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柏歆等到上課鈴聲響起才慢吞吞將書包從身後拿起來塞進桌鬥。
他的書包裡裝了些東西,往桌鬥裡塞的時候被什麽給硌住了。
他皺了皺眉,將書包扯出來,手臂放進桌鬥裡掃了掃。
童漠看到自己的那些筆記被掃落了幾頁,下意識想伸手去接。
但他想起郜柏歆的話。
他用眼神測量了一下,要接住那幾張紙,不越過他的課桌恐怕是不可能的。
郜柏歆彎腰想將那幾張紙撿起來,但同時他放在桌鬥裡的手臂碰到了一個盒子。
他不得不停止彎腰的動作,把桌鬥裡的盒子拿起來放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盒巧克力。
明眼人就能看出來。
巧克力盒上還有一顆愛心。
童漠眼神裡有一絲茫然。
他想起了昨天靠近同桌課桌的那位陌生的男同學。
郜柏歆轉頭看了看童漠的手指。
童漠因為想撿那幾張紙,把手指放在了他們的椅子中間,以垂下來的姿勢。
郜柏歆不太相信,但還是問了:“你放的?”
童漠看了看地上的那幾張紙,原本想點頭。
但他順著郜柏歆的眼神看過去,看到那盒巧克力。
“不是。”他很認真地回答。
郜柏歆點了點頭,隨手將巧克力扔進了桌子旁邊的垃圾桶裡。
童漠:?
他一點也無法理解同桌的行為,也不知道剛才同桌問那一句跟現在這個動作的邏輯關系。
他眼睛直盯著垃圾桶裡那盒可憐的巧克力,總覺得如果送巧克力的人看到這一幕,應該也正在傷心。
但他已經忘了那個送巧克力的男同學長什麽樣了。
郜柏歆重新彎腰將那幾張紙拿起來。
與此同時他從桌鬥裡搜尋出了另外幾張紙。
郜柏歆低著頭慢慢一張張看著紙上的筆記。
童漠沉默地等待著。
他等著郜柏歆再度問他是不是他放的。
然後,郜柏歆可能會把筆記揉成團,再扔到垃圾桶裡。
如果真是那樣,他大概會生氣吧,童漠想。
但是郜柏歆沒有問。
他仔細地將那幾頁筆記平整地放好,再從書包裡翻出了一枚回形針別了上去,最後把那幾頁筆記壓在了他的本子裡。
哪怕那幾張紙和那個本子看起來是那麽格格不入。
童漠一直在等郜柏歆發出聲音,但郜柏歆沒有。
郜柏歆只是如獲至寶地把那幾頁筆記收了起來。
童漠:……?
郜柏歆下課的時間基本就在看那幾頁筆記,上課的時候則專心聽講。
坐在他前方位置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圓臉男同學,下課的時候總想找郜柏歆說話,但是總被郜柏歆無情忽視。
圓臉男同學失落地轉過身,郜柏歆忽然拿筆戳了戳他的肩頭。
“丁振宇。”郜柏歆低聲念了一個名字。
丁振宇喜出望外地回頭:“什麽事兒?歆哥。”
“這些天誰接近過我的座位?”郜柏歆問他。
“你的座位?”丁振宇遲疑地看了一眼他的課桌,“好像沒有吧,你不是不愛讓別人坐你的椅子麽,我看班長找童漠說話都是站在他那一邊的。”
“童漠?”郜柏歆低聲重複。
“啊,就是你的同桌,歆哥你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吧?”丁振宇熱心地指了指一旁的童漠。
童漠正趴在桌上睡覺,迷迷糊糊聽到丁振宇的聲音,有所感應一般抬起頭。
“也就是說,除了我的同桌,沒有其他人會碰我的桌子。”
郜柏歆看了童漠一眼,慢吞吞地說。
童漠:?
他這會兒雖然睡得有點不清醒,但也能確定他同桌說了一句毫無邏輯的話。
郜柏歆讓丁振宇重新轉過頭去,接著轉頭看著童漠。
童漠跟他對視了一會兒,不太懂他這個眼神的含義。
郜柏歆似乎在等他說出些什麽。
但他沒覺得有什麽可說的。
這時上課鈴聲響起,班主任趙晶拿著教案走了進來。
趙晶教的是數學,將教案放在講台上,她開始提問昨天課堂上留下的那道問題。
問了幾個同學之後,她一發不語地將問題重新寫在了黑板上。
“我現在點名你們上來做這道題,做錯了的同學,要麻煩你們在門口罰站了,”趙晶推了推眼鏡說,“我昨天在班級群已經提示過了,實在找不出你們還能有答錯的理由。”
眼前一幫十六七歲的男生女生馬上低下了頭,趙晶又指了指他們:“想臨時翻手機?遲了,但凡你們現在敢拿出手機,我也就都沒收了。”
於是幾個同學被趙晶叫了起來,走在黑板前默默站了一會兒,又乖乖走出教室門口去罰站了。
童漠看著黑板上的那道題,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沒有看昨天老師發在班級群裡的內容,主要是因為他平日裡接收到的群消息就太多了,回家之後他一般不愛看微信。
但是這道題,其實不算難。
他昨天想到了兩種解題思路,對於一般同學來說,第一種解題思路應該很容易能想到。
雖然第一種解題思路繞了不少彎路,但得出的結果並沒有錯。
趙晶環視教室,發現只有童漠一人敢與她對視。
於是她叫了童漠的名字:“麻煩童漠同學上來答一下這道題。”
童漠站起身,他往講台走過去的時候,發覺他同桌明顯地從椅子上坐直了身體。
他拿起粉筆的時候,更覺得他同桌的眼睛在盯著他的手。
他帶著疑問在黑板上寫下了演算過程,接著將結果寫在了等號的後面。
童漠正想拿板擦將演算過程擦去,趙晶攔住了他。
“留著吧,讓其他同學也能看看,”趙晶說,“我發現你寫了兩種演算過程,能跟大家講講為什麽嗎?”
“我昨天在做完這道題之後,想到了另一種解題思路,所以把這兩種思路都寫下來了,這樣對比來看——”童漠抬手指了指他寫在黑板上的兩處公式,“哪一種是最優解,非常明顯。”
趙晶將童漠的板書留了一節課。
童漠發現他同桌也盯著那板書看了一節課。
等趙晶走出教室,值日生拿著板擦想擦黑板,郜柏歆站起身說:“等會。”
值日生拿著板擦有些茫然地回頭看著他。
郜柏歆將他放在桌鬥裡的本子拿了起來,從中間抽出一張紙。
他將那頁紙舉了起來,隔著十幾張課桌,紙上的字跡和板書上的第一種演算的字跡慢慢重疊。
童漠心裡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郜柏歆坐了下來,向值日生示意:“擦吧。”
值日生兩三下迅速擦完了黑板,和其他同學一起躲到教室角落裡看著郜柏歆。
郜柏歆看著童漠,抬了抬下巴:“你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童漠轉頭看到其他同學都以婉惜的眼神看著他,感覺自己此刻宛如被問訊的嫌疑人,很是莫名其妙。
“是你寫的筆記,對麽?”郜柏歆又低聲問。
童漠慢慢地說:“我似乎沒說過,不是我寫的。”
“你說過。”郜柏歆看著他。
童漠:?
他說的似乎只是巧克力並不是他送的吧?
而現在,郜柏歆似乎將送巧克力和寫筆記的人認定是同一人了。
郜柏歆看了童漠一會兒,得出了一個結論:“送了巧克力又送筆記,你該不會是——”
他這句說得很輕,最後幾個字更是讓人完全聽不清了。
童漠茫然地看著郜柏歆,卻見郜柏歆露出一個篤定的眼神,接著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結合郜柏歆前一句話的語境,童漠覺得那句話補完應該是
“你該不會是喜歡我吧?”
但童漠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
他同桌盡管有神經病,但斷然不可能這麽瘋。
這時上課鈴聲響起,其他同學都有些遺憾地重新回到座位。
離他倆座位較近的同學們仍舊支起耳朵聽著,從郜柏歆請假以來,班裡的氣氛就宛如春風拂面,難得能看到如此劍拔弩張的局面。
郜柏歆沒有得到童漠的回答,卻似乎已經消氣了。
他低聲緩慢地說了兩個字,就連坐在他前面的丁振宇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童漠聽到郜柏歆說:“謝謝。”
這一次童漠確定自己沒有聽錯,這才覺得心情好受了些許。
留下那些筆記的悔意也減輕了不少。
“但是,巧克力我不會接受。”郜柏歆又低聲補充。
童漠:?
他不得不再次澄清:“我沒有——”
這時拿著教案的語文老師踏進教室,他的聲音被迫戛然而止。
下課鈴一響,董家嘉就搓著手出現了。
他站在童漠的課桌旁邊,跟郜柏歆賠著笑臉:“歆哥現在心情好些了嗎?誤會解除了吧?我相信童漠不是故意的。”
童漠無言地看著董家嘉。
董家嘉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繼續跟郜柏歆說:“歆哥,為了慶祝你身體恢復,順利回到我們七班的大集體裡,我們班決定今天放學後聚餐,你也一起過來吧?”
郜柏歆正低頭在作業本上寫字,頭也不抬地說:“不用了。”
董家嘉又拍了拍童漠的肩膀,繼續笑著說:“別這樣嘛,歆哥,咱們班難得團建,而且這也是童漠轉學來的第一次團建,咱們要給新同學留下一個好印象啊。”
童漠心想,你這麽一說,郜柏歆八成更不願意去了。
郜柏歆卻在這時抬起了頭來。
他似乎正在考慮。
童漠沒有想到郜柏歆真會因為董家嘉的這個說法而松了口。
但他並不太願意被當成勸說郜柏歆的借口。
所以在郜柏歆說話之前,童漠抬頭向董家嘉輕聲說了句:“班長,今天的聚餐,我可能去不了了——”
郜柏歆沒等他說完,想也不想地說:
“如果他不去,我就不用去了。”
童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