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汪抖得跟篩子一樣,阮白說白光遠不是白光遠了,王汪也體會出來了。可這會兒不止是白光遠,周圍這麽多個‘老熟人’對他們舉刀相向,王汪簡直要瘋了。
他牢牢拽住阮白的手,說話都磕磕絆絆的:“什麽、什麽意思?大家都不正常了?”
阮白放緩了呼吸,輕聲回答:“看起來是的。”
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人身上。白光遠站在人群的最前方,鐵棍握在手中緩緩流淌著水珠,他死死盯著阮白,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水浸濕,滴滴答答的聲音在連呼吸都能輕易聽到的暗夜中顯得格外詭異。他路過的地方很快有一灘水漬在月光下泛起波光。阮白一下子便想起了愛德華,那個死在池塘裡的少年。
眼下的場景和愛德華的遭遇實在是太像了。
以至於阮白很快就想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當年在海上失事的那群漁民。
他們回來了。
以另外的身份,回來了。
眼見著面前的十來人拖著家夥越靠越近,阮白卻愈發冷靜。在王汪焦急的催促下,他偏頭道:“等會打起來了我喊你跑你就跑。”
打起來了以後還能跑?
王汪眼珠子都瞪圓了,這麽多個人怎麽能叫打架呢,這他媽是單方面群毆啊!
他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竟是一咬牙:“不跑,老子要跟他們乾架。”
話音剛落,白光遠手裡的鐵棍猛地朝著阮白揮了下來,鐵棍分量不小,在空中發出咻咻的聲音,讓人一聽就覺得牙酸。阮白在鐵棍揮下來時猛地一抬手,五根細長的手指拽住鐵棍一端,鐵鏽刺進肌膚,手臂更是被震得一片麻。阮白就著這個姿勢牽製住了白光遠,咬牙抬起一腳將人狠狠一踹,正巧撞到了趕上來的老萬。
旁邊的王汪也不含糊,他這人看著和阮白一樣瘦弱,此刻卻抄起地上的石塊迅速朝人群砸去。但攻擊他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王汪很快就被四五個看不清楚面容的考察團成員給包圍了。那些考察團成員舉起手中的魚叉,嘴裡喃喃著什麽話,像平時叉魚一樣,見到了獵物便死不撒手,快準狠地發動了攻擊。
那魚叉靠近眼睛,尖尖的一點像是突然之間被放大,王汪瞳孔猛地一縮,身上爆發出一陣金光,將被籠罩的魚叉全部震了個粉碎。
阮白躲過白光遠的攻擊,一鐵棍敲過去正要支援王汪便看到了這一幕。他沉默得抿了抿唇,又回頭反手敲在了白光遠的腿上。
是的,怎麽忘記了這裡的玩家NPC可是各個有神技的。不像他,他一個真正的外來者,什麽也沒有。
在心裡歎了一口氣,他揮棍子的手更用力了。
宴川從屋簷上下跳下來時看到的便是老萬手中的魚叉刺向阮白的畫面,他隱藏在黑暗中,身體輕易被拉長。阮白不斷往後撤時脊背撞上了男人的胸口,發出了輕輕地悶哼。他來不及回頭去看,身後的男人已經擁住了他。宴川的手穿過阮白的身側,緩緩摟住了他的腰。
“我在呢。”
唇輕輕碰了碰阮白的耳垂,他輕聲安撫著懷裡的人。目光卻直勾勾落在老萬身上,被亡靈附身的老萬只有進攻和殺死阮白的想法,魚叉不斷前進,就在距離阮白的側臉幾公分時,一隻手輕易握住了魚叉。
噗一聲。
尖銳的叉刺刺破穿透了男人的手掌,鮮血一半滴滴答答地淌在地上,一半順著斜向上的魚叉叉柄成血河般流入老萬的掌心。
阮白的瞳孔縮了縮。
宴川卻像是感覺不到疼痛似的,輕易將魚叉往後一拽,掌心與叉刺分離,他反手握住叉柄,狠狠刺向了老萬。
同樣是刺穿的聲音。
然而流了滿地的卻是水。
這一叉正中心臟,宴川抬腿將老萬的身體一踹,魚叉拔出又轉而刺向了其他人。考察團的成員一個沒逃過,而白光遠和田寧寧似乎察覺到了危機來臨,在宴川對付其他人時竟然撒腿就跑!
但他們的速度顯然沒有宴川快。
魚叉往前一扔,穿透白光遠的身體後又穿透了田寧寧的胸腔。
王汪弱小無助地抱住自己的胳膊,呆愣愣地貼著牆壁坐在角落裡,他瞪大眼睛看著滿地屍體在地面上化為一灘灘水漬,順著地面的紋路淌到他腳邊,濃重的水腥味輕易勾起了他胃中翻湧的欲望。
他猛地一轉身:“嘔——”
阮白完全無法分出一絲注意力去關注王汪,他被人攬在懷裡,身上的每一處肌膚仿佛都貼上了對方的氣息。男人手上的血不小心蹭在了他的手上,阮白不自覺地用手指去撚掉血跡。
他的身體卻是僵硬的。
“喵喵……”
“在呢。”宴川垂下眼眸,他輕聲問,“你要看看我嗎?”
要看嗎?
說不好奇那是假的。
可阮白有點不自在。長這麽大他從來沒有和一個人這麽親近過。對方是貓的時候他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可現在不太一樣。他們靠得那麽近,他似乎還能聽到宴川的心跳聲,好像是為了他而響的心跳。
阮白的手緩緩抬起按上了男人橫在他腰間的手臂上,他抿著唇慢慢地轉過了身,抬起了頭。
月色下,宴川的長相有些模糊,他斂著眸看他,碧綠色的眼眸裡好像藏了光一樣,眼睛狹長,與喵喵的貓瞳有很大的區別。男人五官深邃,長得非常英俊帥氣。
阮白想,這麽個男人是怎麽在變成貓以後軟乎乎地任由他rua的?
好像是兩種完全的極端一樣。
“我叫宴川,盛宴的宴,山川的川。”
阮白呆呆地點了下頭,想要往後退一步然而腰上的手就是不松開。無法,深覺兩人靠的實在是太近也太緊的阮白只能借著他的手臂將上半身往後壓,他聲音很輕的問:“你要不,先放開我?”
宴川抿唇,抬起了另外一隻手:“手疼。”
這手上的血好像跟水似的,抬起來後流得更快也更多了,阮白眼睛瞪圓,覺得眼前的畫面好像有哪裡不對。可一想對方是為了救自己才搞成這個樣子,心中萬分尷尬又不好意思。他連忙拍了拍宴川的手臂,“你快點放開我,我帶你回去處理傷口。”
宴川這才松手。
換了一個副本後王汪依舊是個非常合格的孕吐博主,嘔得幾乎站不起來。但好歹旁邊還有個阮白和宴川,被兩人強行拎起來,他捂著酸軟的肚子眼睛沒有了光,他幽幽道:“這位長得很帥又英雄救英雄的大哥你離我稍微遠一點,你身上血腥味兒好重,我怕吐你身上。”
宴川手一松,王汪吧嗒一下摔得頭暈眼花。
要不是看在阮白的份上,他怎麽可能碰別人。
王汪:“……”
王汪又花了十來分鍾才從地上爬起來,他迅速跑到阮白身邊,沒敢多看兩眼宴川。等到這場突然的戰鬥結束,王汪心裡亂成了一團,不管是突然變了樣子的白光遠等人還是突然出現的宴川,都讓他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並且逐步重塑二十年來搭建好的世界觀。
阮白拍了拍王汪的肩膀,心想小夥子也挺慘的,每個副本都像是在無限循環。
他又回頭去看濕漉漉的地面,地面上緩緩升起一團團白霧,最終又消散。
乾乾淨淨什麽也沒有留下。
那些鑽入泥縫裡與泥土混成一團的水好像也消散了。
王汪鼻子松動了一下,吸了一大口新鮮空氣,他嘟嘟囔囔的狐疑道:“怎麽好像沒味兒了?”
阮白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麽,帶著兩人回到了紙扎店。進了點阮白才發現顧廿正點著一盞小燈安安靜靜地坐在窗口,他抱著一個小枕頭,目光卻總是往窗外看去,直到見到了人,眼裡才顯露點點星光。
“阮哥哥。”顧廿從椅子上躍下來,跑到了阮白身邊,仰起頭看他。
阮白揉揉他的腦袋,“沒事了,我們回來,讓王汪帶著你去睡覺?”
“好。”
顧廿一向聽話,尤其是對方是阮白。他心裡清楚的知道阮白和他其實什麽關系也沒有,但阮白對他很溫柔也很有耐心,這卻不是他可以撒野的資本,他會乖乖聽話,起碼不能讓阮白擔心他。
王汪雖然還記著今晚發生的事情,可看到顧廿那白嫩嫩像包子一樣的小臉,心中紛雜的思緒瞬間被一掃而淨,立刻牽起顧廿的手邊說邊走。
“我和你阮哥哥夜半三更不睡覺肯定是去幹不得了的大事兒了,你不要擔心,該吃吃該睡睡,長身體最重要。”
顧廿連連點頭,小聲說了句知道了。
看著兩人拐進客房,阮白才將目光重新投向了宴川。燈光下男人的五官更加清晰,那雙眼睛深邃得仿佛要將阮白拽入深淵,阮白愣了一秒立即便挪開了視線。他伸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你先坐著,我去拿醫藥箱。”
宴川乖乖聽話。
阮白轉身後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悄悄甩了一下,血水嘩啦啦地往下流,誇張得跟噴泉似的。
阮白:“?”
青年的頭頂冒出兩個問號,覺得好像更不對勁了。
他輕輕拎起宴川的手,晃了晃,又是一陣嘩啦啦。
阮白:“……”
宴川:“……”
宴川有點心氣不順,很想推開阮白的手讓阮白別逗他,又舍不得。他的腦袋低著,默不作聲,直到阮白自己都崩不下去了。青年斂著眸發出一聲悶笑,用紙巾往他手上一抹,那手上乾乾淨淨,連道細小的劃痕都沒有。
阮白無奈的笑,輕聲道:“還沒跟你說謝謝呢。”
阮白拉了把椅子往宴川身邊坐下,打算將手裡的東西放回醫藥箱裡時卻被宴川全權接手。男人拉過他的手,捏著他的五指,將他手上的細小傷口暴露在燈光下。
阮白自己都快忘了,這是他奪過白光遠的鐵棍時不小心蹭破的。
他盯著那棉簽,酒精一碰到傷口便疼得很。阮白輕輕地嘶了一聲,眼角有些紅,他強迫自己挪開視線輕聲調侃:“這裡這麽偏僻,也沒有醫生,你說會不會得破傷風?”
“不會。”宴川手上的動作越發小心翼翼,英俊的男人斂著眼眸,往他手上吹了吹,“幫你吹一吹。”
阮白靜靜看著他。
屁大點的傷口處理起來其實很快,只不過有人出於見不得人的心思一直磨磨唧唧不肯撒手而已。宴川也沒好意思繼續糊酒精,跟刷醬汁兒一樣刷傷口多半會被打,主要是阮白還會疼,宴川也不舍得。於是他只能捏著青年的手腦袋一低呼一呼,再呼一呼。
阮白看著面前這顆腦袋,輕聲道:“你是不是想親我手?”
宴川一驚,猛地抬起頭來。
阮白順勢撤走一直被男人握著的手,不動聲色道:“現在應該不想了。”
宴川:“……”
氣氛突然之間好像變得有點尷尬,燈光下兩個人就這麽傻呆呆坐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阮白站起來推開椅子,“休息吧。”
男人沒應聲,卻立刻變成了小貓咪輕巧一躍落在阮白的肩頭,它舔舔毛,像往常一樣軟綿綿地喵嗚了一聲。然而一進房間就被阮白扔在了沙發上。
阮白從櫃子裡找出一條小毛毯扔在它頭頂,小毛毯輕易蓋住了小黑貓的腦袋,外頭傳來阮白的輕笑:“挺好,正好小小一隻睡沙發也不會覺得擠。”
小黑貓不罷休,頂著小毛毯跳到了床上。
下一秒,又被阮白扔出去了。
“你不會覺得你都當成我的面變成個大男人了,還能跟我同床共枕吧?”阮白掀開被子,躺下後心滿意足地眯了眯眼睛,“救命之恩歸救命之恩,睡覺又是另一回事,睡吧,喵喵,祝你做個好夢。”
小黑貓:“……”
艸,失策了。
小黑貓哭唧唧地一隻貓團成一團,頂著塊一點也不舒服的小毛毯趴在沙發上。時不時探出個腦袋思索如果此刻偷偷摸摸摸到阮白的床上去可能性有多大。它悄悄數著數,外面的月色隨著月亮的移動發生著淺淺的變化,小黑貓正要行動,卻陡然聽到一句:“我還沒睡著。”
小黑貓:“……”
它只能蔫頭耷腦地重新趴了回來。
夜晚很快就過去了,翌日凌晨門口響起敲門聲後,阮白睜開眼睛時敏銳地察覺到側臉挨著軟乎乎的小肚皮,他轉眸一看,只見小黑貓睡得四仰八叉,粉色的肚皮都露了出來。
阮白:“……”
看習慣了自家貓的這幅樣子,實在很難和昨晚的男人聯系起來。
他伸手戳戳那肚子,小黑貓便抱住他的手指蹭了蹭,蹭了大約十來秒才突然清醒意識到不對勁。它咻一下睜開眼睛,又唰一下跳下了床,叼著小毛毯頂在頭頂上,眼巴巴又無辜的望著阮白。
阮白:“我看著像傻的嗎?”
“喵。”
阮白點頭:“嗯,你罵我。”
“喵喵!”
早晨四點左右,窗外還是一片漆黑,但劉明已經打著燈等在了門口,沒幾分鍾後四人一貓便往海邊出發了。王汪看了看劉明,小聲的問:“劉明,你沒去找白光遠他們嗎?”
劉明:“去了啊,沒人理我,可能是還在睡覺吧。”
劉明倒是沒多想,不過他對老萬倒是挺好奇的,“我今天早上起來的時候去叫蔣叔他們,沒想到萬叔也不在。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去海邊了。”
“不是,他們死了。”阮白抱著貓,牽著顧廿,在平靜之中扔下了一個炸彈,瞬間讓劉明猛地扭頭看他。青年眼底閃爍著滿滿的驚疑不定,他擰著眉心,滿是疑惑的啊了一聲,緊接著又是兩聲訕笑,“說啥呢阮白。”
王汪扯了扯他的衣服,小聲道:“是真的。”
緊接著王汪就將昨天晚上的事情敘述了一遍,聽得劉明震驚得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
他訥訥問道:“怎麽會這樣呢?那……那些亡靈怎麽會上阿遠他們的身啊,他們根本沒有機會接觸啊!”
阮白:“不是上身,是取代。而且,他們有機會接觸。”
劉明和王汪猛地扭頭。
王汪本來也在好奇這件事情,想了大半個晚上也沒想通,這會兒一聽阮白的話,頓時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身上,等待一個回答。
阮白輕聲道:“還記得咱們在海上迷路,老萬和蔣梁俊掉進了海裡,蔣梁俊說老萬被他踹下去了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真正的老萬就是被踹下去那個,而被我們救起來的才是冒牌貨。”
劉明和王汪回想當時的畫面,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劉明呆呆的問:“那阿遠他們呢?”
“這就要問他們自己了,誰知道和安叔離開以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不過,進村的路偏僻又彎彎繞繞的,對於外人而言即便是原路返回應該也很困難吧?”
劉明呆愣幾秒後點了點頭,“是,我小時候還迷路過一次,是我爸媽把我找回來的。”
阮白嗯一聲,“至於那些考察團成員,蔣梁俊不也說他們出海幾次都遇到了奇怪的事情嗎?大概就是在那個時候被掉包的吧。”
畢竟,那些亡靈看上去都很想回來呢。
靠近海邊,喧囂聲已經響了起來,燈火也在遠處一閃一閃,將小片的海面照亮。
村民們在準備祭祀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3-1222:05:37~2021-03-1320:47: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小白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隨便起一個名字20瓶;糯米糍9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