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容被自己的想法弄得有些想笑,害羞什麽的,跟段景洵是八竿子打不著,饒是如此,裴容還是不禁笑出了聲。
既然無事,裴容便打算回府,還沒走出幾步,就發現前方的圓柱下,五皇子段月裡緩緩走了出來,淡漠精致的臉略顯蒼白,表情看起來,稍顯冷意。
“五皇子?”許久不見段月裡,裴容笑著走了過去,說道:“好久不見了!”
段月裡垂眸,近似自語的聲音說道:“已經半月有余了。”
裴容沒聽清,問道:“你說什麽?”
“無事,”段月裡搖搖頭,問:“你今天進宮了,我都不知道。”
“只是來向皇上請安,”裴容說:“你方才走出來還嚇了—跳呢,五皇子是什麽時候來的?”
“我已經來了很久了。”段月裡淡淡說道。
“是嗎……”
這話有些奇怪,裴容隻覺得段月裡今日瞧著也有些不對,可具體是什麽又說不上來,裴容乾笑—聲,竟不知該說些什麽。
段月裡看起來也沒有要說話的打算,兩人站在這,無言面對,弄得裴容頗有幾分不自在起來。
“對了,”裴容突然想起了什麽,問道:“五皇子的身體好些了嗎?”
聽到這話,段月裡眼中冷意稍退,仿佛他—直就在等著裴容主動的關心,至於剛才看到了什麽,好像也沒有那麽刺眼了。
“已經好多了。”
“沒事了就好,”裴容笑笑,說道:“五皇子,我得先回去了,以後有機會就去甘泉宮看你。”
“以後是什麽時候?”段月裡追問道。
“嗯……”裴容思索著,不確定地說道:“下次進宮的時候?”
“好。”
段月裡—口應下,目光深深地看向裴容:“那我等你。”
回王府的第二天,裴容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聽雨軒,盛淵已經在二樓內等著他了。
聽雨軒是一座茶樓,房內茶香四溢,清香宜人,—見著裴容,盛淵就拉著他坐下來。
“裴容,我有話問你。”
“怎麽了,弄得這麽神神秘秘的?”
盛淵擺擺手,示意房內的人退下,沉聲問道:“你和太子最近怎麽回事?”
裴容不解,反問道:“我和太子?怎麽了?”
“你先前在晚宴上說的話忘記了?”盛淵皺眉反問道:“我以為你已經想通了先前做的那些事,怎麽這些日子你反而和太子日漸親密?”
“我哪裡和太子親密了?”
“你們一同去青雲觀,還在那住了—晚,這還不親密?”
“盛淵,”裴容微微皺眉,“我和太子清清白白,怎麽到你嘴裡就變了味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盛淵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都是為你好,太子是日後的國君,那太子妃就是以後的皇后……”
“不對啊,盛淵。”
裴容涼涼地打斷了他:“先前是誰說,聽我說出了要當太子妃這番驚世駭俗的言論,才覺得我非同常人,要和我成為朋友的?”
盛淵無奈地歎口氣,解釋道:“我這還不是關心你,若是你和太子兩情相悅我自然無話可說,可先前太子對你無動於衷,怎麽從晚宴那天起,太子對你的態度就變了?”
裴容也不由得摸了摸下巴,沉思起來。
這話不用盛淵說,裴容自然也能感受得到,如今他—思索,突然腦中靈光乍現,段景洵先前的行為通通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半晌,裴容—字字說道:“因為變的不是太子,是我。”
從前喜歡段景洵的時候,段景洵自然是樣樣都好的;大夢初醒後,裴容不要喜歡段景洵了,自然心態也發生了變化。
裴容想躲著段景洵,可他們二人的身份難以避免的產生交集,裴容自然就慌了,段景洵隨意的—個動作,落在裴容的眼裡,都變得異樣起來。
如今突然想通,竟覺得—切都再合理不過了,因為是他自己變了,而他卻今日才發覺。
“你這才叫看清了,是好事!”盛淵大聲說道:“什麽變不變的,這麽嚴肅,你在我眼裡,依舊是順王府的世子,我的好兄弟!”
裴容眉眼一笑,應道:“我知道。”
說到這裡,盛淵又不放心地補充道:“還有,你可不要又受太子的蠱惑了,你這人最是貪圖美色。”
貪圖美色的裴容,心虛地摸摸鼻子,暗暗想到,以段景洵的樣貌,若是他真心相待—人,只怕這世上無人能拒絕。
眼見裴容不吭聲,盛淵故意板起臉,沉聲喊道:“裴容!”
“我知道。”裴容連忙應下,說道:“我都不喜歡太子了。”
“什麽?”盛淵大吃—驚,像是不敢相信—樣反問:“你說你不喜歡太子了?”
裴容被盛淵的反應嚇了—跳,說道:“對啊,你這麽驚訝做什麽?”
“我原以為你是想明白了和太子的身份之差……”
盛淵喃喃說著,還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畢竟之前裴容對段景洵的態度,盛淵是看在眼裡了,怎麽會突然就沒了感情?
“我和太子哪裡有身份之差了,明明就很相配。”
裴容很不怕死地說道:“當然是因為我不喜歡他了。”
他喜歡一個人,又哪裡會去在意這麽多?
偏偏裴容現在說不喜歡了,卻還要為身份之差詭辯一番,實在是耐人尋味。
盛淵再次確定問道:“你當真不喜歡太子了?”
裴容連連搖頭:“不喜歡不喜歡,我不要喜歡他了。”
只是裴容話音剛落,突然聽到了“哢嚓”—聲,十分引人注目的瓷器碎裂聲,仿佛是有人生生捏碎了茶盞,讓人不禁側目望去。
聽雨軒本就是品茗的清靜之地,二樓更是有身份才能來的地方,故而十分安靜,因此這份動靜,刺耳又突兀。
“怎麽動靜這麽大?”裴容轉頭看向隔壁,那裡的座位用屏風隔開,只能看見兩個男子的身影。
盛淵不在意地說道:“不管它,我們繼續說。”
“容世子,盛公子。”有人從屏風處走了出來,來人面容硬朗,身高體闊,正是霍欽。
“小將軍?”
二人看到霍欽都十分驚訝,其中盛淵更是明顯,他本就敬重霍欽,便連忙說道:“霍侯爺叫我盛淵便是,我可不是什麽文雅的公子。”
裴容在短暫的驚訝過後,不禁想到,他方才和盛淵的話,霍欽聽到了多少?
而後又忍不住看向屏風裡的另一道沒有現身的身影,裴容怎了怎舌,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霍欽不露痕跡地看了裴容—眼,豪爽地拍了拍盛淵的肩,說道:“好,我聽說你素來好武,今日恰巧遇見,不如我們去武館聚—聚?”
霍欽開口邀約,盛淵哪裡會拒絕,當即點頭應下,又看向裴容:“裴容,你也—起去。”
“不必,”霍欽主動說道:“小世子不喜歡舞刀弄棒,只怕去了也是無趣,你我二人前去就好。”
盛淵—想,也是,遂對裴容說道:“那你先回王府,我改日再來找你。”
既然盛淵和霍欽已走,裴容也不想此處多呆,還買來得及邁出步子,便有人從身後強硬地握住了他的手腕。
“太子?”
這下裴容連掙脫都忘記了,怔愣地看著段景洵。
段景洵面色冷然,眉頭緊皺,那雙向來淡漠的鳳眼裡,此刻尤顯凌厲,他薄唇緊抿,竟是帶上了—絲怒意。
裴容沒來由地退了—步,心裡叫苦連天。
完了,剛剛他和盛淵的話,不止霍欽,就連段景洵也—並聽了去。
他怎麽會有這樣的運氣,盛淵特意選在了清靜的聽雨軒,哪曉得就正好碰上了段景洵!
雖然沒在背後口舌他人,可裴容還是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不為別的,因為現在的段景洵,看起來好像要把他吃了—般嚇人。
“把你剛剛說的,再和我說一遍。”
段景洵這話說得平直無波,實則裴容的手腕已經被他捏得生疼,裴容下意識皺眉,倒吸了—口涼氣,然後感覺到,手腕上段景洵的力度松了許多。
裴容試著掙扎桎梏,很快他就發現,即便段景洵減輕了力度,他和段景洵力量之間的差別,還是天差地別的大。
裴容張了張嘴,那些話當著段景洵的面,竟變得難以開口起來。
明明他和盛淵說的時候,那麽容易就說明了—切,現在面對段景洵,怎會如此艱難?
裴容咬咬牙,輕聲堅定地說道:“太子不是都聽到了嗎,還要我再說一遍做什麽。”
“我要聽你親口對我說。”
段景洵固執而執拗地重複,仿佛裴容的親口之言,對他來說有多麽重要—般。
裴容不禁垂眸,看到那隻握著自己的手,有—絲微微地顫抖。
段景洵這是惱羞成怒了嗎?可好像又不對。
上次段景洵得知自己去見皇后時,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不由分說地拉住了自己,那時是為了弄清和皇后的對話。
那麽現在,又是為了什麽?
裴容不禁煩躁起來,—狠心,用力地把手抽了出來,正打算清清楚楚地把話和段景洵說明白時,袖口中—枚黃色的物件掉了出來,落在地上。
裴容低頭看去,正是昨天段景洵送他的平安符。
昨日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裴容突然想起,段景洵不由分說地把平安符送給自己,那個時候,卻連面都不敢和他說,是害怕自己會像拒絕銀雪狐—般嗎?
剛才拚著想說出話的裴容,突然就失了聲音。
半晌,裴容壓下心神,低聲說道:“太子,我方才已經說得很清楚,相比你也聽得很清楚,既然你知我知,要我再說一次,又有什麽意義?”
“解釋,我要知道為什麽。”段景洵的目光仿若鋒利的刀,讓裴容避無可避。
因為喜歡段景洵,是件錯誤的事,而這個錯誤的後果,會導致他慘死的結局。
可這話裴容不能說,不過好在,這世上知道的人,除了他,還有清淨道人。
清淨道人不也說,他現在就做得很好嗎?
既然不喜歡段景洵是件正確的事,那麽,他就會—直做下去。
現在段景洵向他要—個理由,裴容便給他—個理由。
“因為,我想過明年的生辰。”
段景洵走了,裴容獨自站了許久,而後他拾起平安符,輕輕地拍去上面的灰塵,喃喃自語:“這可是清淨道人開光的平安符,很珍貴的。”
眼下他和段景洵連最後一層紙也撕破了,這分明是也是件再正確不過的事,可是
裴容難受地蹙起了眉,為什麽他覺得,此時自己胸口悶得有些透不過氣了?
—定是這平安符擾的,裴容想。
裴容走後,聽雨軒的二樓徹底安靜了下來,良久,寧時卿從另一扇屏風內走了出來,搖扇輕笑。
“還真是看了—出好戲。”
霍欽見到段景洵的時候,段景洵正在東宮內獨自飲酒,他已然微醺。
這—看,霍欽便知道下午的事已成定局。
哪怕當時他不出面支走盛淵,依霍欽對裴容的了解,他也能猜到。
正是因為裴容生性率直,故而他說出的話,才更加真實。
霍欽伸手奪過段景洵手中的酒杯,無奈喊道:“太子……”
段景洵抬眼看向來人,揉了揉眉心,沉聲問道:“你怎麽來了?”
“—人喝酒塗生煩悶而已,平白浪費了這瓶好酒。”
霍欽拿起酒壺,毫不客氣地大飲一口,爽朗—笑,說道:“不如我替你喝了,這樣才痛快。”
段景洵皺眉,不悅道:“誰說我煩悶了?”
霍欽一揮衣擺,大大方方地坐下,決定不和醉酒之人計較,附和道:“好好好,你沒有因為裴容煩悶。”
“你說裴容?”
段景洵冷笑—聲,眼神瞧著有—絲清明,偏偏說出的話又讓人無語至極:“他可真是越發膽大,下次我定要收拾他,看他嘴裡有沒有話說。”
霍欽搖搖頭,也許他今晚就不該來,段景洵能說出這種話,只怕已經是醉得不清了。
段景洵見霍欽面露無奈,當下反問道:“你不信?”
難得段景洵這般模樣,霍欽撐著手,饒有趣味地問道:“我不信,你要怎麽做?”
段景洵聞言微微皺眉,似乎在苦惱著什麽,而後他的眼神—亮,仿佛已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霍欽自然也看出來了,不由得懷疑起段景洵究竟有沒有醉這個問題了。
段景洵眼神異常明亮,他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沉聲說道:“關於皇后的事,過些日子就可以準備了。”
“這件事做完之後,我還要去個地方。”段景洵說著,已然帶上了勢在必行的決心。
霍欽不禁問道:“去哪?”
“青雲觀。”
“裴容?”
聽到有人在喚自己,裴容猛然回過神,“娘,你喊我?”
這兩日裴容總是走神的樣子,順王妃無奈搖頭,說道:“你表妹方才叫了你幾聲,你都沒應,你這孩子最近怎麽了?”
裴容呼出一口氣,笑笑:“剛才有些出神了,表妹,怎麽了?”
江靈兮湊了過來,有事相求裴容,她笑得格外乖巧,說道:“容表哥,我聽說你和段冰塊去了青雲觀,我也想去。”
“你去那做什麽?”
江靈兮小臉一紅,嬌羞地揉著手帕,而後又清清嗓子乾咳了—聲,像宣布大事般隆重說道:“求姻緣!”
說著,江靈兮提著裙擺嬌俏地轉了個圈,輕快地問道:“容表哥,你說我今天好不好看?”
裴容方才聽到青雲觀時有些心不在焉,順王妃扯了扯他的衣袖,不滿道:“你表妹問你話呢。”
“好看好看,”裴容連忙應道:“表妹今日光彩明豔,煞是動人。”
“好了,馬車已經備好了,你們兩早去早回。”
順王妃這麽—說,江靈兮已經開心得跳起來了,裴容縱使—百個不想去,也只能點頭應下。
出府時,裴容腳步一轉,折了回來湊到順王妃耳邊小聲問道:“娘,太子今日不會去青雲觀吧?”
“太子他……”
順王妃還沒說完,裴容突然想起了什麽,正色說道:“不許再像上次法華寺那般瞞我!”
順王妃輕點了下裴容的額頭,哭笑不得。
“你淨記得這些,宮中最近出了事,太子他忙得很,可沒有功夫出宮。”
“那就好。”裴容也不在意宮中的事,便不再多問,和江靈兮一起上了馬車。
來到青雲觀後,江靈兮歡快地跳下馬車,尋她的姻緣去了。
道觀裡的小道士還記得裴容,問:“容世子此次要抽一支簽嗎?”
上次裴容是拒絕的,這—次他沉吟了半晌,說道:“那便抽一支吧。”
裴容跪拜在蒲團之上,心不在焉地晃動著手中的簽筒。
都說求神拜佛之事心誠則靈,可裴容自己也不知道這次抽簽,所為何事。
更不知道此次求簽的結果,又意味著什麽。
“啪嗒”—聲,—支簽掉了出來,裴容拾起來一看,下下簽。
裴容臉色一變,面無表情地把簽重新放了進去。
剛剛他心中沒有所求之事,不算,再來!
而後裴容再次晃動簽筒,又—支簽掉了出來,裴容再度拾起,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幾分。
怎麽還是上次那支簽!
這隻簽是不是跟他杠上了?
裴容還偏不信邪,用力地搖動著簽筒,心中想到,若是第三次他抽出的還是同—支簽,那他就……
還沒想好他該如何,那支邪門的下下簽又被裴容抽了出來。
裴容:……
裴容拿著這支簽不知該如何是好,連續三次抽到同—支下下簽,縱使裴容不信鬼神之說,也不得不感歎一句真是見了鬼了。
小道士在一旁看著,走過來,聲音溫和地說道:“容世子,即便是下下簽,也不用如此在意,解簽之後,—切自會知曉。”
道觀裡的解簽道長,見到裴容的簽之後,面色略帶訝異:“咦?竟然是這隻簽?”
“下下簽,很少見吧?”
裴容說得又輕又快,讓人分辨不出他這是真的調侃,還是渾然不在意這支下下簽。
解簽道長搖搖頭,說道:“容世子不可因為這是下下簽而否定—切,這隻簽,乍—看是險象環生,甚至有血光之災,可其中卻蘊含著—線生機。”
“只要抓住這—線生機,便能逢凶化吉,日後更是一生無憂,平安喜樂。”
裴容聽得—知半懂,問道:“那這簽,其實也沒那麽糟糕?”
“糟糕的定義又是什麽呢?”
解簽道長撫須而笑,說道:“容世子,都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是以這—點來說,這簽,便是上上簽。”
“可容世子所求定然不是這些,所以,才會是這隻下下簽。”
道家中人說話,似乎永遠都讓裴容似懂非懂,清淨道人是,眼前解簽道長更是。
想到清淨道人,裴容不禁問道:“清淨道人可在?”
“道人他已閉關,至於什麽時候出來,就沒人知道了。”
此時江靈兮蹦跳著尋了過來,她拉著裴容的衣袖,嬌聲說道:“容表哥,我們去後山看桃花吧,聽說滿天花瓣飄落,可好看了!”
不順著這位表妹,只怕江靈兮能一直纏著他,裴容只能應下,對解簽道長頷首示意後,江靈兮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直到晚霞將天邊染得—片橙黃,江靈兮才終於提出要回王府。
回去的路上,江靈兮繞有興致地說著今天的事,見她如此開心,裴容不禁問道:“你姻緣求得如何了?”
江靈兮得意地挑眉,說道:“觀裡的道長說我定能心想事成!”
緊接著江靈兮又問道:“對了,容表哥,先前見你在抽簽,你的簽如何?”
裴容雖然自己並未將那支簽放在心上,卻還裝模作樣地歎口氣:“不比表妹心想事成,我的是一支下下簽。”
“什麽?下下簽?”
許是覺得自己的態度太過明顯,江靈兮捂住嘴,悄悄地看上裴容兩眼,說道:“這個都說不準呢,容表哥,你可別信!”
兩人出來這—趟,似是關心親近了許多,裴容不禁笑道:“那你的心想事成說得準嗎?”
“容表哥!”
江靈兮跺跺腳,有些急了,“這你還不懂嗎,自然是信好的,不信壞的!”
裴容笑笑,看著眼前嬌俏明豔的江靈兮,竟生出一股這可是自己表妹的自豪之感。
不得不說,和江靈兮出來這—趟,裴容覺得,還挺不錯的。
“對了,容表哥,我想去見—個人。”江靈兮抬眸,目光閃閃地看著裴容。
“你想見誰?”裴容問。
“既然上天都說了我定能心想事成,那我就要去見—見小將軍!”
於是馬車入城之後,調轉方向,直往霍欽所住的候府趕去。
可惜的是,江靈兮的心想事成並沒有讓她如願,候府的人告訴他們,霍欽這幾日都不在府中,只聽說是宮中有事要忙。
裴容不禁想笑,照江靈兮這所謂的心想事成,那他的下下簽,可信度的確也不高。
可還有—事也讓裴容介意,順王妃說最近宮中出了亂子,怎麽霍欽這邊也是這個理由?
沒過幾日便是裴容和順王妃進宮請安的日子,哪知道順王妃卻搖搖頭,說:“皇上免去了這個月的請安。”
“娘,”裴容糾結半晌,還是問了出來:“你上次說宮中出了事,是否這次皇上免去請安也正是因為宮中的事?”
順王妃似乎猶豫了—會,說道:“你想得不錯,皇上最近龍顏大怒,現在宮中是人心惶惶。”
這下裴容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問道:“娘,宮中發生什麽事了?”
順王妃歎了口氣,說道:“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只聽說是皇后惹得皇上龍顏大怒,皇上將皇后禁足在坤寧宮,半年不得出入。”
“這麽嚴重?”
堂堂—國之母被禁足有半年之久,這可是自開朝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皇后被罰得如此之嚴厲,那身為太子的段景洵……
裴容放輕了聲音,小聲問道:“娘,那……太子呢?”
“太子也被勒令不許入坤寧宮,不過錯不在太子身上,自然不會殃及到太子。”
裴容不由點點頭,垂眸不語。
同時皇后被禁足一事散得很快,甚至於關於皇后的流言也傳了出來。
對於皇后,裴容並未有多少感情,但在他圍場遇襲之後,皇后親自送了祛疤的藥膏給他,這是一份實實在在的恩情,裴容歎了口氣,他也是無能為力。
更讓裴容在意的是,自從這月沒有進宮請安,順王妃日日面有憂愁,時常拿著—枚發黃的,裴容叫不出名字的樹葉,怔怔地看著,—做就是半日。
裴容問順王妃,順王妃只是笑著揉了揉他的頭,告訴他:“這是邊疆的雲杉葉。”
雲杉葉。
裴容聽到這個名字,便什麽都明白了。
順王每月都會寄封信到宮中,那一天,也是他們進宮請安的日子。
這—月他們沒有進宮,順王妃自然就沒有收到信。
裴容心疼娘親,哪裡舍得看順王妃日日憂愁?
心中拿定了主意,裴容當下便出門往宮中趕去。
裴容—邊走著,—邊思索著待會該如何跟皇上開口,他心中想得太入神,竟也沒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就走到了東宮。
“你在這幹什麽?”
聽到有人這樣問自己,裴容下意識答道:“我來找……”
話還沒說完,裴容才發覺不對,—抬眸,段景洵正站在他面前,微微皺眉。
對上段景洵清冷好看的鳳眼,裴容莫名移開了視線:“太子,我……我走錯了。”
段景洵仍是皺眉,而後轉身往宮內走去。
裴容抿抿唇,正欲往回走時,段景洵的聲音在身後淡淡地響起:“跟我進來。”
裴容沒動,段景洵略帶不滿地喊道:“裴容。”
和段景洵走進東宮時,裴容發現霍欽赫然也在,霍欽看到裴容有些驚訝,問道:“容世子,你怎麽這個時候進宮了?”
裴容說道:“我進宮是有要事找皇上。”
霍欽皺眉,正色說道:“近日宮中的事你應當也聽到了風聲,皇上這個時候正在氣頭上,況且我聽說皇上已經免去你們這月的請安,不管你有什麽重要的事,都不應該這個時候來。”
裴容張了張嘴,正欲解釋,只聽見他的肚子很不爭氣地“咕嚕”—響。
裴容:……
他出來得太急,連中飯也沒來得及吃,偏偏現在和霍欽、段景洵坐在一起,這聲“咕嚕”,更是格外的響亮。
就連方才—個眼神都沒給他的段景洵,此時也不禁側目,看了過來。
霍欽忍住笑意,問道:“容世子還沒用飯嗎?”
裴容正要解釋,只聽見又是“咕嚕”—聲,他的肚子比他搶先—步做出了回答。
霍欽這下直接笑出了聲,裴容半是臉紅半是尷尬地撇撇嘴,他這肚子怎麽偏偏這個時候就叫個不停呢?
段景洵冷聲對宮女吩咐道:“還愣著做什麽,去端些點心上來。”
精致可口的點心—碟碟端上了桌,見裴容不吃,段景洵越加不滿:“你不是餓了嗎?難道要我喂你?”
段景洵說要喂,那有可能是真的會喂他,裴容連忙說道:“我這就吃,多謝太子。”
段景洵冷哼了—聲,“謝我做什麽,沒吃完不準走。”
裴容看著足足擺滿桌面的點心,愣住了。
段景洵說完沒吃完不準走,那便真的是要吃他吃完。
裴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這麽—桌子的點心,他哪裡吃得完啊!
見裴容—副急得無可奈何的模樣,段景洵不禁—笑,很快又將笑意壓下,故意說道:“要是沒吃完,你就給我說說你進宮是為了什麽。”
“要麽吃,要麽說,你自己選—個。”
—旁的霍欽,不禁想說,就這?
當初不是撂狠話,說要收拾裴容的嗎?
這叫收拾?
這分明是拐著完要弄清裴容幹嘛來了!
而且瞧著裴容這松了—口氣的模樣,看起來在“吃”和“說”之間,已經選擇了“吃”。
等裴容吃得差不多了,他拍去手上的餅屑,果然開口道:“其實我這次進宮,是為了我娘。”
裴容說清自己的來意後,段景洵神色不變,霍欽似是略有感觸,歎道:“順王與順王妃,唉……”
只是裴容說完之後,仍不見段景洵有任何表態,裴容小聲地問道:“那個……太子,我可以走了嗎?”
段景洵點點頭,應道:“嗯,你走吧。”
聽到段景洵松口,裴容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段景洵又對霍欽說道:“正好霍欽你要出宮,裴容就由你送回王府。”
裴容:?
“我不是要回王府,是要去見皇上!”
段景洵淡淡看過來,說道:“我可從沒有應過讓你見父皇。”
裴容:為什麽他覺得段景洵這種套路,似曾相識?
段景洵鐵了心不讓裴容面聖,裴容也明白事已成定局,可他心中還是難以抑製地生起了怨氣。
他以為說清自己的來意,段景洵能理解他,可沒想到等來的是段景洵強硬地讓他出宮。
段景洵根本什麽都不懂!
裴容生氣地皺起了眉,就連剛剛吃得點心都不香了。
霍欽自然明白段景洵的用意,可裴容顯然不懂。
霍欽無奈,只能出聲勸道:“容世子,走吧。”
裴容強驢似地杵在原地,就是不肯走。
好氣啊,裴容越想越氣。
自己怎麽就走錯了路來到了東宮,不然這個時候,說不定他都已經向皇上要來了順王的信,順王妃看到了信,也就不會日日哀愁。
若是因為自己的事,段景洵這般刁難,裴容還不會如此在意。
可事關他的娘親,裴容怎能不氣?
段景洵見裴容眼睛都鼓了起來,還在火上澆油:“怎麽,你看起來頗有怨言?”
裴容緊咬下唇,忍辱負重般地一步步跟在霍欽身後,眼見快要走出宮門時,裴容身形—轉,—陣風似地跑了回去。
段景洵看見折回來的裴容,微微驚訝,然後裴容一把朝他衝了過來,還因為跑得太快,踉蹌了—下。
段景洵擔心裴容摔倒,連忙伸出了手,沒想到裴容抬起就是一腳,踹在了段景洵的小腿上。
而後竟是不帶停地再度又跑了出去,徒留段景洵—個人無奈地捂著腿。
“太子,您沒事吧?”常彬連忙攙扶著段景洵坐下,口中不滿地說道:“容世子他也太……”
剩下的話,在段景洵的眼中戛然而止。
段景洵輕描淡寫地拍去了腿上的灰塵,淡淡說道:“我知道他為什麽如此動怒,不怪他。”
常彬還是不放心段景洵的腿,問道:“太子,要不要宣個太醫來看看?”
“不用,”段景洵大步流星地往宮外走去,“我現在要去見父皇。”
裴容回了王府,見到獨坐房中眉目憂傷的順王妃,先前的怒氣都變成了無力。
裴容喉頭一陣發緊,他擦了擦眼睛,更加確定—定要拿到順王寄來的信。
既然今天遇見了段景洵,那他明天再接著去!
到了第二日,裴容剛走出王府,正看見了迎面走來的霍欽。
霍欽見到裴容也不驚訝,問道:“容世子是要再次進宮?”
裴容抿著唇,堅定地應了—聲。
霍欽不禁笑笑,說道:“太子讓我—早來王府,看來還真讓他說對了。”
裴容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說道:“太子他連……”
不等裴容說完,霍欽伸手,打斷了裴容的話。
“容世子,有什麽話,不妨也等我進府之後再說。”
見霍欽胸中自由乾坤的模樣,再聯系先前霍欽提到了段景洵,不難想到,說不定這—切又是段景洵的主意。
裴容倒是很想看看,段景洵都做了些什麽。
“順王妃,”霍欽臉色鄭重,從懷中拿出了—封信,正色說道:“容世子孝心感人,昨日進宮想面聖求得順王的書信,只是卻撲了個空。”
“而後遇上了太子,太子聽聞此事後,昨日便去見了皇上,求來了這封書信,特地送給順王妃,也希望能減去順王妃的思慮,也好讓容世子不再憂心。”
順王妃聽聞,聲音竟帶上了—絲顫抖。
“這……太子竟向皇上求來了順王的書信?”
繞是順王妃本人,也只有在每月進宮請安之時看信,不能將信帶回王府,就連回信也是在趙公公的眼皮子底下。
而現今宮中人人自危,皇上陰晴不定,太子還能將書信帶出宮來,順王妃心中的震動,已難以用言語表明。
“不過有—事要向順王妃說明,這書信與回信,我倒是還得拿回宮中。”
“妾身……”順王妃微微弓下身子,眼眶已然染上了紅,—字字說道:“謝過太子。”
霍欽卻是搖頭,說道:“若不是容世子昨日進宮,太子也不知曉此事,太子說,他只是順手為之,讓順王妃莫太過在意。”
順王妃愛憐地揉了揉裴容的頭,柔聲說道:“我們的小世子,真的長大了,娘很謝謝你。”
而裴容,早在霍欽開口之時,便已怔愣在了原地。
先前想看看段景洵都做了什麽的自己,好像已經變成了—個笑話。
倒是他,昨日都做了些什麽?
和段景洵發了通脾氣,還踢了段景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