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周不敢驚動晏方聲,蹲了一會兒被激動的財神爺撞了一下,牧周才撐著酥麻的腿起身。
“噓。”牧周對財神爺豎起食指。
財神爺哪聽得懂這,當即給牧周表演了一套跳躍運動。
牧周適得其反,登時無言。
興許是跳動得過於激烈,也有可能是其他的,等牧周滿臉愁容看向晏方聲時發現人已經醒了,眼皮疲憊地壓低。
“哥你去屋裡睡吧。”牧周趁著他醒的功夫也不擔心吵了,動作麻利地開始收拾地上的亂七八糟擺放的顏料。
“畫完了?”晏方聲問。
“嗯,剛畫完。”牧周點點頭。
“抱歉,剛才太困了。”晏方聲說。
“是我沒考慮好,”牧周將筆刷上的顏料抖落乾淨,拿紙把水吸乾,“我應該找其他時間來畫的。”
“給我看看。”晏方聲坐起來,疲意消退伸出手。
牧周擒著沒沾染顏料的位置將假肢立起來露出圖案。
“鷹?”
“嗯,”牧周解釋自己的畫鷹的出發點,“腿受傷不會影響老鷹飛翔。”
晏方聲將假肢提到面前,看了一會兒,淡道:“其實會影響。”
“啊?”牧周懵了。
“鳥類起飛需要靠腿蹬地借力,體型小一些的鳥類或許能在瘸腿狀態下起飛,但老鷹體型太大。”晏方聲耐心解釋。
牧周聞言急了,伸手去奪假肢,“那我洗了重新畫。”
手卻被晏方聲擋住,他問:“重新畫什麽?”
“什麽都行,”牧周小孩似的,賭氣道:“反正不要鷹了。”
“別改了。”晏方聲笑笑,“我喜歡鷹。”
“可……”牧周挺委屈,埋怨自己事先沒有百度查閱資料,“那就沒寓意了。”
他一開始想得特別好,在畫上傾注了許多心血,雖然一幅畫並不能代表什麽,但當牧周知道他思考的點一開始就是錯的以後,他有些不能接受。
要不是因為老鷹潛藏的寄托和寓意,牧周不會畫一隻展翅翱翔的老鷹。
“沒寓意也可以。”晏方聲繼續說:“畫得很好。”
“咳,……真的嗎?”牧周抿嘴,口舌將乾澀的唇部潤濕。
“特別好。”晏方聲道。
牧周沒法克制地露出一抹笑來,他低頭雙手背在伸手,唇上揚推動蘋果肌,即使低頭遮掩在晏方聲眼裡也笑得很分明。
小孩兒實在不懂如何遮掩情緒,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就是不高興,表現得真真切切坦坦蕩蕩。
晏方聲從他唇角的笑意一直看到蓬松的發頂,喉結輕輕滾動,挪開視線看向假肢,問牧周:“顏料塗得厚嗎?”
“嗯?”牧周從被誇獎的興奮裡回過神來,“不厚,我塗得很薄。”
“那很快就能乾。”晏方聲說。
“放一晚上應該就差不多了。”牧周突然想起一件事,驚疑問:“丙烯幹了以後應該不容易脫落吧?感覺布料摩擦會掉得很快。”
“丙烯不容易掉。”
加上塗得薄的關系,更不容易被摩擦。
“哦。”牧周的心落回肚子裡。
“要是還不放心就等它幹了往上抹一層罩光劑或者膠水。”
“可以加固嗎?”
晏方聲一板一眼,正經回答:“按道理來說,可以。”
“萬一它不講道理怎麽辦?”
“萬一它不講道理,就擺起來供著不戴。”
牧周樂了,兩隻眼睛笑彎拱出一道弧形。
“去睡覺吧。”晏方聲正色,將假肢放下立在地上。
“嗯,”牧周轉頭瞧瞧,說:“我先幫你把輪椅推過來。”
“謝謝。”
牧周趕緊回一句:“不謝。”
將輪椅推到客廳,扶著晏方聲坐上輪椅後他自己操縱著回了臥室,牧周上樓卻依舊沒等來睡意,今天的精力好像過於旺盛了。
把手機打開,微信四人小群的消息早就99+,牧周點進去,消息自動往上翻動到歷史記錄的位置。
但他們無意義的掰扯實在太多,尤其是陳東與薑昕互罵的口水話,感覺不是99+能涵蓋的,一溜看下去起碼是999+,牧周刷累了,退出群聊回到聊天框。
除了四人小群,並沒有什麽多余的信息找牧周,牧周看著頁面上寥寥無幾的聊天框,視線再度落回了“未成年監護人”上。
手指點進去,牧周從下往上開始翻看自己與晏方聲數量不多的聊天,還沒翻幾下,聊天記錄就劃到了頂。
牧周不死心地又刷了幾下,界面上也沒多出一兩條來。
放棄自己幼稚的行為,牧周不較勁兒了,他點擊屏幕準備退出,沒想到卻點到了晏方聲的頭像,這一進去不得了,牧周竟然看見晏方聲頭像底下的照片更新了。
還沒來得及激動,手比腦子更興奮,一滑,手機翻了個跟鬥砸在牧周臉上。
“嘶……”牧周被砸得大腦空白,捂著鼻根吃痛。
猝不及防地痛擊讓生理淚水不受控地滲了出來,牧周扭身用腦袋頂著枕頭,手掌捂了許久鼻子才有所好轉。
把眼淚趕緊憋回去,牧周坐起來換了個安全的姿勢看手機。
手機屏幕因為剛才的一番動作跳回了聊天界面,牧周打開晏方聲的頭像鑽進朋友圈,明明沒人看見他的動作卻像個小偷似得慌慌張張。
確認不是自己錯看,也不是系統故障,晏方聲就在剛剛真真切切地發了一條朋友圈,配圖是自己拍的照片,鷹展翅在假肢上。
未成年監護人:小朋友的大作【圖片.jpg】
牧周捂著臉偷笑,後來發現晏方聲肯定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於是放開手大笑兩聲。
假裝不經意地點了個讚,牧周按了截屏。
截屏完以後又覺得這個行為實在詭異,於是翻開相冊將截屏刪了。
誰料手機屏幕一彈,彈一條消息。
牧周點開看,是晏方聲。
未成年監護人:睡覺。
一艘船:好的哥。
被抓包牧周也不慌張,他手指在鍵盤上輕點,來回輸入幾句話後都覺得不合適,於是隨手打了句發出去。
一艘船:哥你拍照真好看!
閉眼誇就對了。
反正本來也好看。
未成年監護人:畫得好看拍出來就好看
晏方聲回敬了一句誇獎。
一艘船:嘿嘿
一艘船:天線寶寶跳舞.jpg
未成年監護人:天線寶寶跳舞.jpg
未成年監護人:睡了
一艘船:好!哥晚安!
未成年監護人:好夢。
一艘船:天線寶寶蓋被子.jpg
未成年監護人:天線寶寶蓋被子.jpg
牧周笑得臉酸,截了一個完整的長圖,這回打開相冊沒再刪了,而是建了一個私密相冊單獨放著。
想來想去,牧周將私密相冊的名字改成了“學習資料”。
誰料樂極生悲,第二天牧周起床洗漱時摸臉突然覺得不太對勁,鼻根一碰就疼,對著鏡子牧周才發現山根淤青了,在面中很是顯眼。
摸著還有些腫脹的感覺。
牧周下樓時保姆阿姨做好了飯,晏方聲照舊在用ipad放早間新聞,他坐著輪椅,沒把假肢換上。
牧周捂著鼻子坐到晏方聲對面。
“哥,早。”
“早。”晏方聲抬眼動筷,目光觸及到牧周僵硬的動作時停下。
“鼻子怎麽了?”晏方聲問。
“沒怎麽。”牧周剛剛在樓上找了許久的創可貼愣是沒找到,怕得就是現在面對晏方聲。
晏方聲強硬說:“手放下我看看。”
牧周無法,慢慢將手移開露出淤青。
“撞到了?”晏方聲蹙眉。
“嗯。”牧周實在不想如實坦白。
太蠢了。
想著含混過去,他點點頭。
“醫藥箱放在電視櫃邊。”晏方聲說。
阿姨端著一盤南瓜餅上桌,側身一翹牧周的臉,“哎喲”一聲,“我去幫你拿吧。”
“不用阿姨。”牧周站起又被她摁下去。
“坐著先吃。”
快步走到電視櫃邊,阿姨將醫藥箱取出,從裡面拿了紅花油和創可貼,阿姨又疾步回來。
“我給你拿個鏡子,你對著抹抹,要給它揉開才活血!阿姨手沒有輕重,得你自己來。”
將紅花油和創可貼放到牧周面前,牧周點點頭。
鏡子拿來以後牧周對著胡亂抹了幾下,鼻根一按就疼,更別提揉開了,見阿姨張羅廚房沒看顧這邊,牧周撕開創可貼就想把傷口蓋住,卻聽見晏方聲說:“過來。”
牧周眨眨眼睛,起身走了過去。
“蹲下來一點。”
牧周依言半蹲。
晏方聲擦了擦手,隔著桌子將紅花油拿到面前,打開蓋子倒在手掌上。察覺到他的意圖,牧周頓時生了開溜的心,但只是剛有想法要站起來,晏方聲沾了紅花油的大拇指就摁在他鼻根淤血處。
“啊…!”牧周輕叫一聲。
晏方聲手頭是用了力的,按揉那一片幾下就摩擦出熱度,牧周怕疼,頭不停地往後倒。
按住牧周的肩膀不讓人動彈,晏方聲輕聲說:“一會兒就好。”
“我不想揉了哥。”牧周是真的痛覺敏感,片刻的功夫眼淚已經繃不住,再加上紅花油氣味刺眼,想不流淚都難。
但真讓他在晏方聲面前流眼淚又太膈應人了,男子漢大丈夫,哪有隨隨便便就哭鼻子的。
牧周打心眼裡覺得晏方聲瞧不起這樣的自己,於是推拒地更用力,晏方聲停手的時候牧周還是沒繃住,積攢過度的眼淚從眼瞼裡滑了出來,牧周迅速低頭,不敢讓晏方聲看見,飛快地用袖子抹了把臉。
見小孩兒許久不肯抬頭,晏方聲在他肩上拍了拍。
“還疼?”
牧周搖搖頭。
“抬起來。”
牧周還是搖搖頭。
“不揉了。”
牧周停頓幾秒,抬起臉來。
眼角的紅痕明顯,眼睛像蒙了一層霧氣。
“紅花油太熏了。”牧周試圖找回一絲顏面。
“嗯。”晏方聲點頭。
目光在牧周臉上晃蕩一圈,奇異的情緒湧動,晏方聲狀似不經意將桌上擦手的毛巾放在腿上,撕開創可貼幫牧周貼好。
“會不會很醜?”牧周紅著眼睛。
晏方聲搖搖頭,“不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