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漠面無表情地看著郜柏歆。

　“你家洗手液無香型？”他問。

　“我不用那玩意兒。”郜柏歆仍舊一臉嫌棄。

　“可你不是有潔癖麽？”童漠輕飄飄扔下一句，轉身走向書房。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有潔癖？”郜柏歆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童漠回了書房不一會兒就走了出來，他順便帶出了郜柏歆的書包。

　他走到郜柏歆面前，將書包遞過去。

　“走吧，我送你到小區門口，趁現在還沒到天黑，你騎車回去。”

　“這是下逐客令了？”郜柏歆愣愣地接過書包，看了童漠好一會兒，“生氣了？”

　童漠淡淡回答：“有什麽好生氣的？”

　郜柏歆又看了他好一會兒，點點頭，將書包背上了：“行，我今天先回家，你也不用送我出去，大門進來就一條路，我還能迷路不成？”

　童漠聽郜柏歆冷著臉說了這麽一段，總覺得郜柏歆似乎因為被自己攆回家而不太高興。

　“周末你可以早點來，學久一點也不會有人趕你，平常如果你太晚回家了，你家裡人也應該會擔心吧？”童漠好心解釋了一句，“所以我剛剛才會提議讓你留下來過夜。”

　郜柏歆似乎因為他的前半句話愣了一愣，接著忽然跟變臉似的露出笑容。

　走到門口，郜柏歆自言自語地小聲說了句：“希望我留下過夜就直說啊。”

　童漠：“？”

　“但是，哪怕你想我留下過夜，跟我變得更親近，也只能是徒勞了。”郜柏歆眼睛瞟著門外說，“我對你沒那個意思，可能以後也不會喜歡你。”

　童漠：“？？”

　他正想走過去澄清一句，郜柏歆已經迅速走出大門並且關上了門。

　“走吧，跟我一塊兒去取車。”因為門關得太快，他的聲音也被藏在了門後。

　郜柏歆騎著車離開時看起來一切正常，但童漠總不免有些擔心。

　郜柏歆究竟成天聯想了一些什麽？

　他覺得他不能放任郜柏歆這麽胡思亂想下去了。

　他回到家之後從班級群裡找到了郜柏歆的微信，並且發送了添加好友的申請。

　郜柏歆大概因為在騎車所以沒有回復，童漠在等待的間隙裡，回答了來自家族群裡的無數個詢問。

　“今天漠漠帶同學回家了？同學是個什麽樣的人？有照片嗎？”

　“漠漠有關系要好的同學是個好事情啊，我還聽林秋彥說那個同學體格很不錯，看起來沒少鍛煉身體。”

　“我還聽說漠漠想跟同學兩個人自己在家裡做飯吃？@漠漠他爸家裡多久沒開火了？有沒有需要添置的東西？我明天買了寄過去。”

　童爸大概在忙其他事情沒能及時回消息，童漠趕緊回了一條：“家裡廚房什麽都不缺，林叔說了會幫我們買點菜，你們別擔心，我同學很會做菜的。”

　童漠說完這一句，剛好一條消息提示刷新在了他的眼前

　GBX：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郜柏歆的微信昵稱簡單粗暴，如同他本人不願意與人廢話的性格。

　而童漠的昵稱就叫童漠，似乎與郜柏歆形成鮮明對比。

　他倆的頭像也一明一暗。

　暗的是郜柏歆，明的是童漠。

　童漠沒怎麽猶豫，發過去一條：

　-到家了？

　郜柏歆回復得極為簡短：

　-嗯

　童漠一般看到這麽惜字如金的回復就不會再繼續了。

　這會兒時間也有些晚，他得知郜柏歆平安到家就夠了。

　之後童漠進了書房繼續看書，順便整理出了一套基礎題目，打算在明天補習的時候拿給郜柏歆。

　他回房間睡覺的時候才拿起手機，看到兩小時前來自於郜柏歆的一條消息：-擔心我？

　童漠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麽？

　但他無論說什麽，恐怕又要被郜柏歆曲解成別的意思。

　他沒有回復，把手機放在床頭，在安寧的空氣裡進入睡眠。

　童漠第二天準時去上學，進了教室，他同桌已經端坐在課桌前玩手機了。

　原本不想侵犯到他人的隱私，童漠也做到了目不斜視。

　但郜柏歆一見他坐下，馬上把手機遞到他的面前。

　“今天林叔會買哪些菜，你指給我。”郜柏歆說。

　童漠垂眼一看，發現郜柏歆打開的是一款下廚房的軟件。

　“臨時抱佛腳？”童漠瞟了他一眼。

　“你覺得可能嗎？”郜柏歆嗤了一聲，“我這是為了表示重視，不想砸了自己招牌。”

　童漠有些想問他在做飯方面究竟有過什麽招牌，但似乎另一件事更讓他比較感興趣。

　“你為了能提高自己的成績，真願意犧牲到這種地步？”

　昨晚聽到郜柏歆親口說可以在他家裡做飯，他還沒能真正聯系到現實，也並沒有那麽吃驚。

　但這會兒看到郜柏歆在查做菜的資料，一門心思地想要憑借做一桌好菜來獲取繼續留在他家補習的資格，童漠還是覺得很不真實。

　不過，郜柏歆這完全被學習成績支配的思想，倒是比他想象中還要更容易把控一點。

　“誰說我是為了成績？”郜柏歆忽然冷聲說了這麽一句，將手機從童漠手中抽走。

　童漠：？

　“既然是我在請你幫忙，而你想要的回報就是我在你家補習的期間負責你的晚飯，我為什麽不答應？”郜柏歆又說了一句。

　童漠下意識地：“我什麽時候說過想要的回報是讓你做飯……”

　他想要的回報分明是

　童漠沒有想到他一時不察，竟然就這麽讓郜柏歆教自己一項運動的交換條件泡湯了。

　他甚至還沒能說出口。

　童漠有些沮喪，接著幾節課也提不起精神。

　下課的時間他也不趴著休息了，反而一直轉頭看著他同桌。

　準確來說是看著他同桌的手臂，腰背，大腿。

　郜柏歆穿的衣服休閑而且寬松，衣袖隨意地擼起來一點兒，腰背挺得很直，下半身穿的是牛仔褲，雖然腿因為過於長而顯得太細了，但腿部線條有力而且結實。

　人的精氣神果然不是看穿什麽，而是看坐姿和站姿。

　童漠發現郜柏歆似乎很少有不精神的時候，他看了一會兒，心裡就漾起了一陣羨慕的情緒。

　是真的很羨慕這麽健康又活力充沛的身體啊。

　童漠大概是忘了收斂自己的眼神，原本天不怕地不怕天底下老子最大的郜柏歆被他看得竟有幾分提防起來。

　郜柏歆收回了自己不羈的長腿，將衣袖給弄了下去，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裡，帽子拉起來遮住了頭頂。

　這麽嚴防死守，恨不得不留下一寸皮膚的做法，似曾相識。

　童漠收回眼神，覺得郜柏歆實在幼稚得可以。

　連被他看都不願意，昨天為什麽主動拉他的手去摟自己的腰？

　接著童漠馬上想到，這郜柏歆八成又想歪了。

　他很想翻個白眼，但是極大的修養讓他忍住了這個動作。

　童漠用手撐著腦袋，偏過頭，徹底擋住了郜柏歆在自己視線裡出現的機會。

　郜柏歆直到上課鈴聲響起才收回了那股別扭勁兒。

　在老師踏進教室之前，他靠在桌上，頭壓低，面向著前方低聲說了句：“我，賣藝不賣身。”

　童漠沒好氣地看著他，一個字也沒說，手掌背向他，嫌棄似的揮了揮。

　郜柏歆對童漠說的這句話原本只是兩人之間的一個小插曲。

　童漠下課之後經過前方的座位，才發現隔牆有耳，坐在郜柏歆前面的丁振宇把這句話給聽得一清二楚，還傳播了開去。

　“我歆哥就是酷，‘我，賣藝不賣身’。”丁振宇搖頭晃腦地又模仿了一遍，因為他這句話而吸引了一幫同學好奇地湊過來詢問，他就模仿得更起勁了。

　不光如此，他還加上了自己的解讀：“估計咱們文武狀元立了什麽協議，所以才會每天不上晚自習，結伴回家，不知道是什麽協議讓歆哥特意強調這麽一句話麽？難道是——”

　“童漠其實在饞歆哥的身子！”他嚷出這句話的時候教室裡一片安靜，引發眾人震驚，很有戲劇性效果。

　丁振宇說這句話的時候童漠其實在場，他一隻腳已經踏出了教室門，因為身後的這句毫無邏輯的話，他不得不將腳收回來，回頭往丁振宇的方向看過去。

　丁振宇平時在郜柏歆面前畏畏縮縮，像是郜柏歆單手就能捏起來的小雞，但這會兒被其他同學簇擁，他如同一隻驕傲的公雞般昂起了頭。

　童漠跟丁振宇對視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丁振宇的眼神裡有任何畏懼。

　大概是因為他這個人並沒有什麽威懾力。

　童漠倚在門口對自己正確審視了一番。

　被班裡同學起哄和誤解，對童漠來說都屬於陌生的遭遇。

　大概是每天聽他不正常的同桌說各種匪夷所思的話，童漠對丁振宇的造謠並沒有那麽生氣。

　同時他覺得，能擁有同樣歪扭的邏輯並且在這種荒唐的思想裡達到一致，大概就屬於七班土著的一脈相承吧。

　童漠收回眼神的時候發現前排兩束緊盯著自己的視線。

　他垂下眼睛，看向坐在前排正盯著他的諶楓。

　諶楓幾乎是在瞪著他，臉上就差沒用黑筆寫著：你又對郜柏歆做了什麽？

　童漠被自己的想象力逗笑，並不在乎諶楓的敵意，轉身想往門外走。

　教室裡太吵，而且聚集起來的人群有一股難聞的氣味，他想去走廊上透透氣。

　他剛轉身就和一個人迎面撞上。

　這個迎面是實打實的。

　他的鼻子和郜柏歆的鼻子甚至碰了一下。

　郜柏歆比他高的那一公分在這樣的情境下並不明顯，看上去他們勢均力敵，誰也沒有退讓。

　但碰完之後，他們都像觸電似的倒退三大步，仿佛沾上了對方的某種氣味就洗不掉了一般，臉上露出不可名狀的表情。

　童漠的臉甚至有些紅。

　他剛才轉身碰到郜柏歆的瞬間，郜柏歆的眼睫毛碰到了他的臉，郜柏歆的呼吸也很近，兩片薄唇距離他的嘴唇大概就差一厘米。

　如果他們當中有一人往前邁了一步，可能就親上去了。

　他很是後怕。

　教室裡的眾人也沒想到剛剛得知聽說了郜柏歆及其同桌的關系不簡單，就親眼目睹了他們的一次親密接觸。

　甚至有不怕死的同學拉著旁邊的同學小聲問：“剛剛他們親到沒？我好像有點眼花，感覺親到了，又感覺沒親到，你看他們親到沒？”

　郜柏歆站在原地呆了許久。

　童漠在他開口打算說話的時候有種想要上前捂住他嘴巴將他拉走的衝動。

　如果郜柏歆再當眾說出什麽曖昧不清的話來，他就徹底摘不清了。

　郜柏歆最終卻只是小聲嘟囔了一句：“轉身之前怎麽不先看看身後，幸好你後面的人是我——”

　童漠頓時什麽話也不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