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員辦事迅猛,鄭昶沒多久就帶著館內自配的醫務回來了。
倆工作人員加一個醫務,好幾個大活人擠在房間裡,搞得十分隆重。
領頭的一個工作人員進屋一看情況,凡事不說先道歉,把責任一包攬,他鞠了個躬:“沒有做好安全防護,是我們的失職。”
晏方聲身上還濕著,給醫務騰開地方給牧周處理傷口,就被工作人員逮著繼續獻殷勤。
“先生您先去換一套衣服吧。”
“嗯。”晏方聲挽起往下滴水的袖子。
他趕到及時,牧周沒嗆水,就是傷口唬人得很,一道血線順著側額埋進頭髮絲兒裡。
醫務給牧周測了個血壓,又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其他傷口,一通查看後,發現只有額頭這一處傷。
幫牧周包扎好,醫務看了眼儀表顯示,道:“血壓低。”
結果和晏方聲想的一致。
見著人往水裡栽的一瞬間很驚悚,跑出去時他想了無數可能,把人撂到床上穩定下來,晏方聲才有余力正常思考。
牧周會暈,大概率是泡得太久。
要不是跌的位置不對,根本不會有任何大礙。
醫務收起藥箱,工作人員臨走時又道了個歉,鄭昶幾句話把人糊弄走,室內終於得到安寧。
鄭昶一吸氣,拖了個椅子坐下,“整得我血壓都高。”
他一掃眼,看向晏方聲,“等牧周醒了就回還是怎麽?”
“你很著急?”晏方聲問。
“我著急個屁。”鄭昶沒好氣,“你腿就這麽晾著?”
“帶了輪椅,”晏方聲說:“在後備箱。”
鄭昶一聽,成,來活兒了。
晏方聲頓首:“我一會兒讓前台幫忙拿一下。”
“別,我去,反正我現在心率快,亢奮。”
抓起一塊糕點咬進嘴裡,鄭昶拿走晏方聲的車鑰匙出門,晏方聲看著人離開,掃了眼無知覺的牧周,他從衣櫃裡摸出一套新浴袍進了浴室。
晏方聲沒衝洗,就換一套的功夫,速度很快,把潤濕的外袍丟進髒衣簍,他出門就撞上轉醒的牧周。
牧周已經坐起來了,他靠著床,看上去有點懵。
“感覺怎麽樣?”晏方聲將防水表取下,看了眼走針,拿紙擦了下表面的濕痕後又戴上。
“……頭疼。”牧周抬手一摸,精準地摸到了紗布。
看他瞬間愕然的表情,晏方聲道:“破口了。”
“啊?”
牧周對自己栽下去的事兒沒什麽記憶,腦子好像自動略過了這部分,缺失了,他有印象的那塊兒是被晃晃悠悠摟著走的時候,迷糊一挨著床就卸了力徹底遁入虛空,現在醒來,開始那一截半點存檔也無。
“很深麽?”牧周用手指丈量了一下紗布的寬度,試圖透過紗布掌握裡邊傷口的大小。
“不深。”晏方聲坐在旁邊的床上。
牧周松了一口氣,他搓搓手指,此刻房間就他和晏方聲兩個人,沒了旁人,牧周就話多起來:“我剛剛是不是……有點嚇人?”
“嗯。”晏方聲一摸兜,發現不是之前那套,煙放在上一套衣服裡,現在應該已經濕透了。
手訥訥地收回,晏方聲轉動袖口。
“對不起啊哥。”牧周縮著脖子,“鄭哥呢?他是不是也被嚇到了——”
“去穿衣服。”晏方聲說。
牧周還沒說完,一聽這話,才驟然發覺自己身上光著。
“哦哦。”他木楞地撩開被子下床,踩上拖鞋時反應過來,一看晏方聲,頭髮還濕著。
再一看腿,牧周傻了:“哥,你下去撈的我嗎?”
晏方聲還沒說什麽,牧周突然跪坐在地上,手把著晏方聲的腿,牧周道:“是不是很不舒服?”
牧周不懂假肢進水是什麽感受,他沒法感受,可一聯想鄭昶在浴池裡說的話,牧周就忍不住往嚴重去想,短短幾秒鍾令他思慮得足夠驚人,立馬覺得自己罪無可赦。
手掌放在晏方聲腿彎,牧周快急哭了。
晏方聲被他搞得半點防備也沒有,攔都沒來得及攔一下,人就已經在地上了。
“哥,我能做什麽嗎?”
牧周仰著臉,眼尾綴著一抹顯眼的紅。
“沒事。”晏方聲不知道小孩兒想到了什麽,他心內自嘲,總不可能再截一次,進個水而已,算什麽大事兒。但一看見牧周的表情,他就什麽調笑的想法都沒了。
因為牧周哭了。
眼淚順著頰邊砸到地上,他在沉默無聲地流淚。
一時間,晏方聲分不清什麽感受,胸口敞風,被不知道誰亂揉了一通碎屑填充,亂得很,煩躁的情緒從胸口一直蔓延到四肢,乏乏地墜痛。
“我……我真的……對不起……”牧周竭力克制著哭腔,拿手臂胡亂抹臉。
他不自覺把晏方聲現在遭遇的狀況全然放大,又將所有的錯處全數包攬。
明明牧周沒做錯什麽,哪怕晏方聲下水是由他自己主導的行為。
晏方聲作為一個成年人,他清楚了解每一件事情的後果,他也能承受。
牧周卻把他當成了弱不禁風的寶貝,小磕小碰也敏感十分。
晏方聲以前還將牧周與遇到的其他追求者相提並論,現在發現,不行。
牧周比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傻得多。
他一點籌碼沒留給自己,全數推給晏方聲,毫不遺漏地展現赤誠。
再硬的心腸都得軟了……
明明是牧周哭得不行,晏方聲卻像是被拿捏住的那一個。
橫上牧周發際,將他全濕的頭髮撩到耳後。
“進水也沒事。”晏方聲悄聲說。
牧周難堪地垂下頭,用手掌內側揉搓眼睛。
他就是情緒頂到點兒了,來得快去得也快,刻意垂下頭就什麽也看不見。
手還放在晏方聲膝彎,牧周沒挪地方。
人在面前跪坐好一會兒,晏方聲咂摸情緒應該已經收拾好了,便道:“不去穿衣服?”
牧周全身上下就穿了條平角褲蹲在晏方聲腿前。
晏方聲低頭時除了牧周的發旋,就只能看見瘦削的肩膀,其他一概不可知。
聽他說完,牧周依然沒動,晏方聲好像從他傾身的弧度察覺到少年後起的羞惱。
一通哭是爽了,後遺症比較重。
當事人面子薄。
晏方聲見狀,不勸了,從床頭扯了兩張紙覆在牧周眼睛上。
晏方聲說:“看不到了。”
牧周捧著紙未動,門就從外擰開。
“晏——”鄭昶拎著折疊輪椅進門,看見屋內的場景當場宕機。
一個坐著一個跪著,牧周眼睛通紅,手上還拿一團紙捂著嘴,這怎回事?
鄭昶立馬將門關上,痛心疾首衝晏方聲說:“原來你……唉!”
晏方聲:“……”
“有病吃藥。”他冷聲道。