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小茜是一個長相很清秀的女孩子,五官乾淨,身材纖瘦。從海水中走出來的人身上不佔半點水珠,連微長的黑發都是乾燥的。海水簇擁她而來,將她平穩安全送到海岸以後又如同保鏢退去。葉小茜應當是很久沒有踏足陸地,整個人都顯得有些無措。
當注意到岸邊站著熟悉又陌生的人時,女孩漆黑的眼睛像是被霧蒙住了,眼淚落下來,順著臉頰淌入地面卻並未濺濕沙子。
“阿軒。”
念了七年的名字終於能夠得到回應,葉小茜手指按在胸口的位置,那顆早已停止不動的心臟好像又重新恢復了跳動。她邁開步子緩緩走到男孩的身邊,手揚起想要觸碰他
他們七年沒見了。
兩千多個日夜,葉小茜在漫無邊際的西薑海裡獨自一人生活。而劉立軒在暗無天日的狹小深井內一次次抬頭望天,誰也沒有捅破那層陰霾和黑暗,重見光明。
直到今天。
阮白看著這對相擁的情侶,不由自主地偏頭去看肩膀上的小貓崽,喵喵看得可認真了,豎瞳不知什麽時候變成了圓圓的模樣,直勾勾盯著人家完全沒有要轉移視線的想法。阮白嘴角一抽,毫不猶豫地伸手捂住了小黑貓的眼睛,防止他打擾小情侶親熱。
阮白也不欲在這裡多待,他道:“你們倆也很久沒見了,好好聊一聊吧。以後估計也不必分開了,我先去處理村子的事情。”
葉小茜和劉立軒回頭看過來,便見阮白衝二人露出笑容:“有些髒東西不是被藏起來的就可以此生無憂了,壞人都是要遭報應的。”
多的他也沒說,轉身離開時放在口袋裡的手機接連不斷的震動起來,阮白拿起一看,見王汪白光遠甚至連田寧寧都給他發了很多條信息,但幾十條信息的內容加起來也無外乎只有一句:快來回來,大戲開始了。
白光遠他們找的地方正是村長家的院子,多虧了阮白和宴川。白光遠等人來到村長家時,村長和村長夫人還被粗繩綁在一起,嘴裡塞著髒兮兮的布塊。兩人對於此刻的現狀非常不滿,不斷扭動著身體想要逃離桎梏。看上去跟逃脫不掉的蛆似的,惹人嫌棄。
老萬和蔣梁俊將村子的大部分村民都帶了過來,用的理由也很簡單:七年前隻回來一個人的真相。
那些亡靈的家人們,村子裡好奇的鄰居們,幾乎都被這句話給吸引到了同一處。他們到達的時候,幾個年輕人已經將所有的一切都準備就緒,利用一塊乾淨的牆壁,將手機上的視頻內容投到上面。
村民們全然不知即將要發生什麽,吵吵鬧鬧的不斷與身旁的人對話。有些年紀稍大一些的緊緊皺著眉,顯然是對這幾位外來者將事情搞得神神秘秘頗有幾分不滿。老萬和蔣梁俊就在此刻趕緊安撫人心,好歹是年紀大一些,說的話也比較中聽,村民倒是也很快安靜下來。
接下來便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場景。
劉元陰沉著臉,一字一字的說著:從頭到尾都沒有海神的傳說。
那不過是他活下來後為了不讓人懷疑所設的騙局。
當得知自己的親人究竟是如何喪生在西薑海內,人群中沉寂了幾秒,隨即而來爆發出了一陣陣哭喊和尖叫。有人跌坐在地上,緊緊拽著身旁人的手臂,哭得撕心裂肺。
但這還不是結束。
隨著視頻中的劉元將那層蒙著的紗緩緩揭開,震耳欲聾的哭聲竟也漸漸消散,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逐漸凝重。他們只知道七年前他們的家人死在西薑海中,卻沒想過有兩個年輕人因為當年的愧疚而死、而活。
有人在人群中低喃一句:“可真是個畜生啊。”
誰都知道他罵的是村長。
劉立軒的父母從人群中衝出來,手裡握著從地上撿來的小石子,一把扔向了被蔣梁俊和老萬扔出來的村長與村長夫人,趴在地上哭著大喊:“畜生!你們都是畜生!我家兩個孩子做錯了什麽?他們是為了西薑村,他們放棄了大城市裡的工作回來不就是想給村子做貢獻,你們怎麽可以這麽對他們!”
“他們也不想的……出海的日子是你們定下的,你們憑什麽去責怪那兩個孩子!還有你,我家小茜和阿軒恩恩愛愛,你又算個什麽東西!你兒子是人,我的兒子就不是了嗎?為什麽死的不是你啊——啊——”
已經滿頭白發的女人疲憊不堪,聲聲泣血。這些年誰也不好過。劉立軒和葉小茜將事情攬在身上的原因也有想讓那些出事的家庭別去怪罪父母,父母年紀大了,他們不該承受這些東西。
可劉立軒的父母又何嘗不想為這兩個孩子撐起天,擋住所有的謾罵和詛咒。
在死一般的寂靜中,蔣梁俊抿了抿唇,忽然輕聲道:“海神是假的,可有人在庇佑你們是真的。這些年那些出海的漁民都會被安全送回來也是因為她在庇佑你們。”
“是誰?”
人群中有人輕輕地問了一句,蔣梁俊便實話實說:“葉小茜。”
那個善良的女孩子,始終記著那段時間裡村民們在得知她是劉立軒女朋友時給她的溫情。
愧疚和善念,讓她成了所謂的海神。
…
阮白跟在麗華嬸子身邊學了兩三天的旗袍剪裁,記著麗華嬸子與他說的樣式,給葉小茜做了一套很漂亮的旗袍。火紅的顏色像嫁衣,大概能圓了葉小茜和劉立軒的夢。
當然,劉立軒的衣服他也沒落下。
將這些物品全部燒給兩人後,等到夜晚,阮白和蔣梁俊、白光遠一行人像是說好了一樣齊齊出現在海岸邊。此時的海岸燈火通明,劉立軒的父母換上了新衣服正在擺弄放在地上的紅毯,阮白等人見狀立刻趕上去幫忙。
沒一會兒,葉小茜和劉立軒也出現了。兩人已經換上了阮白送來的新衣服,站在一起時如同一對普普通通的新人一樣。兩人望著溫柔看向他們的父母,眨了眨眼睛,眼中騰起酸澀的淚意,然而還是生生壓了下去。
劉立軒的父母想要為這兩個孩子舉辦一場婚禮,而賓客只有阮白一行人。
月光如流水在泛著光的沙灘上流淌,海浪湧起落下,遠處似有船飛馳而過。而眼前,一對新人拜天拜海拜高堂。劉立軒的母親捂著嘴,掩住了那一聲聲哽咽,身旁的父親伸手攬住妻子,溫柔地對著兩個年輕孩子道:“以後你們也要好好生活,爸媽希望你們接下來的半生都順順利利,開開心心的。”
劉立軒和葉小茜牽著手,輕聲應下:“爸媽你們放心。”
說罷,田寧寧代表著阮白一行人拿著一束從山野中摘來的花送給新婚夫妻,她也穿上了麗華嬸子為她做的旗袍,看上去漂亮極了。
“新婚快樂。”
“新婚快樂。”
燈火下,幾個年輕人笑著大喊,海浪落下,遠處也傳來兩道聲音——新婚快樂!
王汪赤著腳淌在海水中,衝遠處揮手:“趙叔安叔過來一起吃喜糖啊!”
當天晚上夜裡下了一場大雨,村裡說這一場大雨和七年前的暴風雨有的一比。雨水砸在地上濺起一個個泥點子,雨幕將視線完全遮擋,濕淋淋的夜色裡好像響起了無數的□□。
‘劉明’站在劉家的院子裡,冰冷的雨水衝在身上卻像是一百度的沸水,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完全無力站直身體。一扇窗戶輕輕被打開露出劉父的臉來,他沉默地望著院子中的‘兒子’以一種詭異的姿態像無骨蟲一樣癱軟在地,皮膚一寸寸被雨水腐蝕,直至徹底融化在地面上。
一個小時後,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終於漸漸停歇,院子裡的水淌入地面,什麽也沒留下。
第二天清晨,已經是上午九點左右,然而西薑漁村頭頂的日光卻還沒有將圍繞著整個村子的霧氣驅散開來。阮白等人與村子裡的村民們擦肩而過,雙方都沒有太多的交流。對於很多村民而言,最近發生的一切實在是讓人感到羞愧,隱藏了這麽多年的真相最後竟是一群外來者幫忙揭穿的。
“昨晚我聽到了好幾聲慘叫,不知道是不是我在做夢。”
路過的村民們聲音低低的說著話,卻輕易飄到了阮白的耳中。他偏頭去看人,對方卻已經走進了濃霧之中。
一直到村口的位置,安叔和趙叔已經等在那兒了,兩撥人上了拖拉機,正欲離開時,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道喊聲。
“嘿——你們怎麽都要走了?!”
“誰啊?”王汪撓撓臉,狐疑的嘟囔兩聲後,又覺得這聲音怪耳熟的。白光遠等人和他是差不多的想法,一個個好奇的將目光投向濃霧深處。
不出兩分鍾,那道身影便越來越清晰。
劉明朝他們奔來,揮舞著右手,一直跑到拖拉機前才勉強喘了一口氣:“你們怎麽都要走了?怎都不跟我說一聲呢?還是我爸告訴我的,幸好讓我趕上了。”
回應他的是一大片的沉默。
王汪等人看向劉明的眼神就像看見了鬼似的,一個個都深吸一口氣,默契的往後撤了兩步。
“不是,你們幹嘛不說話啊?你們不告而別被我抓到了,難道不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嗎?”
王汪:“……這能解釋啥?你誰啊你就跟我們要解釋?”
劉明直接撲上去掐在了王汪脖子上:“我靠你這就過分了吧?我誰啊,我不是你朋友嗎?”
眼見著情況不對勁,阮白趕緊將兩人分開。他拽著劉明的胳膊,目光從上掃到下,再收回來,神情不明:“劉明?”
劉明簡直鬱悶。
怎麽一覺睡起來好像全世界都變了一樣。
剛出門就碰到他爸說阮白他們要走了,來的路上又聽人一直在討論村長和劉元真不是個東西……而現在好不容易趕在了阮白他們離開前,結果還被質疑他是不是劉明?
他不是劉明是誰啊!
在雙方人都很沉默的時候,顧廿小心翼翼地用手碰了碰阮白的胳膊,他小聲道:“是劉明哥哥。”
阮白當然猜到了眼前這人肯定不是冒牌貨。可問題是……劉明不是死了嗎?怎麽就回來了呢?
不等他想明白,顧廿那張比往常蒼白幾分的臉突然落入了阮白的眼中。
阮白一愣。
他好像知道了。
先前他看到顧廿臉色不好,問他是不是不舒服時,顧廿隻說昨天晚上沒睡好。阮白於是也沒多想。直到現在
他想,顧廿的技能根本不是預知力或者第六感。
是複生。
和董海的技能差不多,只不過董海是讓自己死而複生,而顧廿,是讓別人。
他超強的預知力和第六感,不過只是遺傳了他的媽媽顧紅玉。
阮白思及此,握著劉明手臂的手一轉,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唇角含笑道:“好久不見。”
其余人雖然沒想明白,可聽阮白這麽說,隱隱約約也意識到可能是劉明回來了。
盡管劉明的屍體是他們埋下去的,人死而複生是一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情,但他們卻依舊揚著笑臉,喊了一句:“好久不見!”
劉明滿臉迷茫:“啊?”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是新副本~
雖然有點晚,但感覺還是解釋一下比較清楚!這些副本都是發生在《厄運來襲》這一款端遊中,是人為設定的。而王汪他們是玩《厄運來襲》這款遊戲的玩家可挑選的闖關人物。就好比《神廟逃亡》這個小遊戲,它有七個人物角色可以選擇,並且每個角色都有各自的特點,王汪他們和這七個人物角色的性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