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垂著眼眸不吭聲,還在無意識著攪弄著手指,看起來明白自己說錯了話,可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
段景洵心裡一軟,隻以為是自己剛剛嚇著裴容了,哪裡還會再去追問些什麽,他抬手輕輕揉了下裴容的頭,說道:“走吧,不是要去大堂等嗎?”
裴容一抬頭,對上段景洵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眼,隻覺得心頭似乎酸酸漲漲的,他點了點頭,乖乖地跟在段景洵的身後。
裴容亦步亦趨地跟著,時不時看著段景洵挺拔的背影,心裡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兩人在大堂坐下之後,裴容借著喝茶的間隙,偷偷地看了段景洵一眼,哪曉得正對上了段景洵的目光。
想要偷看卻被逮了個現形,做賊心虛的裴容趕緊咽下一大口茶水,再裝作若無其事地把茶杯原模原樣地放好。
“也不知道表妹和小將軍什麽時候來……”
裴容指尖無意識地敲打著,開始沒話找話起來。
見裴容一雙手都不知道該怎麽放了,段景洵不禁問他:“裴容,你這麽緊張做什麽?”
“因為……”裴容抿著唇,眼睛緊張得四處亂看,很小聲地承認道:“剛剛那些話我說錯了。”
怎麽也沒想到會聽到裴容這樣的回答,段景洵驟然心頭軟得厲害,隻想好好把裴容抱在懷裡柔聲安慰他,叫他不要這麽緊張擔憂。
誠然,先前段景洵聽到那些話的時候,他心裡的確在意得很。
他本就對裴容有著難以控制的佔有欲,何況是親口聽到裴容說自己不如旁人的話呢?
段景洵最直接的想法的確是要向裴容問個清楚,再好好地告訴他,叫他再說不出這些氣人的話來。
可等看到裴容垂著眼睛,嘴唇都被他咬白的模樣,段景洵哪裡還舍得?
尤其是現在,裴容軟著聲音,那雙桃花眼正怯怯地看著自己,小聲說著自己說錯話了,段景洵眸色驟深,讓他幾乎不能控制自己。
裴容說完卻不見段景洵回應,他忍不住輕聲喊道:“太子?”
段景洵喉頭滾動兩下,聲音低沉得厲害:“你……我以為你不會和我解釋。”
裴容頓了一下,不知是委屈還是別的,小聲道:“我以為你會問我剛剛的話,然後我再告訴你的,可你一個字也不問,我只能自己主動說。”
說到最後,裴容還不滿地嗔了段景洵一眼,似乎是在怪他,怎麽偏偏要自己開口。
段景洵眼神微動,沉聲問道:“所以喜歡霍欽這句話……”
不等段景洵問完,裴容馬上擺手示意,急急說道:“這是絕對沒有的事!”
似乎是覺得自己太心急了些,裴容又補充一句:“小將軍英名在外,我可不敢給他造成麻煩。”
段景洵聽聞,眸中深意更濃。
就算裴容不承認,段景洵又怎麽會看不出裴容和霍欽之間只是朋友之情?
可即便知道,也不代表在聽到裴容承認喜歡霍欽的時候,段景洵就能做到無動於衷。
“你們都下去吧。”沉默了半晌後,段景洵屏退了在場伺候的婢女小廝。
大堂裡只剩下了裴容和段景洵二人,裴容緊張得一下子就站起身來,左看右看,不知道段景洵要做什麽。
段景洵一步步朝裴容走過來,眼神深邃。
裴容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磕在了桌角上,他結結巴巴問道:“太……太子,你要做什麽?”
“別怕。”
一隻手摟住了裴容的腰身,另一隻手覆上了裴容的肩頭,輕輕往裡一帶,裴容就落進了滿是沉木香的懷抱中。
“只是想在沒人的時候,抱抱你。”
“以後那些喜歡誰的話,即使是玩笑,也不要說了。”
裴容紅著一張臉坐在位子上,段景洵正和霍欽說些什麽,至於說話的內容,他全然沒有在意。
江靈兮湊過來,問他:“容表哥,你怎麽了,你的臉好紅啊!”
想到江靈兮故意給他挖坑的事,裴容原本是生氣的,可生氣之余,好像還有些他不能分辨的東西在裡面。
侯府畢竟不是能敞開了說得地方,裴容瞪她一眼:“回王府我再和你說!”
兩人正小聲說著話,段景洵已經站起了身,看起來已經說完了事,他看向裴容,問道:“你回府嗎?”
裴容剛準備點頭,就聽見江靈兮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太子,你腰間這個藥囊好像……”
裴容不由得看過去,發現正是自己送的那個。
江靈兮忽然停住聲音,視線在裴容和段景洵身上一轉,果斷捂住嘴不說話了。
看起來傻子不是傻子了。
段景洵冷眼睨了過去,江靈兮毫不猶豫轉身就溜:“容表哥,我先坐馬車回府了!”
“我們也走吧,”段景洵淡淡說道:“回王府還有段距離,我與你一起。”
裴容迷迷糊糊就跟著段景洵上了馬車,等車輪子轉起來的時候,裴容一回神,才發現自己自己又犯迷糊了!
裴容拿手背探了探臉,還是燙燙的,突然段景洵牽住了他的手,問道:“怎麽臉這麽紅,手也這麽燙?”
“馬車裡有些不透氣,等會下車了就好了。”
裴容笑笑,想把手抽出來,沒想到段景洵按住了手不讓他亂動。
“別動,我給你看看。”
只見段景洵兩指並攏,探在了裴容的脈搏上,表情凝重,似乎在確定些什麽。
“太子,你還會把脈?”
“不會。”
“那你這探得出什麽來?”
良久,只聽段景洵說道:“我探出來了。”
他收回手,肯定地說道:“你的心跳很快,和上次一樣。”
“什……什麽上次?”
“上次我親你的時候。”
江靈兮回王府的時候正遇上了順王妃,順王妃看得清楚,一同出府的明明還有回來,怎麽回來的卻只有江靈兮?
驀然間,順王妃又想起了上次裴容回來魂不守舍的模樣,順王妃本就擔憂裴容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了什麽,當下焦急問道:“靈兮,裴容呢,怎麽沒同你一起回來?”
江靈兮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見順王妃如此緊張,便連忙說道:“我和容表哥去了霍將軍的候府,我先回來的,容表哥是同太子一起回來。”
“裴容和太子一起回來?”聽到這話,順王妃心中起了個主意,幾番斟酌之下,她對江靈兮吩咐道:“等會裴容回來的時候,你也把太子請進來坐坐,我有些話要和他說。”
馬車內,段景洵的話像是觸到了裴容一般,他忽地抽出了手,掩飾般地藏在了身後。
“太子,你……”
裴容支支吾吾了半天,死活問不出段景洵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又親又抱的。
可他不敢問,更不敢去深究。
畢竟,他會死在段景洵的一杯毒酒之下,這個預知到的未來,像根繩索一樣,緊緊綁住了他。
段景洵隻當裴容又在胡思亂想,盡管他很想知道,但並沒有過問。
裴容雖然性子軟,但他也有強硬的那一面。
段景洵很清楚,裴容所想之事,就是不願對自己提及的事。
想到這裡,段景洵不由眼眸漸深。
日後,他定要讓裴容對自己無所保留。
馬車剛停下,裴容剛從車上下來,江靈兮就迎了上來。
“太子!等等!”江靈兮喊住了正欲駕車的車夫,“我姑母有事找你!”
“順王妃找我?”段景洵問道。
“對呀!”江靈兮點點頭,又偷偷地看了裴容一眼,悄聲說道:“應當是為了我表哥的事,太子,我給你報信了,方才的事,你就別怪罪了。”
段景洵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隻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冷聲吩咐道:“帶路,去順王妃那。”
對於順王妃找段景洵一事,裴容倒沒什麽好奇的,他徑直回到房中,學著段景洵的模樣,雙指並攏,探在了自己的脈搏上。
“小世子!”門外,四喜的大嗓門突然響了起來,“這是王妃命人熬的甜湯,您趕緊嘗嘗!”
裴容猛地手一縮,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發現是四喜以後才松了一口氣。
四喜雖然話多了點,但好在夠笨。
裴容一邊喝著甜湯,一邊又忍不住想著方才的問題,越想裴容就發現越不對勁,越不對勁裴容就發現他越搞不懂段景洵。
他到底是為什麽要這麽對自己啊!
裴容一個煩悶,甜湯也不喝了,雙手攤開,靠在了椅背上。
從前裴容自恃非常了解段景洵,他之前四處打聽關於段景洵的消息,他的喜好,愛吃的東西,經常去的地方,甚至為了怕自己忘記,他還特意親手記錄成冊,取了個一目了然的名字,叫太子喜好錄。
等等,裴容突然想到了什麽。
雖然他搞不懂段景洵,但他去翻一翻太子喜好錄,說不定就能找到段景洵這麽做的理由。
畢竟,裴容所了解的段景洵,都是從這本喜好錄上來的。
裴容覺得可行,猛然坐起身子:“四喜!你去把太子喜好……”
話音一頓,裴容忽地想起來,在他大夢初醒的第一日,便已經讓四喜去把太子喜好錄給毀了。
現在剩下的,只有那本快意記仇錄了。
唯一可以弄清段景洵的東西也沒了,裴容又攤回了椅子上,表示心累。
四喜話聽了一半,忍不住問道:“小世子,您說的……是那本太子喜好錄嗎?”
“是也沒用了,”裴容喃喃說道:“那錄都沒了……”
見小世子如此懨懨的模樣,四喜一咬牙,轉身就跑了出去,徑直衝向自己的房中。
四喜打開衣櫃,鄭重地端出一個木箱,拉開鎖片,“吱呀”一聲,箱子被打開了,最上面的是一本書冊,封面赫然寫著“太子喜好錄”五個大字,書冊下面的,是一頭價值百金的銀狐皮。
“小世子方才說那些,一定是想要這個東西……”
四喜將書冊和狐皮拿了出來,眼中燃燒的,是可以為小世子出生入死的熊熊烈火。
作者有話要說:四喜:我為小世子出生入死,在所不惜!(握拳裴容:我看你是想讓我社死,癱.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