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大的秦九寂當然不懂爹爹娘親的成年人心?思, 他平靜地?解釋了一番白小谷的話,用正常的語言講述了他們早上?的經歷,關於?小谷變小的事。
聽完兒子這邏輯分明口?齒清晰的解釋, 秦詠和許氏:“……”
成語不是這麽用的啊小骷髏。
秦詠身為一家之主,覺得很?有必要?糾正下?小骷髏的‘學識’問題:“小谷, 你可?知心?心?相印是什麽意思?”
白小谷當然知道,神書裡時常出現的詞匯他全都懂:“意思是我和九寂的心?印在一起, 不用說出來都彼此明白。”
秦詠:“……”倒也?沒差。
白小谷:“方才我們若不是心?心?相印, 我沒辦法變小的。”
想要?教孩子, 莫名被?說服的秦爹爹:怪自己書念得少!
倒是秦九寂糾正了一下?:“我覺得用心?有靈犀更合適。”
白小谷仰頭看他:“心?有靈犀也?可?以, 但我更想和你心?心?相印嘛。”
秦詠許氏:“…………”
秦九寂頓了下?,道:“也?好。”
對面的夫妻二人是真心?有靈犀了:難怪他們長大會在一起, 兒子這是打小就被?吃得死死的啊!
心?心?相印就這樣吧, 語境上?倒也?可?以用,只是……
許氏道:“小谷,纏纏綿綿不是這麽用的。”
白小谷本?就一副純粹乾淨樣,變成拇指大小後, 更加人畜無害,他道:“可?我就是想要?和九寂纏纏綿綿才變小的。”
說罷他還演示了一下?, 細細小小的胳膊腿抱住秦九寂小指, 一個起跳撲向無名指, 接著是中指、食指、拇指, 最後一個漂亮翻身,在掌心?落下?。
好家夥。
這何止纏纏綿綿?簡直是纏來纏去!
小骨頭滑溜得像條白嫩綢帶, 在秦九寂冷白色指尖,纏纏繞繞玩得不亦樂乎!
許氏亦敗下?陣來,怎麽解釋?小骷髏說得頭頭是道, 還有演示,他們強行?解釋,反而把事情越解釋越不對勁。
秦詠感慨道:“也?罷,小谷能去學堂聽聽課挺好的。”
許氏懂了丈夫的意思:“是該好好學習一下?。”
不求出個狀元骨,但求分得清白與黃!
說起來,小白骨懵懵懂懂的,明顯不諳人事,可?聽他說話,懂得卻真心?不少。
誰教的?
誰會教這個!
秦詠和許氏對視,又心?有靈犀了:兒子,只能是他們成年後的兒子了!
白白淨淨的小骨頭逐漸變黃,十有八九是兒子教的。
畢竟兩人都廝守終生了。
誰敢想他們大小沉靜的九兒成年後竟……
嗐,這可?真是……
高冷不可?貌相!
用過早膳,秦爹爹去收拾碗筷,許氏麻利地?給小骷髏縫了個小兜兜。
乍看像個荷包,內裡卻沒有裝香料,反而用軟軟的棉布墊了墊,又柔軟又舒適還保暖。因是用荷包改的,小兜兜的表面繡著一束漂亮的海棠花,重瓣清晰,絲線透光,層層疊疊得花朵栩栩如生。
小白骨一看就挪不開眼了。
白色的,又不是純粹的白,這種層層遞進的白也?太好看了!
許氏鎖了線頭,給秦九寂:“時間不夠,湊合著給小谷用吧。”
小衣服是來不及做了,可?外頭已經降溫,許氏怕小白骨冷。再說他變得這麽小,肯定怕顛簸,有這麽個小兜兜,小骷髏待在裡面既舒適又安全。
秦九寂眼中也?閃過一抹驚豔,他道:“謝謝娘親。”
和他異口?同聲的是小骷髏,人小嗓門大,娘親叫得比秦九寂還甜。
許氏揉揉小骷髏腦門,笑道:“去上?學吧。”
白小谷跳進小兜兜裡,探出個小腦袋,開心?道:“好舒服,到處都軟軟的!”他太喜歡這個‘新家’了,外頭是漂亮的海棠花,裡面軟乎乎的,還能躲在秦九寂懷裡,太棒了!
許氏樂得眉眼彎彎。
這時秦詠從廚房過來,瞧見那?小兜兜,酸溜溜道:“好像是給我繡的荷包來著……”
許氏瞪他:“誰說要?給你了,本?來就是給九兒的。”
秦詠這一家之主的地?位搖搖晃晃的,哪敢多說什麽,只能哀戚戚道:“娘子給我也?做個唄,不要?荷包,也?要?這樣的小兜兜。”
他也?想揣了小骨頭出去玩。
何止秦詠,許氏也?想給自己做個小布兜了,嗯……她要?給自己做個最漂亮的,這樣出門的時候小谷肯定選她……咳。
秦詠過來可?不只是饞小布兜,他拿了米粒大一小塊鹵牛肉,也?不知道他怎麽用油紙包住的,總之折騰得還挺像回事。
秦詠塞給小白骨:“午餐。”
小白骨:“???”他又吃不到!
秦詠嘿笑:“吃不到可?以聞,爹爹先給你講講這鹵牛肉的味道哈,你聞得時候可?以搭配想一下?……這鹵牛肉啊,口?感嫩而不綿,滋味鮮而不鹹……”
秦爹爹不適合下?場科考,但絕對適合寫美食話本?,這說得小白骨快哭了。
這麽好吃他又嘗不到。
秦爹爹故意的!
白小谷傷心?欲絕,卻死死抱著紙包牛肉不撒手。
十二仙山果真來人了。
李浩初身為大豐朝天師,也?是俗世第一修為的人,自然要?好生接待前來挑選弟子的修士。李浩初在俗世能混得風生水起,與他這擅於?處事的能力不無關系。
一方面他哄得住人間帝王,既展現自己身為修行?者的能力,又對這位俗世王者足夠敬重,竭力幫他穩固聲望與名氣。
另一方面他自告奮勇做起十二仙山和俗世的聯系人。
縱然十二仙山瞧不起俗世,但想要?新鮮血液還是得從俗世挑選。
尤其是各大宗門都有自己的佔星堂,有辰星降世,他們多多少少能感知到。修行?一道,天賦太重要?了,雖說資質絕佳不意味著能修成大道,可?資質不行?卻一定無緣大道。
各宗各派,對於?天才是極其看重的。
但凡門中出一個天縱英才,那?整個宗門的氣運都會翻天覆地?。
比如天虞山。
千年前的三流小門,如今成了十二仙山之首。
為什麽?
只因出了個月知仙人。
天才常有,月知不常有。
萬萬年來,修真界也?不過僅此一人。
可?也?只需一人,便?改了這天,換了這地?,將整個修真界打亂重組。
各個宗門對於?下?俗世選弟子一事還是很?看重的,有李浩初這個方便?人,也?樂意和他打打交道,哪怕大多數人都對李浩初十分不恥——區區築基三重,在俗世作威作福,若到了十二仙山,屁都不是。
李浩初前幾日在秦府吃了癟,這幾日雖‘抓了’幾個邪肆揚威,但心?裡仍是有根刺,他有心?探探秦府,可?惜始終沒找到機會。
秦府好入,想不驚動人地?挖開地?下?找東西?卻不容易。
他深信秦家人沒人知道家中埋了什麽,可?秦家地?下?一定有什麽,否則他的小鬼怎會嚇成那?副德行?!
眼下?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得先招待好眼前的貴人。
李浩初知道十二仙山要?來人,但沒想到來的竟是天虞山的親傳弟子,這位年僅二十便?已築基的年輕修士井弘文。
別看井弘文也?是築基修為,可?他與李浩初是天差地?別。
李浩初五十有六才築基三重,井弘文初初及冠便?已是築基六重。
前者此生修行?無妄,最多也?不過築基大圓滿;後者卻是年少英才,若在三十歲結丹,未來不可?限量!
更讓李浩初小心?謹慎的是,這位井弘文乃是天虞山長老淞陽子的親傳弟子!
眾所周知,天虞山掌權人是君上?暝,而這位老祖千年來從不收徒,難得指點過的便?是淞陽子。
淞陽子不是君上?暝的徒弟,卻也?是君上?暝的心?腹,在天虞山的地?位不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差不多。
井弘文是淞陽子的親傳弟子,其身份地?位在十二仙山也?都得‘尊貴’二字來形容,遑論俗世。
李浩初對井弘文不說做小伏低,也?是畢恭畢敬。
井弘文生得儀表堂堂,一身天虞山製服穿得筆挺英凜,端正正氣的五官絕對擔得上?天虞山翹楚之名。他資質絕佳,又師承名門,自身修行?刻苦還很?有辦事能力,在十二仙山頗有聲望。
井弘文年僅二十,眉眼間卻不見青澀稚嫩,談吐大方得體,對待李浩初的分寸也?拿捏得極好——有距離但不疏遠,是上?位者給予的憐憫。
李浩初人老鬼精,看得明白,他心?裡並不受用,可?惜沒辦法。
井弘文比他尊貴,這是事實。
井弘文看他如螻蟻,捏死他亦如螻蟻。
李浩初仔細招待,小心?詢問。
井弘文到沒瞞著,說得很?直接:“這次是孫堂主親自卜卦,說是在皇安城有位根骨極佳的天選之子,年齡約莫在十歲左右,身份不俗,非富即貴。”
李浩初一愣,他腦中閃過的是徐氏那?張殷切的臉和徐家承諾的前朝靈寶。
徐家在皇安城是有些能耐的,若能收復,他才真是在大豐朝站穩腳跟。
他此生比不了井弘文,但想在大豐朝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不難吧!
李浩初心?思一動,道:“這一卦卜得真是極詳盡。”
井弘文瞥了他一眼,淡聲道:“若是尊上?卜卦,只怕能給出精準的生辰八字。”
天虞山的尊上?,可?不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上?暝仙人!
李浩初單單是想到這名字都覺肩頭沉重,仿佛被?高山壓背,額間不覺沁出些許汗意:“那?、那?是自然,上?暝仙人……”
井弘文驀地?揚眉,眼鋒冷冷掃過來。
李浩初慌忙住口?,撲通一聲跪下?:“小人無知,還請尊上?寬恕!”他瘋了,他在俗世待的忘了規矩,面對那?種元嬰大圓滿的通天人物,喚其名諱,簡直找死!
井弘文看了他一眼:“尊上?大德,哪會計較這些小事,李大人快起來吧。”
他說得溫潤平靜,李浩初卻不會蠢到真信了。
他冷汗淋漓地?站起身,行?為舉止更加謹小慎微,半點小心?思都不敢有了。
徐家那?邊固然誘人,可?這些不是他能操縱的。
想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首先得有命在。
井弘文很?善言談,三言兩語穩住了李浩初,讓他蒼白的面色逐漸轉好,不再那?般戰戰兢兢。
眼看這位李天師松快了些,井弘文又道:“這卦象雖說詳盡,只是皇安城不小,符合規矩的孩子怕是不少。”
李浩初忙道:“大豐朝設有國子監,只收宗室和名門大族的子弟,六歲入學,七歲正聽,這個年齡都在學堂念書了。”
井弘文又問:“約莫有多少人?”
李浩初:“十歲左右的話,至少三十位。”
井弘文:“說多不多,說少倒也?不少。”
李浩初:“既是天選之子,想必有過人之處。”
井弘文:“那?是自然。”
李浩初:“不知師兄要?如何選拔?”
在十二仙山,哪怕不同門也?是可?以喚一聲師兄弟的,因為都是大道中人,師從天道。
至於?如何排行?論輩,只看境界和身份,哪怕李浩初比井弘文大了整整三十六歲,也?得喚一聲師兄。
井弘文瞥向李浩初,忽然問他:“李大人可?有發現特別出色的孩子?”
這一問,李浩初腦中立馬現出一個幼童:
他穿著一身與年齡不符的沉重紫衫,膚色白如寒冬初雪,五官精致如皎月星辰,明明只是個總角小童,卻性情沉靜早熟。
李浩初至今都記得和他的偶然對視——那?雙眸子有著孩童的純粹和驚人的穿透力,因他眼睫過長,半遮住的黑眸微斂時竟深如裂空之痕,能輕易撕碎了成年人精心?裝扮過的險惡和狡詐。
李浩初知道他的名字。
秦家那?個不詳的孩子——
秦九寂。
難道他是天選之子?那?孩子將要?入天虞山修行??
李浩初後背一寒。
不行?,不可?以!
可?是他攔得住嗎?
井弘文一直看著他,他留意到李浩初的瞳孔變化?,知道他心?中是有這麽個人。
井弘文左手撐腮,眼眸溫潤,聲音輕緩,說的話頗有些耐人尋味:“這世間,需要?那?麽多天選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