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不度把阮落抱進屋裡的時候, 抬手將那隻生靈鎖在了紫藤樹下。
阮落覺得自己像是換了人設,不知魘足般。
“還想要?”裴不度的手撩撥著阮落。
阮落確實還想要,但他不好意思表達出來。裴不度的手停了下來。
“哥……”阮落催促而焦急的聲音。
裴不度的笑聲落在了阮落耳裡, 阮落全身的血液都湧向臉頰。黑暗中, 阮落不由拉住被子一角, 蓋住了自己的臉。
裴不度含笑的低語:“落落今天很誘人,我很喜歡。”
“以前我那樣, 你不喜歡?”阮落的聲音帶著怨惱。
裴不度怔了怔, 不由失笑。
陷入戀愛的人腦回路總是這麽清奇, 連阮落都不例外。
裴不度說, “我不可能不喜歡落落。你什麽樣我都喜歡。但你今天這麽主動, 是有其他原因。”
黑暗中,阮落睜開濕蒙蒙的眼睛。
“這裡陰濕之氣非常重,以前是絕地, 還留著一些天師的法陣。但那些法陣年代已久,反而被陰鬼吞噬, 所以這裡的一草一木,也受到感染。但草木修行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他們只是受到感染,離成形還差很多。只是即便如此, 已能惑人。”裴不度一刮阮落的鼻頭,“而且還是你主動招惹他的。”
阮落瞬間順暢了。自己這樣, 原來是因為那株紫藤樹。
“那株紫藤樹為什麽要這樣……”阮落說的時候,紫藤花的香氣似乎又濃鬱了許多, 阮落覺得自己又熱了起來。
“本能。”裴不度說,“想要獲得更多的食物與元氣。所以產生這些氣息,吸引獵物靠近。”
“那我們要怎麽辦?”阮落看向窗外開到荼蘼的紫藤花。淡白的燈下, 如同片紫色的夜霧,聲勢浩大。
“倒也不用擔心,他的目的只是吸引一些動物昆蟲靠近,對人的影響力有限。修煉成人形,並不是那麽簡單的事。”裴不度說。
沒有機緣,或許上千上萬年都無濟於事。
“嗯。”阮落心裡說,為什麽對我的影響好像還很大。
他哥都像是知道阮落在想什麽。
“你受影響大,是因為……”他哥的聲音就到了阮落的耳邊,“你原本就想要我。”
阮落軟綿綿的拳頭捶在了裴不度的胸膛上。
裴不度撫著阮落。其實他現在就可以把這棵樹給毀了,或是封了,只是……
他還想借助這些香氣,乾點不可言說的事。
“我們把燈開了,好不好。”裴不度輕聲說。這種香氣下,阮落或許會克服一直以來的害羞,和自己坦誠相見。
阮落:“不要。”
但接下來,阮落用身體主動去蹭裴不度。裴不度再次曲起了阮落的腿。
月影西移,阮落終於哭哭唧唧地向裴不度告饒,裴不度這才放開了他,把燈打開。
“你回來的時候還帶了個人。”裴不度這個時候才說。
阮落“啊”了聲,就鑽進了被窩。
裴不度失笑,柔聲說,“想什麽呢。不在屋裡,被我鎖在那棵樹上了。”
阮落露出眼睛,問他哥,“是遊魂還是惡鬼。”
“都不是。算是……出走的元神?”裴不度不知道如何稱乎這玩意。
“我知道。”阮落眼睛一亮,這又是他的知識范圍了,“我們現在叫這種東西為生靈。就是人雖然活著,但因為某些執念,意識分化出來一部分。這東西玄乎的很,有時候連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化成了生靈,還會把自己嚇一跳。”
“你以前見過?”裴不度很意外。
“電視裡演過。”阮落老老實實地說。
裴不度好笑,捏了捏阮落滑膩的臉頰,“那隻生靈一直跟著你的偶象,現在又跟著你。”
“沈汀雨?”阮落不解。
“一直趴在他的肩頭,看樣子是跟著他一起過來的。”
“我和拍戲的時候也是?”阮落的小臉白了。
“可能你的偶像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裴不度說,“這東西跟著他不是沒有原因。”
阮落點頭,“會不會是暗戀沈汀雨,所以才會跟著他?”
裴不度嗤笑,“你的偶像這麽有魅力?”
阮落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裴不度腦海中浮出黑氣如同瘴氣一樣罩著全身的沈汀雨,“他不是好東西,你注意點。”
阮落乖乖點頭。
“不替他說話?”裴不度問。
阮落拉起裴不度的大手,放在唇邊親了口,“我信我哥。”
話音剛落,阮落覺得自己大腿上又被個粗熱大抵住了。
……
兩人穿好衣服,步出屋間。裴不度貼心攬著阮落的腰,幾乎把他的重量全都放在自己的胳膊上。
生靈還被束在紫藤樹上,二月夜晚的寒風中,穿著件單薄醫號衣。弱小蒼白,如同道影子。
“你是沈汀雨什麽人?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你跟過來是為了什麽?”
面對阮落的問話,生靈只是沉默以對。
裴不度皺眉,揮手畫了道符。那道符到了裴不度的手裡,成了條金色的鞭子,抽打在生靈身上。
生靈現出痛苦的神情,身體扭曲掙扎著,但他被束在紫藤樹下,身體扭曲得幾乎變了形,也無法掙脫。
裴不度又要一鞭子揮出時,阮落阻止了他。
生靈在哭泣,淚流滿面。
“哥,”阮落輕聲說,“他還活著。身上穿著醫院的衣服,可能現在還躺在醫院裡。從他這裡問不出來什麽來,我們想別的辦法吧。”
裴不度收了符籙。生靈飄出了大門。
……
生靈直到凌晨才回到沈汀雨住處。沈汀雨不讓他在自己睡著的時候,出現在眼前。回去的時候,沈汀雨已起床,在溫習今天的台詞。
要得到阮落的青睞,自己的演技一定要過關。在沈汀雨的心裡,阮落算是自己的事業粉。
沈汀雨本身也熱愛表演,也善長表演,只是這次他的特長並不是表現在拍攝中,而是在與阮落的相處中。
現在,生靈畏畏縮縮地飄了進來,卻隻瑟縮在一角。等到沈汀雨背了半個小時的台詞,抬起頭時,生靈才敢過去。
“阮落和那男的睡在一起?”沈汀雨問。
生靈點頭。
“他們,多長時間?”身為男人,沈汀雨還是不由問。
生靈沒說話。
“生靈不會說話嗎?”沈汀雨自語道,他換了種問法,“他們床上合諧嗎?”
生靈點頭。
沈汀雨臉色一黑,“那人什麽來頭,是被包養的嗎?”
生靈搖頭。他條紋服上有被裴不度抽打的焦黑色,但沈汀雨絲毫沒有發覺。所有的注意力隻放在阮落身上。
“不知道?”沈汀雨問。
生靈點頭。
“真沒用。當人的時候沒用,當鬼了也這樣沒用。只能當個耳報神。”沈汀雨一笑,“可我就是喜歡你沒用的樣子。”
生靈記起自己和沈汀雨初在一起的時候,沈汀雨就笑著說,我看了你的表演,有著科班出身的通病。表演痕跡太重,沒有靈氣。不過,有我就行。我來替你完成你的演員夢。
對,他是科班出身,沈汀雨則是最早一批選秀出來的。正因為這些話,他本來就不強的事業心更加沉到最底層,把整個身心都放在了沈汀雨身上。
生靈向沈汀雨靠近。以前他侍伺好了,沈汀雨會抬手摸摸他的頭,那一刻,他所有的辛苦都轉會化成了蜜糖。
“怎麽?想讓我碰你。”沈汀雨微微笑著,“那事雖然過去了,但我一想到你被別人上了,心裡還是不舒服。不過,我這麽喜歡你,隨著時間流逝,我會有再接受你那天的。”
生靈的嗓子裡發出極低的聲音,目光痛苦,那個聲音就像是哭泣一樣。
“聽話。讓我想想,怎麽才能讓阮老板離開那個白馬公子。”
生靈癡癡地看著沈汀雨。
妒忌、悔、愛、恨,各種情緒糾纏膨脹。他的身形像是充氣一樣,一瞬間竟然長了十來公分。
沈汀雨驚了驚,“你還能變化?能再大點嗎?”
生靈只是茫然。他只是情緒受到刺激,居然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化形。生靈意外地看了看自己四肢,似乎這種讓他痛不欲生的感覺能讓他變得更強。也就是用自己的血滋養自己。
“明天拍攝,我還要讓你給我幫個小忙,你一定可以能做到,是不是?”
……
第二天早上六點。拍攝現場,天降大雨。
因為太早,所有人精神都不怎麽好。演四妹的苗悅童星出身,是個十六歲的老戲骨。她有些萎靡地坐著。
“怎麽,昨晚沒睡好?”雖然阮落幾乎是一夜未睡,但現在,他很關心這個小妹妹。
“阮哥哥,我昨晚上做了個夢。就在這個村裡,但村裡什麽人都沒人。我被關在一個樹洞裡。樹洞裡很多籠子,也好像關了一些人。”苗悅又害怕,又靦腆地說。
旁邊演二哥的,“苗苗,你也做這個夢了?是不是有個大樹洞,然後被關了進去?”
苗悅:“啊?”一副嚇哭了的樣子。
這個夢還挺邪性。
阮落不由。
就聽到周霽說,“小落,你昨晚也做夢了,臉色怎麽這麽難看。”
其實阮落眼睛水潤,春意盎然。昨晚沒睡多長時間,也沒時間與機會讓他做夢。但現在慘白著臉,一副見鬼的樣子。
阮落不太好回答,他也是害怕。
此時此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沈汀雨肩頭趴著一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生靈比昨天看起來有點不同。好象大了點,飄在沈汀雨的身上,像是披了件大衣。
阮落又是一陣眩暈。
裴不度向阮落招招手,阮落幾步跑了過去。在場的人目光都不由被兩個牽了過去。
張真誠憂心忡忡。阮落這樣毫不違諱的,很容易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捏住把柄。
“老大似乎並不在意。”唐心比張真誠透徹。
“我把天眼給你取消了,你就不用看到東西了。”裴不度說。
“我能克服。”阮落苦著臉,“我看到他還能躲躲。看不到,更心慌。”
裴不度發愁地看著嚇得臉色發青的阮落,付在阮落耳邊說,“那我隱身在你身邊,你就不怕了。”
“別。”阮落忙說,裴不度在他身邊雖然不怕,但會干擾他的投入。
“哥,苗悅那夢有些古怪。”阮落換了話題。
“她也是受那棵紫藤樹的干擾。”裴不度說,“不用過於擔心。如有必要,我把他毀了。”
“暫時別。”阮落說。那棵樹也三百年了,真毀了,阮落覺得園林局要來找劇組麻煩。
半個小時,後拍攝開始……
這一場地點在倉庫。
外面又下起了雨,把陰鬱的氣氛烘拖得更加壓抑。攝影機無聲地運轉,沒有戲的藝人也在旁邊圍觀。
周霽也目不轉睛地在看著現場。沈汀雨演技老練,阮落的表演新鮮,毫無痕跡,更讓人著迷。
雖然拍攝前阮落老在看生靈,一樸建一喊開始,他心裡就只有戲了。
而且生靈也從沈汀雨肩頭下來,不知跑到了哪裡。
阮落飾演的三弟離開後,還是覺得對不住四妹。就跑到倉庫,找了個借口,把四妹支開。當他自己要離開時,看到沈汀雨飾演的大哥已推門進來。
“四妹不在?那剛好,你來做我模特。”大哥說。
“我有事。”三弟要走。
沈汀雨攔住了阮落。阮落低著頭,就要從沈汀雨身邊擠了過去。沈汀雨的目光此時忽然向阮落身後一飄。
一直立在一側的生靈,這個時候就要開始行動……
這是今早沈汀雨交待的:在阮落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生靈去絆倒阮落,在順勢一推,把阮落推在沈汀雨身上。沈聽雨接住阮落,兩人同時倒在地上,生靈再去摁住阮落,讓他一時半會兒起不來。這樣兩人就有較長時間的接觸。
沈汀雨知道自己長什麽樣。再加上阮落對自己有偶像濾鏡,即便是阮落沒那種想法,但被自己抱在懷裡,心跳加速什麽的,這肯定會有。
一切按照早晨的計劃進行……
生靈沒動,但那隻手忽然像是橡皮一樣,伸了過去,眼看著就要觸在阮落身上,忽然像是摸著個滾燙的東西,生靈慘叫一聲,縮了回去。
就這一瞬間,阮落已出了門。
沈汀雨表情晦暗,倒是和劇中的人設趨於一致。
樸建:“不錯,再來一條。”
沈汀雨再次給生靈暗示。
但這次生靈像是被定在當場,面目痛苦,連動都無法動彈。
別人無法看到,有一雙無形的手,差點兒把他撕得粉碎。而手下留情也只是因為留著他,還有其他用處。
沒用的東西……沈汀雨再次在心裡唾棄地說。
午間休息,藝人各自找地方吃盒飯。外面下著大雨,幾個主演就在旁邊的奶茶店,邊吃飯邊躲雨。
店裡忽然來了客人,個個都是電視上常看到的面容,奶茶小妹忙得不亦樂乎。
阮落拿著盒飯,繞開了樸建與周霽,坐在一張空桌位上。
他在等沈沈汀雨。
果然,沈汀雨果然端著飯進來,眼睛往裡一掃,便筆直地走了過來,坐在了阮落身邊。
兩人已十分熟絡,隨便說一些拍攝的事,探討接下來的劇情。生靈就站在沈汀雨身邊,垂著眼眸,幽幽地注視著阮落。
阮落喝了口奶茶。
心想這個生靈和沈汀雨到底是什麽關系?
“沈哥,我記得當時看你那個電影時,我還在上高一。”阮落開啟話題,往沈汀雨私生活上引。
“那你比我小多了。我今年三十二了,還是一事無成,現在能上劇,還多虧了你。”沈汀雨看著阮落的眼睛含著微笑。帶著毫無保留的欣賞與一絲有意無意的情意。
“家裡總是在催。說是我年紀大了,到現在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沈汀雨話起家長。
阮落順著他的話說:“藝人在這方面是挺不自由的。”
“不是這個原因。”沈汀雨很自然地說,“我其實喜歡男的,所以家裡很操心……你不介意吧。”
阮落心想,這不是多此一問。
他不信周圍的人看不出自己和裴不度的關系。他自己也沒有刻意掩蓋。
總有一天,他會把自己與他哥的事公布於眾。
“我媽老想讓我趕緊結婚抱孫子,但我不能害人家姑娘是不是,就一直拖著。希望有一天遇到個自己喜歡的,他也希望我。到時候就不用把他帶到父母面前……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沈汀雨說。
阮落搖搖頭,直接問了,“沈哥,你現在沒有對象嗎?”
他覺得生靈和沈汀雨的關系,就是三種。一種是戀人,一種是仇人。還有就是腦殘粉。
排除了前兩種,那就是……粉絲?
對沈汀雨愛而不得那種?
阮落不由掃了一眼,那道蒼白而龐大的影子。
“我現在這種情況,有誰願意跟我。”沈汀雨說。一旁的生靈顯出焦躁不安的樣子,似乎想要靠近沈汀雨,但剛一動,卻又退回了回去。對沈汀雨似乎非常顧忌。
“沈哥你別妄自菲薄,你只是缺少機遇。”阮落說。
沈汀雨看著阮落,“小落……你對我什麽看法。”
阮落笑道:“當然是我的偶象。”
阮落吃完飯站起來向大門走去,沈汀雨:“等等。”拿了把傘跟了出來。
阮落也沒帶傘。南方的雨說下就下,說停就停。兩三分鍾一個變化。下起來就是瓢潑大雨,一不下,就像是被按了暫停鍵。
阮落一出來,就見裴不度撐著傘在等他。院子裡一株雪白的梨花,在雨中開得分外皎潔,卻絲毫不能奪走樹下人一分一毫的神彩。
阮落嘴角不禁一彎,對沈汀雨說,“不用了。”
阮落幾步過去,鑽進了他哥的傘裡。而他哥順勢攬住了他的肩頭。
“惡神新娘喜歡這個類型。我們得加把勁,把他弄到手才行。”沈汀雨衝著生靈小聲說。
“你不要襲擊阮落。剛才你以為我沒看出來?你不喜歡他,但也不能傷害他。他是我們的貴人。懂嗎?”
生靈發出嗚咽的聲音。壓抑的情緒無處宣泄,憋在身體裡,他的身形又大了兩圈,如同一座細瘦的鐵塔。
“好孩子,不錯不錯。 ”沈汀雨驚喜道,“看來我要好好發掘你的用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