名的折磨……

　但捅一刀，和殺死他，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程序。

　到他們這種地步，要想殺死一個神明，必須得是在對方自願的前提下，不做掙扎、無法複生，原原本本的由另外一位神明書寫文字，利用更高級的規則力量讓它灰飛煙滅……

　——祂一直都是在等著這一刻？

　——這是祂計劃好了的嗎？

　一種微妙的詭異情緒在杜林的心頭蔓延著。

　是啊，太巧了。

　小怪物正好把所有的意識附身在了副本小世界一個孱弱的人類之上……正是它最容易灰飛煙滅的時候。

　杜林恢復了所有從誕生至今來的所有記憶，正帶著最厭惡的情緒。

　而規則也恰巧在這時找了過來，能夠遞出那把殘忍的刀子。

　一下子滿足了所有的條件。

　——為什麽？他為什麽執意一定要死在自己的手上？

　杜林感到有些疑惑。

　但是人皮紙上附著的規則文字，似乎有些愉悅，筆觸都開始奇異的跳起了舞……一下子鋪滿了整張紙。

　立即答應了小怪物的條件。

　【如你所願。】

　紙張憑空在杜林的面前展開，幻化出的筆不易察覺地勾了一下黑發青年的掌心……就像是輕飄飄的，讓人覺得有些騷癢的羽毛。

　充滿著惡意的文字……暗藏著熾熱的嫉妒，鋪滿了紙面。

　作為規則是沒有任何身體的……

　它嫉妒於這個醜陋的小怪物，可以幻化成一個又一個卑劣的身軀去擁抱杜林。

　還可以創造一個個小世界……用無數形形色色的人類肉身，去玩角色扮演的遊戲。

　沒有想太多的深意，隻把它認為是深淵之主攻略杜林內心，讓他脫離理智，精神崩潰，陷入愛欲情潮的腐壞手段。

　——明明最一開始誕生的時候……是我們三個。

　——但憑什麽只有你可以擁抱他，憑什麽只有你可以親吻他？

　而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將這個礙眼的存在……徹底毀滅的方式。

　【既然他那麽想死，就成全他吧，durin。】

　【寫下規則，讓小怪物灰飛煙滅之後……我帶你回家。】

　最後書寫的文字……帶著一種香甜的蠱惑氣息。

　【沒有他，沒有這個不堪低劣、曾經傷害過你的生命體……世界的盡頭，就只剩下我們兩個。】

　那隻殺戮的筆，靜靜地遞在了杜林的手上。

　黑發青年抬起頭，看著小怪物。

　深淵之主沒有躲，都沒有移動一寸腳步。

　就算靈魂深處感知到了如坐針氈的危險氣息……祂仍然站在原地，很乖很乖地看著杜林。

　仿佛甘願赴死。

　這幅樣子讓杜林覺得有些恍惚。

　在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那個曾經趴在他的腳踝處，磨磨蹭蹭，用咕嚕咕嚕的語氣撒著嬌，卑微央求著青年剁掉他的一根觸手，只要在他旁邊陪著他、看著他就好的小黏人精。

　——但為什麽、他們之間變成了這麽一個結局呢？

　其實也不是沒有過心軟的片刻。

　如果這小怪物能夠一直保持那副醜萌可愛乖巧的模樣……讓他陪著自己，也不是什麽糟糕的事。

　但祂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祂為什麽一定要讓自己喪失理智，陷入瘋狂……真的真的只是因為對自己愛而不得、黑化壞掉了的怨念？

　【快啊…… durin！】

　規則正在催促杜林。

　那隻殺戮的筆……卻遲遲沒有寫下文字。

　杜林深深地看了一眼小怪物，突然出聲說道，“你有什麽要解釋的嗎？”

　——解釋……？

　“主角攻鄧梵川”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睛。

　像是想到了什麽，聲音輕柔的笑了笑。

　“有的。”

　“ Durin……我真的好喜歡你。”

　細細柔柔的聲音，一下子就能成為被指尖揉碎的風花……聲音輕的像是只有自己能聽見一樣。

　喜歡的不得了。

　喜歡到謀劃了那麽多東西……最後所求的，不過就是——

　想要保護你，想要給你自由。

　真正的自由。

　但是現在不能告訴你呀……

　現在告訴你的話，你也許就不會動筆了。

　杜林緩緩地眯起了眼睛。

　理智告訴他……這中間似乎藏著什麽纏纏繞繞、說不清的隱情。

　在找出其中的緣由之前，他不打算動筆。

　但規則卻急了——

　這是多麽好的一個機會。

　一個清除掉小怪物……在未來徹底同化、獨佔durin的機會。

　現在正是混沌最虛弱的時候……錯過了也許就沒有了。

　杜林在這個副本中的身體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人類是在規則的控制之下的。

　規則只需要杜林一瞬間的精神恍惚，就夠了。

　黑發青年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靜止了似的——

　再一回神時，他只看見，紙張上已經書寫成了具有最高約束力的文字——

　——【讓混沌徹底灰飛煙滅、永不複生。】

　這是我寫下的嗎？

　杜林微微一怔。

　他遲疑的抬頭……卻看見面前醜陋的小怪物，終於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貪婪的看著杜林的面容，就像是要把他的樣子、那曾經擁抱過它的溫度……在生命的最後一秒都原原本本地記下。

　小怪物的嘴唇一張一合……仿佛在吐露著最後的情誼和告白。

　“ Durin……我想告訴你……”

　眼裡發顫的渴求和欣慰，燙的讓人的靈魂幾乎都疼痛起來。

　——這是……

　杜林的瞳孔猛然一縮。

　目光之中，整個病院都在不斷的扭曲，天花板上的黑色線條或長或短的拉伸……看上去格外詭異。

　這個懸疑副本也是依靠著深淵之主的力量凝聚的。

　在這一刻也無聲地開始幻滅坍塌——

　【不——為什麽……為什麽連我，連我都開始和杜林排斥——】

　在這不斷開始崩潰的世界之中，那原本附著在人皮紙上的規則，書寫的文字再也沒有原來輕慢得意的弧度……反而開始凌亂潦草，逐步猙獰地稱滿了整張紙。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規則也即將被剝離出去，趕到這個世界的外圍……再也無法進來，再也無法碰到杜林的一根手指——

　這是深淵之主設下的最後的局。

　祂幾乎無法支撐身上的痛苦……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我、我真的好喜歡你……”

　蹭了蹭杜林的脖頸，滿足地笑了一下。

　“durin…… durin…… durin……”

　“我、我愛你呀。”

　——————

　在規則被剝離排斥出去之後……手中的人皮紙終於恢復了正常。

　它猶豫了一下，看著抱著瀕臨死亡的深淵之主有些發怔的黑發青年，聲音機械地說道，【宿主……你別難過，你想知道真相嗎？】

　【我也是到最後才知道的……那一位之前一直都藏得很好。】

　【我以前也一直以為祂設計了那麽多的懸疑副本、都是想眼睜睜地看著你崩潰，看著你變成一個提線木偶……邁出空洞的腳步朝他走去。】

　【但在這一刻，我終於知道了真相。】

　心臟被無數黑霧籠罩著……在深淵裡的小怪物即將消散的那一刹那，所有關於他的感情、記憶……將杜林的大腦撞的生疼。

　他終於看到了，小怪物真正的目的。

　——————

　“咕嚕咕嚕——”

　“咕嚕咕嚕——”

　畫面中仍然回到了記憶最開始的時候……

　深淵之主像是一個最煩人的撒嬌精一樣，堅持不懈地跟在杜林的身後。

　吐著小小的泡泡，扭動著醜陋的小身子，拚命扮演醜角——

　只為了讓前面那個冷著張臉的俊美青年，能夠有一刻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

　——你看我一眼啊、你看我哪怕一眼啊…… Durin。

　——只要你有哪怕一刻留意我……我都覺得、我都覺得好高興啊。

　盡管煩人……小怪物卻煩人得很本分。

　祂總是恰到好處地在杜林蹙起俊挺的眉頭，雙眸之中閃過不悅情緒時，顫顫悠悠地縮回觸手。

　——不能太過了……太過了就會讓 durin生氣的。

　——不能因為自己想要追求他的心思……反而讓他生氣啊。

　小怪物總是在沮喪和給自己打氣，讓自己強行支棱起來的狀態之中——不斷轉換著。

　有時杜林對他太冷淡了……讓祂很難過。

　但祂總會壓下蠢蠢欲動的本能惡意，告誡自己，絕對不能傷害durin、絕對不能讓他委屈。

　總是塗著傻乎乎的氣泡，像是一條不斷搖尾巴的哈巴狗一樣……纏著黑發神明。

　…………

　——所以為什麽會發生變化呢……？

　心臟像是被看不見的手猛烈的揪了一下，杜林繼續看了下去。

　直覺告訴他，這是纏繞在他們之中最深、最陰暗的誤會。

　…………

　畫面像鏡中花水中月一樣開始彌散波動……

　在又一次央求著和杜林一起去一個小世界處裡秩序被拒絕之後……深淵小怪物沮喪地待在了這個世界外圍的角落。

　靜靜地用觸手抱著自己的小身子，開始發呆。

　而就在這時，淺金色的波紋在空氣中緩緩劃過——

　規則出現了。

　它對小怪物嫉妒暗恨了很久……

　為什麽祂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表達對杜林的愛慕？！為什麽它不行，只能化作冰冷無形的空氣，冷眼看著這幸福到刺眼的一幕幕——

　規則看著深淵之主蹭著自己的一小節觸手。

　那裡還帶著一點杜林脖子上細膩溫熱的體溫……這是祂總像蕩秋千一樣膩乎乎地蕩在那個人領口後留下的。

　刺目得很。

　規則冰冷惡意地開口。

　【你這副樣子真是愚蠢的可笑……】

　【你知道嗎，杜林注定屬於我。】

　深淵裡的小怪物停下了磨蹭的動作。

　有些疑惑地發出了一聲“咕嚕”的疑問聲。

　祂聽不懂對方話語裡暗藏的意思。

　規則得意地說道——

　【你這個匯聚了無數負面情感的蠢貨……知道理智的最高境界是什麽？】

　【——是和我融為一體。】

　【理智和規則本來就是牢不可分……極為相似的產物。】

　【隨著時間的流逝……杜林會超脫，成為規則的一部分。】

　【徹底剝離所有的七情六欲、徹底失去有形的生命形式、徹底忘記所有世間凡塵……成為一道在時間和空間上都空白的枷鎖。】

　【被我擁有、被我獨佔。】

　【我們才是牢不可分的存在。】

　小怪物遲疑地眨了眨眼睛。

　隻覺得那些黑色的血液仿佛在身上無數細碎的血管之中，都開始逆流……

　祂開始慌了。

　——化為規則……這是什麽意思呢？

　——這是什麽意思呢？

　祂聽不懂啊。

　但是……祂模模糊糊地知道。

　——徹底失去生命形式的意思……這難道不就是死了嗎？

　他不想、絕對不想讓 durin死。

　絕對不可以。

　深淵裡的醜陋小怪物……從最一開始想的，就是要救杜林。

　他不希望、他不希望杜林孤獨地忘記了自我，也不希望他為了所謂的世界穩定，讓那雙目光之中清冷如月一般高不可攀的神色……永遠永遠的消散，化作規則的一部分。

　所以，他想了一個辦法。

　如果讓杜林明白欲望、愛情……這個世界理智以外混沌不堪、色彩繽紛的美好，放棄理智的話，那他是不是就不會被規則同化了呢？

　但哪有那麽容易——

　規則看出了小怪物的意圖。

　它寫下了具有強力約束力的文字，封鎖住了小怪物觸手的聲帶，不讓他告訴杜林這些真相。

　沒有用、沒有用……

　小怪物嘗試了許許多多的方法。

　甚至用自殘的方式，一刀又一刀地想要把聲帶像是突兀長出來的肉瘤挖掉——

　但都沒有辦法，用“語言”、“文字”表達出來。

　——這是至高無上的規則……設下的最殘酷的禁製。

　——它希望杜林能夠原原本本、順順利利的和自己融為一體。

　——沒有任何其他生物的阻撓。

　於是，深淵之主絕望地想到了最後一個方法——

　以囚禁的名義，在杜林明確拒絕的前提下，把他拖到了深淵之中……

　每日每夜的在陰暗的洞穴裡，與他發生特殊關系，想用欲望感化他、想用愛感化他……

　但沒有辦法、但沒有辦法……

　杜林從來都沒有，接受過他的愛。

　甚至為了離開祂，用刀捅向了自己的靈魂，失去記憶，來到了人類的世界。

　【放棄吧，沒有用的，他生來就屬於我。】

　【理智怎麽可能會被混沌的愛給感化。】

　【你所做的都是可笑的徒勞。】

　高高在上的世界規則看到這一幕後，開始了肆無忌憚的嘲笑。

　深淵裡的小怪物咬了咬牙。

　看似破罐子破摔地放棄了。

　但祂打算用最後一個辦法——

　“犧牲。”

　他創造了所謂的懸疑世界。

　整個世界在外展露的樣子、表現出的一切……每個副本的一草一木，都是他將這世間最糟糕的惡意匯聚而成的。

　那些所謂的反派們，都是他的分身，是罪大惡極、無法被寬恕的存在。

　也絕對會是杜林最厭惡的存在。

　看上去像是惱羞成怒的小孩子……在知道結果無法逆轉之後，一把打碎了積木，自暴自棄了起來。

　以此來讓規則麻痹大意。

　但實際上……

　那些惡意……都只是披著一層皮的偽裝，不過是想要欺騙規則。

　在惡意下面，最深的，最值得銘記的，是那個深淵裡的小怪物自始至終軟趴趴的縮在杜林的身後，可憐巴巴注視著他的守望目光。

　——是愛。

　愛他、愛到願意徹底獻祭自己的愛。

　如果杜林沒有辦法被情欲染髒的話。

　那就讓祂，這個所有惡意的化身徹底死去，把剩下的感情分給他好了。

　全部分給他……一滴都不剩。

　達成的條件很簡單——

　需要自己的死亡。

　這才是深淵小怪物布下的所有的局。

　只要杜林恨他……只要杜林在規則上寫下讓他灰飛煙滅的文字……

　那杜林就能自由了。

　真正的自由。

　就能活下去……再也不受規則的束縛。

　——————

　【宿主——】

　那些混沌的真相……就像是在一張白紙上，被熾熱天真的感情……不斷塗抹暈染的告白。

　意識慢慢的抽離，面前的一切都清晰了起來……

　杜林終於知道了，這才是原原本本的真相。

　這才是原原本本的……屬於他們兩個人之間的記憶。

　【叮——檢測——檢測——】

　【主線任務二：所有懸疑副本劇情探索度：100%——】

　“ Durin……本來就是希望你自由的。”

　“囚禁也好、讓你崩潰徹底喪失理智也罷……都是假的。”

　“我其實、我其實比這個世界上的所有生物……都希望你自由啊。”

　杜林怔怔的看著面前逐漸變得透明的小怪物……

　祂已經虛弱到了極致。

　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像是即將崩潰的泡沫氣泡。

　不同的是，不再是那個淚眼朦朧可憐巴巴喊著痛的小家夥……

　它主動截斷了自己的一小節觸手。

　觸手上幻化出了一隻亂顫的眼睛……放在了杜林的手上。

　“因為， durin，直到混沌惡意的世界終焉……萬物生命腐朽的盡頭。”

　傻乎乎的笑了笑，聲音輕的不成樣子。

　“我一直都會保護你……一直都愛著你。”

　臉上的血肉、那醜陋的皮囊都在被看不見的規則之火灼燒著——那是讓萬物碰到後都畏懼痛苦、忍不住抽搐的痙攣。

　但小怪物卻仍然盡量保持著平和的面色……

　祂怕杜林又嫌棄他醜，那就不好了。

　最後一面……當然要擺出好看漂亮的姿勢。

　這樣杜林才能記住它呀。

　“哪怕、哪怕是用我的命來換。”

　“這才是我真正的告白呀……”

　“你老是說我不懂什麽是愛，但我知道啊，我只是一直都裝作一副不知道的樣子……咕嚕咕嚕……為了麻痹規則那個壞家夥。”

　“愛是守護、愛是給你自由、愛是希望你不受任何生物的控制……”

　含糊的聲音像是夢囈。

　“——包括規則。”

　破碎的聲音在這一刻響起——

　小怪物徹底灰飛煙滅，成為了一團又一團蛆蟲一樣的爛泥和血肉，在自己的手上風化成灰，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終於得償所願了，保護了你， durin。

　【不——不——他是我的，他應該要和規則同化，應該要飛升到意志之上！】

　這個世界之外，是規則不斷的撞擊著想要進來，傳來的冰冷咆哮聲……

　仿佛是意識到了那個青年即將要掙扎而出，徹徹底底和它脫離。

　但沒有用了、已經徹底沒有用了。

　深淵裡的小怪物死了。

　在死的那一刻……無數的黑點，強大的能量融入到了杜林的體內。

　那意味著自由。

　同時也意味著……那個眼巴巴的，總是跟在他身後的，癡癡呆呆看著他，在杜林心情好了會把祂從扒拉著自己的褲腳管上，攥在手裡，像是皮球一樣隨意揉捏的深淵之主，徹徹底底地死了……

　“再見啦，杜林， durin……不要難受哦。”

　“你自由啦。”

　耳畔邊仿佛傳來了那個小家夥親昵的咕嚕咕嚕聲。

　像隻撒嬌的大貓。

　不知為什麽，心臟被刺得很疼。

　仿佛有細密冰冷的風從洞穴中呼嘯而來。

　眼淚緩緩地從黑發青年素來冷漠的眼瞳留下……

　他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什麽是七情六欲。

　也是因為這個小怪物把感情給了他……才讓他懂了。

　理智被混沌感化……澆灌出了愛。

　“再見了， durin——”

　就像是最初杜林被一本皺巴巴的人皮紙不耐煩的綁定，出現在這個漆黑無比的懸疑世界之中所聽到的話……

　那其實自始至終、都是一句最溫柔的告白。

　“整個懸疑世界……都是為你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