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讀以前的教室跟菜市場似的，大家或者抄作業，或者對答案，忙的腳不沾地，前面吼一聲，一張試卷能從前排傳到後排，清一色開始複製黏貼。

　顧思南叛逆得很，從來不做作業，更別提交作業，所以向來不參加這個每天都會上演一遍的盛況，天天悠悠閑閑踩點到校。

　今天是個例外，六點半剛開校門他就來了。

　許寒陽拎著校門口的生煎包進班級的時候，一眼就看見坐在最後一排拿著筆埋頭認真寫卷子的顧思南。

　“臥槽，南哥？！”

　許寒陽扶住自己的下巴，又忍不住揉眼睛。他沒看錯吧，南哥居然在寫試卷？！

　不不不，一定是他看錯了，其實只是檢討放在試卷上，南哥是在寫檢討，視覺上像是在寫試卷……啊鬼咧，卷子上根本沒有其他紙張！

　他南哥真的在寫卷子！

　毫不猶豫，許寒陽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艸，不是夢！

　許寒陽震驚不已地揉著臉頰，快步走到顧思南旁邊，直接伸手去摸顧思南額頭，“南哥你病了嗎？”

　顧思南拍掉他的手，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由於睡眠不住，心情特別差，“你才病了。”

　“沒生病你居然在寫試卷。”許寒陽一臉“今天要下紅雨了嗎”的表情看著他，“難道南哥你打算認真讀書了？”

　顧思南想也不想否認，“怎麽可能，讀書是不可能讀書的，死也不讀。”

　許寒陽瞅試卷。

　“為了打發時間，”顧思南說，“今天來得太早。”

　許寒陽也不信好友會突然轉性想讀書，迅速信了這個理由，“哈哈哈，我就說，怎麽可能。”

　拉開椅子坐下，他邊吃早餐邊說：“南哥你今天怎麽這麽早來學校？”

　又問：“你要吃嗎？”

　顧思南右手轉著筆，搖了搖頭。

　許寒陽注意到了顧思南眼底的疲倦和眼下濃重的黑眼圈，“你昨晚沒回家嗎？”

　“回了。”

　並沒有夜不歸宿，跟江晟分開後，他直接回了家，只是他又做了同樣的夢，兩點多驚醒後，就再也沒睡著。

　夢境內容大部分跟之前是重合的，但時間線在繼續往下走，他這次看見了兩年後的高考。

　高考理所當然砸了，很徹底那種，滿分750，能上兩百已經是閱卷老師大發慈悲。

　實話說，他並不覺得高考砸了會怎麽樣。

　高考只是絕大部分人的出路，不是他的。

　他的父母雖然不待見他，但物質上並不虧待他，高考砸了，他還會是顧思南，不缺錢，不缺朋友，能比大部人活得都好。

　但隨著高考成績出來，故事卻朝另一個方向走。

　從來對他不管不顧的父母開始插手他的生活，他的父親舊事重提，要把他打包出國，他反抗無用，去找母親，希望她插手阻攔，卻被拒絕。

　彼此厭惡的兩個人莫名在這件事上達成了統一，鐵了心要送他出國。

　他被關在家裡，哪裡也不許去，後來他求助陳珂，順利從家裡逃了出去，可意外也隨之而來，呼嘯而來的卡車撞飛了他們坐的出租車，陳珂成了植物人，但他卻好好的，僅僅只是輕傷。

　夢境到這裡戛然而止，他驚醒過來。

　“那通宵遊戲了？”許寒陽又問。

　顧思南換了個姿勢，托著腮，思緒從昨晚嚇人的夢境裡出來，“沒有，只是沒睡著。”

　“失眠？”

　“差不多，”顧思南猶豫幾秒，才說，“你說，存不存在預知夢？”

　許寒陽擺擺手，“怎麽可能存在，那是玄幻小說的內容，要真的存在世界不是亂套了。”

　許寒陽想也不想的否定，讓顧思南松了口氣。

　“你怎麽突然問這個？跟你失眠有關系？”許寒陽含著包子，含含糊糊問。

　“……沒關系。”

　“真的？”許寒陽湊近了盯著顧思南的眼睛。

　顧思南不跟許寒陽對視，一巴掌把他湊過來的臉推開，“別靠那麽近，我都聞到韭菜味兒了，快滾回你自己位置，我要睡覺了，別吵。”

　說完，他直接趴下，臉衝牆壁，右手繞過脖頸蓋住了耳朵。

　許寒陽本來還想說什麽，見顧思南已經趴下，聳了聳肩膀，起身離開。

　他丟掉垃圾後回到自己位置，拍拍前排學委的肩膀，從她手裡順利要來別人交的試卷，開始埋頭奮筆疾書。

　顧思南一覺睡到了第四節 上課，被老師用課本拍醒來時還有點呆，緩了會才慢吞吞從桌肚裡找出數學卷。

　這節數學課，數學老師四十幾歲，是個耿直脾氣臭的，開學以來，顧思南就沒認真上過一次課、交過一次作業，本來就對顧思南很不滿，現在看到顧思南一副完全沒睡醒的模樣和乾乾淨淨的試卷，非常生氣。

　“顧思南！”

　顧思南眼睛半闔著，仿佛下一秒要重新睡著。

　他慢了好幾拍才回了一聲，“到。”

　這幅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樣子讓數學老師徹底冷了臉，他狠狠敲了下三角尺，“你給我出去，補完作業再進來上課。”

　顧思南愣了幾秒，猛地抬起頭，對上數學老師盛怒的臉，又看見前面許寒陽給他打手勢，總算明白過來自己現在不是在做夢。

　他張了張嘴，剛想跟老師道個歉，發現對方的臉又拉長不少，估計自己再說一個字就會血壓飆升氣暈過去，便乖乖拿上試卷和筆走出了教室。

　趴在走廊欄杆上，顧思南看著不遠處電纜上停著的幾隻麻雀，有些出神。

　他剛才又做夢了。

　夢境裡的事，再一次成了真。

　他被趕出教室補作業。

　連數學老師說的話都一模一樣。

　這段時間以來，他的夢境成真了四次。

　第一次，他夢見被籃球砸。

　然後第二天，就真的被籃球砸了。

　第二次，他夢見寫檢討，結果確實因為遲到，寫了3000字檢討。

　第三次，昨天放學，許寒陽遊戲險勝和他們離開教室的時間也一模一樣。

　第四次，剛才。

　他直到早上，還在試圖否定夢境成真的可能，然而這麽高頻率的夢境與現實重合地發生，已經不能用巧合和既視感形容，他再怎麽想否認，都不行。

　顧思南覺得恐慌，又覺得莫名其妙。

　為什麽他夢見的事都會發生，為什麽他會做預知夢？

　而且，如果那些夢真的是預知夢，是不是意味著昨晚他夢見的事，未來也會發生？

　想到這裡，顧思南突然汗毛豎起，胃沉甸甸的，抽搐地疼，頭也跟著疼起來，熬夜的後遺症顯現出來。

　捂著胃蹲下來，顧思南維持一個姿勢蹲著。

　口袋裡的手機震了幾下。

　顧思南掏出手機，是許寒陽發過來的微信。

　許寒陽：[南哥，你身體不舒服嗎？]

　顧思南：[沒有，站累了，蹲會兒。]

　許寒陽大概信了，沒再發消息過來，顧思南背靠著牆繼續蹲著，微信聯系人劃拉到陳珂的位置，給他發了條信息。

　顧思南：[我中午去找你。]

　這時，教室門忽然打開，數學老師板著臉站在門口，“顧思南，讓你補作業你在做什麽？”

　顧思南把手機揣回口袋裡，晃了晃試卷，真誠無比，“查答案。”

　“……”

　一分鍾後，顧思南上交了手機，筆直站在窗口，老老實實拿著筆寫卷子。教室裡，數學老師的眼神時不時掃過來。

　顧思南就沒認真聽過課，對著試卷的題目，兩眼發黑，隻覺得頭和胃都更疼了。

　上課時間走廊很安靜，一點聲音都能聽得清楚。

　腳步聲從旁邊拐角傳來時，顧思南正盯著一道選擇題范選擇困難症，徘徊在選項B和C之間。

　聲音越來越近，他下意識轉過頭，正好跟江晟打了個照面。

　顧思南：“……”

　罰站還被討厭的人看見了，就有點尷尬。

　但想到昨天晚上好歹有一起打架一起進警局寫檢討的戰友情，而且江晟請他喝了奶茶，還非常罕見地跟他道了謝，便朝江晟點了下頭，算是打招呼。

　江晟似乎挺驚訝他會主動打招呼，慢半拍也點了下頭。

　“咳！”

　教室裡傳來數學老師的提醒聲。

　顧思南想起自己被沒收的手機，立刻轉回腦袋，繼續陷入糾結。

　“答案b。”

　忽然淡漠的聲線在耳邊響起，顧思南詫異轉過頭，江晟已經走過他，進到隔壁教師辦公室。

　顧思南緩緩收回視線，想了想，決定今天少討厭江晟一點點。

　嗯，就一點點。

　一節課四十分鍾過得很快，顧思南連蒙帶猜做完了選擇題和填空題，又借著坐在靠窗位置同學的答案，把大題部分也填的七七八八，下課鈴就響了起來。

　下節體育課，老師一宣布下課，男生們就迫不及待站起來，抱著籃球跑出教室。

　顧思南也想跑，真正意義上的跑，跑出學校那種。

　不過他得先拿回手機。

　站在教室外面等數學老師出來，顧思南表現的乖乖巧巧，雙手奉上填滿了答案的試卷，露出招牌笑容，“老師我做完了，所以手機還給我吧？”

　顧思南站了一節課，而且居然真的做了試卷，數學老師的脾氣也散了不少。

　把手機還給顧思南，又想訓他幾句，然而還沒開口，人已經轉身跑了，幾下就竄的沒影。

　“……”

　沒到放學，要出學校必須要有老師批的假條，否則保安根本不開門。

　顧思南沒走正門，跑到宿舍後面的楓樹林。

　楓樹林靠近北門，出去是老城區，四通八達的巷子，經過的人少，而且楓樹林是監控盲區，平時住校的學生大晚上想出去，都那裡翻。

　踩著下方的石頭，顧思南的手在圍牆一撐，輕而易舉就翻上牆，沒停留，直接又往下跳。

　穩穩落地後，他拍拍手，正打算走人，一轉臉，又跟江晟來了個對視。

　江晟站在幾米遠的地方，逆著光，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顧思南：“……”

　他剛才翻/牆的姿勢應該是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