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松明從浴室裡出來時, 阮陌北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收拾好了,狼人洗得時間有點久,不像他一貫以來的做派。
阮陌北回頭看了眼, 狼人換上了乾淨衣服, 濕漉漉的尾巴乖乖垂在身後, 立起的耳朵也濕噠噠的,他手裡拿著幾件被擰乾的衣物。
“你把衣服也洗了?”
“嗯。”賀松明盡量維持住臉上正常的表情,但止不住輕輕抖動的耳朵還是將他出賣。他把兩人換下來的衣服展開,一件件晾在晾衣杆上,陰雨天氣, 可能會乾得比較慢。
阮陌北沒將對方輕微的異樣放在心裡, 他坐在床上,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道:“剛剛看了天氣預報,未來幾天都是陰天,要多買一些能源石備著。”
“好, 我去弄。”
“車上好像還缺兩把傘, 如果有雨衣就更好了。”
“好, 我去買。”
“豬人應該沒有從城市裡走, 等休息一陣,去遠郊看看吧, 地圖上說西邊是一片山林。”
“好,我去問。”
“你把我的內褲也洗了?”
“好, 我——”
賀松明猛然噤聲,才注意到自己落入了阮陌北的慣性陷阱中。
“這種東西以後放著我自己來就行。”阮陌北臉上有點熱, 他長這麽大, 也只有六歲之前父親幫他洗內衣, 等到足夠自理了,這種活從來都沒有別人幫他碰過。
父親,他剛剛想到了他的父親。
心底仿佛被一根羽毛觸碰,柔軟得想要落淚,阮陌北深吸口氣,努力按耐住翻湧而上的情緒。
他的父親一定很愛他吧。
狼人低著頭,仿佛在等待責罰,阮陌北歎息一聲,抬起手,放在他頭頂揉了揉:“辛苦了,趕緊好好休息吧,昨晚都沒怎麽睡。”
阮陌北昨晚睡得很沉,但也知道對於狼人來說,月圓之夜是最興奮的時候,不可能安安穩穩睡著。
賀松明耳朵在阮陌北掌心裡蹭了蹭,溫順地躺在旁邊。
以伴侶的身份共同入住,他們自然不可能要兩張床,好在他們一直睡在一起,早就習慣了。
不同於上個世界中席卷莊園的雷暴,這場雨要溫柔許多,輕輕地淋濕大地,樹木和遠山,雨水從房簷上滴落,砸在下方的金屬管道上,發出劈啪聲響。
朦朦朧朧的雨天似乎能夠勾起許多掩埋深處的回憶,阮陌北靜靜感受著,時至今日他可以徹底確定,所謂的靈魂碎片,還有那些記憶,其實是補全他的。
他自以為要將昏迷在床的賀松明拯救,事實上要被拯救的,也許是他自己。
賀松明在一個個小世界裡等待著他的到來,將原本屬於他的記憶歸還。
系統空間中最後的空白被色彩填補的那刻,應該就是他回想起全部之時。
阮陌北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卻又感覺到隱隱的恐懼,如同深淵中巨大的眼睛,隱藏在天空的陰雲背後,冷酷地凝視著他。
阮陌北望了一會兒窗邊,收回視線,發現狼人還在看著他,琥珀色的眼眸裡寫滿了沒來得及收起的情緒。
他不禁失笑,在對方慌亂的瞬間,抬起手,輕輕蓋在了那雙眼睛上:“睡吧。”
賀松明閉上眼,睫毛掃過阮陌北掌心,不一會兒,呼吸就趨於平緩。
阮陌北打開智能手環,他登陸星網,試圖通過網絡,去搜尋有關記憶的蛛絲馬跡。
莉莉說她在生物研究所工作,內核故事裡也有過一家生物研究所,根據視頻記錄提供的信息,賀松明被關押的地方,也很有可能在生物研究所。
阮陌北在浩瀚如煙的信息世界中搜索,那家研究所的名字一定是他非常熟悉的,他曾在裡面工作,那裡承載了他許多或美好,或痛苦的經歷和回憶。
在那家研究所裡,有一隻小怪物。
人類的疆域實在太大太大,按下檢索鍵,光是符合要求研究所就有數百萬,一頁頁的翻都要好久,阮陌北無奈之中,隻得放棄。
需要把范圍再縮小一點才行。
但手頭上好像沒有更多的信息了。
要盡快找到那隻豬人,它知道所有的事情。自稱為心魔的它,說不定是他擊破現狀,跳出圈子的唯一機會。
阮陌北想著,突然感覺到一陣難以言喻的胸痛。
伴隨而來的還有後枕部的頭疼,阮陌北抬手用力按住後腦,疼痛正伴隨心跳的頻率,一下下跳躍著,這是血管性頭痛。
阮陌北之前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之所以知道這是血管性頭痛,還是曾經有誰給他抱怨過,一個女性,是莉莉嗎?
阮陌北找不到相關的記憶,他深呼吸著,經歷過數次死亡,對疼痛的耐受性早就鍛煉出來了。
他忍過那一陣胸痛,頭疼卻怎麽也緩解不了。
怎麽會突然疼痛呢?難道因為朗基努斯被奪走,詛咒後知後覺地降臨了嗎?
情況究竟如何,還得看後續疼痛是否繼續,阮陌北艱難地躺下,也許睡一覺頭痛會有所緩解。
如果真是朗基努斯的詛咒降臨,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需要盡快觸發關鍵情節獲得靈魂碎片,最好還要找到豬人的蹤跡,從它嘴裡撬出更多信息。
在後枕部一下下伴隨著心跳的頭疼中,阮陌北艱難地睡著了,相比起上個世界裡被夢境綁架,來到這裡之後,他一次夢都沒做過,在賀松明的陪伴下,幾乎每晚都一覺到天明。
晚上休息的不錯,並不缺少睡眠,他隻睡了一個多小時就自然醒來,賀松明還在沉沉睡著。
頭痛果然得到了緩解,不再像之前那樣持續性的發作,而是每五六分鍾,伴隨著心跳猛地來一下,已經到了可以忽視的地步。
阮陌北輕手輕腳地起床,他打開智能手環,繼續未完成的檢索。
聯邦那邊通過星網傳來消息,讓他仔細匯報古納森上的具體情況,表示軍隊已經在附近的星域等待了。阮陌北一五一十地把情況匯報,表示自己正在追蹤奪走朗基努斯的獸人。
城主擁有朗基努斯的消息並非秘密,聯邦高層中更是無人不曉。大多數人都不以為然,現在這個年頭,迷信的人越來越少了,更別提還是地球時代的傳說,就連阮陌北本人,在剛剛胸痛頭疼的之前,都抱著懷疑的態度。
聯邦準許他繼續追蹤,表示軍隊很快就會前往鎮壓,阮陌北一點都不擔心星球的大局,他現在滿心滿眼裡都是靈魂碎片,還有那隻豬人。
結束了秘密信道的通訊,阮陌北突然意識到,也許他在現在檢索生物研究所的做法根本就是錯的,就算他把全部的生物研究所都仔仔細細都看一遍,也不一定能找到目標。
誰知道這方小世界所處的時間點,那家特別的研究所是否存在呢?
他從地球末日的五百年後開始旅程,歷經一個個小世界,每一個所處的時間點都不盡相同,存在將近五百年的跨度,也許那家研究所在未來才會出現,或者早就消失了?
停止了無意義地檢索,阮陌北一下子變得無事可做起來,狼人一夜沒睡,大概還需要休息五六個小時,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身為一個人類又不可能去到街上,遊戲也不想玩,書也不想看。
阮陌北一下子陷入了無聊的漩渦之中,他盯著賀松明的睡顏看了會兒,興許是從前作為奴隸經受過太多風吹雨打,這裡的賀松明比起從前膚色要深很多。
原本要比他白一個度的人一下子比他黑了一個度,冷白皮變成黑皮,視覺效果很有衝擊力,卻也不影響賀松明五官的英挺,真正的帥是不會被膚色深淺影響的。
他鼻梁上有一道疤,看起來年份很久了,賀松明從未提過產生的原因,但就算用腳指頭,也能想到差不多和他過去淒慘的奴隸經歷有關。
曾經被人活生生踩斷的手指已經完好,淤血發黑的指甲也重新恢復原狀,比起最開始見面的時候,狼人的毛發油亮許多,顯然被他養得非常好。
阮陌北相當滿意,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拿過一旁的手提箱,打開密碼鎖。
裡面隱藏的零件顯露出來,漆黑的鍍層避免了金屬的反光,阮陌北一件件拿起,將狙.擊.槍組裝。
他坐在床邊,用絨布一點點擦過槍身,拭去每一點灰塵,只有在這個時候,阮陌北的心情是完全平靜的。
槍一定陪伴過他很長時間,除了沉甸甸的安全感外,還讓他從心底裡產生歸屬感。
把槍來來回回擦過許多遍,心中隱隱的不安和枯燥終於緩解了許多。
阮陌北下床,賀松明還買來了一些方便食品,在微波爐加熱就能立刻食用。
他吃過午飯,終於有了心情,登陸星網,玩了一會兒遊戲。
賀松明在下午三點鍾醒來,準確來說是被餓醒的,他循著熟悉的味道蹭過去,腦袋碰上柔軟,緊接著,耳朵被輕輕捏住了。
賀松明連眼都沒睜,他在意識清晰的那一瞬間,就知道自己正躺在床上,旁邊就是他最信任的主人。
“醒了就別磨蹭了。”阮陌北玩著他耳尖上的毛毛,經過十幾天的相處,賀松明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已經不再像最開始那樣拘謹,現在甚至都會撒嬌以博取他的歡心。
狼人磨蹭了一小會兒,睜開眼睛,他側臉緊緊貼在阮陌北大腿上,一呼一吸間盡是對方的味道。
“餓了嗎?稍微等一會兒一起吃晚飯吧。”阮陌北最後看了一眼消息,關上智能手環,下了床,“聯邦那邊傳來消息,我們可能要加快速度,去找那隻豬人和朗基努斯了。”
“先生您決定就好。”
“那就晚上出發吧,路上人少一點,速度也能快一點。下了一天的雨,也不知道味道還剩下多少,總之盡力去追吧。”
“我這就去買一些能源石。”
“我和你一起。”血管性頭痛還在斷斷續續的發作,也許到外面寬闊的地方走走,呼吸雨中的新鮮空氣,會緩解一些。
“先把衣服給我。”
賀松明脫掉身上睡覺穿著的衣服,阮陌北套在外面,以掩蓋自己的人類身份。
阮陌北摸了摸自己頭頂,改天要不要買一對獸耳帶上呢?
帶上剛剛買來的雨傘,兩人一同出了門,現在這個節骨眼上,賓館入住的客人不多,前台的獸人在托著臉打盹,阮陌北和賀松明出了門,根據導航找到最近的能源石商店。
他們開車過去,狼人獨自進入商店,阮陌北作為人類,留在車上等待。
因為下雨,街道上的獸人也不多,有賀松明的衣服掩蓋氣味,應該也不會暴露,阮陌北盯著窗外看了半晌,也沒見有多少獸人路過,反倒是憋了一天的人類們終於找準時機,全副武裝地出來透風。
他終於也忍不住,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傘給了賀松明,阮陌北就站在雨中,任憑淅淅瀝瀝的細雨落在自己的頭髮、肩上,倒別有一番閑適滋味。
淋了雨之後,頭疼似乎真得輕了一些,阮陌北把衣領立起來,望著商店的門口,安靜地等待。
十分鍾後,賀松明拎著一個小手提箱出來,抬頭看到阮陌北正站在雨中,他趕忙撐起傘,快步跑來,腳步落下濺起的雨水微微打濕了褲腳。
阮陌北原本靠在車上,直起身,在賀松明來到旁邊時,低頭鑽進了傘底。
一下子遮了兩個人,原本就不寬敞的單人傘顯得更緊了,賀松明將傘舉在阮陌北頭頂:“先生,您怎麽出來了?”
“透透氣,車上太悶了。”
見阮陌北頭髮都要濕透,賀松明二話不說拉開車門,將他推搡進去,人類的身體可是很脆弱的,就算主人體術了得,身法在人類中數一數二,也遠不如獸人強壯,能耐得住風吹雨淋。
阮陌北被迫回到車裡,摸摸鼻子,突然感覺自己這個主人的威嚴好像不知不覺中正在消失。
賀松明將能量石裝填,剩余的放在床底的暗格,用乾淨的帕子仔細擦去阮陌北臉上的雨水:“我去買兩件雨衣,再買一把大點的傘。”
“我沒那麽脆弱。”阮陌北仰起脖子,手帕順著他抬頭的弧度,落在頸側,拭去從發梢落下的水滴,“世界上不存在淋了雨就會死的生物。”
“還是注意點比較好,接下來的路還不知道有多久,我不想看主人生病難受。”
賀松明已經知道怎麽說話才能牢牢拿捏住他了,阮陌北歎息一聲,他揪了把狼人毛茸茸的耳朵:“好吧,我在車上等你。”
去旁邊的超市買到雨衣和傘,賀松明找了家合適的餐館,回到車邊撐傘帶著阮陌北過去,他換了新買的打傘,但仍然習慣性地全都遮在阮陌北頭頂。
阮陌北不斷把傘柄往他那邊推,每次不過五秒鍾,整把傘又會出現在他頭上。
最後阮陌北實在無奈,直接從賀松明手裡把傘搶過來,親自撐在兩個人之間。
真是的,明明兩個人湊得近一點就能誰都不被淋到,非得弄成一個人半邊肩膀濕漉漉的。
小餐館是獸人經營的,菜色還不錯,只是有點不太符合人類的飲食習慣。
現在這個節骨點,所有人類開的餐館都關門歇業,要不是實在不會,賀松明都打算租用賓館的廚房,親手做給阮陌北人類喜歡的飯菜。
當然,不管怎麽吃,肯定不比阮陌北之前在城堡裡的大餐,賀松明擔心他吃不慣,眼中流露著擔憂,小聲問他味道如何。
“放心吧,我什麽都能吃,餓極了扒下來樹皮吃都沒問題。”阮陌北面色如常地又給自己盛了一碗飯,“適應力良好,不像某些人,山豬吃不慣細糠。”
賀松明耳朵一抖,旋即低下頭來,臉上有點泛紅。
阮陌北口中的山豬指的是他,主人晚上如果在書房辦公,會吃點夜宵,他在一邊作陪,也會被邀請一塊吃些。
不管再怎麽精致的點心,在狼人的嘴裡都是一個味道,軟軟糯糯的蛋糕連塞牙縫的都不夠。
從城堡出逃後,總算吃了一頓真正意義上的飽飯,他們回到賓館,早上洗的衣服還有點潮濕,賀松明用吹風機小心烘乾,將行李收拾好,拎著兩個箱子,退房回到車上,繼續才剛剛開始的旅程。
路過藥房,阮陌北讓他停下:“我去買一些藥品備著,接下來還不知道要走多遠,萬一生病了找不到醫院,也好自己處理。”
“我陪您。”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可以。”阮陌北拒絕了狼人,他將衣領豎起來,冒著雨跑上台階。
一進藥店,阮陌北直奔賣止痛藥的地方,二話不說先拿了幾盒,如果真是朗基努斯的詛咒在生效,接下來他所遭受的絕對不止胸痛頭疼那麽簡單,他能忍,卻不代表喜歡疼痛。
醫用繃帶,酒精,碘伏,雙氧水,創可貼,止血藥,感冒藥,抗生素,風油精,棉簽膠布……阮陌北直接選了個小型的藥箱,將這些東西一股腦地裝進去,大量的止疼片和針劑被安排在最裡層。
收拾的時候他相當熟練,仿佛曾經許多次一種種的挑選藥品,製作急救箱。
拎著醫藥箱回到車裡,阮陌北關上車門,豬人留下的氣味已經被雨水衝刷殆盡了,就算賀松明的狼鼻子再靈,也難以尋到準確的蹤跡,他們只能沿著大概的方向前進。
前方是一片山林,豬人作為叛亂的主力,在聯邦軍隊過來的時候大概率不敢待在城市裡。如果繼續深入山林追蹤,接下來大半個月裡,他們都只能住在車裡。
胸口又隱隱作痛,阮陌北面色如常,忍耐著疼痛,道:“走吧,再猶豫會更難找。”
車子啟動,賀松明確定自動駕駛選定的路線沒錯,就收起了駕駛座,車內空間一下子寬敞了許多。
賀松明把所有東西重新分門別類放好,這輛車,就是他們今後十幾天的家了。
天氣預報顯示,雨還會再下兩天,阮陌北敞著車窗,離開城市,逐漸深入叢林,風中逐漸帶上了植物的清新味道,吸進肺裡,似乎能讓胸口好受一點。
他大概心臟出了問題,或者肺裡,阮陌北故意沒去醫院做檢查,提前讓賀松明知道,只會徒增兩人心理負擔,起碼現在他們的旅程還能算得上輕松愉快。
反正最後都要死。
城市最後的喧囂徹底被鳥鳴聲吞沒,阮陌北反倒覺得好受了些,賀松明從袋子裡拿出一副牌,省的路上無聊。
兩人都有智能手環,在信號高度覆蓋的今天,就算深山裡也都有網絡,但如果面對面待在狹小的車內,卻只能低著頭各自玩各自的手環,實在太過冷漠。
狼人也私心地希望,他和主人可以有更多的交流。
阮陌北見他拿出牌來,也就陪著他打,他沒見過這個小世界的賀松明打牌,但對方的牌技像是延續了上個世界的,雖不精通,卻也能玩的起來。
“你跟誰學的?”阮陌北問道。
“之前跟著其他人學習怎麽照顧先生,空閑時候大家會放松一下。”
阮陌北一下子想到了跟隨管家離開的女仆們,還有被緊急遣散的其他人,直到現在他還沒收到來自管家的消息,不知道他們還好嗎?
之後應該不會再見到了吧,阮陌北輕輕呼了口氣,繼續和賀松明的遊戲。
在郊區行駛了兩天,周圍的植物愈發茂盛,雨終於停了下來,前方有生火留下的痕跡,賀松明下車,在附近仔細聞嗅。
幾分鍾後,賀松明下了篤定的結論:“那隻豬人曾經在這裡停留,方向沒錯。”
“那就太好了。”阮陌北松了口氣,在賀松明看不見的地方,他用力按了按胸口,忍過最強烈的那一波疼痛,才繼續道:“那就繼續追蹤吧。”
陰天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太陽能板無法使用,天色暗了下去,賀松明重新給車子填充了能量石,他上了車,心裡的大石頭總算放下了些。
興許是失去朗基努斯的詛咒,這些天主人都不太舒服,雖然主人在盡力掩飾,但呼吸頻率突然的紊亂,悄然握緊的拳頭,還有莫名恍惚的精神狀態,都清楚告訴敏銳的狼人,他到底正在經歷什麽。
一想到未來這些症狀可能愈演愈烈,賀松明簡直恨不得現在就追到豬人面前,把聖槍奪回來,再一槍把它戳死。
狼人重新上車,阮陌北已經躺下了,眉峰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地皺著。
賀松明伸出手,輕輕抹平緊皺的眉頭:“先生,您不舒服嗎?”
“沒有,就是有點累。”阮陌北抓住他的手,賀松明的體溫要稍微高於人類,往常他會覺得有點燙,但現在,這溫度對他來說很暖和。
賀松明在他旁邊躺下,尾巴搭在腰間,末梢輕輕碰到阮陌北另一隻手的指尖:“如果先生不舒服,一定要給我說。”
阮陌北伸手,輕輕抓住他尾巴,仍舊雲淡風輕:“嗯,會的。”
騙子。狼人突然覺得胸中好像堵著一口氣,別以為他沒發現醫藥箱深處不斷減少的止痛片,都已經到了要靠藥物緩解的地步了,竟然還不願告訴他。
在主人眼裡,自己究竟算什麽?
主人對他很好,從將他買下的那刻起,就完全沒有把他當做奴隸對待,他們兩個整日同床共枕,除了沒做到最後一步外,親密的簡直如同一對伴侶。他們坐在一起打牌,在手環上看節目,聊天說話,都更像朋友,甚至說……戀人。
是為了不讓他擔心嗎?可越是這樣,他越擔心啊。
如果不戳破,主人會一直隱瞞到無法忍受的那天吧。
阮陌北閉著眼睛,未曾察覺狼人眼中的掙扎,後枕部又傳來疼痛,並且擴大到了左邊腦袋。
阮陌北眉頭又忍不住擰起,他能輕易接受皮膚被劃破的尖銳疼痛,還在暮光星上他罹患霜凍,渾身開裂出一道道縫隙,也都默默受著。
如今卻感覺到難以忍受,仿佛整個腦袋都要炸開,有什麽東西在頭顱裡面攪動。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必須挑破,幫助主人度過困境。
賀松明正要開口,突然間,車子猛然停住了。
狼人猛然坐起身:“誰!”
阮陌北抓住身旁的電棍,拇指按在開關上,強打起精神,時刻準備發動攻擊。
前方正站著一道人影,在黑暗中,不具有夜視能力的阮陌北只能看到輪廓,她是個女性獸人,頭頂上有兩隻挺立的三角耳朵。
一聲狼嚎從遠處遙遙傳來,相當清晰地回響在耳中。
那是來自族群的呼喚。
賀松明渾身一僵,他看了阮陌北一眼,試探著打開門,下到車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