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燒紅了半邊天。
裴珉心口一慌,他記得江珉說過,這幾天江白帆一直被關在祠堂裡。
那是不是……
裴珉刹時臉上沒了血色。
他腦子裡面一片空白,他怕狗,這些曾經日積月累的恐懼卻抵不過現在,他像瘋了不顧一切朝裡衝去。
他的動作驚動了那十幾隻土狗,它們豎著尾巴攔在前方低吼著警示,見人依舊往這邊衝,頓時亮著尖牙也衝了過去。
裴珉撿了根木棍,拚命轟退了狗,帶著滿腳血衝向祠堂,留下身後一條蜿蜒的血路。
他費吝開祠堂門,煙霧繚繞,刺得人睜不開眼睛,薰得人肺部生疼,呼吸不暢,仿佛下一秒就會溺斃在這裡面。
裴珉叫了幾聲江白帆的名字,可是江白帆沒有答應,裴珉一顆心沉到了谷底,面無人色。
他眯著眼睛,沒有任何自救措施的衝了進去,濃煙刺得他睜不開眼,他可要堅持不住了,萬幸的是,煙熏火燎之下他好像摸到了一個人。
……
嘈雜的狗叫聲和腳步聲吵醒了所有的人,二伯和村裡人趕來時,只看見倒在門邊的裴珉和趴在他背上的江白帆,兩個人都有些慘不忍睹。
裴珉有些神志不清,他要堅持不住了,被煙霧熏得通紅的眼睛在看到有人來的時候,才放心地昏迷了過去,恍惚中他聽到了二伯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裴珉醒來時在醫院,醫生在給他的腿縫針,一邊縫針一邊道:“這是被狗咬了嗎?咬了這麽一大片,傷口有些深,可能會留疤,等會兒再打一針破傷風和狂犬疫苗。”
裴珉還有一些懵,他盯著醫院雪白的天花板發了一會兒呆,濃烈的消毒水味道,讓他緩緩回過神來。
他盯著醫生問:“他呢?”
“誰?”
“和我一起進來的那個。”
“哦,他在三棟的住院部。”
“我去看看他。”裴珉心記江白帆,等縫好針,二話不說就站起身要找他。
“不行。”醫生嚴肅的拒絕了。
“你給我坐下,哪也不許去,我剛縫的傷口,你一走就裂開了。”
“我沒關系的。”
“你沒關系,我有關系,要是一個一個病患都像你這樣不聽話,那醫院就不要開了。”
“我一定要去。”
兩人僵持不下,最終醫生拗不過他,給了他一輛輪椅,讓人推著他去了。
裴珉坐在輪椅上,心事重重,想著江白帆一顆心的懸在半空上。
三棟的住院部,護士推著他上了二樓。
才剛出電梯,就聽到了爭吵聲。
走廊上,兩撥人正在爭吵。
裴珉遠遠的看了一眼,站在中間主事的不是江白帆的二伯還能是誰?
二伯顯然也看見了他,瞥了一眼遠處緩緩靠近的身影,側身沉著臉對前幾天相親的人道:“我么兒隻燒傷了手和臉。”
“隻燒傷了手和臉,到底是什麽情況?你現在跟我說清楚。”
“臉頰燒傷了一點,只是手……”
“手怎麽了?”
“手燒的時間有點久,五指粘在一起了,醫生說要做分離手術,要貼人造皮,以後要按時吃藥。”
見對方變了臉,二伯又急急的解釋道:“醫生說,像這種小面積的燒傷,只要以後保養的好,對生活沒影響的。”
“那也不行。”
“你進去看一下吧,看一下再做退婚的決定也不遲。”
“不去了,這事沒什麽好商量的,直接退,當初也就只見一面,什麽感情都沒有。”
“一定要退嗎?”
“必須要退。”
“你們不能這樣。”
“怎麽不能這樣,他傷成這樣,將來萬一有後遺症,你去問問,看誰願意照顧他一輩子?”
將話撂下,他們就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
二伯站在原地,原本還有幾根黑色的頭髮,徹底變成了銀白色,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他喃喃自語道:“是啊!誰願意呢?”
“我願意。”
二伯猛地抬頭,詫異的看著答話的人。
是裴珉。
他在走廊邊聽了好一陣,護士等的不耐煩先走了,這會兒他隻得自己推著輪椅急急的來了。
“我願意,我願意照顧他一輩子。”
二伯歎了一口氣:“你剛剛聽到我們的談話了,他的臉被燒傷了,手也被燒傷了。”
遲疑了片刻,他又道:“而且事情我隱瞞了一點,他的手……其實傷的很厲害,有一隻沒問題,有一隻燒傷了,可能對以後的生活會有影響,你也不介意嗎?”
裴珉什麽也沒想,毫不猶豫道:“不介意。”
“年輕人,想好再回答,不要這麽快就下決定。”
“我想好了,我想的很清楚,我什麽都可以不要,我只要他,不管他變成什麽樣子,不管他是燒傷了,還是燒殘了,我都要。”裴珉說的話鏗鏘有力,仿佛在發誓,沒有半點猶豫。
二伯審視著他,裴珉也勇敢的和他對視著,目光沒有絲毫的閃爍。
仿佛中,他看見二伯的唇角勾了一下,仿佛是在笑。
“去吧,你去病房裡看看他吧。”
“好。”裴珉推著輪椅去了病房,有人躺在病床上,臉上蒙滿了紗布,看不見臉,只看見緊閉著的眼睛,他帶著氧氣罩,隱約能看到氧氣罩下蒼白的唇。
裴珉做好了一切準備,看到這一切,其實卻還是忍不住雙目發酸。
他想去握他被窩下的手,可是想起二伯的話又不敢亂動,只能用力抓著被角,哽咽道:“沒關系的,我一點也不介意,你快點好起來,以後我會好好的保護你,絕對不會讓你再受到你的傷害……”
“你在幹嘛?”身後有熟悉到仿佛刻進骨頭的聲音響起:“你抱著別人幹什麽?”
裴珉一愣,紅著眼睛,猛的抬頭,看見了站在身前安然無恙的江白帆。
“怎麽還哭了?”江白帆看著他狼狽的模樣一愣。
“你……你,你的臉……”裴珉站起身,仔細的打量著他。
江白帆的臉並沒有被毀容,只是臉頰處被火撩了幾個小小的泡,大概幾天的時間就能痊愈。
裴珉回過神來,摸了摸江白帆的臉,看一下站在門邊的二伯,下意識的問道:“江太爺,帆帆的臉……”
“咳。”二伯輕哼了一聲,不自然道:“叫二伯。”
“啊?”裴珉一愣。
江白帆卻是迅速反應過來,用手肘撞了撞裴珉道:“讓你叫就叫,磨磨蹭蹭的幹什麽?。”
他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麽,但是二伯既然同意了,那這個機會可不能錯過。
裴珉也反應過來,恭敬地喊道:“二伯,二伯。”
二伯點頭應下了,轉頭往外走去,臨走時他道:“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希望你能做到。”
裴珉鄭重其事保證道:“我能做到。”
“我讓你叫我二伯,不是說我就同意了,我只是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不滿意的話,我隨時會出手阻攔。”
裴珉點頭:“我知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二伯拄著拐杖走了,步伐不再沉重,依舊冷漠的臉上掛上了釋然。
江白帆很奇怪他們的對話。
“你說了什麽?”
“你猜?”
“我猜不到。”
“那就不猜了,你只要知道,只要我再努力一把,以後我們能永遠在一起了。”
“嗯,好。”江白帆連日來惴惴不安的心終於放下了,“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
“你的手嚴重嗎?我看看你的手。”
裴珉看了看他的臉,把目光向下移又落在了他的手上,他的手有一隻安然無恙,另外一隻卻包著厚厚的紗布,看不見裡面,知道傷勢到底怎麽樣,但是看著上面滲出的血跡,應該不會太好。
裴珉摸了摸他的手,小聲道:“沒關系,不要太難過,我以後當你的手。”
“什麽?我難過什麽?”江白帆一頭霧水,看著坐在輪椅上的裴珉,後知後覺道:“你的腳怎麽了?”
“傷了。”
江白帆一愣,蹲下身子,輕聲道:“嚴重嗎?”
裴珉搖頭,“不嚴重,只是縫了十幾針。”
“疼不疼,能站起來嗎??”
“不能,站起來傷口就裂了。”
江白帆臉垮了,一副心疼的要哭出來的模樣。
“沒關系啊!”裴珉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以後我的手就是你的手,你的腳也是我的腳。”
“你的手就是我的手?”江白帆看了一下自己的手,又愣了一下,“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你給我推輪椅,我給你喂飯,給你洗臉,給你梳頭,照顧你。”
江白帆眨了眨眼睛,歪頭道:“雖然我想要你給我喂飯,但是我傷的是左手,還不至於要喂飯啦,而且醫生說了,後天就能跟我解開紗布了,傷的又不嚴重,哪裡用得著你給我梳頭洗臉。”
“不嚴重?二伯不是說……”裴珉一愣。
“說什麽?”
裴珉愣了愣,看著消失在走廊盡頭的二伯,知道這是他的良苦用心。
他搖了搖頭道:“沒說什麽。”
伸手抱過江白帆的腰,聲音很小,感覺格外的堅定,“我愛你!”
“我也是。”
裴珉伸手虛撫過江白帆臉上的小傷,輕聲道:“還好你沒事,昨天真的快要把我嚇死了。”
“這不是幸好有你嗎?”
江白帆蹭了蹭他的手掌,小聲嘀咕道:“我不在的這幾天你想我嗎?”
“想,好想好想。”裴珉直勾勾地看著他,目光從眉眼到嘴唇,從嘴唇到下顎,一寸一寸的慢慢看過,像是恨不得把這幾天沒看到的時光全部補回來。
“我也是,做夢都夢到你了。”江白帆將臉全部貼在他的掌心,感受著他的溫度,閉著眼睛道:“你摸摸看,我想你都想瘦了。”
“是瘦了。”
“你呢?你呢?”江白帆用無恙的那隻手摸了摸裴珉的腰腹,突然皺眉道:“你也瘦了呢?”
“我還好。”裴珉掀開腰間的衣服,勾唇淺笑道:“我的八塊腹肌還在。”
江白帆瞥了一眼,刹時紅了臉,盯著那排腹肌有些移不開眼,喉結不由自主的滾了滾,小聲道:“明明只有六塊。”
“還有兩塊在褲子下面。”裴珉戳了戳他紅的快要滴血的臉,摸著褲腰啞聲道:“要看嗎?”
“要。”江白帆點頭,看著大開了窗戶,突然像想起了什麽,又猛的抓住了裴珉的手,將衣服拉下來,把那幾塊腹肌遮得嚴嚴實實。
“不在這裡看。”
“為什麽?”
“萬一給別人看去了呢?”江白帆特別小心眼道:“不能給別人看去了,只能悄悄給我看。”
“好,隻給你看,我們回去以後不悄悄的看,要光明正大的看,脫光了看都行。”
江白帆老臉通紅:“你怎麽越來越流氓了?個老色批。”
“隻色你。”
“咦?”聊著聊著,江白帆突然發現前面的對話有些耳熟,他很奇怪道:“關於是幾塊腹肌這問題,咱們以前是不是說過?”
“是。”裴珉笑道:“我當時還讓你摸來著,可是你沒膽。”
江白帆眯眼看著他:“老實說,你那個時候是不是對我就有心思了?”
“對啊!我那個時候就對你動心思了。”
江白帆彎了彎唇角,忍不住有些想笑,心情一片大好。
“你那個時候可不像現在一樣,你那個時候冷冰冰的,話還少,特別難相處。”
裴珉猶豫道:“那你喜歡那時候的我,還是現在的我?”
那個時候的他不愛說話,不愛笑,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可是誰天生就是這樣冷漠孤僻呢?
裴珉也不是,他只不過把所有的微笑和話語,都留給了江白帆一個人。
這赤/裸裸的偏愛,大概就是人們眼中愛情的模樣。
江白帆抵上了他的額頭,兩人呼吸交融靠的極近。
他道:“都喜歡啊,只要是你,不管是怎樣的你,我都喜歡,包括話多的,話少的,不愛笑的,愛笑的,從前的、現在的、或者未來的……”
或許什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人是你。
時間早上7:30,太陽出來了,衝破了一切的黑暗,把光明和溫暖灑向人間。
江白帆站起身,就沒有包紗布的那隻手推上了他的輪椅。
“我們出去看看吧,我被關在祠堂好幾天,都快要悶壞了。”
“好。”
醫院的窗外有幾個四季開花的樹,淡雅的白花隨風飄落,緩緩落在樹下兩個穿藍白條紋病號服務的少年身上。
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依偎在他身邊,兩個人靠得很近很近,近到連影子都連在了一塊,他們躲在花樹下享受著屬於他們的獨有的空間。
一個小男孩牽著媽媽的手路過,無意間看見這一幕,歪頭懵懂著晃著媽媽的手道:“兩個男生怎麽在一起?”
媽媽遮住他的眼睛,看著樹蔭下親密無間的兩個人,輕笑道:“寶寶乖!不是兩個男生在一起,是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哦。”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啦!晚點補個甜甜的番外^_^寶貝們!點進我的專欄收藏一下預收吧!你不收他不收,可憐的作者何時才能攢夠預收開新文啊!
球球啦,不收我就哭給你看,嚶嚶嚶嚶嚶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