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帆伸出食指,豎著攔在裴珉薄唇上。
“等等……”
“怎麽了?”裴珉單手撫在他腰間,另外一隻手伸在他身後的樹乾上,有些疑惑的歪頭問。
“每次都是你收利息,我覺得好虧!”
“所以?”
“所以這一次我也想收點利息。”江白帆推開他,兩人換了個位置。
江白帆直接轉身把裴珉懟在樹乾上,給他也來了個樹咚。
江白帆仰頭看著裴珉,頗為得意的揚了揚眉頭,眼中藏不住的笑意傾瀉而出。
他試著去親他,可身高不夠,江白帆愣了一下,隻得伸手掐了掐裴珉的臉,乾笑著訕訕道:“那啥……頭低下來點,我夠不著。”
裴珉沒有動,眯著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江白帆瞪了他一眼,乾脆攀著他的肩,踮起腳尖吻了上去。
溫柔的吻鋪天蓋地,山間泥土青草的氣息伴隨著兩人曖昧的氣味,在夏季裡醞釀成美酒,讓人身心沉溺其中。
山坡上蒲公英隨風起舞,成片成片的狗尾巴草被風吹得像綠色的海浪。
一切很美,很溫柔。
“么兒,你……你們在幹什麽?”
有熟悉且暴躁的聲音在兩人耳邊響起,嚇醒了正在親吻的戀人。
江白帆聽到聲音頓時汗毛倒豎,直覺就有不好的預感,果然,他松開裴珉側頭看去。
他那個一向嚴厲出了名的二伯,正柱著拐杖黑著臉站在旁邊,臉上陰沉的表情仿佛能滴出水來。
江白帆有片刻的死機,腦海中翻江倒海,各種不明的情緒浮了上來,他二伯可是傳統的老古板,這種事情他絕對不能接受的。
害怕、緊張,還有各種負面恐懼的情緒在下山的路上通通湧了上來,可極度的害怕過後反而平靜了。
二十分鍾後,他和裴珉站在江家祠堂裡,看著一眾板著臉怒氣衝衝的老大哥們,反而心靜如水。
事已至此,該坦白的還是要坦白,總不能偷偷摸摸一輩子。
二伯三言兩語,將剛剛發生的事情與幾個老人家說了。
聽完之後,大家的臉色都不太好看,除了震驚,和不解外,看向江白帆的目光中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
江白帆搓了一把臉,他知道這件事情很難,難於上青天,但是只要能說服了二伯,那麽,其余的老大哥們被關就好過了。
二伯是他的攔路虎,卻是他們的主心骨。
只要二伯同意,那麽所有的事情都好說。
江白帆剛準備說,裴珉卻先開口了:“二伯,我喜歡帆帆,我想要跟他在一起。”
江白帆愣了片刻,側頭看了裴珉一眼,裴珉沒有半點想要退縮的模樣,神情隻無比的堅定,他抓著他的手,沒有半點心虛的直視著二伯鷹隼一般嚴厲的眼睛。
江白帆心下大定,咽著口水,潤了潤喉:“二伯,我也喜歡……”
“你閉嘴。”二伯瞥了江白帆一眼,絲毫不給面子的堵了他的話,繼而看向裴珉,冷聲道:“來者是客,你來我們村,我們都盡情的招待你,但不知你竟然抱著這種醃臢心思,你走吧,我們這裡不歡迎你。”
“二伯……”
“放肆,誰讓你叫我二伯的?”二伯冷哼了一聲,抓在拐杖上的指節用力,一根根都爆出青筋來,仿佛握的不是拐杖,這是年輕時握的槍,“我這年紀給你爸當爺爺都差不多了,你有什麽資格喊我二伯?”
他頓了頓,瞥了裴珉一眼,冷聲道:“你跟著尋常小輩一樣喊我太爺吧。”
裴珉愣了愣,垂眸低聲喊了句“太爺”,然後緊接著又繼續道:“我喜歡帆帆,我想跟他在一起,我是真心的,請您給我一個機會。”
“真心值幾個錢?”二伯語氣越發的冷硬。他不停,說的話一字一句,像是在下命令,仿佛沒有絲毫商量的語氣。
“下面的話我說,你聽著。”
“小孩子家家的,一時好奇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是可以理解,剛剛的事情我可以當做沒看見。但是你立馬收拾東西走出村子,以後再也不允許踏進這村子半步。”
二伯說完,側頭看了江白帆一眼,又對著裴珉繼續道:“下學期我會給他辦理退學手續,你若不想害了我家么兒,以後就不要再聯系他了。”
“太爺,你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
“別說了。”二伯冷漠的臉上多了一絲煩躁,他直接打斷他的話,斬釘截鐵道:“我不同意。”
裴珉張了張口,還準備說話,二伯卻是冷眼看著他,“你是么兒的朋友,難聽的話我不想多說,給大家都留點面子。你現在有兩條路,要麽自己收拾東西走出去,要麽我打斷你兩條腿,把你扔出去。”
“我要是不出去呢。”裴珉握著江白帆的手,背脊挺的筆直:“你不能這樣專橫,這是我和帆帆的事情,你應該尊重當事人的意見。”
“不,不是他的事情,只要他姓江,只要他站在這個地盤上,那就是我的事情。”
二伯的拐杖重重地敲在青石地板上,祠堂裡傳來沉重的回音,壓在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出不出去不是你說了算,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是完整的自己走出去還是斷條腿,或者斷隻胳膊?”
二伯話裡威脅的意味赤/裸裸的擺在面前,“不要懷疑我說的話,在我們這有偷雞或者偷狗的賊,抓住了亂棍打死打殘的不在少數,你想試一試嗎?”
裴珉還無動於衷,毫不畏懼的盯著二伯,江白帆卻聽出了一身冷汗。
二伯說話從來說一不二,在村子裡面他說什麽就是什麽,他發怒的時候,別人大氣都不敢喘,而這會兒他顯然正在氣頭上,一時半會兒都出不了這口氣,誰跟他杠上誰遭殃。
重點是二伯說的威脅的話,並不是假的。
江白帆白著臉小心的扯了扯裴珉的衣袖,小聲道:“別說了,你聽二伯的先出去吧,等他消氣了我再跟他說。”
裴珉搖頭,他早就做好了準備,他知道這是一場硬仗。
“你聽我說,我有辦法的,二伯最疼我了,現在只是接受不了,等時間長了我再磨磨他,他一定會同意的。”江白帆道:“你現在跟他杠上,我在中間會很難做的。”
他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處理好的。”
這件事情不能一蹴而就,慢慢來才是最好的辦法。
裴珉也知道,他比誰都清楚,他不會放棄,但是這會兒他必須要後退一步。
不用他收拾東西,他的行李已經被江白帆的五哥收拾好扔了出來,他站在村口不得再入,幾隻凶惡的土狗被人拴在入口處,流著哈喇子虎視眈眈的瞪著他。
裴珉站在原地沉默著遙望祠堂的方向,沉重的歎息了一聲,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艱難。
艱難在哪裡?
艱難在完全沒有解決的方法。
要溝通,才有解決的方案,可是到目前為止,他完全插不上話。
在老一輩人眼裡,同性的戀情大概真的是大逆不道,不可饒恕,沒有絲毫可以翻盤的機會。
裴珉苦惱的撓了撓頭,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麽辦。
就站在這裡等江白帆解決嗎?不行啊!怎麽能讓他一人孤軍奮戰!
自己也得加油,他得回老家一趟,拿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賭一把。
賭贏了,能和他愛的人相攜一生。賭輸了,就孤家寡人。
這是一場不能輸的戰鬥呢。
裴珉往外走去,途中回頭看了一眼籠罩在山間的村莊,眼裡只有堅定。
等我啊。
地點江家祠堂,平日裡青磚黑瓦肅靜一片的祠堂,這會兒似被烈陽灼燒了進來,每個站在這裡的人都有些暴躁,連掛在樹上的夏蟬都吵鬧了些,聽得人頭暈耳脹,有火沒處發,有氣沒處撒。
江白帆就跪祠堂中,忍受著比夏蟬還要讓人頭疼的長輩們。
一個個上了年紀的老大哥們吹胡子瞪眼,輪翻盤問斥責他,罵完就開始勸說。
他們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掐著手指頭把同性戀的壞處一一說了出來,不管這壞處到底是有還是沒有,恨不得全部往這上面栽,就差沒把同性戀說成十惡不赦的事情了。
江白帆垂著眸子,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去反駁他們,但是模樣也明顯是不讚同的。
老大哥們口水都說幹了,江白帆也無動於衷,他跪在那,面無表情,波瀾不驚,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七哥站在他面前,恨鐵不成鋼道:“么兒,你聽進去了沒有?”
“聽進去了。”
“聽進去就不要和他再聯系了。”
“我隻說我聽進去了,但是不代表我同意你們的觀點。”
“你你你……”七哥差點沒被他氣的吐血,可是卻無可奈何,因為江白帆是他看著長大的,他的性格從小就是這樣。
外表柔弱如蒲草,內心堅定如磐石,他決定的事情誰都無法改變。
上學的時候和人打賭,說要考第一,原本讀書不上心的他硬生生的從倒數幾名爬到了前幾,又從前幾爬到了第一。
他很少為什麽事情爭,但是若真的爭了,那麽一定會做到。
他現在想要和裴珉在一起,那誰勸說都沒用,不管未來,起碼這一刻堅定不動搖。
七哥知道的很清楚,其他的老大哥也同樣都清楚,因為這孩子是他們輪著養大的,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他。
七哥歎了一口氣,不死心的繼續勸道:“么兒,這一次聽話好不好,天底下的人那麽多,為什麽你就要喜歡他呢?”
江白帆正色道:“天底下的人那麽多,可我隻喜歡他。”
“你你……氣死我了。”七哥一怒之下,拂袖走了。
二伯見他這油鹽不進的場景,一氣之下怒也甩袖道:“別說了,都出去。不用勸他,也不用管他。這一次誰都不準偷偷護著他,讓他在祠堂跪著,不想通就不準出來。”
人都走光了,就剩跪著的江白帆和滿臉怒容的二伯。
“你就跪在這好好的反省反省。”
江白帆撇了撇嘴,不甘心道:“反省什麽?我又沒做錯。”
“你還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二伯氣不打一處來,拿起拐杖在他背上重重敲了兩下。
江白帆沒有躲,直直的跪在那裡受了他兩拐杖,實心的龍頭拐杖敲在背上,發出沉重的悶聲,夏天穿的衣服不多,兩棍子都著實的打在肉上,想來那層薄衣服下面的肉,應該都青了。
二伯從來沒有打過他,以前不管他犯了多大的錯誤,從來都沒動過手,這是第一次。
二伯眼中有不忍和心疼,可是怒氣依舊還在,他反問道:“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
“不知道。”江白帆咬牙搖頭。
“還不知道?”二伯的拐杖又舉起了,罵道:“打死你這個不孝子孫。”
江白帆眼睛都不眨一下,“你打唄,打死我得了。”
“你……”二伯氣得手直抖,手裡的拐杖遲遲沒有落下去。
江白帆見身後沒有動靜,猶豫著回了頭,看見老人家有些抖的手,和仿佛冒著火光的眼睛,怕他氣出什麽毛病來,隻得先服軟。
他咬了咬下唇,放低語氣小聲道:“二伯,你冷靜一下,好好的說話行不行?你要真把我打傷了,還得出錢買藥,勞民傷財的,這筆買賣不劃算。”
二伯氣息平緩了一些。
江白帆又道:“而且二伯平日裡最喜歡我了,要真把我打傷了,肯定讓好一陣心疼。”
二伯啐了一口,冷哼了一聲:“我不心疼你,打死你我都不心疼。”
“好好好,你不心疼我,我心疼你行吧,別生氣了,有話好好說。”
“哼!”二伯表情不善,但那怒氣明顯消下去很多。
手中的拐杖沒再落在江白帆背上,而是在空中虛晃了一下,最後重重的落在地上。
在祠堂踱步了半天,圍著江白帆來來回回轉了好幾圈,開口繼續剛剛的話題:“你說你喜歡誰不好?偏偏喜歡個男人?”
“男的怎麽了嘛?他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哪還用得著管性別。再說了,人海茫茫,在這麽多人裡面看對眼,就是緣分,說不定還是月老牽的線。”
“屁,還月老牽線,我看你就是鬼迷心竅。”
“得得得,你說是鬼迷心竅就是鬼迷心竅吧,反正我就是想跟他在一起。”
“你你你……”二伯又開始吹胡子瞪眼。
“二伯,冷靜。”
“冷靜個屁,你這是大逆不道,你這是不孝,我怎麽養出你這個不孝子孫。”
江白帆硬聲道:“怎麽就大逆不道了?怎麽就不孝了?我喜歡誰和不孝又沒有一毛錢關系。”
“你喜歡誰都沒有關系,但就不能喜歡一個男的,喜歡個男人就是不孝。”
“都什麽年代了,二伯,你自己都說了咱要破除舊社會的封建思想,怎麽現在這會兒,你也頑固不化了呢?男的又怎麽了?重點是我喜歡。愛情這種東西,不分年齡,不□□高,不分種族,更不應該分性別。”
“你放屁。”二伯氣得又罵人了。
江白帆有理有據解釋道:“白素貞和許仙能在一起,聶小倩寧采臣也能在一起,你看蛇和人能在一起,鬼和人也能在一起,現在我和裴珉都是人,怎麽就不可以在一起?不能因為你不了解,你就說他是錯誤的,你這是偏見。”
“你你你你……你書都讀到屁股裡去了,盡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兩人各執一詞,誰也不讓誰,二伯說不過他,直接開門見山道:“那你的後代呢?你生還是他生?”
“……”江白帆噎了一下,扯著嘴角道:“二伯,現在就說這個,會不會太遠了?”
“不遠,九房就你這一根獨苗苗了,你總不能讓這一房絕了後。”
“二伯,我們家也沒有皇位要繼承,幹嘛一定要留後?”
江白帆撓撓頭,頂著二伯要吃人的目光,繼續道:“老實跟你說吧,我的想法很簡單,要麽跟喜歡的人在一起一輩子,要麽就打光棍。”
“打光棍?”二伯一愣:“這話說出來,你對得起你爹媽嗎?對得起列祖列宗嗎?”
江白帆不敢置信道:“他們都死了,你讓我一個活著的人,委曲求全就為了去對得起他們?那這得多對不起我啊?”
二伯:“他們都死了,可我還活著,你這樣做對得起我嗎?你對得起那幾位一把屎一把尿養大你的哥哥們嗎?。”
“我不過就是談了個戀愛,怎麽就對不起你們了,我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你還嘴倔?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現在嘴裡打光棍說的輕松,等你老了該怎麽辦?養兒防老,總要有後人給你養老送終。”
江白帆樂了:“養老?現在的啃老族還少嗎?你養了他小,還要養他老,我要操那心,還不如多存點錢一個人進養老院。”
“這些是少數……”
“好了,不要再說了。”江白帆直視著他,倔強道:“二伯,我的意思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你還不明白嗎?你看,現在的我連我自己的決定都做不了,我為什麽還要管後代?還有啊!一輩子那麽長,以後的事情我根本管不了,我只能管我眼面前的事情,我現在想做什麽我就要去做。”
他說完,也不管二伯的反應,又道:“而且娶妻生子有什麽好的?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如果像四哥那樣,結婚是為了搭夥過日子,一天到晚跟四嫂吵吵鬧鬧,還不如打光棍一輩子。”
四哥四嫂是相親認識的,吵吵鬧鬧了一輩了,吵得村裡雞犬不寧,大年三十了,還要人給他們勸架,家裡有時候吃飯的碗都要跟別人借,因為都被他們吵架時給砸了。
兩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凶的時候,倆人都乾進了醫院。
江白帆一想到他倆就冒冷汗,“二伯,現在讓你選,你是讓我選擇和一個喜歡的人在一起,還是打一輩子光棍。”
二伯一時啞口無言,他拄著拐杖的手,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祠堂裡又恢復了往日的安靜。
伯侄二人一個站著,一個跪著,都在沉默。
二伯最後看著祠堂上的眾祖宗靈牌低喃道:“唉!造孽啊!將來我百年之後,怎麽有臉下去見他們。”
“所以二伯,你要努力活很長很長的時間,死在我之後,沒臉的事讓我先去見他們就行了。”
“放屁,不會說話就少說點。”二伯氣得臉都黑了,板著臉瞪著他,“給我老實在這裡跪著,哪也不許去,敢亂走,我就打斷你的腿。”
說完後,他拄著拐杖慢悠悠的往外走去,步伐有些蹣跚,細碎的陽光落在他銀白的頭髮上,瞬間讓他仿佛蒼老了不少。
江白帆目送他離開,心裡有一點點難過,二叔都這麽大年紀了,還得操心他的未來,說實話,真的是感覺有一點對不起他的,但是那又怎樣,不能因為愧疚就放棄自己想要的。
迎合了二叔又怎麽樣,那對裴珉的愧疚誰來補償呢?
江白帆跪祠堂裡,脊背挺直,他看得很清楚,目標也很明確,不會因為誰而改變。
天很快黑了,江白帆的姿勢從跪著變成了坐著,祠堂裡點著長明燈,倒也不會太暗,就是蚊子挺多的。
江白帆坐在蒲團上,無聊的開始拍蚊子,搞了這麽久,肚子都有些餓了,他有些後悔,早上應該聽七哥的,再多吃一個肉包子的。
那肉包子是七嫂自己做的,親手擀的皮,親手攪的餡。
用的五花肉,豆腐,芹菜包出來的。
放在蒸籠裡蒸出來之後,外皮雪白雪白的,咬一口能看到裡面鮮美流汁的餡兒……
想到那個好吃的肉包子,江白帆開始流口水了,他擦了擦口水,扁了扁嘴小聲道:“他們不會就把我扔在祠堂裡不管了吧,好歹給我送點吃的。”
江白帆站起身,悄悄地站到了祠堂的門邊,伸手推了推。
好家夥!
他們竟然把門從外面給關上了,還把門閂給拴上了。
江白帆撓頭,“有這麽誇張嗎?竟然還反鎖了,至於嗎?”
“至於。”門外傳來輕手輕腳開鎖的聲音。
門開了,他的小外孫江珉探頭進來。
“小爺。”
江白帆眼睛一亮:“你怎麽來了?”
江珉然後了揚手裡的飯盒小聲道:“給你送吃的,還有夏涼被和蚊香。”
“啊啊,你真是及時雨啊,我剛好快餓死了。”
江白帆咽了幾口唾沫,感覺胃酸都快要出來了,他道:“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吃飯,給他們說教了四五個小時,還真是要了我的命了,而且這裡蚊子真的超級多,你竟然還記得給我帶蚊香,真是太好了,回頭我請你吃好吃的。”
“行,我記住了。”
“帶了什麽好吃的?”江白帆接過飯盒,一屁股坐在蒲團上面就準備吃,翻開飯盒一看,裡面全是他平日裡愛吃的,蒜香茄子,油淋大蝦,居然還有紅燒肉。
“哇塞,今天七嫂怎麽煮了這麽多好吃的?居然還煮了紅燒肉?”
江珉搖頭:“不是她煮的。”
江白帆疑惑道:“那是誰?難不成是七哥?”
“都不是。”江珉有些無奈的笑道:“他們倆今天都被你的事氣到了,現在都還沒緩過神來,哪裡還有心情煮飯。”
江白帆愣了一下,夾起的五花肉又緩緩放下了。
“那這些菜都是誰煮的?”
“我啊!都是我煮的。”江珉圍著祠堂轉了一圈,目光落在燭火有些小的燈油芯上。
他尋了一把剪刀,剪了油燈的芯子,祠堂的光線又亮了一點,回頭看著江白帆發呆的模樣,小聲道:“吃吧,等會都涼了。”
江白帆回神,拿起筷子沉默的吃著,半晌後,突然抬頭看著江珉道:“七哥七嫂他們吃了嗎?”
“沒吃,說胃口不好。”
“哦。”江白帆突然覺得嘴裡的紅燒肉有些不是滋味。
見他一副失神落魄的表情,江珉安撫道:“沒關系了,你放心吧,我給他們熱著呢,等會兒就回去勸他們吃。”
“好,”江白帆點頭,自我安慰的想,沒有過不去的坎,這件事情只是發生的太過突然,七哥七嫂他們還沒接受得過來,等時間久一點,肯定就好了。
自我勸導完畢,江白帆又夾起了紅燒肉,吃了一口突然好奇的問:“你怎麽一點都不奇怪,居然還有心情給我做飯送過來?。”
“因為……”江珉把蚊香拿出來,小心的將兩盒粘在一起的蚊香片分開,他道:“因為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你們倆這點小心思,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
“很久是多久?”
“特別久,久到你還沒察覺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了。”
“這麽厲害的?”
“當然。”江珉挑眉道:“就你們這點小九九,怎麽可能瞞得過我,好了,不說了,吃飯吧,紅燒肉涼了就不好吃了。”
“嗯。”江白帆嘿嘿一笑,繼續低頭扒飯。
“對了,我剛剛去村口看了一眼,裴珉已經走了,你還準備堅持嗎?”江珉點好蚊香,半蹲在他身邊問。
“走了?”江白帆顯然不信。
“嗯,我剛剛去村口看過了。”
江白帆看著碗裡的五花肉開始有些食不知味。
他倒不是懷疑裴珉會放棄,只是他突然離開有些擔心,怕他會發生什麽事情。
江白帆放下碗道:“我去看看。”
“好,我跟你一起去。”
兩人偷偷出了祠堂的門,才走出幾步,就被二伯發現了。
二伯顯然是一直就在這守著,他鋒利幽黑的眼眸在江珉身上劃過之後,落在了江白帆身上。
“要去哪兒?”
“不去哪,就吃飽了出來散一下步。”
“我說過,在你沒認錯之前,不準出祠堂半步。”二伯冷著臉道。
“不準出祠堂半步?”江白帆氣笑了,“那你乾脆將我綁起來得了。”
二伯稍一思索,直接點頭道:“行,那就綁起來。”
江白帆:“???”
二伯對著江珉道:“去找根結實的麻繩來。”
江珉一愣,猶豫道:“太爺爺,這不太好吧?”
“不太好?”二伯盯著他危險的眯了眯眼,渾身的氣壓極低。
“你擅自進祠堂將他放了出來,我還沒找你麻煩。現在給你兩條路,要不綁你,要不綁他,隨你選。”
江珉默默找來了麻繩。
江白帆:“……”
江白帆:“不是,怎麽可以這樣,我又沒犯什麽罪,還用麻繩綁著我?二伯你這是亂用私刑,這是犯法的。”
“犯法,犯了哪條法?哪個法管得到我的家務事?”二伯以前在部隊上學過繩結,綁人綁的可牢了,而且這綁法也不會讓人太過難受。
江白帆手腳被綁著,也還能動,就是解不開。
他折騰了一會兒,氣道:“你綁啊,有本事綁我一輩子,我就不認錯。”
“好啊,那看看倒底是你強還是我強。”二伯拄著拐杖,圍著他走了一圈,好整以瑕道:“老子以前訓過鷹,審過犯,你跟我強?十個你也強不過我。”
“啊?敢情你把我當犯人處理呢?要不要再上點刑啊?”
二伯瞪了他一眼:“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老實給我在祠堂待一晚,明天跟我去相親。”
“還相親?”江白帆翻了個白眼。
“我讓人給你介紹了一個姑娘,長相家世都頂頂的好,配得上你的。”
江白帆不可置信道:“二伯,你有沒有搞錯?我喜歡男的,你給我介紹女的,這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一輩子嗎?”
“誰又不是天生喜歡男的,你能彎過去,就一定能直過來。”
“直不過來了。”
“放心,二伯會幫你捋直過來的。”
江白帆破罐子破摔:“二伯,那你乾脆給我上刑得了。”
第二天,二伯還真壓著他去相親,江白帆抱著祠堂的門死不放手,二伯也不慌,乾脆讓人拿著江白帆的照片去了。
然後……相親成功了!
相!親!成!功!了!
江白帆:“……”
現在相親都不用見面的嗎?都不用聊天了嗎?都不用互相了解的嗎?不是說要房要車的嗎?
……就tm離譜。
江白帆憤起反抗:“我不同意,我死也不同意。”
“我會等到你同意的。”二伯又將他綁了起來。
“二伯你不能這樣,你會害了人家姑娘的。”
二伯摸了摸他的頭,“可我更怕害了你。”
僵局已經持續到了第五天。
雖然鬧成了這樣,但是總不可能真的不給人吃飯,這幾天給江白帆送飯的一直都是幾個小輩。
今天送飯的又是江珉。
江珉提著飯盒推開祠堂的門,看見江白帆蔫兒巴巴的坐在蒲團上,他問:“你還準備堅持多久?”
“堅持到二伯想通為止。”
“可太爺爺也是這樣想的,他也在等你想通。”江珉無奈道:“你們倆性格還真像,一樣的倔強。這次還真是釘子碰到了鐵,誰都不願意退一步。”
江白帆道:“總會有人先妥協的,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我。”
裴珉看著被綁得牢實的人,眉頭緊鎖道:“你這信誓旦旦的模樣,難不成你還有什麽籌碼?”
“哪裡還有什麽籌碼?只不過,我這麽堅持是為了我的未來,他那麽堅持也是為了我的未來,說到底我們倆的目的都是一樣的。二伯雖然頑固了一點,但是並不迂腐,他遲早會想通的。”
“但願如此吧。”江珉歎了一口氣,“對了,還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說了。”
“什麽?”
“裴珉回來了。”
“他回來了?”江白帆眼睛一亮。
“嗯。”
祠堂沒有電燈泡,只有放靈牌的桌案上點著三盞油燈,那是老式的煤油燈,形狀有點像透明的葫蘆,玻璃的外殼,殼那裡就是裝著煤油。
因為一直有人按時往裡面加煤油,所以這三盞油燈從來都沒有滅過。
江珉起身撥了撥燈芯,讓祠堂的光線又亮了一點,弄完才又蹲回江白帆的身邊道:“他回來了,而且……”
江珉看著他停頓了一下。
江白帆迫不及待問:“怎麽了?”
“他好有錢你知道嗎?”
“啊?”
“他有好幾處房產,還有上市公司的股份和大額度的存折,他拿著這些東西來提親,全部塞到了太爺爺的手裡,還在太爺爺面前起誓,用他的全副身家性命發誓,他對你是認真的。”
江白帆有些懵,半晌才回神道:“二伯怎麽說?”
江珉道:“太爺爺仍舊不同意,說不稀罕他的錢,也不稀罕他的身家性命,然後又將他趕出了村子。”
“那現在呢?”
“現在什麽?”
“裴珉啊!他現在在哪?”
“還守在村外,太爺爺把全村十幾條狗都拴在了村口防著他。”
“哦,我知道了。”江白帆說完,大口的吃著飯,三下五除二就把碗裡的飯全部塞到了口裡。
“知道什麽了?”江珉好奇道。
江白帆搖頭,斂去眼底的星光道:“沒什麽,我吃飽了,你回去吧。”
“好。”
江珉走了,江白帆擦了擦嘴巴,坐在蒲團上沒有動作。
很快,祠堂外傳來拐杖的聲音。
二伯進來看了一眼,他對自己綁的繩結倒是放心,除了外人解開,江白帆自己肯定是解不開的。
他繞了一圈,等到月上三竿的時候,也走了。
等到拐杖的聲音消失在耳邊,江白帆才騰的一下站起身,撲騰著跳到門邊看了一眼,果然門外空無一人。
他看著手上的麻繩,又把目光移向了案台上的油燈,眼睛裡面亮晶晶的,瞳孔深處的雀躍藏也藏不住,機會來了,他要去找裴珉。
油燈的燭火有些小,燒麻繩時烤得手腕很疼,一小會兒就把他的手腕上燎出了不少的水泡,細嫩的皮膚一片通紅,模樣有些慘不忍睹。
江白帆咬著牙,忍著疼喘/息了一聲,休息了一會兒,又把手腕架上了燭火。
綁在手上的麻繩緩緩燒斷了一小嘬,江白帆眼睛更亮了,忍著疼又湊近了一些。
麻繩徹底燒著了,快要斷了,可細碎的燭火直接落在他手腕上,鑽心的疼痛和附著在手腕上的灼燒感,讓他忍不住下意識的往後瑟縮了一下,手肘撞到了煤油燈,玻璃瓶狀的油燈摔在地上,濺起了一片花火。
火順著油漬蔓延到蒲團上,一下變成了燃燃大火,蒲團靠近案台邊,木質案台乾燥及其易燃,只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事情好像就發展到了完全收拾不了的地步。
列祖列宗的牌位要被燒了,江白帆想到搶救,可是他的腳還被麻繩綁著,火勢太大,等他解開腳上的麻繩時,案台已經燒塌了……
半夜時分,村裡人都睡了。
裴珉坐在村外,心事重重,村子裡外都安安靜靜,陪著他的,只有十幾雙發光的眼睛。
那十幾隻土狗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已經和江白帆分開好幾天了,不知道他怎麽樣了,裴珉遠遠看著祠堂,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月色下的祠堂屋頂上竟然在冒煙。
裴珉擦了擦眼睛,著眼仔細看過去,祠堂屋頂確實在冒濃煙,很快一縷火光飛速竄了上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