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爾管家很快就換上了新手套,白色遮住了刺眼的針腳,他微微彎腰做了個‘請’的動作,阮白便也沒有遲疑,在管家的注視下,拽起了董海,跨出大門。
忽的,他腳下的步子一頓,一手抵住即將關閉的大門,目光直直望向裡面的人:“管家先生,另一位先生呢?”
阮白說的是炮灰三號。
管家面對他的疑惑並未覺得心慌意亂,他依舊語氣平平,用最淡定的表情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話語:“在我的房間。”
阮白立刻便能從這句話聯想到炮灰接下來要經歷的一切。
不過,已經死了的人總歸比活著的幸運一點。
阮白沒再多留,卻在關上門的時候被管家喊住了。
這位瘦高瘦高的老者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詢問,唇齒微動間,阮白聽到很輕的一句
“阮先生,您覺得人體丟失的部分,還能用另外的方式回來嗎?不差分毫,還能回到以前嗎?”
阮白一愣。
他猜測管家是在指董海的手臂。於是他輕聲道:“能回來,可永遠回不到從前了。不是嗎?”
管家卻也沒有回答他,房間的大門徹底被關閉,遮住了青年的視線。
整個臥室很快又陷入寂靜之中,窗外落日余暉,屋內逐漸昏暗起來。管家點亮了燭火,緩緩從一旁拖出了個巨大的箱子,裡頭裝著被分成許多塊的屍體。
他沉默地坐於一處,細細將每一塊屍體都縫起來。很久之後,破碎的屍體終於又恢復成了死前的人樣,然而這終究只是一具屍體而已,不管縫合得再精致,也站不起來。
比爾管家呆呆坐了許久,他低頭看著腿上的縫合痕跡,拆了線,又從其他的木盒中隨意挑選了一塊人皮覆蓋在殘缺的腿肉上,針線穿過,他的腿仿佛完好無損。
望著窗外通紅的血月,他幾不可聞的歎了一聲。
…
好人一生平安的刀疤很快將腿軟得幾乎無法行走的董海攙扶著送進了臥室內。王汪等人就跟在他身後,探頭探腦地去看董海。董海此刻的模樣實在是有些可憐,整個人就像被掏空了似的,臉煞白,問就是命不久矣。
但很神奇的是他的血真的止住了。
王汪向來不大喜歡董海,看他這模樣倒是由衷的感慨:“起碼命是保住了。”
刀疤聞言連連點頭,目光不停的在董海身上轉悠,不知是出於好奇還是怎麽的,他悄悄掀開了董海的衣服,刹那間肌膚上的縫合痕跡暴露在了眾人的面前。
王汪瞪圓了眼睛,他猛地後退一步拽住了阮白的手臂,挨過去用磕磕絆絆的聲音詢問:“阮白,他那些缺了肉的傷口是怎麽處理的?”
阮白瞥他一眼,唇角勾著意味深長的笑容:“當然是先用棉花填充,然後找來別的屍體上的皮縫上去。”
王汪臉色一白,捂著嘴跑了。
再一看其他人,饒是刀疤這鋼鐵壯漢的臉色也不好看。
刀疤小聲的試探:“真是這樣?”
阮白點頭。
刀疤:“……嘔。”
玩家小隊的成員們被惡心得夠嗆,一時半會也不想繼續待在董海的房間內,便都很快離開了。走時,阮白和刀疤走在一起,刀疤記掛著白日裡的任務,便拉著阮白問有沒有想出尋找屍體的辦法。
問著問著又覺得不好意思,“阮白,你看我四肢發達頭腦簡單,這些動腦筋的活兒我是真的不行。你也別怪我,這樣吧,等事情解決了以後我請你喝酒。”
說著又道:“之前懷疑你是我的不對,我再跟你道個歉。”
“沒關系。”阮白斂眸道。
畢竟,從頭到尾,阮白也在為自己考慮。
兩人說著話路過王汪的房間,只見臥室的大門忽然打開一條縫,露出了王汪臉上的半截黑框眼鏡。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又從門縫裡伸出一根手指衝阮白勾了勾,小聲道:“阮白,你過來一下。”
跟做賊似的。
刀疤不疑有他,王汪自從阮白入隊以後就特別黏阮白,像一條跟屁蟲似的。他大大咧咧地衝阮白揮手,示意對方如果有事就趕緊走。阮白也沒跟他客氣,腳下步子的房間一轉,便走進了王汪的房間內。
王汪將人拉進來之後又迅速關上了門。
緊接著拉著阮白往床邊一指
金發藍眸的英俊西方男人含笑望著兩人,見到阮白令他非常開心,站起來行了一個貴族禮儀,他與阮白打招呼:“阮先生,幾天沒見,您越來越帥了。”
阮白:“……倒也不用這麽誇,你找我有事兒?”
尤迪爾輕輕點頭,“有一點小事。”
他露出迷人的笑容:“我想請你幫我做一個輪椅,最好是粉色的,要有一點裝飾,我想送給一個女孩子。”
阮白看他,挑了下眉毛:“克拉克?”
尤迪爾:“原來阮白和克拉克認識嗎?那這樣就最好不過了,既然都是熟人——”
阮白面無表情打斷他的話:“打折不可能,免費更加不可能。”
這位貴族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凝固。
尤迪爾緩了幾秒,歎了一口氣。他的藍眼睛裡充滿憂傷,聲音帶著幾分對女孩的同情和憐愛,“阮先生,克拉克真的非常可憐,她這麽小的年紀卻只能拖著雙腿在地上行走,我只是想送她一份禮物而已。”
阮白點頭:“是的,我做的輪椅,你來借花獻佛。尤迪爾,你好不要臉。”
尤迪爾:“……”
兩人又對視了幾秒鍾,王汪看看尤迪爾再看看阮白,手指探向阮白隨身攜帶的背包,從裡面掏出了幾顆瓜子,哢哢哢的嗑了一陣,在他吐出最後一個瓜子皮的時候,終於有人示弱了。
當然,不可能是阮白。
尤迪爾舉起雙手:“好吧,阮先生想要什麽報酬?只要是我可以做到的,我一定會做到。”
“別緊張,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而已。”阮白輕聲道,“羅布是你的兄弟?”
“是的,不過他現在已經死了。唔,當然,我也死了。”尤迪爾攤開雙手,狀似遺憾,實際上那雙溫潤如海洋般的眼眸裡卻全然都是笑意。
足以可見,羅布的死對於他來說,似乎是一件非常值得高興的事情。
阮白眯了眯眼睛,又問:“你的屍體呢?”
尤迪爾愣了一下,隨即又笑了,“如果我和艾倫能找到,他就不會將這件事情托付給其他人。阮先生,你僅用一天時間就找到了愛德華的屍體,可你知道嗎?那個噴泉水池我與艾倫他們來來回回去過不下百次,卻始終都是空手而歸。”
他從沙發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阮白,“雙子古堡是存在詛咒的,我們永遠都找不到我們的屍體,永遠都不得善終。”
他想,不得善終其實也沒關系。
因為他唯一的遺願已經完成了。
可是,艾倫他不願意。
阮白聽到這話,半晌沒再開口。十分鍾後,他擰著眉心像是在自言自語,“愛德華淹死在池塘裡,所以他的屍體在池塘。那麽你呢,你死在哪裡?”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奇怪。
阮白在問已經死了的人,死在哪裡。
尤迪爾聳了聳肩膀,“你這樣的想法不太對,克拉克死在花園裡,管家偷偷將她的屍體安葬在母親愛麗絲的墓後。可即便是這樣也無法阻擋克拉克的屍體還是失蹤了的事實。你問我的話,我只能告訴你我也不知道。”
他說著,語氣變得沉重,“畢竟,我被我的哥哥羅布砸碎後腦杓之前,我已經暈了很久了。”
王汪的瓜子皮不知道什麽時候悄悄落了一手,他聽得認真,也被尤迪爾和羅布之間的‘兄弟情義’嚇了一跳。或者應該說,被繆爾斯家族的兄弟情義嚇了一跳。
他有些好奇的問:“你是因為後腦杓碎掉死的?”
尤迪爾輕輕點了點頭,“當然。聽古堡內的傭人說,他們親眼見到了羅布用定製了許多年的鐵錘在我昏迷時砸碎了我的腦袋。那一天,我的血流遍了整個雙子古堡,沒有一個人的腳下能夠幸免。”
但是羅布非常開心。
他甚至虔誠地跪在地上擁吻著沾血的地面。
雙生子的血液香味令他無比沉迷且沉醉,他願意枕在上方甜美地睡上一覺。
“我還聽說,他取了一杯我的血當做飲料喝了。我想我的血一定非常美味,你說是不是?”
王汪:“……”
王汪覺得不是。
他捂住嘴巴,拔腿就往浴室衝。
阮白漫不經心且沒什麽誠意的解釋:“他孕吐。”
尤迪爾微笑:“沒有關系的。阮先生想知道羅布最後怎麽樣了嗎?”
“如果你願意告訴我的話。”
“當然。”
“我復活了,就像現在這樣。我用他定製的鐵錘趁他睡覺的時候敲碎了他的頭骨,那一夜他的血沾滿了床,嚇得他的公爵夫人連夜離開雙子古堡。”
“不夠。我覺得不夠。”
“所以,趁著他還未死亡,我用鐵錘敲碎了他身上的每一截骨頭。讓管家找到了女巫,讓他永遠都只能像廢人一樣活著。”
“你想象不到,那些碎骨戳破皮膚從裡面鑽出來的時候,羅布叫得有多慘。”
“不,我想象得到。”
好不容易從浴室走出來的王汪再度白著一張臉,腳下發虛地踉蹌著回到了浴室,跪倒在馬桶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