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懸疑世界……都是為你而生的。】——小怪物在死前， 說出了最後的告白。”

　“大哥哥，然後呢？”

　“然後深淵小怪物的身體，徹徹底底地破碎毀滅了。”

　“那個原本被祂精心保留、刻畫的懸疑小世界， 那個被祂最後放手一搏，就著那麽一絲遙不可及的希望……想要和心愛的人放棄記憶和身份苟活的世界， 瞬間灌滿了陰暗的灰色線條。”

　“就像世界末日重臨人間——成為無法更改的既定結局。”

　“所有的小世界都開始一一崩塌凹陷。”

　“被阻隔在時間縫隙之中， 無法行動的規則， 只能眼睜睜看著它想要保留的秩序……被一一毀掉。”

　“它很憤怒， 同時卻又覺得無力。”

　“因為規則知道，它失敗了……徹徹底底的失敗了……”

　“它心心念念想要同化融合的人，在最後那一刻懂得了什麽是愛。”

　“就像是白紙被孩子一樣天真熾熱的情緒感染了， 上面也鋪滿了五顏六色的畫筆和塗鴉。”

　“規則，它輸了。”

　“而那個人……它怎麽找也找不到，怎麽找也沒有辦法定位他的行蹤。”

　“Durin……他是和那些坍塌的小世界一起消失了嗎？他還活著嗎？它還有辦法在未來， 給他開啟一條回到世界意志盡頭的通道嗎……”

　“它還能讓那個人回到自己的身邊嗎？”

　“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心裡最直截了當的結論告訴了它——”

　“——不能。”

　“知道了所有真相的 durin， 擁有了那個深淵小怪物親熱溫柔記憶的 durin……連恨它都來不及， 又怎麽可能回到規則的身邊？”

　“那一瞬間， 規則突然覺得無比的寂寞和寒冷。”

　“數千億年的黑暗和孤寂慢慢籠罩著它……就像是沒有光、沒有任何生命、也沒有那個曾經呼喚著他名字的清冷聲音……最後的回想。”

　“失去了那個人，世界和秩序也開始坍塌……它一直所堅持的信仰也不複存在。”

　“規則覺得， 自己也沒有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了。”

　“於是規則徹底放棄了自己的身份， 融化在了這個世間……和一草一木重疊在了一起。”

　“有了這一份龐大的力量作為契機和引導……所有的小世界開始重塑，醞釀著新的生機。”

　“但是規則沒有想到的是——”

　“在世界重塑前的那一刹那……有一個世界成為了漏網之魚。”

　“沒有崩潰， 仍然欣欣向榮、生機勃勃的運轉著。”

　“而它發瘋了似的、找了數百年都沒有找到任何信息和音訊的 durin……就藏在這個世界。”

　“我們可以叫它為——【現實副本】。”

　微涼如泉水般的好聽聲音緩緩響起。

　空蕩蕩的療養院內，一個面容極為俊美的黑發青年， 用左手托著隻水壺。

　現在正是傍晚時分， 太陽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下沉了大半……

　淺淺的余暉灑在那高挺的鼻梁上， 斑駁的色塊仿佛極為眷顧那張神明似的清俊容顏，不舍得抽離哪怕一絲光線。

　青年的臉上帶著溫柔的情緒。

　微薄的嘴唇微微勾起，對著身旁神色懵懂的小女孩……語氣緩慢地講述著這麽一個像是黑色童話一般的故事。

　但仔細一看，又像是陽光映在那張清冷的面容上……印出的錯覺。

　——不可能。

　——是誰能夠讓他露出這樣溫柔的、像是融化了冰川一般的神情？

　——怎麽可能……能讓這樣的人動心呢？

　“那那那……大哥哥，這個結局應該是好的吧？”

　小女孩托著下巴，看著面前迎風招展的向日葵，清澈的眼瞳得有些呆呆愣愣的——顯然還沉浸在剛剛的故事之中，無法自拔。

　她突然提高了聲音……焦急地詢問到。

　“媽媽、媽媽經常說，童話裡的結局都是完美無缺的……那個小怪物、那個為 durin獻出了所有生命、被誤會慘死的小怪物……有沒有和他一起活著到現實副本啊？”

　小孩子的脾氣就是這樣單純。

　在他們的認知裡，童話故事最後都會迎來合家歡的大結局，公主和王子會永遠幸福地在一起，仙女教母在最後也為他們送上溫柔的鼓掌和愛的祝福……

　小女孩很為故事裡的深淵小怪物感到難過……

　如果付出了那麽多，到最後還是徹底魂飛魄散。

　那麽、那麽……

　——那個被剩下的durin……那個親眼見證著它消亡的 durin，也不會感到快樂吧。

　黑發青年將手中的水壺輕輕放在了一邊。

　揉了揉女孩黑亮的頭髮，微笑著的語氣，像是麻痹人心的哄騙。

　“當然幸福地在一起了。”

　“小怪物復活了——在現實副本裡面。”

　“就像以前最愛吐氣泡發出的咕嚕咕嚕黏人模樣一樣。”

　“總是趴在祂最愛的durin 的耳脖子後面……一直對著他撒嬌。”

　“只是沒有人能夠看見他，包括杜林。”

　“但這樣，也等於是永永遠遠地陪伴在了一起。”

　“能夠聽到青年的聲音、分享他的喜怒哀樂，就算讓那個那麽喜歡的人永遠看不到自己……祂也覺得心臟充斥著脹脹的滿足感。”

　“這樣就夠了。”

　聽到這樣的結局，小女孩一下子急了。

　“……啊！怎麽可以這樣！”

　“只能聽到聲音、沒有辦法被人感知……這根本就不算是幸福的在一起了好嗎！”

　杜林微微挑了挑眉頭，似乎有些意外地俯下身，出聲問道，“那你希望的幸福結局……是什麽呢？”

　“就是、就是互相表明心意……然後能夠一直、一直注視著彼此，一直陪伴著在一起！牽著手，就像童話裡一樣！”

　黑發青年聽後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

　動人心弦的聲音之中隱隱帶著一分惡趣味。

　“但是、我的確看不見他呀……”

　“我能夠證明，結局並不像你想的那麽美好。”

　“——因為我就是durin。”

　小女孩呆呆愣愣地聽完這句話……一下子哭了起來，眼淚珠子不住地劃過那張稚嫩的臉頰，踉踉蹌蹌地跑了出去，“……騙、騙人！”

　………………

　花園內一下子變得靜謐的很了，只剩下淺淺的風吹動著花枝，像是月色鋪了一地一樣落下的簌簌聲。

　“稀疏稀疏——”

　“稀疏稀疏——”

　不，不僅僅是花瓣落地的聲音——

　就像是小蟲子笨拙地在地上扭動著胖乎乎的小身子發出的聲音。

　“吧唧”一聲——

　一截小小的觸手，順著杜林的衣擺爬到了他的脖子後方。

　歡快地蕩著秋千，蹭了蹭杜林那精致的耳垂。

　“你好壞……咕嚕咕嚕…… durin。”

　“為什麽要這樣欺騙那個人類幼崽……明明、明明你看見了我，明明你能觸摸我，明明——”

　“明明你已經接受了我的心意……我們在一起了。”

　杜林回頭看了一眼那面色醜陋，卻整條觸手都扭動著，散發歡快得意情緒的深淵小怪物。

　彈了一下它的腦袋，看著它委屈的發出了“好痛！”的膩乎聲……

　杜林淡淡說道，“試用期而已。”

　“你也是能耐得很。”

　“這麽大的事情、用自己的命布下的布局……隱瞞了我數千萬年的時間。”

　“一復活就想得償所願？哪有那麽容易。”

　“當然要給你一點懲罰。”

　在手指抵上小怪物額頭時，軟噠噠的觸手……輕柔地搭住了杜林像是藝術品一樣的指尖。

　深淵之主輕輕開口。

　“隨便你給我任何懲罰……咕嚕咕嚕， durin。”

　彼時的太陽已經徹徹底底地落下……那些藏在黑暗中、深邃沉澱到數百億年光陰中的感情，像是一個密不透風的蠶蛹，無聲無息地將杜林的心臟，包裹了進去。

　祂仰頭看著杜林，笑得像一個小傻子。

　“只要我們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durin。”

　“我真的真的、好愛你呀。”

　愛到可以為你做出任何事……愛到可以犧牲放棄自己的生命。

　是真的很愛你。

　——————

　杜林淡淡看著它這副傻樣子……

　記憶突然回到了小怪物剛死的畫面——

　世界破碎……一道道幻化出來的白光，將自己的腦袋撐得劇痛無比。

　那是這個懸疑副本即將要徹底毀滅，給黑發青年發出離開的最後通牒——

　但是他還是本能的、握住了什麽。

　一點點的握住了，沒有放手。

　像是深海之中密密麻麻豎立的骨刺，將那隻手刺得鮮血淋漓，疼痛蔓延到了靈魂深處，也沒有放手。

　現實副本中的療養院內，杜林緩緩睜開了眼睛。

　四周出現的人影，是一個又一個熟悉的面孔。

　“小騙子……你終於醒了？”

　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

　最先看到的是鬱文崢那雙藏在煙霧下的深邃眼瞳……裡頭甚至泛了點猙獰的血色。

　顯然在杜林意識徹底昏迷，靈魂出竅到最後一個懸疑副本的這段時間內，他並不好受。

　這個潔癖冷漠的食人魔，甚至學會了抽煙。

　連固守的原則，都被杜林的安危硬生生si裂——

　像是為了確認睜開眼的人是真實存在的，一個深沉的吻深深落下……甚至在唇瓣處咬出了鮮明的印子。

　豔麗的血滴在鬱文崢的嘴角劃過。

　他眼底的光卻一點一點地亮起。

　“你真的醒了……不是騙我的，杜林。”

　“杜林？杜林！”

　“宿主？”

　“小警官？”

　緊接著是一連串嘈雜的聲音。

　杜允炆、陳重麟、秦端雲、蘇念、梁瑞坤、孫東允……甚至還有一張人皮紙。

　……但沒有它。

　……沒有那個不顧一切的、被規則之火灼燒殆盡的小怪物。

　腦海之中恍惚地溢出了這個鮮明無比的事實。

　“……嗯。”

　杜林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將臉上無意識流下的眼淚擦去。

　他淡淡地說道，“……我醒了。”

　就在這時，右手傳來了一陣劇痛……像是從身體徹底剝離掉了一部分。

　杜林低頭看去。

　那是在最後為了抵抗規則意志的時候，下意識強行握住了的那麽一點東西。

　破碎的血肉，像是一點點岩石縫隙上冒出來的肉芽……

　——那是那隻深淵的小怪物，最後剩下的一點殘骸。

　嘴唇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我也帶著它，一起回來了。”

　——離開了深淵……離開了寂寞的世界盡頭，來到了這裡。

　想想也覺得可笑。

　小怪物最後喃喃柔軟的愛語，一直在他的心頭徘徊不去，像是封存已久的烈酒——

　“整個懸疑世界……都是為你而生的，但它從來都不是禁錮你的鳥籠，它是給你希望的、真正自由的太陽。”

　多麽可笑、多麽荒唐……最陰暗的、號稱血流漂杵的小世界……竟然匯聚了這樣癡情真切到讓人崩潰的感情。

　——那就沒有辦法了……只能認栽了。

　杜林緩緩地歎了一口氣，捏緊了那一小節焦黑的觸手。

　——你用你所有的生命，為我建造了一個懸疑世界。

　——你說，整個懸疑世界都是為我而生的。

　——那我自然也要把你從那個深淵裡面帶出來，小怪物。

　——我自由了。

　——但是，是我們一起自由了……小怪物。

　——接下來，請你醒過來吧。

　…………

　然後就是漫長的等待過程。

　看到這一幕，那些從各個懸疑副本覺醒了意識，追隨過來的反派boss……自然也是極為嫉妒的。

　但他們也沒有辦法否認——深淵之主和自己一樣，同樣可以為了杜林而死，同樣可以為了杜林付出一切鮮活炙熱的感情……

　甚至都能夠壓下那些惡意的欲望，對抗自己的本能。

　這樣的無私。

　所以他們之間也達成了一個吃味的共識——

　——只能和這個原本無比想要殺死對抗的本體……一起爭寵了（？）

　——————

　記憶慢慢地回籠。

　“ durin…… durin，能不能商量一個事情啊，我好討厭那些分割了我的能量，暗搓搓掙脫背叛我的分身……咕嚕咕嚕……我能不能把他們重新吞噬呀？”

　“不能。”

　“哼……你好壞……咕嚕咕嚕……”

　“ durin……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個懲罰……還有那個試用期……能不能改成到床上去……咕嚕咕嚕……我突然想了好多觸手在床上【脖子以上】的玩法，一定會讓你開心的！”

　“……你閉嘴吧。”

　“哼唧……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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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混沌惡意的世界終焉……萬物生命腐朽的盡頭……

　都要一直永遠、永遠地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