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又道:“可這冤家宜解不宜結,落魄時我們不求人,富貴了我們也不嫌人,他們想沾你的光,我和你爹也想有個秦家能當你的靠山。”
秦九輕蹙眉:“我不需要什麽靠山。”
許氏不置可否,隻笑道:“都說修行無歲月,回頭你去了宗門,數十年不回俗世,我和你爹爹該多孤單。”
秦九輕聽得心一滯。
許氏道:“他們好歹是你父親的血脈至親,能好好相處就好好相處吧。”
秦九輕哪裡能再說什麽。
他雖年幼,卻懂事,越是了解了宗門規矩,越是懂了爹娘的良苦用心。
誠然俗世富貴對於十二仙山來說不值一提。
可微薄之力也是力,秦詠和許氏無非是想秦九輕有個尊貴的身份,而一個好的出身,無論在哪兒都是有好處的。
哪怕只是被人尊重。
也能不被欺凌。
秦九輕不忍心和他們說透,而且他也有了自己的考量。
是的……他注定不能陪父母太長時間,若是父母能和秦家人相處融洽,未必不是好事。
因著這個念想,秦九輕放下了對秦家的成見,仔細幫扶著他們。
他投之以桃,秦家報之以李,倒也和睦。
然而,在秦九輕十五歲那年,在秦家威望如日中天之時,被一把火燒了滿門。
他給了秦家一時榮光,也讓秦家陷落深淵。
得之幸。
幸非幸。
是福亦是禍。
這次秦九輕不會再管這些。
明天的安排對於秦詠來說,可能還有些念想和希望,但對於秦九輕,他很清楚結果是什麽。
這麽安排一方面是要讓‘秦九寂’死亡,讓他們順利脫離秦家,另一方面也是讓父親徹底放下。
血脈至親要斷,需要一劑猛藥。
秦九輕很清楚那位老太太會做出什麽選擇,他也清楚明日之後父親會明白——所謂秦家,只是秦家,而非他們的家。
小骨頭自從學會睡覺,便愛上了這感覺。
秦九輕無心睡眠,小骷髏卻趴在他胸口上,睡得一動不動。
秦九輕戳了他一下。
小家夥翻個身,睡到他另一邊胸膛上。
秦九輕又戳他一下。
小小白骨用著縮小的迷你聲音軟軟道:“不要弄我了,骨要睡覺嗚嗚嗚。”
秦九輕:“…………”
竊天:“噗!”
秦九輕:哦,忘了把魔劍關起來。
竊天:“???”
他連‘白天叫哥哥,晚上哥哥叫’都忍住了,竟然輸在這裡!
骨言骨語,害劍不淺!
*
翌日。
秦家主屋。
秦老太太年紀大了,睡眠少,卯時剛至已經洗漱齊整。
為了配合她的時辰,小一輩的也早早過來候著。晨昏定省,是大家族的習俗,除非老太太不願見,否則做媳婦的都得過來。
許氏剛嫁進秦家,也是日日來主屋伺候。
秦老太太當時雖厭棄她,但也沒趕她走,直到秦九輕出生,秦老爺子一命嗚呼,秦老太太才徹底不許這一家人進主屋,別說許氏,連她名義上的兒子秦詠,若非大節大日的,她也從不見他。
早膳用到一半,外頭傳來了喧鬧聲,秦老太太素日裡治家極嚴,哪容得了這般吵鬧,一壓筷子,厲聲道:“大清早的,鬧什麽!”
秦家長媳孫氏忙道:“娘莫惱,兒媳這就去看看。”
秦老太太向來看重這個兒媳婦,點了點頭。
孫氏沒一會兒就回來了,面上大變。
秦老太太蹙眉:“慌什麽。”
孫氏出身名門,向來是遇事不驚的穩重性子,今日卻是失了態:“母親,五爺那裡……”秦詠在家中排行第五。
秦老太太一聽秦詠的事,登時心煩:“他們又惹什麽事了!”
孫氏忙道:“九寂那孩子,沒了!”
秦老太太一愣,旋即站起身:“什麽?”
孫氏上前扶住她,自己的手也直哆嗦。
她方才出去,看到秦詠夫妻抱著那個沒了氣息的孩子,哭得猶如淚人。
秦家的管家婆子在張羅著請大夫,看見孫氏出來,趕緊說了情況,孫氏一直瞧不上許氏這小門小戶的出身,可也不至於為難她,只是不理睬。
如今出了這麽大事,她趕緊上前問:“弟妹這是怎麽了?”
許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哪還說的明白話。
孫氏探了下秦九寂的鼻下氣息,心一涼。
秦九寂這孩子,可以說是秦家人心裡的一根刺。
他是秦家唯一的孫子輩,僅有的孫子輩。
按理說,他即便是庶生子也該受盡寵愛,甚至還能讓秦詠父憑子貴,偏偏這孩子一出生克死了一家之主,惹了秦老太太怨恨,丟到偏院無人問津。
秦家七位少爺全都娶妻,若是能再誕下一子半女的,大家也就把這孩子忘了。
偏生七年過去了,除了秦九寂,再沒一人能生下孩子。
要說一房生不出是巧合,秦家七房全都無所出,就著實怪異了些。
再想想那些風言風語,他們很難不多想。
——克死了親爺爺,這秦九寂莫非還克了他們的子孫脈?
只是再怎樣,也還是秦家血脈,他們並不敢多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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