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瞬息萬變, 讓沈汀雨汗如雨下。他的腦子飛快地轉動。
難怪阮落知道他的一切,阮落根本不是普通人,所以他身邊不停有靈異事件發生。他身邊這個更不是普通人, 並不是他認為的被包養的小白臉。這些人出去後, 自己還有生機嗎?
汗順著他的脊背流了下來。他啞聲衝生靈道, “杜荷,我只有你了。”
這句話說得情真意切, 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
這句話對巨人杜荷顯而易見地發生了作用, 他抬頭看天, 發出一聲怒吼。為了愛人, 他壓榨出身體每一分潛力。
隨著他的吼聲, 無數根藤蔓枝條從地下、牆頭、瓦當的鑽縫裡鑽了出來,摧枯拉朽般地對這個空間進行破壞。
他的身體也發生了變化,從背部竄出一條條粗大的藤條, 向阮落這個方向橫掃了過來。裴不度攬住阮落,避開了攻擊。
“哥, 這是怎麽回事。”
杜荷的狀態已超出了阮落對生靈的理解。
“他控制了紫藤,現在已和紫藤合為一體。”裴不度說。
那個晚上這個生靈也在樹林裡。當時裴不度讓陣法爆裂, 靈氣四溢,這個生靈顯然吸引了大量陣法的力量, 才發生了如此大的蛻變,擁有了與他不相匹配的力量。
無數條紫藤如同蟒蛇一樣翻卷而來。裴不度帶著阮落再一次避開了這些藤條的攻擊, 抬手劃了道雷符,揮了出去, 晴空之下,驀得劈下一道響雷,打在生靈身上。生靈身體晃了晃, 背後的藤蔓也被劈斷了幾根,發出濃烈的焦糊味。
裴不度的手凝在空中,就要劃出第二道雷符時,卻看向阮落。
“哥。”阮落明白裴不度的意思,及時製止了裴不度。
雷符屬火,為木天敵。再一道雷下去,不僅是紫藤,連杜荷可能都跟著煙消雲散。紫藤暫且不說,杜荷還是活人,身體躺在醫院。在這個事件中,他更是受害者。
罪魁禍首是沈汀雨。
但裴不度和阮落有著奇妙一致的想法,這個自私且狡猾的人,應該留給杜荷,由他來處置。
“他在發瘋。”裴不度又帶著阮落避開一道藤蔓的攻擊。
“他只聽沈汀雨的話。”阮落也很無奈。
杜荷完全被沈汀雨洗腦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阮落忽然想到什麽,眼睛一亮,“哥,你能把鑰鑰拉進來嗎?”
“倒是可以。”裴不度笑著說。
施鑰正在雨夜的院子裡。天性的敏感讓他驚覺有什麽事發生,他匆忙起來,卻又不敢去敲他哥的門,怕打擾到他哥和裴不度,便撐著雨傘,到了院子。
院子裡那株紫藤花,香氣異樣,如同有實體一般,就在施鑰覺得自己覺得窒息時,眼前一亮,自己已身處異地。
……
在裴不度停手的間隙,生靈的背部又生出幾根藤條。沈汀雨憔悴可憐的樣子映在他的眼簾,讓他隻想為這人做些什麽。
就在這時,一個撐著傘的少年,被他的藤條連帶著水泥地送了上來。那個少年站在不斷隆起的地面,搖搖晃晃。
忽然看到他,臉上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杜荷!”
杜荷怔了怔。他覺得好久都沒有人叫他的名字了。甚至連自己都差點忘了自己還是個人。
塌陷、摧毀、崩裂,一時間都停了下來。那些藤條如同入冬的蛇,行動開始遲緩,有的把自己還縮回了地裡。
“你怎麽在這裡?”施鑰打量這個一片狼藉的異世界。
杜荷對著施鑰一動不動。但施鑰從他的眼睛裡卻讀出了無以言說的悲傷與幽怨。
“你變得好高。”施鑰小聲說。
“你怕我嗎?”生靈也小聲地問。
他猛地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心裡舒了口氣。
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 ,連沈汀雨都訝然地張了張嘴。他一直以為生靈不會說話。
他現在開始懷疑是這個生靈,其實是不想和自己說話。
沈汀雨覺得不妙,有些想走。但剛想動,就看到裴不度似笑非笑的目光。沈汀雨軟到不行。
他根本無路可走。現在最重要的要把杜荷牢牢地控制住。
“杜荷,你原來能說話啊。那你能不能變成原來的樣子,我們一起回家。 ”沈汀雨仰著頭,帶著溫和的笑容說。
“你想不想和他回家?”施鑰看了沈汀雨一眼,小聲問杜荷。
從沒有人問他想不想……沈汀雨只是對他下命令。
只有這個少年問他,想不想。
“我沒有地方去。”杜荷小聲地說。
“你可以來我家,我和一起。”施鑰真誠地說。
“我……離不開他。”杜荷有些難過,“我離開他,什麽都做不了。只有他對我好。”
“他對你一點都不好。而且你不試試,怎麽知道你什麽都做不了。”
同樣沒證據,施鑰的話卻讓杜荷產生了動搖。
阮落十分感慨。施鑰柔軟無害敏感,所以他才能對人類的軟弱悲哀,各種負面情緒作到感同深受。也只有這樣的他,才能讓杜荷產生信任感。
“小荷。他們是一起的,你別上當啊。他們空口無憑的誣陷我,就是想把你從我身邊帶走。”沈汀雨急到眼淚都要落下來了。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是愛杜荷的。全天下都是敵人,只有杜荷沒有任何私心地愛他。
沈汀雨的無恥讓阮落氣到無語。一肚子火沒處發泄。
裴不度看著阮落氣鼓鼓的小臉:“現在,就差一把火了。”
“什麽火?”
“徐白。”裴不度說,“徐白出來作證的話,這個杜什麽的應該就會醒悟了。”
“可是,哥你不是說徐白的魂魄已不在這裡了嗎?”
以此之前,阮落也想過能不能像以前那樣,把徐白的靈魂召喚出來,直接向杜荷揭發沈汀雨的惡性,但裴不度說這裡已感覺不到徐白的存在了。
這裡的地勢十分獨特,陰邪到極致,連魂魄都被吸到最底層。隻留下軀體,在這片土地上靜靜發酵。
“他的魂魄的確不在這裡,但還有一個辦法能把他叫出來,”裴不度說著,臉上居然少有的有些猶豫,“就是我不太會,可能要耗費些時間。”
“什麽辦法?”阮落奇道。
“煉僵。”裴不度說。
阮落心說,哥,你不會不是很正常?你真以為自己是萬事通。
阮落眨眨眼睛,“哥,我聽陸師兄說過,煉僵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最快也得好幾個月呢。”
裴不度沉吟:“我看看能不能在一天內完成。”
阮落心說,哥,如果你真煉成了,我收回我的話。你就是個萬事通。
“鑰鑰,你問問他,徐白埋哪兒了?”阮落衝施鑰喊。
施鑰衝還在下面的阮落點點頭,又小聲地問杜荷,“徐白埋在那兒你知道嗎?”
“杜荷,你別上他們的當。”沈汀雨嗓子都喊啞了,“殺人是要坐牢的。徐白和我們沒有關系。我們不知道他在哪兒。”
沈汀雨上氣不接下氣,眩暈得厲害,嘴裡也乾,嗓子像要冒煙。
他不清楚還有什麽事,阮落有不知道的。他們甚至知道徐白,知道徐白已死。
不過,徐白已死了。他們還能做出什麽?沈汀雨忽然樂觀了兩秒。
但他看了看裴不度,又看了看杜荷,這一切都玄幻得厲害。他再也堅持不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裡還是堅持不懈地說:“杜荷,杜荷,你別上這些人的當!只有我才是和你一起的。”
生靈沉默了足足十來秒才說,“在院子裡那株梨樹下。”
......
不同於“境”裡的風和日麗,紫藤漫天。現實世界依然是大雨傾盆,夜黑如墨。沈汀雨雙腿像是被釘在當地,柱子一樣立大雨裡,如同個死人一樣。
他想逃回屋裡,但那個裴不度的不知向他施了什麽法,讓他全身都無法動彈。
杜荷已恢復正常的體態,偶爾和施鑰說上兩句話,反倒像極了正常人。
雨夜中,張真誠與裴不度每個拿著把鐵鏟,在樹下挖土。阮落與施鑰一人撐了把傘,給他們擋雨。
張真誠心大神經粗,也沒多想。邊挖邊說,“老大,你們這是幹什麽?是在體驗劇本嗎?你說我們這樣子,如果是看電影,我肯定以為是在挖屍體。”
《枕中人》確實有在院子裡挖土找四小姐屍體這個劇情。
“還是你們知道這裡埋了什麽寶貝?”張真誠叭叭說個不停,手中的鐵鏟倒也沒停下。
泥土十分松軟,像是才被松過。沒一會兒,張真誠手下一停,鐵鏟已刨出了一角。
“一會兒不許叫!”阮落聲音冷靜,但身體卻不由地就向裴不度身邊靠了過去。裴不度心裡好笑,“你離遠點。”
但阮落依然保持著最後的倔強,雙手緊捏著傘。
倒是一直像是處在陰陽兩界生活的施鑰,樣子十分淡定。
“老大,我叫什麽,啊啊啊……”裴不度已把一個毛巾塞到張真誠的嘴裡。
張真誠想跑,裴不度笑笑的,“想跑的話,我把你一起埋進去。”
張真誠拚命搖頭,腿一軟。施鑰忙又扶了一把。
“哥,你別嚇他。”阮落說。
“老大。這這是怎麽回事。”張真誠扯出毛巾,全身發抖。
“先乾活。”阮落一邊勒命張真誠與裴不度一起把徐白給弄出來,一邊講了沈汀雨的所作所為。
因為阮落講的已不在正常范疇,張真誠暈暈乎乎,似懂非懂。別的沒記住,隻記住了兩樣。
一個是面前這個一臉愁苦的杜荷不是人,二是裴不度要煉僵。
“這是不是新型的整蠱遊戲?”張真誠可憐巴巴地問,同時扭頭去找攝相機。
大雨把屍體身上的土一會兒便衝得乾乾淨淨,露出那張死白色浮腫的臉。
張真誠扭頭蹲地上吐了起來。
“哥,真的行嗎?”阮落輕聲問,“不是要在土裡埋上幾個月?”
“這裡的土質和其他地方不一樣,極其肥沃。”裴不度說。
“為什麽?”張真誠吐了個差不多了,問。
“死人太多。”裴不度笑吟吟的。
張真誠想給自己幾嘴巴。
裴不度看看如墨天色。
“哥,現在怎麽辦?”雖然阮落最近膽子大了很多,但還是瘮得慌。
“再有一個小時就要破曉。破曉的時候給他度些生人之氣應該就可以了。”裴不度說。
應該就可以……是什麽意思?
阮落問:“哥,你以前弄過沒有?”
“……我看人弄過。”裴不度說。
張真誠差點又暈了過去。他在聽什麽陰間談話。
另一個院子的側門,余默身邊站著個眉目清秀的年輕人。一頭軟柔的頭髮,眼睛閃閃發光。
余默向這邊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他們為什麽做這麽複雜的事。”余默冷淡地說。
那個生靈對裴不度而言,完全是動動手指就能消失的小東西。
他不懂這些人為什麽要大費周章地把一個死了十來天的人弄出來,還要煉成僵屍。煉僵風險大。主要是不受控制了,銷毀很難。就像是一些不容易分解的垃圾。
“你當然不懂。他們的目的是要救人。救那個叫杜荷的生靈。”說話的小青年,正是局長小嬌夫單北。
以此之前,余默沒有想到這個小嬌夫居然會這麽厲害。
一個小時前,由裴不度控制的無相蟲一離開,收下符紙的余默,還是不由催動了靈力,下一刻就被困在金絲籠裡。
就在余默以為他要和裴不度正要相對時,裴不度卻不知什麽原因,忽然離開。
現在他知道,裴不度是因為戀人那邊出了事,才急於離開。
正在這時,局長小嬌夫突然現身,把他從裡面解救了出來。其實小嬌夫不來,他也可以從金絲籠裡逃離,只是沒這麽快,要花不少時間。
而局長小嬌夫之所以能這麽及時現身,是因為他對神神秘秘的余默一直有所懷疑,所以跟蹤了他。
“你和那人有過節?”單北問余默。
他不太清楚余默和那個裴不度到底有什麽恩怨,但話音一落,余默已快速離開,消失在茫茫夜色裡。
“情商可真低。”單北小聲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