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陪老國師用完晚膳, 覺得這國師府中景致優美,頓時起了興致,拎了盞燈, 在國師府裡閑逛了起來。
只見那國師府中假山林立,植株茂盛, 沈醉沿著一條鋪著鵝卵石的小徑走,這小徑兩旁種滿了琉璃花樹, 這是這個世界特有的植物, 枝乾與翠竹相似, 開出的花則是白色的繡球狀, 挨挨擠擠地掛在枝頭, 有細小的花瓣正簌簌落下來, 而那小徑上, 已經掉滿了落花,遠遠望過去, 像是鋪了一層雪似的。
沈醉在樹下走過,等走出那琉璃花林時,頭髮上、肩上已經落了不少小白花瓣。
一出了花樹林, 眼前豁然開朗,一個巨大的湖泊在月光下靜靜安睡著, 湖水邊沿開滿了荷花,中間則平坦如鏡面, 將碩大的圓月倒映在這水波蕩漾的湖水裡。
沈醉感歎了一聲,“真美啊。”
注意到湖邊停靠著一隻小木舟, 他便上了船,將那燈盞放在船頭,自己握著船槳, 慢慢往湖心劃去。
將船停在“月亮”中間,沈醉環顧四周,才發現這裡離岸邊已經很遠了,放眼望去,空曠得可怕。
就在這時,他聽見旁傳來“——嘩啦”的一聲水聲,沈醉定睛看去,發現船周圍不知何時來了幾尾小魚,偶爾從水裡跳出來,在月光下,能清楚看見它們發著瑩瑩光芒的鱗片。
這也是這個世界獨有的小魚,雖然刺多有毒不能食用,但卻長得十分?斑斕漂亮,夜間還能像螢火蟲一樣,發出瑩瑩綠光。
沈醉轉眼看去,那空曠的湖面上,不知何時“亮”起了點點“星光”,圍在那倒映在湖面上的月亮四周,倒正如眾星拱月一般,壯麗絢爛,猶如夢幻。
沈醉正看得入迷,就看見一尾小魚不小心跳到了他的船上,一離開水,它身上的光便熄滅了,不斷在木板上撲騰掙扎。
沈醉挪過去,將它捧在手心裡,彎腰把它放回水中,沒想到那魚一入水,就擺著尾巴拍了個水花,濺了沈醉滿臉,他一驚,身體便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掉進水裡。
就在這時,他身後傳來一個力道,將他拽了回去。
沈醉擦乾臉上的水,回頭便看見那忽然出現的人竟然是燕策!
燕策還是那副不著調的樣子,嘴角噙著一抹戲謔的笑:“小聖子,小心啊。”
二人同行一路,沈醉已經習慣了他這樣,便沒動怒,而是問,“你不是在皇宮裡赴宴嗎?”
燕策坐下來,他身體強健,火氣足,挨著坐下時沈醉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的溫度,才猛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這樣冰涼了。
燕策看著湖水裡追逐跳躍的熒光魚,回答沈醉,“筵席散了,我便回來了。”
沈醉心想這筵席散得還真快,又想起另一個問題,“你不回你的將軍府,來我們國師府做什麽??”
凡是二品以上大員,無論是否在京城任職,在京中都有自己的府邸,方便述職時居住,燕策自然也不例外。
此時,又有一尾魚兒“飛”出了水面,這次不等它掉到木板上,便被燕策伸手抓住了。
燕策抓著魚尾巴,給沈醉看,“要不是我來了,明日大冶上下就該為聖子吊唁了。”
沈醉語塞,他的確不會游泳,若是掉下去,還真有可能淹死。
“你把它放回水裡吧。”沈醉看那在燕策手裡掙扎的魚兒實在可憐,便開口說。
燕策倒也沒猶豫,一甩手將魚兒丟了回去,魚兒砸在水面上,發出“——啪”的一聲,濺起一朵巨大的水花,與方才沈醉的小心翼翼截然不同。
沈醉都替那小魚覺得疼:“……你就不能輕一點嗎?”
燕策看他,格外認真地說,“聖子真是這世間少有的善心人。“
沈醉拿不準燕策是在誇他還是在諷刺他,就在這時,燕策又開口了,他問:“聖子知道這些小魚在做什麽?嗎?”
沈醉搖頭,一般魚類到了夜裡都會平靜下來,但這些小魚卻異常活躍,忽然,他想到了一個可能……
這時候,燕策開口,證實了他心中的猜想,“它們在交/配。”
沈醉看向那些遊來遊去的小魚,雖然它們還是散發著瑩瑩光芒,但他卻頓時覺得沒有那麽美了。
燕策注意到他的眼神,哈哈笑出聲。
沈醉這才明白燕策是故意告訴他的,頓時氣得錘了他幾拳。
沈醉那點力氣,打在燕策身上就像撓癢癢一般,根本不值得看,但燕策卻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還沒等沈醉反應過來,就拉著他跳進了水裡。
沈醉:“!”
燕策這個混蛋!他不會游泳啊!
就在他驚慌失措之時,一隻手抱著他的腰,將他帶上了水面。
沈醉咳了幾下,隻想打死燕策這腦子不正常的流氓將軍,“你幹嘛啊!”
燕策噓了一聲,讓他看,沈醉這才發現他們現在就置身魚群中,甚至腳踝處,還能感受到小魚遊過時擦出的輕微癢意。
“聖子,憋氣。”燕策在他耳邊說,“別閉眼。”
沈醉下意識照做了,下一瞬間,又被燕策帶回了水底,看清水底那如龍卷風一般的熒光魚群時,沈醉驚詫得微微睜大眼睛。
這場景實在太過震撼,在水上看見的只不過是冰山一角。
燕策帶著他慢慢靠近,他們腳下、頭上,都遊著那小魚,沈醉正看得入神,就發現一隻小魚追上另一尾小魚,然後它……
他看紅了臉,拍了燕策幾下,示意他把他帶上去,卻沒想到燕策一個低頭,深深吻住了他……
沈醉已經不記得他們是怎麽上岸的了,隻記得他們回到了船上時,還在忘情地纏吻著,就像那一湖發了情的小熒光魚一樣,沒羞沒臊,隻知追逐快樂。
若不是沈醉忽然打了個噴嚏,那雙麥色的大手都已經快將他的衣服剝光了。
沈醉將自己捂在被窩裡,想到昨晚上的畫面,忍不住臉上發燙,他竟然差點就和燕策做了那等事。
和從前不一樣,昨晚他是真的意亂情迷了,完全酥軟在燕策懷裡,若不是對方及時停下來,今天他可能就下不去床了。
不過雖然燕策沒做到最後,沈醉也還是下不去床了,他泡了一下冷水,就害了風寒,恐怕幾天都得關在房間裡,不能出去。
老國師嚴厲批評了他一頓,說他好了傷疤忘了疼,身體剛好一些,就夜裡跑去玩水,是不把自己折騰病了不甘心,還折騰他這把老骨頭。
沈醉把自己埋進被子裡,其實根本沒聽進去,他腦子裡亂哄哄的,隻記得接吻時那渾身戰栗的感覺了。
他心裡浮現出一個念頭,難道他喜歡燕策?
他縮在被子裡心如亂麻,沒注意到老國師什麽?時候已經被人叫走了,過了一會兒以後,屋裡重?新走進來一個青年。
感到自己藏身的被子被人拉拽,沈醉哼哼唧唧,“師父,我知道錯了。”
被子外傳來一聲輕笑,“哦?你錯在哪兒了?”
沈醉:“!”
他一下子把被子掀開,怒瞪站在床前?的青年,“燕策,你還敢來!”
燕策撿起被子,重?新給他裹上,“生?病了也不讓人省心。”
生?了病的人,心理仿佛也變得脆弱,聽見燕策的話,他鼻頭一下子就紅了,委屈地說,“我生?病,還不是你害的。”
燕策將這個“蠶寶寶”連著被子抱住,“是我的錯,不該把你拉下水。”
他沒想到沈醉身體會這麽?弱,平日裡明明活蹦亂跳,活力十足,他說一句要回懟十句,沒想到隻泡了一會兒水,就病得起不來床了。
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燕策沒來時,沈醉腦子裡想的都是他,燕策來了以後,他反而什麽?都不想了,腦子裡的困倦襲來,沒一會兒就在燕策懷裡睡著了。
將人放下,燕策來到屋外,穿著紅色袍服的老國師站在那裡,看向燕策的眼神有些不善。
燕策難得窘迫,“國師大人,還請借一步說話。”
二人來到書房,老國師說,“雖然是老夫讓醉兒去救的你,但這並不代表,老夫對你有多少好感。”
說完,還加上了一個稱謂,“五皇子,醉兒心思單純,你們朝氏族人的爭鬥,還請不要把他卷進去。”
燕策面色也凝重?起來,他向老國師說,“五皇子朝策早已死在那場冷宮大火中,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燕策。”
老國師面露懷疑,“你以為老夫會相信,你這次回來只是為了醉兒?”
“那個位子,只要是皇帝的兒子就都有資格一爭,你會甘心放棄嗎?”
老國師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若是燕策一生?都呆在涼城,那老國師還能相信他對皇位並無覬覦,但現在他大張旗鼓地回了京城,恐怕圖謀不小。
更何況燕策親眼看見了燕貴妃的慘死,又怎麽可能原諒那些殺了他母親的仇人。
這些陳年舊事,除了皇帝和燕策,也只有老國師如此清楚。
提起舊事,燕策也並未隱瞞,“國師是我的長輩,既然您問起,我自然也不會隱瞞。”
“我這次回來,的確也想了結那些陳年舊怨,讓那些作?惡之人,得到應有的報應。”
他又怎麽會忘記,他的母親就在他面前,被人活活勒死。
然後,門被上了鎖,那些人又在外面放了一把火,無論他怎麽呼救,也沒有人往這邊投上一眼,火舌席卷了宮殿,這對失了聖寵的母子,就是被燒死在這裡,也無人在意。
他在涼城蟄伏多年,為的,也只是有朝一日能回到京城,為自己的母親報仇雪恨。
“但是,”燕策對國師說,“如果讓我在報仇和聖子之間選一個,我會選擇放棄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