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坐在車子裡等著童漠走出校門，讓他有些意外的是，童漠又一次坐了一個同學的自行車。

　看到那個男同學扛著自行車走到自己的車子旁邊，林叔才反應過來，趕緊打開後備箱。

　“放不進去吧。”郜柏歆對著後備箱皺眉。

　林叔這時也打開車門走了出來，他看了看郜柏歆那台自行車，將後排座的車門打開，按下座位旁按鈕，將後排座放了下來。

　“這樣尾廂就能放進自行車了。”林叔說。

　“可是，座位放平了，還能坐得進去人麽？”童漠看了看被放平的後排座位，又看了看郜柏歆，“他的腿那麽長，個子也很高，坐在這個位置會很難受吧。”

　郜柏歆原本在認真思索這麽坐車的可行性，聽到童漠的話他勾起唇角：“你這是在誇我？”

　童漠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又繼續和林叔商量：“要不我坐在後面吧，林叔。”

　“行了，你的腿也不短，就讓我坐後面吧，”郜柏歆拉了一下他的書包，將他拉到自己身後，接著他直接坐上了車，“你家住哪兒？沒多遠吧？”

　“不遠，開車二十分鍾。”林叔檢查了一下後備箱，關上門。

　童漠繞到副駕座坐下，按照他的習慣，他低頭將手機連上藍牙，在曲庫裡搜索輕緩的音樂通過車載音響放出來。

　他聽了一小段音樂，發現林叔並沒有發動車子。

　“小漠，不介紹一下這位同學？”林叔問了一句。

　林叔轉頭看的是後排座郜柏歆的方向，他板著臉雙目圓睜著打量人的表情有些凶。

　但郜柏歆看起來絲毫也不畏懼。

　林叔盯了郜柏歆一會兒，見對方一臉坦然，他才表情變得溫和，還露出了笑容。

　童漠心想，這大概是林叔第一次跟人對視卻輸給了對方。

　“他是我的同桌，叫郜柏歆，”童漠指指後排座，又對郜柏歆說，“這是林叔，我的叔叔。”

　“林叔。”郜柏歆朝林叔點了點頭。

　林叔笑呵呵地發動了車子，說了句：“小漠第一次帶同學回家，也是第一次跟我介紹他在學校裡認識的朋友，真難得啊。”

　童漠偏過頭，在後視鏡裡短暫地和郜柏歆對視了一眼。

　他們眼裡的疑惑大概是一致的，是朋友麽？

　經由別人的嘴裡將他們相對陌生的關系挑明，讓他們不自覺地感覺到一絲尷尬，以及不自在。

　童漠所住的小區位於市中心繁華地帶，是個鬧中取靜的高檔小區。

　從車輛進入小區大門就受到嚴格把控，進入小區映入眼簾的各式景觀，從大門到住宅樓之間路途甚至可以算是遙遠，但隨處可見的綠化讓這段路途顯得並不那麽枯燥。

　從學校到小區不過二十分鍾，但從小區大開車門到童漠所住的房子樓下，這條漫長的道路又花了十分鍾。

　郜柏歆下了車之後在地上跳了幾下，他感覺雙腿已經有些麻木了。

　“先不把自行車拿出來吧？等你和小漠一起學習完吃了飯，我再送你回去。”林叔語氣溫和地說。

　郜柏歆打算拿自行車的動作一頓，他放開手，但還是婉拒了林叔的好意：“林叔，不用你送我，我可以自己騎車回去，我家離這裡也不太遠。”

　“到時再看，如果時間太晚，我肯定不能讓你一個人回去。”林叔仍然堅持。

　郜柏歆面對長輩的一番善意沒法用太衝撞的方式去回絕，只能先暫時不提。

　童漠跟在林叔身後，帶著郜柏歆走進電梯間。

　他若有所思，忽然拉了拉郜柏歆的衣袖，湊到他耳邊小聲問：“你確定你可以一個人回家？”

　“什麽意思？”郜柏歆微微眯了眯眼睛。

　“我懷疑，你會不會連這個小區都忘了怎麽出去，”童漠認真地看著他，“所以你還是別勉強了，讓林叔送你吧。”

　林叔等電梯門打開，回頭一看，發現兩個小夥子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糾纏在了一起。

　兩人糾纏的姿勢有些奇怪，似乎誰也不想碰到誰，但又必須通過細微的碰觸發泄什麽情緒。

　郜柏歆最後在童漠的額頭上輕輕彈了一下，放開童漠被他握住的細瘦的手腕。

　“你逮著這件事沒完了是吧？”郜柏歆壓低聲音微微警告。

　童漠揉了揉手腕，原本他有十句以上的句子可以反唇相譏，但他抬頭看了郜柏歆一眼，回想起郜柏歆其實是個路癡的反差，噗哧笑出了聲。

　郜柏歆顯然更生氣了，但又被童漠的笑聲帶跑，偏開頭低笑了起來。

　林叔對於兩個小夥子喜怒無常的舉動很有些不理解，搖搖頭走進電梯裡，等他們止住了笑走進來。

　童漠的家既然在這麽一個高檔小區，住所的面積以及裝潢無論多奢華都在郜柏歆的意料之中。

　但這麽一套大房子，打開門的時候一片漆黑，三個人站在客廳玄關說話都能聽到回聲，似乎冷清感更多一點。

　童漠一回家就先去洗了個澡，接著換了一套輕便一點的衣服，這是他回家的習慣，一定要以最舒服的狀態待在家裡。

　他讓郜柏歆先去了書房，切了盤水果放在桌上，然後便是消失了快半小時。

　郜柏歆沒動桌上的水果，轉頭往書房裡的書架上看了一圈，剛拿出一本書翻了一會兒，童漠就又出現了，還換了身衣服。

　郜柏歆和童漠一塊兒坐在書房，總感覺到從童漠身上飄過來一股清香，讓他不自覺停下思考，輕輕吸一口氣。

　童漠卻絲毫未察覺，除了不碰到郜柏歆，講題的時候卻是能多近就多近。

　他不清楚郜柏歆的學習水平，所以自己挑了幾道題讓郜柏歆先做一遍，再根據郜柏歆的答案進行講解。

　但他發現郜柏歆忽然變得有些靦腆。

　面對童漠問出的問題，郜柏歆會顯得不好意思似的遲疑幾秒，說話的時候甚至不太敢看著童漠的眼睛，說話的聲調比起往常也放輕了不少。

　童漠心想，如果郜柏歆在補習的過程中一直有這麽“乖順”，他可能真會願意一直給郜柏歆這麽補習下去。

　他們剛講解完一頁題目，林叔站在書房外敲了敲門，推開房門說：“我讓你阿姨做了幾個菜放在保溫桶裡帶過來了，現在咱們先吃飯吧？”

　童漠有些意外：“這太麻煩阿姨了，我本來是打算跟他去外面隨便買點吃的。”

　林叔說：“這裡走出去太遠，又是晚上，我放心不下，所以讓你阿姨提前做了幾個菜，對她來說不算難事。”

　郜柏歆聽了這話，轉頭看了看童漠。

　童漠覺得他這一眼一定又有類似之前“沒有斷奶”的腹誹之詞，於是面無表情地回視郜柏歆。

　郜柏歆馬上起身朝林叔走過去：“林叔，你需要幫忙嗎？我可以幫你把飯菜端到桌上。”

　林叔連聲說：“不用不用，我都已經擺好了，你們吃好了放在那兒就行，我老婆明天過來送飯的時候順便帶回去。”

　童漠也趕忙走了出去：“明天還讓阿姨跑一趟？不行，這太麻煩她了，我和郜柏歆晚上在家裡隨便弄點吃的都行，林叔你也不用陪著我們，回家陪阿姨和林子言吃飯吧。”

　“我是打算這會兒回去吃飯，他們也在等我，”林叔遲疑了一下說，“但是你確定以後都你們倆在家裡弄吃的？小漠，你還沒有自己下過廚房吧？如果出了什麽事……”

　童漠歎了口氣。

　他在他們面前的確是十指不沾陽春水，但這也需要歸功於他的長輩們對他太過於小心看護，任何有可能威脅到人身安全的事情都禁止他嘗試。

　在長輩們看不到的時候，他也會偷偷為自己煮個餃子，下個面條，熬個粥什麽的，吃完之後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廚房恢復原樣。

　不管味道如何，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還是挺開心的。

　只是這類事情看來得繼續瞞著他們了。

　童漠看向郜柏歆，朝他拚命使眼色。

　雖然他是不太擅長廚藝，說出的話也大概沒多少說服力，但如果郜柏歆也站在他這邊，林叔看在郜柏歆的面子上，興許會同意他的提議。

　“沒錯，林叔，我們兩個大男人，有手有腳，難道還不能給自己做吃的嗎？”郜柏歆接收到童漠的求助信號，轉頭對林叔說，“你們沒必要拿童漠當成幼兒園小孩兒看待，這樣他永遠都成長不了。”

　童漠無言地看著郜柏歆。

　郜柏歆說完，向他挑了挑眉。

　童漠無聲地說了三個字：“謝謝啊。”

　林叔仍然有些放心不下，郜柏歆又繼續說：“我在家裡都是自己一個人做飯，自己一個人吃，自認為廚藝還可以，家常菜都沒什麽問題，至於大魚大肉，我也會做，稍加練習就應該能做得很美味。”

　“那我明天買些菜放到冰箱，你們做一頓飯，我在一旁打下手。”林叔退了一步。

　童漠心知這是林叔極大的讓步了，趕忙點頭答應。

　他們坐在飯桌旁拿起筷子，林叔走到玄關換好了鞋準備回家。

　“小郜，我等會把你的自行車放到車庫，小漠知道在哪兒，你記得去拿。”林叔關門之前說了一句。

　郜柏歆點頭答好。

　等林叔關上門，童漠馬上朝向郜柏歆問：“明天做的那頓飯，你有把握麽？需不需要今天提前演練一遍？”

　郜柏歆如同看傻子的表情看著他：“我吃飽了撐的今天做一頓飯只為了演練？”

　童漠不說話了。

　他心裡已經對郜柏歆的話產生了幾分懷疑，頭腦迅速地轉動起來，打算為明天的晚餐重新想個對策。

　“我說了，我從小就自己做飯給自己吃，從初一開始到現在，天天如此，你不相信？”郜柏歆看著他。

　童漠一愣：“你為什麽那麽小就要給自己做飯吃？”

　郜柏歆生硬地轉移話題：“那不重要，我只不過是陳述一件實情罷了。”

　吃完飯，他們倆合作洗好了碗，又收拾了廚房。

　郜柏歆的確看起來對家務活遊刃有余，事情做得既利索又乾淨。

　童漠在擦完桌面之後細致地洗好抹布，又細致地洗了一遍手。

　他擦乾淨手走出廚房，看了一眼時間，問了郜柏歆一句：“你今天打算學到幾點？晚了這邊可能騎車出去不太安全，如果你想再多學一會兒，我家有客房，你可以住下。”

　郜柏歆以一種難以描述的眼神看了童漠許久，直到童漠心裡有些發毛。

　童漠莫名地問：“你看我做什麽？”

　“你這是想要引誘我？”郜柏歆啟唇，一字一頓地問。

　童漠：“？”

　童漠覺得他同桌大概是又犯病了。

　接著他同桌拉了一下他的手，放在鼻子前輕輕聞嗅了一下，又宛如被蚊子蟄了似的迅速放下童漠的手。

　“一個男的，怎麽總是這麽香？”郜柏歆略微嫌棄地說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