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方聲帶牧周去的地方在大學城周邊,放假時間街上人很多,年輕情侶扎著堆兒的在街上走。
窄小路面開不進車,晏方聲找了個位置將車停下,領牧周走路過去。
牧周沒來過大學城這個位置,什麽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再前面有小吃攤。”晏方聲說。
牧周聽出他的潛意思,忙道:“我不餓,謝謝哥。”
畫材店離停車的位置不遠,走了四五分鍾兩人就到了地方,透明落地窗讓店內的情況一覽無余,店裡沒什麽客人,門臉也不大,裡面的東西擺得滿滿當當。
晏方聲先一步進去,牧周緊跟其後,聽到腳步,店老板從櫃台後抬起半張臉,他四十左右的年紀,臉上架了一副眼鏡,看清來人是誰,店老板露出笑容,揚高調子:“嘿!方聲!今兒怎麽有空來?”
“過來光顧你生意。”晏方聲繞到櫃台後,邊走邊問:“在忙什麽?”
“寫寫字練練筆,好久不寫都生疏了。”店老板將毛筆放好,用鎮紙將寬長的紙面兒壓住。
晏方聲低頭去看,紙面上四個大字龍飛鳳舞——天氣甚好。
“怎麽樣?挺不錯的吧。”店老板笑著拍了拍晏方聲的肩膀。
晏方聲點頭回應:“確實不錯,應景。”
大片落地窗讓窗外的陽光能夠直接射進室內,所有東西都像是站在陽光底下。
從櫃台看去,還能瞧見陽光下飛舞的塵埃,打著旋兒地往空中升高。
兩人一來一回嘮了幾句,店老板轉頭看向牧周,問:“這是哪位啊?進來也不給我介紹介紹。”
牧周原本站在一旁,聽到話茬轉到自己身上立馬回應道:“您好,我叫牧周。”
“木舟?是哪兩個字啊?”
“放牧的牧,周全的周。”牧周又道。
“哦哦,”店老板了然,點點頭,看向晏方聲,問:“所以是你倆誰要光顧我生意啊?”
“一起光顧。”晏方聲衝牧周說:“你先去挑東西吧。”
“好。”
牧周對上不熟絡的長輩總是顯得拘謹,聽到晏方聲讓他走立刻松了一口氣,快步轉身去看畫材。
店內擺了三個貨架,因為尺寸太大,所以通道的空間就顯得十分緊湊,牧周穿進窄小的通道挑選畫材。
東西都擺在明面上,還都有具體的分區,看起來不費事兒,牧周沒走一會兒懷裡就捧了一大堆東西。
素描速寫色彩紙各拿幾份,雜七雜八的筆和顏料也不少,臨走時牧周看見最底下放了鏟刀,他又蹲身去拿,手上的東西搖搖擺擺,在歪斜滾落前被身側的來人給接住了。
晏方聲從他手裡拿了一部分東西,幫他緩解困窘。
“還有什麽要拿的?”晏方聲問。
“沒有了。”牧周拿到鏟刀站起身,晏方聲太過高大,兩個貨架間的距離又實在太近,空間驟然緊密起來,連空氣都有幾分流通不暢。
晏方聲擋住了斜射進來的陽光,光落在他背後幫他漾出金黃的虛邊,牧周看得恍然一瞬,眨了眨眼睛。
“可以多備一些,以後能用。”晏方聲說。
牧周一想也是,雖然這地方不算遠吧,但也不能回回都讓晏方聲開車帶他過來。
而且畫材又不會過期。
折返回去又拿了幾樣,牧周懷裡恢復成滿當當的狀態。
撿到無可撿,兩人回到櫃台,隔了好幾米遠店老板就瞧見他們拿了好些東西。
“謔,真是來關照我生意的啊。”
“嗯。”晏方聲將東西放到玻璃台面上方便對方清點,拿出手機解鎖。
零散的價格不好相加,店老板算了好一會兒才得出總價。
“一共五百二,給你抹個零頭,五百塊。”
“成。”晏方聲打開微信搜索店老板,他懶得掃碼了,打算直接給人轉帳,牧周見他動作忙也拿出手機,“哥我自己來吧。”
飛快掃了碼,牧周沒等到跳轉就聽見晏方聲對店老板說:“轉過去了。”
店老板打開手機收錢,“嘿,我不是說抹零頭了嗎?”
“差不了多少。”
“客客氣氣。”店老板斥他一句。
整盒顏料不好裝,晏方聲把顏料遞給牧周,剩下的東西全部由店老板裝進一個大袋子裡。
“這就走了?”
“走了。”
店老板送兩人一路出門,太陽更大了,傾斜在頭頂,帶著適宜的暖意。
“下回來一起吃頓飯。”
“成。”
晏方聲走得極快,牧周提著顏料跟緊人,步子掠地大了,就好像和周遭閑適散步的人群格格不入。
突地,晏方聲想到什麽,步子慢了下去,牧周也跟著壓步子。
“你上過三樓嗎?”
“沒。”牧周搖搖頭。
“三樓有一個堆東西的空房,要是想在家裡畫畫可以把那兒收拾出來。”說話的功夫兩人已經到了停車的地方,晏方聲拿出車鑰匙開了後備箱,將手裡提著的東西全放了進去。
牧周也將顏料盒放在裡面,應了一聲:“好。”
把後備箱關上,晏方聲上了主駕,牧周剛坐穩,思索了一陣,在他發動車時說:“哥,我還是把錢轉給你吧。”
雖然晏方聲看上去不缺這兩個錢,但牧周覺得於心有愧。
他住在晏方聲家,不僅吃他的用他的,晏方聲還給他提供了一個舒適的住處,現在就連他的雜事也要關照到。
牧周光是想想都覺得不好意思。
人家憑什麽要無償做這麽多啊。
晏方聲降下車窗觀察後視鏡,一邊調轉方向盤一邊道:“不是快過生日了?”
“嗯?”牧周微愣。
牧周驚疑晏方聲對他的了解程度,畢竟他自己並沒透露太多。
看出牧周的疑惑,晏方聲不疾不徐解釋:“之前有次騎行邀請你父母,你父母拒絕了,說得在家給你過生日,”晏方聲看向牧周:“如果我沒記錯,當時應該是十一月份左右。”
而現在正好是十一月初。
牧周聽言,一時不知該感慨晏方聲記憶力驚人還是該感慨依舊能從晏方聲口中獲取到父母愛護他的隻言片語。
但僅僅是一點就足以讓牧周滿足了。
他點點頭,答:“是十一月。”
“十一月幾號?”
“13號。”牧周道,
晏方聲揚眉,看向車載屏幕上的日期顯示。
2020.11.5
“快到了啊。”
“嗯。”
晏方聲說:“我記住了。”
明明毫無情感起伏,只是平鋪直敘說出的一句話卻驟然讓牧周的心泛起了漣漪,他側臉去看晏方聲,不確定這算不算成年人的官腔。
牧周不是很在意晏方聲是不是真如他所說那般記住了,但牧周切切實實的有被觸動,因為此刻晏方聲說出的這句話。
他在意的是晏方聲的在意。
回到家時,財神爺已經沒在玩了,晏方聲將車開進車庫,聽到動靜財神爺就開始汪汪叫,飛奔竄進了屋內,但在進門處被保姆攔截,抓著狗給它清理腳上沾染的汙泥。
財神爺挺習慣這個流程,估計是在家沒少做,順從地擦了四隻腳,牧周就從側門進屋了。
財神爺繞著他的腿扒拉幾下,保姆開始詢問晏方聲想吃什麽菜式。
“不著急,”晏方聲問:“三樓最靠右的房間有收拾過嗎?”
“收拾了,我剛把地拖了,桌椅板凳什麽的也都擦了擦。”
“嗯,”晏方聲對牧周說:“要不要上去看看?”
牧周和財神爺互相扒拉,抵開它的熱情,艱難應:“好。”
三樓的空間牧周沒有踏足過,他完全不清楚三樓是個什麽情況,直到他上去一眼看見一個延展的大平台。
比起樓下兩層的裝修,三樓更為極簡,也更為……
牧周掃眼看平台上擺放的健身器材,又看向整體沉鬱厚重的灰色牆面。
比起樓下,樓上更能一眼看出這就是晏方聲愛的風格。
說不出來具體是什麽感覺,牧周第一眼覺得酷,第二眼再品味,覺得晏方聲一定很獨。
不是孤獨的獨,而是獨特的獨。
畢竟平常人裝修不會將樓梯出口的位置留出這麽寬敞的大平台來當健身房。
因為整體牆面顏色暗,所以有聯排的落地窗給夠日光,即使身處這樣的環境下也不會覺得壓抑。
晏方聲留夠了牧周觀察的時間,見他觀察的差不多了才開口指引,“房間在這邊。”
牧周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走到盡頭,門虛掩著沒關,將門推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架披了遮塵的鋼琴以及一堆畫框和相框。
畫框和相框都是側放塞進櫃子上的,牧周只能看到邊角漏縫裡的一些色彩和人像。
牧周肯定了自己持續久日的猜測,於是他回頭,問:“哥,你是從事美術相關的職業嗎?”
“算是。”晏方聲將門徹底推開,房間的窗戶在保姆打掃時敞了縫兒,細紗窗簾被風吹動,他道:“東西搬上來,想畫畫就隨時上樓。”
變相解答了牧周的疑問,牧周熄了探求的意思,他邁步進入屋內,在放置畫框的地方靜止。
左右都掃了一圈,視線再次落回到雕花木架上,牧周極小心問:“我能看看這些畫嗎?”
“隨你。”晏方聲滿不在乎道。
牧周高興起來,露出笑容伸手抽動畫框,晏方聲盯著他的悅動的五官,心內暗歎,不知道自己的好友怎麽會把人養得如此容易滿足。
只是一點甜頭,就開心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