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部檢查沒費多長時間,白歷從老鄭那兒聽了一長串兒囑咐才被放行。
他坐在懸浮車裡等陸召,車載系統播報的八卦新聞沒一會兒又扯到十八線小明星出入某會所的消息,白歷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感覺這新聞內容這個月就沒變過,就是名字換了好幾個。
這回換的小明星白歷沒聽說過,聽到一半兒播報裡就針對這小明星多說了兩句:“據了解,本月二十六號也是他的十八歲生日……”
白歷愣了愣,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離二十六號還有幾天。
這小明星還沒成年呢。
播報裡沒說出入會所是什麽意思,但明裡暗裡的示意讓白歷挺不舒服。他聽得不耐煩,抬手正要切頻道,車窗被敲了兩下。
陸召一隻手敲車窗,一隻手裡拿著東西。
“做完體檢了?”白歷搖下車窗,“還挺快,上車等嗎?”
陸召把手裡的東西抽了一根給白歷:“一會兒霍存就到了,我在外面等。”
“這什麽,”白歷接過來看了一眼,樂了,“哪兒搞的這玩意兒,我都八百年沒吃過了。”
花裡胡哨的包裝袋裡是一根做成光刀外形的糖,這東西白歷小時候吃過,帶夾心兒的,有幾十種口味。
“一起體檢的有個小孩兒,”陸召說,“害怕,一直哭。科室主任哄他的時候順道給了我兩根。”
白歷笑的不行:“可以啊鮮花,跟小孩兒一個待遇。”
他撕開包裝袋,把光刀刀柄那邊塞進嘴裡,叼著糖“嗯”了一聲:“蜜餞桃味兒的。”附屬星的水果,味道挺像古地球時代的桃子,就是淡一些。“這味兒還行,不過我最喜歡橘子那一系列的味道。”
“以前常吃?”陸召也撕開包裝袋。
“小時候常吃,老爺子還擔心我蛀牙,”白歷說,“後來被拖過去參加唐小王八蛋的生日晚宴,看見白櫻送了一整盒這種糖給他,我就沒再吃過了。”
那時候唐開源隨手就把那盒糖放在了堆滿禮物的桌子上,白歷站在旁邊看了好幾眼,回家之後就把家裡的這玩意兒全扔了。
他也說不好自己是什麽心理,反正那時候不願意再瞅見這東西。
時隔這麽多年,白歷再吃到這種糖,感覺自己還挺平靜。
陸召看了他一眼,他對這些事兒一向不知道要怎麽接話,只能默默把糖塞進嘴裡,隔了幾秒略驚訝道:“還挺好吃。”
“第一次吃?”白歷叼著糖棍問,“不能吧,這簡直是童年味道啊,我就沒見過小孩兒不吃這個的。”
“沒吃過,”陸召坦誠道,“糖挺貴的。”
白歷不吱聲了。
陸召的童年過得貧窮艱辛,能吃碗兒糖粥就算過年了。這種糖棍白歷小時候都快把牙吃爛了,但陸召連吃的機會都沒有。
“咱家樓下超市就有賣的,”白歷的手從車窗伸出去,拍了拍陸召的手臂,“一會兒回去買幾盒,你嘗嘗別的味兒。”
陸召搖搖頭:“這個味兒就行。”
“什麽味兒,”白歷想笑,“一吃就上癮啊?”
陸召“嗯”了一聲,俯下身對著白歷呼了口氣。
三秒之後,白歷的耳朵尖一點點變紅。
媽的,是巧克力味兒。
等霍存趕到軍醫院門口,白歷還趴在方向盤上緩解被直球打出來的眩暈感。
“什麽情況,”霍存一路小跑過來,“你倆到底誰出事兒了,怎麽白歷感覺更受打擊?”
白歷從方向盤上盡力抬起頭:“不是打擊,是衝擊。”
霍存沒聽懂:“啊?”
“解釋了你也不明白,”白歷歎了口氣,“真羨慕你是個單身狗,沒有機會受到衝擊。”
“他是不是在罵我,”霍存轉頭問陸召,“他肯定是人身攻擊我。”
陸召直笑,嘴裡的糖棍都跟著抖了抖。
“我以為你倆出大事兒了,聽少將說都打起來了,好家夥,我一路上急的恨不得朝懸浮車抽鞭子跑快點,”霍存氣得夠嗆,“我就是快馬加鞭上趕著被人身攻擊是吧?!”
“沒這意思啊,”白歷嘴裡叼著糖棍兒直樂,“就你自己來了?軍團怎麽處理?”
說到正事兒,霍存也不開玩笑了,抬手指了指遠處:“時間太緊了,軍團的人聯系了警所那邊兒,先帶人回去問問情況,再跟他單位聯系。醫療衛生局的也來人了,直接開進軍醫院帶人去了。”
白歷從車窗裡探出頭,順著霍存手指的方向看了看。
兩三個穿著警所製服和軍團製服的人站在稍遠的地方,正用個人終端一邊調檔案一邊互相交流,估計還是在溝通今天的事兒。
“個人信息買賣不是小事兒,軍醫院都能泄露病人資料,”霍存歎口氣,“我氣都氣不起來了,媽的,什麽爛人。軍團那邊兒說了,查到底,從嚴處理。”
從接到消息到趕到軍醫院,霍存估計就沒休息,一腦門汗。
“怎麽穿著製服就來了。”陸召問。
“怕慢了趕不上逮人啊,”霍存道,“不是說這小記者跟唐家也有關系嗎,我就怕唐家出面了這事兒不了了之,先把人扣了,警所的人帶去問得一清二楚了再說,一點兒翻身余地都不能留。”
霍存這人雖然嘴上缺了點德,但副官做的是真盡職盡責,陸召跟白歷道了聲謝。
“別,我就瞧不慣這幫孫子,上躥下跳搞的滿城風雨,輿論風氣全他娘的被這種無良記者給弄壞了,逮一個我揚眉吐氣,逮三個我造福社會。”霍存擺擺手,又說起另一件事兒,“少將,之前申請軍團內薦的事兒剛才來的路上有新通知了。”
陸召的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說。”
“上面下了通知,”霍存撓了撓頭,“說今年開始內薦要求提高了,得中將往上才能有申請內薦的資格。”
白歷坐在車裡聽得清楚,倒是沒有多驚訝。
他其實根本不相信自己能一路平坦,也早就做好了打正規渠道賽的準備。這麽些年他也習慣了,他拿的是炮灰的劇本,哪個炮灰能過得順心呢。
陸召的表情不太好,兩手抱臂站在車旁。
新的通知明晃晃地告知了他一個信息——他不夠格。
這種挫敗感已經很多年沒有體會過了。
陸召一路走得還算順暢,年紀輕輕就爬到了少將這個位置,已經可以俯視不少人。他偶爾會覺得自己混得不錯,但今天他意識到他還差得多。
他以為自己跨過一道門檻就是戰勝了一道難關,卻沒想過設定門檻的人從來都不是他。
設定門檻的權利永遠掌握在更高層。
現在門檻的等級增加了。
“我還以為能成呢,”霍存有點兒喪氣,“我還沒見過白大少爺的機甲啥樣呢。”
“正規賽你一樣能看見,”白歷笑了笑,轉頭看了眼陸召,知道他心裡這會兒不舒服,開口道,“這事兒本來就不好辦,你甭往心裡去。”
陸召半垂著眼,緩緩搖了搖頭:“不好辦是因為不夠格。”
白歷想說兩句,還沒出聲,陸召就咬碎了嘴裡的糖棍兒,淡淡道:“遲早會夠格的。”
白歷感覺陸召身上的那股勁兒從來沒變過。
有的人天生就是這樣,要冒頭的時候誰都壓不住,他其實打心眼裡看不起這些等級資格,但他不會去抱怨,他只會一個勁兒往上爬,爬到可以無視這些等級資格的高度,再一拳把這些框架打得叮當響。
哎,白歷心想,所有人在陸召面前都特渺小。
他覺得自己也挺渺小,但他喜歡這種渺小感,甚至願意仰視陸召這個人。
懸浮車順著高架路一路開往軍醫院,蒯樂坐在副駕駛的位置,手裡的個人終端在轉帳過後就沒了音訊。
唐開源感受到他的不安,開口問道:“到底是要拿什麽資料,你這麽緊張。”
“沒什麽,”蒯樂看著窗外的風景,不敢跟唐開源對視,“就是一些檔案。”
他沒告訴唐開源這事兒和陸召有關,蒯樂看得出唐開源對那位年輕少將有些想法,他厭煩被人沒完沒了的瓜分他們之間的感情空間,但唐開源每次都能用各種理由說服他。
蒯樂知道唐開源跟陸召的舊婚約,醋勁兒上湧的時候他暗示過唐開源陸召不能生育的事情,唐開源當時只是皺了皺眉,讓他別拿生育來評價一個omega。
有一瞬間蒯樂又吃醋又感動,吃醋是因為唐開源護著陸召,感動是唐開源的說辭。但下一秒,唐開源又說,反正以後他想要孩子也不是難事兒。
有安倫,有蒯樂,還有唐開源私底下還在聯系的某位貴族少爺……他不會缺孩子,所以他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寬容。
蒯樂再沒跟唐開源提起過這茬,他在那一刻知道,這個alpha其實很計較這些東西。蒯樂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感受,他既覺得唐開源讓他很不適,又再次肯定陸召的不完美,無法生育在蒯樂看來將會成為陸召的缺陷,會讓成為他被人津津樂道的把柄。
他不一樣,他又能工作,還身體健康,沒有缺陷。這種打心眼裡滋生出的扭曲的自我滿足讓蒯樂沒跟唐開源提起此行要拿的資料和誰有關,他很清楚,即使陸召不完美,唐開源也依舊會偏向這位少將。
這讓蒯樂有點兒難以接受。
如果真能把那份兒病歷報告曝光,大眾輿論之下,蒯樂覺得唐開源會動搖的。到時候他就會明白,大部分人都會認為這是一種缺陷。
有缺陷的人不值得被偏愛。
“要去醫院拿的檔案應該不簡單吧,”唐開源操作著方向盤,瞥了一眼蒯樂,“我知道你們行業有些……不好明說的地方,你得注意,別太過分了。”
蒯樂扭過頭,不樂意:“有什麽過分的,大家都這麽做,我做了就是過分了?是不是因為我是O,你就覺得我不該這麽做?”
“我沒這個意思,”唐開源心裡有點兒不耐煩,表面還是溫和安撫,“我是怕你出什麽事兒,最近管得很嚴,要你留點心。”
蒯樂還是不高興。
“別生氣,你就算真遇到麻煩,我也能替你擺平。”唐開源捏捏他的臉頰,“唐氏永遠都是你的後盾。”
這話讓蒯樂的臉色緩和了不少,和唐開源又說起親昵話。
車開下高架路,沒走多遠就是軍醫院。唐開源看著前方逐漸清晰的軍醫院大門,“咦”了一聲:“出什麽事兒了,怎麽軍團和警所的人都在門口?”
蒯樂順著往前看,就見前方大門口站著幾個人,穿著軍團和警所的製服,盯著每一輛進入軍醫院的車看。
他心裡的不安隱隱加重,正想低頭回避視線,余光就看到軍醫院裡走出幾個人。
四五個人架著倆人,被架著走在前面的看起來鼻青臉腫,被人扶著上了一輛印著醫療衛生局標志的工作車。車上下來個小領導一樣的人,走到另一輛懸浮車前和一個背對著這邊的人握手。
蒯樂心裡“轟”的一聲巨響,在唐開源開車拐進軍醫院的瞬間開口叫道:“快走!”
唐開源嚇了一跳:“什麽?”
“快走!”蒯樂尖叫,“他們是來找我的!”
“找你?”唐開源驚訝,“找你幹什麽?”
蒯樂來不及解釋,就看見不遠處那個背對著車的人回過了頭,唐開源和蒯樂一眼認出那是陸召。
年輕的少將愣了一下,隨即抬手一指,他身邊的副官立馬喊道:“那輛車!”
唐開源今天開的車陸召認得出來,就是白歷拿腳踩了好幾個鞋印的那輛。
離得最近的幾個第一軍團的人立馬往這邊走,唐開源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減緩了車速要停下。
“別停!”蒯樂撲了過去,“開車!開車!別停!”
方向盤被他帶著一晃,車身就打了個擺子,唐開源趕緊推開他,怒道:“你瘋了?到底怎麽回事兒!”
蒯樂的眼裡滿是驚恐,他看見板寸被帶上醫療衛生局的車的瞬間就明白交易敗露。他是乾這行的,他很清楚買賣個人信息是什麽罪責。
“開車!”蒯樂的聲音尖銳刺耳,“我……我買了陸召的病歷報告!”
唐開源有一瞬間的大腦空白。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蒯樂:“你想拿陸召當你新聞的爆料?!”
“開車!”蒯樂大叫。
唐開源下意識一腳油門,急打了方向盤掉頭往外開。
他被蒯樂連著幾聲的尖叫刺激得太陽穴生疼,隱隱猜到了七八分。他沒想到蒯樂能把手伸到陸召身上,更沒想到能被戳破。
陸召的病歷報告上能有什麽,他清清楚楚。唐家也就是因為這份報告才退了婚,唐開源本來一直打算找個機會跟陸召講明白,這事兒是他父親做的主,並非他本意,但白歷總是橫在中間,從來沒給過他時間解釋。
車身急轉,唐開源的目光卻掃過遠處那個站的筆直的身影。
陸召的臉上沒有多余的情緒,看得唐開源心裡發涼。
不能在這兒、在這種場合見面!軍團和警所的人如果真是奔著蒯樂來的,那麽一下車蒯樂就會被帶走了解情況,唐開源自己也不得不和陸召打照面,光是想想唐開源都覺得難堪。
先開走,再想辦法先把事兒壓下去!他隨後會跟陸召解釋清楚的!
“我操,這樣還想跑?”霍存驚道,“堵死!別讓這孫子跑了!”
車身猛地拐彎,差點兒撞上幾個靠近了的警所工作人員和軍團的人,眾人叫罵著圍堵,但趕不上唐開源一腳油門提起來的速度。
陸召和霍存正要幫忙,就感覺到一陣涼風吹過,白歷的懸浮車如同離弦的箭一樣竄了出去。
深藍色的車身在灰蒙蒙的天色下略過,閃電一般劈出一道軌跡。獵豹一般直撲唐開源那輛黑灰色的懸浮車。
唐開源余光看到有車靠近,一咬牙就要提速離開。
沒想到白歷的速度更快,閃避開擋在前面的人,一個大拐直接莽到了唐開源的車頭前,硬生生把唐開源逼得緊踩刹車,方向盤急打撞上了路邊的清潔機器人才停下。
一切發生的太快,從唐開源決定掉頭離開到白歷逼停不過短短一分鍾,所有人都還沒回過神,愣在原地。
蒯樂發出幾聲尖叫,他嚇得夠嗆,整張臉慘白,頭在剛才的急轉之下撞在了車窗上,疼得直掉眼淚。
“瘋了,瘋了!”唐開源坐在駕駛座上,心臟狂跳,“他媽的不要命了?!”
就見深藍色的車裡走出一個人。
那人反手帶上車門,兩三步走過來,在蒯樂的尖叫聲裡敲了敲車窗。
沒人吭聲。
唐開源從驚恐的余韻中回過神來,看著窗外那個半垂著眼似笑非笑的人。
這是壓在他頭上的一座山,是他無法橫跨的鴻溝,是他想起就會覺得壓抑的病因。
是白歷。
“睜眼看看,”白歷的聲音從車窗外傳了過來,聲音還帶著笑,“這他媽才叫逼停。”
嘴裡還叼著根糖棍兒,說話的時候一抖一抖,有著痞子一樣的囂張。
那是唐開源這麽多年從來都無法做到的跋扈。
霍存等人一路小跑過來,給了白歷一個大拇指:“牛逼,白大少爺。”
警所的工作人員的臉色挺不好看,敲了敲車窗,扯著喉嚨喊:“下車!配合一下調查!”
唐開源的雙手死死扣著方向盤,腦子裡一片混沌。
這事兒跟他的關系不大,但剛才的掉頭跑路就顯得格外心虛。他本來沒想到會被截停,如果他順利走了,回頭找找關系先把事兒暫緩也不是不可能,偏偏被白歷給攔了下來。
白歷,又他媽是白歷,哪兒哪兒都是白歷!
蒯樂驚恐地抓著自己的包帶:“他們肯定是知道了,我不走,我不下去!”
他用手推了推唐開源:“開源,怎麽辦呀?!”
“我哪兒知道怎麽辦!”唐開源吼了一聲。
這一聲把蒯樂吼得一個激靈,愣愣地看著他。
唐開源喘了幾口氣兒,才緩和了些語氣:“也沒說要怎樣,讓配合調查而已。先下車再說。”
蒯樂還沒從被吼了一嗓子的認知裡回過神,顯得有些木木的。
半分鍾後,車門打開的聲音才喚起他的神智。
他抱著自己的包縮在座位上,任憑幾個警所的工作人員怎麽拉扯勸說都不願意走下車。
唐開源閉了閉眼,不管怎麽說他都得先撇清關系,最近正是風口浪尖上,唐家和林勝也搭上了關系,實在不能出一點差錯。
他硬著頭皮走下車,一抬眼就看見陸召抿著唇走過來。
一絲愧疚感讓唐開源有些抬不起頭,開口道:“陸召,我……”
年輕少將一個余光都沒分給他,徑直走到白歷身邊。
沒人搭理唐開源,他站在懸浮車旁,聽著警所的工作人員勸導蒯樂的聲音,和蒯樂時不時發出的幾聲尖銳的拒絕聲,感覺自己像個笑話。
“開源!”蒯樂從副駕駛擠了過來,拉著唐開源的手不放,“開源,他們要帶我去警所……”
唐開源深吸了口氣,轉過頭看向警所的人:“到底怎麽回事兒?”
“什麽怎麽回事兒,”工作人員沒好氣,“你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你跑什麽?”
唐開源被噎了一下,皺眉道:“我有急事,臨時想走而已。”
跟著一道來的軍團的人冷笑了一聲。
“至少得跟我講講是什麽事情吧,”唐開源臉色不虞,“還有,白歷,你不覺得你這麽做很無恥嗎?”
“禮尚往來,”白歷拍了拍自己的車:“問問你旁邊這位,上回他撞在我車上的拍攝機器人修好了沒?”
唐開源反應了幾秒,鐵青著臉去看蒯樂。蒯樂的肩膀瑟縮了一下,還是小聲辯解:“不能怪我……”
“下車配合調查,”警所的工作人員不耐煩地重複了一遍,“根據我們了解,你涉嫌個人信息買賣,配合我們去一趟警所,隨後會通知你的工作單位。”
蒯樂拉緊了唐開源的手。
“唐先生是吧?”工作人員轉頭看向唐開源,“您和他是什麽關系?”
下意識看了一眼陸召,唐開源才低聲道:“伴侶。”
“他做的事情您知道嗎?”工作人員問,“您也和我們一起回一趟警所吧,先問清楚情況再說。”
唐開源立馬回答:“我不知道!”
周圍的人露出懷疑的表情。
“我真的不知道!”唐開源著急道,“剛才他才告訴我,是他撲上來扭方向盤,我才要拐彎走的。”
霍存樂了:“剛才說的不是有急事兒嗎?”
唐開源的臉色冷冷的,沒回答。
“他涉嫌個人信息買賣,購買軍人病歷資料,”工作人員道,“我們有權將他帶去警所接受調查,說不準以前還有類似的事情。如果唐先生知道什麽內情,也可以一起去說一說。”
這種事兒誰會上趕著說,唐開源氣的夠嗆。他的一隻手被蒯樂緊緊握住,像是抓著一根救命稻草。
來的路上他還答應了蒯樂,說唐家是他的後盾,沒想到這麽快後盾就得派上用場了。唐開源心裡厭煩蒯樂的做法,但這畢竟是朝夕相處了一段時間的伴侶,無論是在床上還是平時都挺和他口味。
唐開源看了一眼蒯樂,對方精致的臉上滿是哀求,淚水順著臉頰流,楚楚可憐。他對自己身為alpha的保護欲有些感慨,覺得總得說點兒什麽,嘴唇動了動,開口道:“這樣,我先帶他回家,就在唐氏老宅等你們調查,我也會問問治安部的齊先生,或許是有什麽誤會。”
這話裡的意思很明顯,唐氏是要保下這個人,只是需要時間。唐開源想讓警所的人先回去,再趕緊找找關系,把事情壓下去。
白歷一股怒火直頂腦門兒,張口就道:“你他媽……”
“第一軍團只有一個準則,”陸召的聲音響起,很平靜,“誰的手伸到軍團頭上,就把誰的手剁了。”
蒯樂抖了一下,看了一眼陸召。
唐開源的表情凝固了,這是陸召頭一回主動開口,說出的話卻跟一盆冷水一樣澆在他的頭上。
“老子要看看,”陸召把個人終端摔在車的前蓋上,淡淡道,“今天誰他媽能把人保下來。”
個人終端投映出一塊小小的屏幕。
上面是陸召的軍官證。
霍存的臉色很難看,幾個第一軍團一塊來的兄弟也不怎麽好受。
“帶回去。”警所的人面色嚴肅,兩個beta一左一右就把蒯樂往車外拉。
蒯樂發出一聲尖叫:“你們怎麽能這麽對一個omega!”
他的手還拉著唐開源,動作太大,帶著唐開源跟著一個趔趄。
“等等!”唐開源急忙道,頓了幾秒,看向陸召,“我替他道歉!陸召,這事兒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真的,我肯定給你一個交代!”
白歷被那一聲“你們怎麽能這麽對一個omega”叫的耳膜發疼。
陸召擋在他前面,他知道白歷受夠了這種場面,所以即使不大擅長,但也還是頂在了前面。
白歷看得出他是真的不擅長應付這種事兒,也沒誰會直接把軍官證拍出來。可能有點兒不合時宜,但白歷覺得很帥。要不是現在這個場合,白歷特想把陸召按沙發上親他媽個把小時。
“給交代?”霍存開口,“你他媽誰啊,你配嗎。”
在軍界摸爬滾打的時間長了,這幫人身上都沾著點兒軍痞的氣質。用不著陸召開口,幾個第一軍團的人就往前一站,指著唐開源的鼻子道:“關你事兒嗎?不關你事兒就滾!”
那邊蒯樂還在掙扎,手死死拉著唐開源,帶著唐開源的身體不斷晃動。
勸說聲混雜著叫喊聲,唐開源滿頭大汗的狼狽模樣,讓白歷忽然覺得挺好笑。
荒誕的場面,和原著裡完全不同的角色互換。
這種狼狽本來該出現在白歷身上,他在夢裡經歷過無數次,甚至一度以為眼前這個場景才是夢裡。
白歷笑了一聲。
這一聲很清晰,傳進了唐開源的耳朵裡。
“跟你說個事兒,”白歷淡淡道,“軍團選拔是得審核有無違法惡劣記錄的,你覺得第一軍團會不會因為今天的事兒對你有什麽想法?”
唐開源猛地僵硬了身體。
他轉過頭,看向白歷。
白歷也看著他。
這兩個異姓兄弟在晦暗的天色中對視,這是很多年來他們第一次這樣無聲的交鋒。
半分鍾後,唐開源動了動,緩慢而用力地抽回了被蒯樂握住的手。
蒯樂驚訝地睜大了眼,愣愣地看著唐開源。
“你先……跟他們去,”唐開源輕聲道,半垂著眼沒有看他,“調查清楚了就沒事了,到時候我會去接你,好不好?”
好不好?
輕柔的,和往日一樣的詢問。
蒯樂的心臟仿佛扁了下去,但身體卻不打聽使喚,腦子裡懵懵的,按照唐開源的指示沒再反抗,被拉下了懸浮車。
“唐先生,”警所的人繼續道,“您要不然也跟著一起去趟警所?”
“這件事兒我沒參合,”唐開源的聲音裡壓著怒火,“我不需要去!”
警所的人笑了笑:“哦,行,我回頭問問治安部的齊部長,看看您是不是跟我們有什麽誤會。”
周圍的人都跟著笑起來。
唐開源在這略帶嘲諷的笑聲中面無表情地看著白歷,隔了一會兒,開口道:“聽說白先生的研究所無緣軍團內薦,看來我們沒機會盡快交手了。”
陸召的眉頭皺起,霍存也氣的夠嗆,正要開口,就聽見白歷的聲音。
“那你應該吃點兒好的慶祝一下,”白歷說,“感謝是軍團內薦讓你多做幾天夢。”
“是夢不是夢兩說,”唐開源扯了扯嘴角,“比賽時見分曉。”
他坐回自己的駕駛位,不管圍觀人群投來的各色目光,甚至沒顧得上看蒯樂一眼,開著車就要走。
“等會兒!”有個醫院的工作人員跑了過來,敲開車窗,“你把我們的清潔機器人撞壞了,得賠錢啊!”
唐開源準備瀟灑打方向盤的手僵在半道,搖開車窗,黑著臉轉了一筆錢過去。
然後立馬帶上車窗,開著車前蓋被撞出一個坑的懸浮車駛離軍醫院的大門。
一下午發生的事兒太多,直到第一軍團的人和警所的車離開,白歷才緩緩吐出一口氣兒。
霍存跟著去了警所,得了解事情後續。走之前白歷交代了幾句,讓他一問出是誰給蒯樂的消息就立馬聯系自己。
帝國雨季的陣雨來的突然,唐開源走後沒多久就飄起了雨點。
“回家吧,”白歷站在雨裡說,“我開車。”
陸召沒吭聲,沉默著拿著坐上副駕駛的位置。
白歷看了一眼軍醫院的大門,覺得大雨中的這個地方和夢裡不再相同。
他拉開車門坐上去,雙手放在方向盤上,有些怔忪。
陸召側著頭看著他,半晌才喊了一聲:“白歷。”
白歷回過神,搓了搓臉:“沒事兒,我就是……”他頓了頓,“我就是突然意識到,我這些年一直回避的就是這麽個玩意兒。”
他無法理解。
原著裡唐開源對自己后宮裡的每一個人都呵護有加,搞得跟所有人都能有一段撕心裂肺的愛情似的,離了誰他都活不了。
沒想到今天白歷就提了一句第一軍團,他就放開了蒯樂的手。
白歷並非對誰的同情,他只是忽然覺得特別沒勁。
就好像被抽走了一根骨頭,整個人都有些垮塌。
“我感覺跟做夢似的,”白歷趴在方向盤上,“沒有實感。”
陸召不知道怎麽接話,他其實一直無法對白歷的這些經歷感同身受,只能做到陪伴。
人和人之間的無力感其實從未消除,永遠都無法感同身受。
他只能伸手揉了揉白歷的頭髮。
陸召的手指穿過發絲的感覺讓白歷有了點兒精神,他隔了一會兒,把頭湊得又近了點。又隔了一會兒,乾脆把頭伸到陸召面前。
“揉揉,”白歷說,“這樣比較有實感。”
陸召:“……”你他媽真的很行。
手上動作卻沒停,白歷半眯著眼正享受著這種特殊待遇,就感覺後脖頸的腺體上被狠狠咬了一口。
“啊——”白歷捂著脖子,驚恐地抬起頭,“為什麽咬我?!”
“增加實感,”陸召淡淡道,“白歷,你下回再敢那麽開車試試。”
白歷想了好幾秒,才意識到陸召這是在說他堵唐開源車這茬。
這事兒他是一時興起,也是頭腦發熱,當時根本沒多想,現在回過神也覺得有點兒太浪了,陸召不高興。
以前白歷就覺得陸召發脾氣的時候相當幼稚,這可能也跟他從小沒什麽機會發脾氣有關。陸召的童年活得太匆忙,沒有功夫發脾氣。所以他人長大了,性格沉穩了,可發脾氣這一點因為缺少經驗,就還停留在童年時期。
就跟他的感情一樣,直白,不會拐彎。
白歷被這一口咬懵了,嘴唇動了動,發現自己竟然找不到一句話接口。他胸膛裡跟塞滿了什麽東西似的飽滿起來,陸召很真實,這就是實感。
根本不需要別人給白歷實感。
他捂著脖子啟動了懸浮車,開出去了二裡地,才試探性的問了一句:“少將哥哥,你他媽是不是早就想咬我腺體了?”
陸召沒搭理他,抱著手臂斜倚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靠,”白歷說,“我就知道你好這口!”
陸召當沒聽見。
白歷又說:“你真的該選一下西裝還是軍學院製服。”
沒人回答,只能聽見雨下大時落在車上的聲音。
隔了好一會兒,雨聲中響起一個聲音。
“製服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