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粉紛紛落下, 月見花短暫地閉合,醞釀花粉,等待下一次的綻放, 當它們再度被觸發時, 呈現出的就會是阮陌北和賀松明並肩的樣子了。
阮陌北不禁想起,五百年前他和人魚賀松明觸發月見草的景象, 又被哪一位在暮光星上探索的人看到了呢?
將身上的花粉撲打乾淨,阮陌北翻出花田, 同賀松明一道重新回到房間。
大家都老老實實待在各自的房間,原本繁榮奢華的莊園寂靜得像是根本沒住過人。
車庫門緊緊閉合,醫生和史蒂芬的屍體不知道狀況如何,不過現在沒人在意他們了。
關上房門, 阮陌北又站在窗邊向外看了會兒,才回到自己床上, 賀松明已經躺下了, 他確實非常累。
“抓走李主管的藤蔓應該就是兩年前害死那個小姑娘的凶手。”阮陌北輕聲道, “就是不知道這兩人究竟為什麽才被當做目標。”
“當時警察仔細檢查過那姑娘的屍體,沒發現她身上有什麽特別的東西。”
“不, 我指的不是這個。”阮陌北訝然,他看向賀松明, 道,“我在想, 是不是這兩人都做過某一種壞事, 比如說……加害?”
賀松明為什麽會覺得是受害者身上帶有的物件吸引了藤蔓?當年在那小姑娘身上,他們發現了什麽嗎?
賀松明沉默了一瞬, 旋即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你之前說的有人想要殺了你, 就是指的李主管吧。”
“不止他一個。”阮陌北看出他不想再說那姑娘的事, 也就給了他台階下,“醫生和副總是最先動手的,第二天晚上我睡不著,醫生給了我安神藥,吃藥的水有問題,因為這個,我才把杯子打碎的。”
“今早我們去後樓檢查保險絲,副總失蹤之後,我在地上找到了這個。”阮陌北掏出袖珍手.槍,在掌中轉了一圈,“他想殺我,要不是被藤蔓拖走,現在死的就是我了。”
“他們為什麽……”
“我不知道,而且其他人也並不無辜。”阮陌北將槍收起,“至少他們都知情。”
賀松明沉默了,半天沒有說話,阮陌北以為他被這個事實給驚到了,他看向賀松明,發現對方靠在床頭,在談話的功夫裡睡著了。
阮陌北:…………
阮陌北沒忍住差點笑出聲來,他走到賀松明床前,給賀松明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再蓋上被子。
現在是……三點二十分鍾,稍微休息一會兒,晚上再下樓吃晚飯。
阮陌北拉上窗簾,外面庭院的燈光被盡數遮擋,他專門留了床頭的閱讀燈和衛生間的小燈,防止睡覺時再發生靈異事件,而自己什麽都看不見。
阮陌北躺回床上,默默望著另一張床上的賀松明,思緒跟隨壁畫上飛竄的星球,跨越時空,飛向五百年前那些難忘的時光。
你……還在這顆星球上嗎?
嘩嘩水聲將阮陌北吵醒。
他撐起身,迷蒙雙眼看到的仍舊是黑色河水和不見盡頭的森林,濃霧彌漫,空氣中腐爛的臭味非但沒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阮陌北揉了揉眼睛,隨手拾起一顆壓在身下的小紅果放進嘴裡,他肚子很餓,那些人將他壓上竹筏之前大概沒讓他吃東西,或者隻用了一些水果給他墊了墊肚子。
竹筏順水漂流,先前岸邊的燈光徹底消失不見,歌聲被黑暗吞沒,他不知道在夢境中自己算睡去了多久,看提燈中燈油的剩余程度,應該挺長時間的。
如果再不到達目的地,燈油四五個小時後就會燃燒殆盡,那時候圍繞他的,將會是徹底的黑暗,和死亡的陰影。
阮陌北盤腿坐了會兒,冷風從長袍寬大的領口吹入,打在皮膚上,引得渾身寒戰,除了這件長袍,他裡面什麽都沒穿。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胳膊,試圖用摩擦生熱。
一根汗毛都沒摸到。
阮陌北:?
他瞪大眼睛,手從領口伸進,摸到腋下,光禿禿的,又摸了摸自己的腿,同樣光潔如少女。
他像是一隻即將被呈上餐桌的豬,用熱水洗淨後,被刮去了身體上的除了頭髮眉毛之外的所有毛發。
阮陌北抬手嗅了嗅,身體上仿佛還留存著香料的味道,就和用多了香水的女生會散發體香一般,他已經醃入味了。
這……
阮陌北霎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所謂的獻祭,不會是讓他成為某個東西的食物吧,要不然幹嘛要弄得那麽乾淨?
到時候只要把衣服一扯,就可以很方便的下嘴吃掉了。
竹筏輕輕一震,嚇得阮陌北趕忙雙手撐住,趴下來降低重心,河流的方向改變了,竹筏旋轉著拐了個彎,飄入巨大的洞穴之中。
好似一張巨口,將小小的竹筏和上面的阮陌北吞入。
風吹入洞口,發出嗚嗚的共鳴聲響,森林不見蹤影,洞穴中不再有那麽濃的霧氣。提燈照亮一大片區域,洞壁並不光滑,上面有暴力破開的痕跡,碎裂的岩石大概全都掉入了河底。
竹筏繼續順水向下飄蕩,應該要通往地下河,阮陌北斂緊白袍,縮起身子,等待著最終審判的降臨。
洞穴四通八達,有很多通路,隨著竹筏的深入,逐漸出現伴生晶體,鑲嵌在洞壁上,發出幽幽的藍色光芒,在昏黃燈火的照耀下呈現出輕微的紫色,相當夢幻。
阮陌北不知道夢境中的他是否還在暮光星上,他站起身,趁著竹筏距離洞壁最近的時候伸出手,輕輕碰了下。
晶體冰涼的觸感傳入神經,指腹上竟然沾染了一層藍色的粉末,阮陌北在衣服上將它蹭掉,稍微有些安心。
就算之後提燈熄滅,他也不用擔心沒有光源了。
竹筏繼續在迷宮般的地下洞穴中漂流,頂部垂下的鍾乳石筍被從根部整個撞斷,只剩下一個個矮矮的底座。
那東西應該相當大,龐大的身軀幾乎擠滿整個洞穴才能移動,將石筍撞斷,洞壁蹭裂。
臨近終點,路上的所有緊張都化作了迎接宿命的淡然,反正他也逃不掉。
這裡畢竟是夢境,就算死掉,應該也不會影響什麽吧。
【███,███】
竊竊私語再度傳來,被洞壁反彈,仿佛來自四面八方,洞穴前方即將進入一片開闊的區域,在那邊,有一道淡淡的光,正從頂部落下。
水聲潺潺,阮陌北忍不住站起身,微弱的風吹動他發梢和金色紋路的袍角。
近了,更近了。
飄入出洞穴的那一瞬,阮陌北看清了前方是一處巨大的底下空腔,腔體的頂部有一個不規則的大洞,月光正從那裡斜斜落下,灑在冰冷的水面上。
月光之下,有一道身影,正背對著他。
那道身影是……
陰影悄無聲息地在竹筏下聚集,逐漸靠近水面,在阮陌北看不見的地方,攀附其上。
下一秒,竹筏被猛然掀翻!
提燈甩飛出去,阮陌北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叫喊,毫無防備地跌入水中。
冰涼的水灌入長袍,還有柔軟的、帶有吸盤的未知肢體,牢牢糾纏在他身體上,相當有力地禁錮手腳,讓他動彈不得。
水絲毫沒能阻擋聲音的傳遞,事到如今,阮陌北終於第一次聽清了那道聲音的內容。
【終於等到你了,我美麗的新娘。】
阮陌北瞪大眼睛,拚命掙扎起來。
氣泡從他唇邊瘋狂溢出,水面激蕩,掩埋一切罪惡。
【……為我誕下更多的孩子吧。】
“啊!”
阮陌北猛然睜開眼睛,從荒誕夢境中驚醒。
他幾乎都要被嚇死,縮在被子裡不住喘.息。
阮陌北試探著伸手摸去,身體上沒有傷口,衣服也都老老實實穿著,夢境在無法控制的最後一秒停止,但仿佛仍停留著恐懼的感覺。
光是回想,阮陌北就忍不住渾身發毛。
那究竟……是什麽東西?
阮陌北閉了閉眼睛,月光下背對著他的身影非常熟悉,就是賀松明的背影。
更多的信息可能要等到再度入夢才能獲取,但阮陌北實在怕了,最後的話音還不斷回響在他耳邊——
為我誕下更多的孩子吧。
什麽啊!!!
阮陌北用力深吸口氣,他咬著舌尖,用疼痛加以刺激,打算洗把臉冷靜一下。
他猛地掀開被子,找到拖鞋,魂不守舍地走去衛生間。
阮陌北一把推開衛生間的門,一抬頭,看到了浴缸中的賀松明。
賀松明正仰在浴缸中閉目休息,水沒過胸口,阮陌北突然推門進來把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水中沉了沉,有些慌亂地坐起來。
水裡沒加浴鹽,是透明的,阮陌北居高臨下,所有景象在他眼中都一覽無余。
縱然在上個世界中和人魚賀松明親密接觸過許多次,也不代表能坦然地盯著對方看,阮陌北趕忙退回去,把門帶上:“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裡面。”
賀松明什麽時候醒的?阮陌北看向他的床,空蕩蕩的,他剛才因為夢境魂不守舍,完全沒注意到賀松明已經起來了。
“沒關系,你要用衛生間嗎?”賀松明的聲音還算淡定。
“嗯,我想上個廁所。”
“稍等。”嘩啦水聲響起,阮陌北都能想象得出此時裡面的景象:賀松明從浴缸中站起來,**的黑發黏在鬢角和額頭,發梢向下滴著水,水珠流過頸側,鎖骨,胸口和腰腹。
阮陌北站在門外,臉上有點發熱,就算再嘴硬,他也不得不承認,他確實……懷念被擁抱親吻的感覺。
很快,賀松明圍著浴巾出來,沒了黑西裝白手套的武裝,他看起來要溫和許多,不再像那個一舉一動都被完美設計過的領班。
阮陌北有點不敢和他對視,點了下頭,目不斜視地走進衛生間,反手把門關上。
他的夢境……也跟賀松明有關吧。
纏住他的東西是賀松明的一部分嗎?想要讓他生孩子的話……也是賀松明說的嗎?
阮陌北:…………
不!就算真是賀松明說的,這種事情也絕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絕不!想生就自己去生啊!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順從的!
夢中的賀松明為什麽會變成那個樣子?
阮陌北上過廁所,好好洗了把臉,終於感覺能擺脫夢境的影響了。
他看了眼智能手環,剛剛六點,再過一會兒,就要下樓弄飯。
他從來沒像現在這樣覺得吃飯是件如此麻煩的事情。
賀松明坐在床邊,還沒穿衣服,今天他穿著這一身侍者服跑這跑那,洗過澡之後應該換身新的,但賀松明過來之前沒去西區自己的房間拿換洗的衣服。
見賀松明在糾結要不要再穿換下來的衣服,阮陌北直接道:“你穿我的,可以嗎?”
“方便嗎?”
“有什麽不方便的。”
阮陌北從箱子裡找出一身乾淨的衣服,遞給賀松明,包括一盒還沒拆封的內褲。
“謝謝。”賀松明先拆了那盒內褲,他解開浴巾,一件件地往身上穿,阮陌北拉開窗簾想看看外面情況,卻發現玻璃上恰好能映出身後的賀松明。
於是他默不作聲地把對方換衣服的過程看了個正著,也沒什麽好看的,大家都是男人,他有的地方阮陌北也有,而且在第二個世界裡,他早就把賀松明全身上下看了個遍。
但現在的心境和那時候截然不同。
阮陌北默默歎息一聲,將窗簾重新拉上,坐在床邊,背對著賀松明,拿起床頭櫃上的一本書。
每個房間的床頭櫃裡都放著幾本書,斷網之後,阮陌北就靠著它們來消磨時間。
進入星際時代,那些寫實的作品在阮陌北眼中也是如同科幻小說一樣的存在,每每都看得津津有味。
將書簽抽出來,阮陌北垂眸看著一行行的印刷字體,卻不怎麽入腦,荒誕夢境和最後的兩句話,終究還是影響了他的精神狀況。
他是……新娘?
手指無意識中地卷著書角,於是當阮陌北聽到那道已經近在門邊的聲音猛然回過神時,賀松明已經撲過來,將他按在了床上!
急促的腳步聲奔跑在走廊上,帶著建築的震動,阮陌北仰面被賀松明按著,領班一手捂住他口鼻,整個身體沉甸甸壓在他身上。
賀松明還沒來得及穿上衣,赤.裸的上身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料和阮陌北緊緊相貼,溫度忠實地傳遞,他指尖帶著百香草的味道,很淡,若有若無地糾纏在鼻畔,是洗過澡後擦了什麽嗎?
但好像沒看到他擦東西。
賀松明警惕盯著門外,脊背緊繃,如同蟄伏在暗處的某種野獸。
如果他有耳朵,現在應該直挺挺地支起,向著四面八方微小地調動,不放過一絲一毫可疑的聲音。
就像拉起警報的露娜。
阮陌北被腦子裡冒出的奇思妙想逗笑了,勾起的唇角擦過賀松明掌心,賀松明愣了下,低頭看向他。
四目相對,阮陌北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了許多……他不明白的東西。
痛苦,掙扎,和……懷念?
腳步聲很快跑遠了,消失在走廊的盡頭。賀松明輕輕松開捂著阮陌北口鼻的手,阮陌北稍稍抬起頭看向門邊,靈視中空空如也。
“剛剛是發生了靈異事件嗎?”阮陌北小聲問道。
賀松明搖搖頭,表示不清楚,他撐身起床,伸出手,將倒在床上的阮陌北也拉起來。
房間中仍然隻開了床頭昏黃的閱讀燈,顯得格外曖昧,氣氛似乎有些尷尬,阮陌北將書放回床頭櫃:“要下樓吃飯嗎?”
賀松明套上襯衣,道:“嗯,我去叫大家,晚上稍微弄點吃的吧,現在的情況不允許做太複雜的。”
賀松明和阮陌北身形相似,衣服很合身,如果非要說的話,隻比他稍微高一點。
賀松明身材很好,但阮陌北跟他也差不多,從前就經常有朋友羨慕地問他,為什麽平時不怎麽鍛煉,身材卻能保持得那麽好。
阮陌北也不知道原因,只能將其歸因於天賦異稟。
兩人結伴出門,挨個敲門叫大家去樓下大廳,他們去到廚房,開始弄晚飯。
很順利地吃過飯,在休息室裡聊了會兒天,相比起早上的驚心動魄,這一晚安寧許多,大家緊繃的精神得以稍稍放松。
八點半,阮陌北和賀松明回到房間,兩人各自躺倒床上,捧起書本,一邊看書,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這種閑適溫馨幾乎都要讓阮陌北忘記,他們正處在危機四伏的莊園,時刻都可能有人死去。
沒人說話的時候,聽著書頁翻動的聲音,心裡仿佛被難言的情緒一點點填滿。
十點半,兩人熄了燈準備睡覺,阮陌北躺在床上,卻不敢立刻閉上眼睛。
他害怕可能即將到來的夢境。
聲音的主人,會對他做什麽?
他被獻祭成為誰的新娘,要為它誕下後代。
本來應該被獻祭的,是在岸邊,被父親領著,用愧疚眼神望著他的凱瑟琳·桑切斯。
阮陌北揉揉眉心,翻了個身,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安,另一張床上的賀松明輕聲問道:“您睡不著嗎?”
“有點。”阮陌北又翻了個身,變成了面對著賀松明的方向,他默默望著賀松明,黑暗是他最好的保護色。
賀松明輕輕“啊”了一聲,似乎在思考要如何讓客人擺脫失眠的困擾。
過了一會兒,他道:“我給您講個故事吧。”
【要聽故事嗎?我的存儲了許多故事,有很多你們人類之前最愛用來消磨時間的小說。】
一瞬間,阮陌北仿佛置身經過改造的裝甲車裡,砂石敲打著車壁,糟糕的路況讓身體不住搖晃,被安全帶固定。
前方控制台的屏幕亮著一個像素組成的^_^,AI聲音的溫和,為他講述存儲器中的故事。
他禁不住一陣恍惚,每一個世界中同賀松明經歷的種種,都化作回憶,在某一個微不足道的瞬間被觸及,在他心上重重一擊。
阮陌北閉上眼睛:“好。”
“從前,有一顆星球……”
賀松明聲音溫柔,輕輕地回響在房間中,阮陌北的意識開始逐漸混沌,迷茫之中,他甚至理解不了賀松明在說什麽。
一個……什麽樣的故事呢?
他沉沉地墜了下去,墜入那場不久之前剛剛逃離的,夢境。
冰冷的水湧入鼻腔,帶來窒息的痛苦,阮陌北掙扎著扒住河岸,費力地爬上去,跪在地上,咳出一大灘水。
他嗆得頭暈目眩,不禁懷念起自己還有鰓縫可以在水中呼吸的時候。
阮陌北紅著眼睛回頭看去,河面因他掙扎產生的激蕩正慢慢平複,竹筏不見蹤影,被甩飛的提燈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剩下的一點燈油被盡數點燃,燒出明亮的光,不久之後就會快速熄滅。
聲音和伸進他長袍中的柔軟肢體像是一場幻覺,阮陌北警惕地退了幾步遠離岸邊,先前月光下的身影不見了,整個地下空腔中,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長袍完全被河水濕透,沉甸甸地貼在身上,特別冷。
阮陌北吸了吸鼻子,他邁開步子,打算先探索一圈,去找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拾起提燈碎片的金屬部分,阮陌北用它用力地敲下一塊晶體,拿在手中以供照明,他順著河岸,慢慢前進,走到了那一灘深不見底的譚邊。
譚水裡黑漆漆的,如同棲息著某種龐大的東西,直讓阮陌北想到從前和人魚賀松明在海溝中看到的奇怪生物。
他沿著潭邊繞了一個大圈,迷宮般交織的地下河最終都匯聚在這個地方,仿佛它是整片區域水系統的樞紐。
頭頂的洞壁開了個相當大的洞,月光從夜空投射下來,在潭水和地面留下淡淡亮痕。
阮陌北仰頭望去,希望能看到月亮所在的方向,卻失敗了,月亮還沒移動到他能看到的位置。
有洞口,自然就會有空氣的流動,每一絲微弱的氣流都會帶走長袍上的水汽,還有阮陌北身上的溫度,他打了個噴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坐下來,蜷縮起身體。
沒有竹排,他是怎麽都不可能出去的,自己代替那位和凱瑟琳·桑切斯容貌相同的姑娘,成為了不知道什麽東西的新娘,還要為它誕下孩子,之後將要發生的事情……可能會超出他的想象。
但這畢竟是他的夢境,阮陌北努力冥想,希望能像從前做夢那樣,依靠潛意識和意念操縱夢境發現,為自己變出一身乾燥的衣服,一些武器,或者什麽的。
過了一會兒,阮陌北睜開眼,身邊空空如也,他失敗了。
**的袍子只會不斷帶走他身上的溫度,讓他生病,阮陌北把長袍脫下,用力擰乾上面的每一滴水分,抖抖已經皺得像老鹹菜的布料,重新穿上。
他靠在石頭上,眼皮愈發沉重,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不斷有聲音回響在耳邊,遙遠的仿佛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似乎有誰正在尖叫。
……這是要從夢境中醒來了嗎?
視線逐漸模糊,昏暗洞穴中的一切開始緩慢旋轉,拚圖般一片片破碎。阮陌北隱約看到了一道影子,正逆著從頭頂流瀉下的月光,朝他走來。
那道身影在他身前,緩緩蹲下,面容模糊不清,伸出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刺破夜空,嚇得阮陌北幾乎整個從床上彈跳起來,他手忙腳亂地按亮頭頂的閱讀燈,嚇得心臟抽抽的疼。
他不由得慶幸自己身體狀況良好,要是攤上個心臟病患者,可能都要被嚇得當場發病。
夢中最後的身影被聲波直接擊碎,阮陌北也不顧的想那身影究竟是誰了,他看向另一張床上同樣警惕坐起的賀松明,問道:“怎麽了?”
“聽聲音像是那位秘書。”賀松明掀開被子,目光凝重,“我去看看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