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嘉彤離開酒店後, 直接回了小平房。
年關將近,這座城市的年味也濃了起來,剛從酒店出來的時候還不覺得, 可越是靠近小平房這種生活氣息濃厚的地方,就越能清晰地感覺出自己跟旁人的差別。
路過小巷時, 應嘉彤跟一對父女迎面遇上,小女孩騎在父親的肩膀上,手裡攥著糖葫蘆,看著他甜甜的笑了下,說:“哥哥好!”
應嘉彤點頭笑笑:“你好。”
他把魔都的房子借給丁韶他們之後, 三個人就直接搬到那套小別墅去了,頂層住宿,底下兩層辦公。這對父女把空出來的房子租下來,成為了他的新鄰居。
應嘉彤原本以為這一家就他們兩個人,誰知道小女孩打完招呼,開心地說:“媽媽放假啦,來跟我們一起過年!我們去接媽媽!哥哥, 你家裡人什麽時候回來呀?”
饒是已經習慣了獨自一人生活,應嘉彤還是直接被問得愣住。
跟在孤兒院的時候不一樣,自己一個人在外生活,遇到這種闔家團圓的節日,難免會有類似尷尬的情況。應嘉彤原本已經能夠很自然地說出自己獨自過節的事實, 這會兒卻不知道為什麽,破天荒的有些難以啟齒。
腦海裡反射性的跳出一個身影, 應嘉彤還沒有來得及反應, 女孩的爸爸已經從他的反應中看出點什麽, 趕緊拍了拍女孩的小腳, 示意她別說了。
“不好意思啊,小孩子不懂。”
應嘉彤搖搖頭,順便把腦海中的形象甩出去,笑了笑,說:“沒事。哥哥沒有家人。”
後一句是對小女孩說的。
小女孩歪了下腦袋,似乎很不解,一個人怎麽可能沒有家人呢?但沒等她開口問,男人就已經跟應嘉彤告別,背著她走遠了。
“爸爸,可是……”
“哎呀,寶貝,爸爸肩膀累了,你幫爸爸捶捶好不好?”
“好!”
小女孩的注意力一下就轉走了,伸手在男人肩膀兩側像模像樣的敲敲,忘記了自己剛才要說出口的話。
應嘉彤望著兩人遠去的身影,眼神暗了暗,很快扭頭,神色如常的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按理說他剛租下裴宜司那套別墅,好不容易裝修好,應該盡快搬過去才對,可只要想到那間屋子裡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都是他為了裴其安精心準備的,他就覺得難以忍受,索性還是回到這個小平房來,至少住得舒心。
身份都暴露了,裴其安應該也不會跑到這兒來受罪。
——應嘉彤原本是這麽想的。
搬出好久沒用的折疊浴桶,久違的泡了個澡,應嘉彤頭腦昏沉的從浴室裡出來的時候,發現次臥居然亮著燈。
“……”
應嘉彤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回來的時候天還沒黑,出於省電的習慣,他拿好衣服就進了浴室,明明沒有開燈,可現在不只是次臥,連客廳裡也十分亮堂。
難道是進了賊?
這年頭的小偷膽子這麽大,進別人家裡偷東西還要開燈?
想起之前看過入室搶劫變殺人的新聞,應嘉彤心頭頓時一緊,順手抓起了浴室門口的拖把。
老破小平房的浴室排水有問題,洗個澡總往客廳漏水,這拖把原本是放著吸水的,此刻吸了滿滿一拖把頭的水,沉甸甸的。
把拖把放在手裡掂了掂,找到一個趁手的位置,應嘉彤單手拎著拖把,放輕腳步,小心翼翼的往次臥門口走,同時腦海裡演練了無數遍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以及合理的應對方式。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快到次臥門口的時候,應嘉彤終於看見了一個人影。
對方似乎收獲頗豐,上半身探出窗戶,抓著一大團東西正往外丟,隨即抬起腿,似乎準備直接跳窗逃跑。
偷了東西還想跑?!
應嘉彤原本只是打算查看一下情況,如果對方實在凶惡,就躲起來等人離開然後報警,可真正瞧見對方逃跑的一幕,他卻不知道為什麽忽然熱血上頭,大吼一聲“哪裡跑”就衝了上去。
他沒有打架的經驗,隻管攥緊拖把棍,閉著眼睛往對方身上亂砸一通,因吸水而格外飽滿的拖把頭砸在對方背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
“嗷!”
應嘉彤一開始還有點害怕,聽見對方的慘叫,反倒壯起膽來,雙臂一用力,再次高舉起拖把——
“偷東西!讓你偷東西!偷偷摸摸就算了,還特麽開我的燈!”
“啊!哎喲!別!嗷嗷嗷……”
入室偷盜的賊人被應嘉彤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掛在次臥的窗戶上被動挨打,揮舞著雙臂想要求饒,奈何應嘉彤越打越勇,拖把毫不間斷地砸下,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電費多貴知道嗎?你還開客廳的燈!還開次臥的燈!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你,不然我就不姓應!”
應嘉彤耳朵裡只有拖把甩在小賊身上的聲音,對對方說的話一點都不感興趣,完全是左耳進右耳出的狀態。
直到窗外隱約的傳來一聲狗叫:“汪嗚!汪!”
不對。應嘉彤忽然清醒了一瞬,哪兒來的狗叫?
哈哈不是讓裴其安帶到節目組,之後就一直沒回來麽?
難道這小偷進別人家偷東西,不光開燈,還自帶狗子幫忙放風?
哎,不是,等等……如果外面這個是哈哈的話,那掛在窗戶上這個是……
耳邊的痛呼聲似乎有一點耳熟,應嘉彤終於意識到不對,緩緩睜開一隻眼睛,等到看清楚拖把下壓著的是誰後,臉上神情頓時一空。
“……怎麽是你?!”
只見窗戶外頭,被應嘉彤打得半死的小賊終於抓住機會,兩手朝後巴著窗沿,抬起頭,那張扭曲的俊臉赫然就是剛剛跟應嘉彤在酒店分開的裴其安。
裴其安此時的模樣淒慘極了,整個人掛在窗框上,渾身濕透,散發著廁所水獨有的潮濕的腥氣,半個身子掛在外邊,仿佛被折斷了一樣,勉強抬起頭讓應嘉彤看清楚自己是誰,就再也沒有余力把自己抬起來,“哐當”一下栽了下去。
應嘉彤臉色一變,“其安!”
“汪!”
……
一陣兵荒馬亂,應嘉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裴其安從窗框上弄下來,搬到客廳的沙發上。
——他怕弄髒次臥的床。
拖把已經回到了廁所門口的位置,忠實地堵住從廁所裡流淌出來的髒水,裴其安也勉強恢復了神志,趴在沙發上哼哼唧唧的叫喚。
“小偷來偷東西怎麽可能開燈嘛!看到開了燈第一反應不應該是我回來了?哪有一言不合就打人的,還是拿的廁所的拖把……我這輩子就沒受過這種委屈!”
仗著自己是受害者,裴其安大著膽子埋怨應嘉彤,試圖喚起他對自己的愧疚之情。
誰知道應嘉彤一開始還認命的聽著,聽他說到最後一句,臉色忽然一沉。
他冷聲道:“不好意思,寒舍簡陋,確實沒什麽好東西招待裴大少。既然這麽委屈,裴大少還來幹什麽?”
一口一個“裴大少”,簡直是拿刀往裴其安心窩子上戳。
裴其安癟癟嘴,不服氣道:“這我買的房子,我憑什麽不能來?”
剛說完就有點後悔。
天啦!媳婦兒跟他吵架的原因裡就有一條是這套房子,他怎麽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現在假裝自己沒說過還來得及嗎?
看媳婦兒這個臉色,似乎是來不及……
啊啊啊啊啊!他這破嘴!
裴其安內心瘋狂呐喊,搭在沙發扶手上的雙.腿微微發抖,如果不是背上的疼痛感實在太過強烈,幾乎就要當場跪下去給應嘉彤磕頭認錯。
誰知道就在他即將起身的時候,應嘉彤冷冷反擊道:“租房協議上只寫了我的名字,這房子現在使用權是我的,請你出去。”
裴其安:“……”
他才想起來,因為當時是臨時轉租,他又在聽說房東漲了房租之後飛快地把這套房買了下來,就一直沒有把簽租房合同的事情放在心上,以至於到現在,他還算不上這套房子的正式租客。
裴其安還想再放句狠話,掙扎著抬頭,卻瞧見應嘉彤泛著冷意的眸子,心底咯噔一下,忽然意識到應嘉彤說的並不是氣話。
他今天從這道門走出去,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回來了。
想到應嘉彤未來都將用這種仿佛看陌生人一樣的眼神看自己,裴其安就感覺一股冷意從腳後跟躥上腦海,腦子裡“轟”的一聲,什麽都顧不上了,硬著頭皮說道:“我不!打死我也不出去!”
應嘉彤扯了扯嘴角:“不走我就報警。”
裴其安使出剩余的所有力氣,死死抱住沙發:“報警沒用!我聽別人說過的,警察不管家務事!”
應嘉彤讓他給氣笑了,“誰跟你是家務事?”
裴其安眼睛發紅,到底還是沒服軟,只是大聲嚷嚷起來:“你報警吧!警察來了,我把衣服脫了!”讓他們看看你是怎麽虐待我的!
後半句話還沒說出口,應嘉彤張嘴就要再罵,忽然聽見門口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響,兩個人怒氣衝衝地轉頭一看,居然是隔壁新搬來的那對父女。
男人手裡拎著的年貨已經散落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著他們倆,懷中抱著的小女孩則是歪著腦袋望向應嘉彤和裴其安兩個,純真的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了轉,忽然做了個鬼臉。
“噫,大哥哥家的這個哥哥羞羞,這麽大了還要脫衣服給別人看!”
應嘉彤:“……”
裴其安:“……”
哎,不是……他不是那個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