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周做得早餐很豐盛,熬了一鍋粥,還做了煎餃。
不知道從哪兒翻出的榨菜也跟著擺上桌。
“你準備多久去上課?”晏方聲拖了椅子坐在牧周對面,從盤裡夾了個餃子。
“明天吧。”牧周道。
他雖然跟班主任延長了假期,但現在一看好像也沒必要,要不是今天時間太晚,其實他現在就能去。
“可以。”晏方聲讚同地點頭。
“你爸媽的事情都處理完了嗎?”
“嗯,之前有表舅幫忙,都處理好了。”
牧周頭回獨自經歷身邊親人的離開,事情多而繁雜,根本不知道具體該怎麽辦,跑上跑下的幾乎都是表舅,牧周沒想到的點他也都有幫忙。
談到這兒,牧周情緒莫名地低落,他還沒修煉出那些個滑頭的心性,想到表舅為他做的事兒又會暗自想自己是不是不該那麽絕情。
“你沒做錯什麽。”晏方聲道。
“嗯?”牧周抬頭,嘴裡咬著杓子。
“不需要多想。”
吃過飯後,牧周準備預習,他落下了一大截,要及時補上。
晏方聲讓他拿著書包去二樓書房,牧周昨晚找房間的時候悄悄看過,但也只是瞟了一眼,都沒開燈,確認不是客臥就沒進去。
所以第二次去看的時候有點詫異,他沒想到晏方聲的書房那麽大,好像是打通了兩個房間,三面大牆裡都嵌了書櫃。
藏書種類繁多,琳琅滿目,牧周還找到了不少有關美術攝影類的書籍。
晏方聲顯然十足有條理,把每一塊都做了具體的分區。
牧周被書迷了眼,想拿幾本美術類的書看看,於是他放下書包下樓,晏方聲正在打電話。
急促地腳步緩下,牧周停在離他稍遠的位置等待。
晏方聲注意到他,回頭看了一眼,手上的煙剛點上就被丟進煙灰缸裡。
“不行。”晏方聲對著電話出聲,語氣很有威懾力。
他背對著落地窗射進的陽光,看上去十足高大。
輪椅和正常站立的反差著實不算小。
正常站立時看上去壓迫感十足。
晏方聲說:“這個立意過不了,沒人擔風險去投,拍也不好拍。”
木質地板的紋路很一致,牧周盯著一圈又一圈漾開的痕跡。
“勸我答應之前不如先勸勸你自己怎麽放棄。”晏方聲撂下一句話就掛斷,情緒卻未見起伏。
他轉身看向牧周,意外平和道:“有事找我?”
“嗯,我想借幾本書。”
“拿吧,台式電腦沒有密碼,打開能看見圖書索引。”
“謝謝哥。”牧周衝人鞠了一躬。
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晏方聲平白受了一個大禮。
煙癮還沒過,晏方聲重新點了一根煙,被他掛斷電話的人依舊不肯放棄,連續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
晏方聲懶得再看,將手機留在沙發上,去了陽台抽煙。
牧周上樓就徑直奔向自己心儀的書,他怕打亂索引的順序,為了方便記住位置隻抽了一本。
在高二分專業方向的時候牧周選了文科,還成了美術生,他從小就學美術,別的興趣班也雜七雜八上過,但堅持到現在的興趣也只有畫畫這一件事。
草草翻看過一本,牧周又去看別的,等他真的仔細翻閱才發現美術攝影類的書籍實在太多,中外都有,尤其是攝影電影分鏡頭類。
看了兩本書後牧周產生疑問,終於起了點探究的性子,他好奇晏方聲是做什麽的。
平常人的上班時間晏方聲並沒有出門,反而是留在家裡,剛剛的電話應該是在溝通工作,但也聽不出太多的細節。
可能是電影行業?
牧周猜測著,將書一本一本地按照記憶中的位置放好。
看了接近一個小時,牧周才想起自己來書房的正事,他還沒開始預習。
學校的進度他沒問,於是牧周拿出手機給同桌發了個消息,上線的時候才發現班裡挺多人都給自己發了消息。
牧周一一回了又謝過。
同桌回得很快,他先是發了兩個感歎號,然後就是一連串的轟炸。
無極:哇,你終於回消息了!
無極:剛剛你發消息過來我沒關震動,嚇我一跳,還好老班耳背沒聽著。
無極:你沒事吧!
一艘船:我沒事,都處理完了。
無極:那就好,要不是老班說你有回信,我還以為你要徹底失聯了。
一艘船:沒事沒事
一艘船:現在上課都上到哪兒啊?我想自己預習一下。
無極:你多久回?
一艘船:明天
無極:那你現在預習幹嘛啊,就一天,能預習個什麽勁兒
無極:等你明天過來我詳細跟你說
無極:不過我要是你就下下周再來了
一艘船:嗯?
無極:下周中期考試啊,你忘了?
一艘船:……
無極:我可事先跟你預警一下,咱這段時間新學的內容不少。
一艘船:我盡量補,就不耽擱了
無極:咱過了中期考試後不久就得開始準備集訓了
一艘船:在學校集訓嗎?
無極:嗯,我聽老班的意思是學校另外找外面的美術機構老師到學校來給我們集訓,說是不耽誤我們上課。
一艘船:周六周日嗎?
無極:不止吧
無極:老班也沒說個準信兒的,等你回來估計就快了
一艘船:好
無極:妥,那我就上課了,你不知道我這旁邊少一個人玩手機玩得有多提醒吊膽!
一艘船:明天見
無極:明天見!
牧周放下手機,心理壓力不減反增,他該問的沒問到,還聽到了自己短時間不想聽到的消息。
不過周浩說得對,明天去學校的話今天確實沒有再預習的必要,他也不是什麽記憶高手,沒辦法在一天之內將東西補齊,還不如去學校一並補。
把拿出來還沒翻動過的學習資料裝回書包裡,牧周坐到書櫃上決定再找一本書來看,這次他隨手拿了一本分鏡頭的書,打開發現裡面有不少藍色水筆注解。
書很舊了,紙頁都泛黃。
難不成……晏方聲是導演?
牧周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反正晏方聲多半是從事和電影美術行業相關的工作。
時間一磋磨,很快就到了十一點,牧周將書合上去了樓下。
晏方聲卻並不在樓下,反而是一個穿著圍裙的阿姨在打掃客廳。
“您好。”牧周遲疑問好。
“您好,是小周先生吧?”阿姨停下打掃的動作,露出和善的笑容。
“我是。”牧周點點頭,不太適應“小周先生”這個稱呼。
“晏先生中午不回家吃飯,特意叮囑我問你要吃什麽。”
“都可以。”
“小周先生習慣吃什麽口味?”
“我不挑。”牧周撓撓頭,“您不用叫我小周先生,叫我小周就行。”
“好。”保姆阿姨又笑了,“那我給你做幾道拿手菜嘗嘗。”
公司人來人往,晏方聲將車開進地庫直上十八層,兩棵青綠的盆栽擺在電梯正對的出口,醜得離奇。
這個點兒大家都在崗位上,沒人在外面閑晃,晏方聲獨自盯著看了一會兒,用手掐了一片綠葉。
真的,活的。
兩分鍾後,晏方聲拍了個照,準備發到工作群裡問問,一個工作人員就正好從茶水間出來與他碰上。
照也不用拍了,晏方聲衝他問:“誰放這兒的?”
“鄭總搬上來的。”工作人員沒料到晏方聲會在電梯口,手上滿杯的咖啡差點晃悠出杯口。
“搬上來幹嘛?”晏方聲把揪下的葉片丟進盆栽裡。
“說要給十八層添點生氣。”
晏方聲和兩個盆栽冷眼相對,沒察覺到什麽生氣,自己倒是真的有點生氣。
“那晏總我就先過去了?”工作人員才不想參與這兩個老總之間的紛爭,極小聲的開口,指了指工位。
“嗯。”
等人走了,晏方聲還是發了照片,不過沒丟到工作群,而是將照片發給鄭昶。
Y:有病?
心平氣和:你來公司了?
Y:嗯
心平氣和:那你過來我這兒,正好有兩個項目
Y:什麽項目?
心平氣和:一個極限運動,一個探訪女性被買賣到山村的
Y:張承在你那兒?
心平氣和:你怎麽知道?
Y:他來找過我
Y:我拒絕他了
心平氣和:他沒跟我說啊,早上過來給我看項目書的時候沒提這事兒
Y:兩個項目我都不接,勸你最好把女性買賣那個專題的項目直接斃了
心平氣和:幹嘛啊這麽堅決,另一個敏感問題咱可以不搞,極限運動這不是你最想做的專題嗎?
Y:以前想搞的時候我腿斷了?
Y:兩個項目我都不碰,你要接就另外找人。
晏方聲懶得和他糾纏,徑直去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很少坐班,公司給了他極大的自由,受傷後來得更少,十天半個月都基本不出現一回,來一次跟稀客似的,引了不少打量的目光。
他這次來是為了拿錄像帶,之前經手的一個項目因為晏方聲意外受傷而終止,養傷回來的第一時間,他得把這個項目重新做起來。
但等他翻找錄像帶時發現被人動過,有關航海拍攝的記錄都不在了。
晏方聲正欲出辦公室找人,鄭昶突然推門而入。
“你要走啊?”鄭昶進了門,身後還跟著一個。
晏方聲一看,是張承。
“我錄像帶呢?”晏方聲收回放在張承身上的目光,轉而看向鄭昶。
“我叫人拿走了。”鄭昶道。
“你把它給其他人做了?”晏方聲終於冷了臉。
“就剩後期製作了,也不經你手啊,我剛拿到成片,你要不要看看?”
“原片在哪?”
“幹嘛?你要重新後期?”鄭昶知道晏方聲得生氣,得倔,他也做足了跟晏方聲低聲下氣的準備,誰讓他不乾好事呢。誰成想晏方聲倒沒痛口大罵,反而另辟蹊徑。
晏方聲道:“那是我監製的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