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能回憶起刀疤被開膛破肚的那一刻。這個壯漢顯然還雲裡霧裡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察覺到肚子傳來的異常疼痛。直到這樣的疼痛難以忍受,他垂眸時看到從裡面爬出了一個怪物。
那時候的刀疤眼裡充斥著濃濃的恐懼和害怕還有那一絲渴望生的求助。阮白大概一輩子也沒法忘記那個眼神,他也還記得古堡副本結束之後這個壯漢哥倆好的摟著他的肩膀大口大口的喝著啤酒。
宴川輕易注意到身旁人的情緒,偏頭用碧綠色的眼眸注視著他。片刻後,他身影一閃,變成了隻黑色的小貓崽。輕易從床邊躍到阮白的肩膀上,他伸出粉色的小舌頭輕輕舔著阮白的側臉,又用腦袋蹭了蹭他。
阮白無意識地撫摸他,卻依舊眉心緊皺:“我不斷告訴自己,這裡只是遊戲的世界。”
刀疤死了,只要下一個副本中玩家依舊選擇他出場,那麽他就會再次‘活著’出現。
“但總覺得,不太習慣。”
青年斂著眸,修長白皙的手指落在小黑貓的後頸輕輕地揉了揉。或許是對於他而言,刀疤不只是遊戲中一個用來闖關的遊戲人物,而是朋友。所以即便這位朋友擁有無數次生命,但死亡的那一刻依舊會讓他覺得心裡不舒服。
阮白歎了一口氣,決心不再去想刀疤。但當天下午阮白午睡的時候夢裡幾乎都是刀疤的身影,在雙子古堡副本裡撓頭憨笑、大口喝酒的模樣,還有對方臨死前不可置信的眼神。好在後來也不知怎麽回事,宴川取代了刀疤。
隨著天邊的日頭緩緩落入山腳,金橘色的霞光將一整片山谷都照亮。在這最後的余暉之中,阮白的呼吸逐漸急促,夢裡的男人將他壓在身下肆意親吻,柔軟的唇瓣掃過肌膚,怪異陌生的感覺令他手腳蜷縮。
當男人一口咬上他的喉結,那種微弱的窒息感愈發濃烈,阮白細長的手指緊緊揪住白色的床單,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剛醒來的眼裡還染著幾分迷茫,阮白眼角的余光掃到一抹黑色,他偏頭看去,只見黑色的小貓崽伸了下懶腰,湊過去用一雙滿含無辜的碧綠色眼眸望著他。
阮白:“……”
所以剛才真的只是一個夢而已?
阮白從床上起身,沉默不語。而已經悄悄趴在他手邊的小黑貓伸出粉嫩的舌尖,輕輕卷了卷。
…
晚上七點左右,本該是用晚餐的時間,但實際上不管是阮白還是沈瓊隱風,他們都沒有去餐廳。上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三人都沒什麽胃口。但等到八點缺五分,管家卻再次敲響了幾位賓客的房間門。阮白開門時對方正帶著那個挑不出錯處的微笑,衝他微微彎了彎腰。
“晚上好阮先生,今晚八點有一場拍賣會,您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自行前往哦。”
“知道了。”阮白隨口應下後便想要關門,然而握著門板的手一頓,他在管家離開前忽然問道,“如果我沒有興趣,會發生什麽?”
管家轉回身,語氣不卑不亢,“什麽也不會發生。阮先生,希望您能有一個愉快的夜晚。”
阮白怔怔看了他一會兒,最終扯了扯唇,說了聲知道了。
五分鍾之後,阮白和宴川便出現在了拍賣會的現場。這一次賓客們都學乖了,阮白到的時候隱風他們都已經在自己的位置坐下,阮白和宴川找到自己的位置。
這個拍賣會現場極大,可昨天的舞會場地如出一轍。偌大的場地上擺著一排一排的椅子,椅子面前是一方寬敞的台子。阮白和宴川的座位在前排,身側都是那些模樣精致的男男女女。但有了那匆匆一瞥,阮白看到這群人的臉也隻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大概二十分鍾之後,拍賣會開始了。
但阮白等人並未拿到拍賣品的單子,也就是說雖然他們來此參加了拍賣會,但實際上他們連今天要拍賣什麽都不知道。
藍泉已經上了台,他站在舞台中央和眾人打了招呼之後便示意傭人可以將第一件物品搬出來了。
周圍的燈光打在那從幕布後推出來的物件之上。那是一個裝在推車上的鐵籠子,而鐵籠子上照著一塊黑布,只露出底下的一截鐵棍。阮白將目光從鐵籠子上收回來,裝似不經意地打量周圍人。這一打量還真被他注意到這些男男女女臉上的表情顯得格外驚喜,他們的眼睛裡裝著濃濃的驚歎以及一絲激動。
他們顯得迫不及待。
想到這裡,阮白不由得皺了下眉毛。
他想,他們在期待什麽?
這樣的想法落下後不久,藍泉便揭開了他的疑惑。對方在那些渴望、充滿希冀的目光下將黑布一把扯落。嘩啦,燈光從黑布挪到了鐵籠子上,而鐵籠子裡裝著的‘東西’
也終於露出了全部面目。
那是一個人。
一個看上去比將阮白年紀大不了幾歲的男人,對方面色蒼白,裸露在外的手臂瘦削,寬松的衣服掛在他身上露出凹凸明顯的鎖骨。此時的男人斂著眸,燈光打在他身上有一小片的陰影,卻更顯得他整個人蒼白無力。
這個人……
藍泉的聲音從音箱內傳了出來:“這就是我們今天晚上的拍賣品,可以開始競價了哦!”
話音落下有不到一秒鍾的寂靜,隨即而來的便是山呼海嘯的激動和尖叫。阮白四周的人紛紛舉起牌子,他偏頭看去,只見那牌子上寫著:願意獻出心臟。
願意獻出四肢。
願意獻出鮮血。
身體的每一部分都被他們用來當做拍賣所需要的籌碼。阮白幾人看得渾身起了陰冷,隱風在人群中輕輕嘟囔了一聲:“獻出心臟不就死了嗎?”
無人會回答他的問題。
而此時此刻,藍泉的目光已經在人群中尋找那些牌子,他像是皇帝挑選秀女,目光一寸一寸的劃過,只有看到感興趣的手牌時才會停頓一兩秒。見此,阮白好像終於意識到了這場拍賣會到底是什麽樣的
身為別墅主人的藍泉為這些‘名媛紳士’們提供拍賣品。一般的拍賣會都是價高者可以得到拍賣品,但這裡不一樣。這裡是賓客們拿出自己可選擇的物品,只有被藍泉看上了才會將拍賣品送出去。
阮白仿佛隱藏在這群人的尖叫和興奮中,他的目光遠遠落在不遠處的鐵籠子上。他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起,無聲無息斂著眸的男人已經抬起了眼,對方的眼睛直直望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正一動不動的注視著他。
兩雙漆黑的眼眸對視,阮白見對方的嘴唇似乎輕輕動了一下。
距離過遠,燈光晃得厲害,阮白看地並不真切。他緩緩眯起眼睛,心中想著對方再說一聲,但男人已經重新低頭斂下了深色,不再說話。
“恭喜這位先生!今天晚上,他是你的了!”
伴隨著藍泉突然而起的聲音,阮白迅速將目光投了過去。被選中的男人看上去十分英俊,五官深邃,眼睛出奇的亮。但往下看去,他手中的牌子上赫然便寫著:我願意貢獻出我的眼睛。
阮白:“……”
這群人到底瘋到了什麽程度?
就在阮白以為這場拍賣只是剛剛開始時,藍泉卻突然宣布了結束。始料不及的一幕讓阮白等人都覺得十分意外,倒是那些賓客們紛紛站起來,用一種充斥著遺憾和可惜的目光看了他們一眼,紛紛走了。
而那獻出眼睛換取‘拍賣品’的男人,則是滿懷激動的朝著鐵籠子走去。他彎腰打開鐵籠,衝裡面的男人露出笑容:“跟我走吧。”
指尖觸碰上的時候,鐵籠裡的人像是控制不住的打了個顫。但無可奈何,他只能咬著牙被男人捏住了手,用一種近乎‘拖’的力道從鐵籠子裡拖了出來。
被男人帶走的那一刻,他再次看向阮白。
拍賣場內的人群已經逐漸散去,而阮白又站在最側邊,兩人輕而易舉得又對上了眼。
這時候,阮白終於看清楚了他的嘴型。
對方說的是:救我。
…
因為這一場拍賣會持續的時間並不長,所以大家離開會場的時候也沒到酒店。走在夜色中,周圍安靜得很,明明剛才還那般熱鬧,可現在人群卻消失得一乾二淨,好像他們從來就沒出現過一樣。隱風走在沈瓊和阮白的中間,抿了抿唇忍耐一陣才輕輕將話說出了口。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覺藍泉宣布拍賣會結束的時候,我身邊那幾個男的女的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
“不是。”
“啊?”隱風看向阮白。
阮白輕聲道:“不是你的錯覺,我也感覺到了。或許,今天晚上我們可以去探查一下。”
於是,當回到阮白等人平時住下的建築中時,隱風和沈瓊也沒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間,而是選擇了與阮白一同前往後者的房間。房間的門被關上,宴川在房間裡轉了一圈並未掃到什麽不明生物,便放心的任由阮白與其他兩人說話。
“我等會兒要和宴川去找剛剛被拍賣的男人。”阮白給他們倆倒了杯水,毫不避諱,“我覺得從他身上我們或許能知道點什麽也說不定。”
現在的情況對於他們而言實在是太不利了。
一行人受邀請來到這個地方,後續的發展卻是遊戲人物一個個的死去。阮白毫不懷疑,如果等到所有的遊戲人物都死亡那一刻,那麽這個副本就會被打上GG。到時候呢?副本會重啟,還是徹底結束?
前者是好事,後者對於他來說卻是滅頂之災。
那將意味著阮白再也回不去以往的生活。
“可是……你要怎麽去找?”隱風聽到阮白的話後只是愣了一下,隨即便覺得不可思議。整個臨洲別墅可是環著一大片山的,而且他們來這兒兩天多時間只看到了幾棟最普通不過的別墅,說得更明白一點,那就是他們根本不知道宴會上的那些賓客住在哪裡。
“你甚至不知道他們住在哪裡。”
“所以這個事情並不簡單。”阮白朝她笑了笑,“但是沒有辦法。”
以阮白多年玩遊戲的經驗來看,那個被關在鐵籠子裡的男人大概能算得上一個NPC,對方的那一句‘救我’大概就是此次劇本裡唯一的提示了。如果想從這個副本安然無恙的出去,阮白就必須去見他。
這是一件無法被拒絕的事情。
沈瓊從回到房間以後便始終沉默,但他向來就是這個性子,旁的三人倒也沒覺得意外。直到此刻,在阮白說完沒有辦法之後,他忽然開口:“我幫你找。”
隱風看看他再看看阮白,像是想清楚了什麽,連忙也點點頭,“我也幫你找,我速度可快了,咱們一起找,肯定能事半功倍的。”
“那就謝謝了。”
夜深人靜之時,窗外月明星稀,天邊盡頭偶爾有一兩隻烏鴉飛過。阮白走在漆黑的夜色下,肩膀的小黑貓乖乖坐著,偶爾舔舔毛。阮白一路朝著三棟別墅後而走,雖然一直沒有看到建築,但周圍的地面卻顯得非常乾淨,石板路,連落葉也沒有。顯而易見,這是經常被人打掃過的地方。
終於,在走了或許有兩個小時之後,阮白終於駐足在一片山林之地上。一眼望去眼前平靜得很,像極了普通的山林。但阮白能輕易聽到腳下傳來的一絲喧囂。
腳下有人。
阮白想到了之前前往鬥獸場時,管家帶他們走的那條地下通道。
或許,底下的世界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這麽簡單。
“宴川,你覺得上面有路嗎?”
被點到名字的小黑貓從青年的肩膀上一躍而下,落地時便變成了男人的模樣。他身高腿長,站在阮白的身邊還比他高一點,輕易就將阮白的視線遮住,他挑眉道:“有的吧。”
“我也這樣想。”
上面的路太乾淨了。如果平時無人走動肯定會有無數的枯枝落葉石板填滿。
眼下的問題只是路在哪裡。
哪裡可以通往底下的世界。
就在阮白沉默著思考的時候,山林間忽然響起了動靜。阮白和宴川幾乎是同時將目光投向遠處某個方向,那裡是黑漆漆的一片,周圍灌木叢生,但就是這裡,一個腦袋緩緩從灌木後露了出來。
借著月光看去,赫然就是沈瓊!
沈瓊看到他們也顯得非常意外,但眼中又藏著濃濃的驚喜。
“你們怎麽在這兒?”沈瓊從灌木叢後鑽出來,往阮白兩人的面前走,先匯報了一下自己的情況,“我從底下過來的,走了大概一個小時,發現了很多房間,裡頭都有人。就沒敢繼續往前,正好看到有個樓梯和門,走過來開了門就發現了你們。”
阮白聞言立刻便翹起了嘴角,“正好,我們在找你看到的地方。”
阮白拉著宴川往前走,發現沈瓊出來的地方其實是灌木叢後的空地,只不過站在他們原先的位置望過去就像在灌木叢中一樣。如果沈瓊沒有出現,他們往前走一走或許也能發現這裡的小秘密也說不定。
“底下是怎麽樣的?”
“長廊,兩側都有很多房間。但這些房間都是關著的,裡頭有說話的聲音。我怕被人發現,所以就沒敢過去看。”
“那我們現在去看看。”
說做就做,三人回到了地下。走下走廊之後就是沈瓊說的,一條長長的走廊,這條走廊和他們之前走過的的確有很大的不同,燈光顯得異常昏暗,遠遠望去兩側都是大門,顯然是一個個的房間。
這些房間隱藏在黑暗之中,像極了潛伏著的巨獸。
沒過多久,其中一隻巨獸醒了。
藏在黑暗中的阮白三人看到有人推開房間的門走了出來,他身上穿著很正經精致的西裝,五官深邃,長相英俊,正是帶走鐵籠子的那個賓客。
什麽叫得來全不費工夫,眼下就是了。
三人對視一眼,阮白衝宴川挑了下眉毛。
宴川點點頭。
下一秒,阮白的手一動,一枚被他從地上隨意撿來的小石頭吧嗒一聲落在了地上,又咕嚕咕嚕滾了一米遠。這樣的動靜在這個有些吵鬧的環境下其實顯得很細微,但對方就是聽到了。
那男人微微歪了歪頭,整個人竟然開始變化。他的臉逐漸被一片白色磨平,隨後又出現了豎著生長的眼睛,那張恐怖的勾起的嘴咧了咧,露出尖銳的牙齒。
沈瓊的瞳孔猛地緊縮。
而阮白也在看到這樣的變化時了然。
看來那天晚上舞會的匆匆一瞥並不是他的錯覺。
那一眼看到的怪物,其實就是這些賓客。
想到這麽多的賓客全是怪物,而他們一直以來都生活在這群人的包圍之中,阮白的臉色便不是很好看。
沉默間,那男人已經走向了他們。
一邊朝著他們走來,四肢也開始發生變化。
雙方之間隻相差了幾十公分。
沈瓊已經握住了自己的刀柄,阮白也輕輕屏住了呼吸。他們雙眼緊緊盯著腳下的燈光,對方的影子已經被微弱的燈光投射到了他們,只要對方再往前走一步,就能發現他們了。
吧嗒。
一隻腳踩在了地面上。
很快,怪物的身體也露了出來。
但對方像是有所察覺似的,走過來時腦袋竟然是偏向他們的。他的兩隻眼睛輕易便捕捉到了阮白三人,他早從一開始就注意到有人踏入了這無人之境,不過只是偽裝著,順著阮白的意思一步一步踏入所謂的陷阱。
但怪物的嘴角剛剛咧開,一隻手便輕易伸出揪住了他的肩膀。
宴川上前一步,衝對方挑了下眉毛,緊接著手往上一抬,在對方完全始料未及的情況,一把掰下了對方的腦袋。
對方的半截屍體軟趴趴倒在地上,宴川連多看一眼都覺得厭煩,抬起一腳往角落裡踹了踹,緊接著又將手裡的頭扔到了門外。
阮白:“……”
沈瓊:“……”
果然是你。
這手法,可以說是相當嫻熟了。
震驚歸震驚,阮白幾人也沒有浪費時間,迅速就順著這條走廊拐進了房間。但路過其他房間的時候,他隱隱聽到裡頭有人在嘟囔
“他在搞什麽?不會是把那人拉出來在走廊裡吸人氣吧?”
“味道好重,我也好想吸人啊。”
“以後的拍賣會你還有機會。”
吧嗒,門被關上。徹底隔絕了那些怪物們的聲音,阮白抬起眼眸將整個房間掃視一圈,輕易便捕捉到了蜷縮在角落裡的瘦削男人。
對方原本緊閉著雙眼,如今似乎是終於注意到了什麽,緩緩睜開了眼睛。
當一眼掃到阮白時,他先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你好,我叫司正初,是藍泉的好朋友。”
說著他似乎覺得這話有點不對勁,於是頓了頓又道:“以前的,好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時間換一下,明天大概也是這個時候~
感謝在2021-04-0321:22:24~2021-04-0519:17: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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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